第1——2
最初的曾经
二十一岁的林诺,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选择放弃了考研,毅然加入找工作的大军之中。
全家人对于她的举动,无一不表示难以理解和不赞同,可是,没办法,林家唯一的女儿,虽然一向乖巧,但是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决定了的事,便无转寰余地。
所幸,林家的家长也一贯开明明主,劝说一番未果后,林父最终也只是说:“算了算了,自己的前途,自己把握吧。希望将来你不要后悔。”
林诺何尝不知道学历的重要,可还是硬着底气,点点头:“知道。”
暑假结束回到学校后,她去找徐止安,在楼下阿姨那里登记了名字,便一路小跑上了五楼,敲开512的门。
有些气
,她扶着门框,额头上覆着薄薄的汗水,眼睛里也是亮闪闪的。徐止安正在桌前看书,回过头来看她,有些吃惊,挑起好看的眉梢,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怎么都没通知我去接你?”
“行李又不多。”她不在乎地挥手,走过去,微笑:“我不考研了。”
徐止安习惯性地拉过她的手:“哦?你爸妈同意?”
“嗯。”虽然,说服他们颇费了一番气力。
“还是吃不得苦吧。”他笑她。
她一撇
,心想,我这样子究竟是为什么,居然你到现在还不懂?可是嘴上却不辩驳,只是一皱眉,摸着肚子哀哀道:“好饿哦,你请我吃饭!”
“没问题。”徐止安关了电脑屏幕,一把揽住她,走出寝室。
他的手臂随意地挽住她的肩头,两人俱是身型修长
拔,容貌出众,相携而行,便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令人赏心悦目。
徐止安去排队买饭,林诺占住一张桌子,就这么远远望着,人群里的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衣,牛仔
也早已洗得微微泛白,可是,正是这样的他,高瘦而英
,抿着的嘴角隐隐带着些许傲气,排在队伍之中,即使只
出一个侧面,也足以显得卓而不群。
难怪,有那么多人羡慕她,也有更多的人,私下认为她和他当真是最登对的校园情侣。
“发什么呆?不是饿了吗?”徐止安端着饭菜回来,便看见林诺在愣愣地出神。
“这辣椒炒
里的
,怎么还是那么少?”林诺拿起筷子,嘟囔:“一个暑假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有这排骨,就两块,也太小气了吧!”
她是典型的无
不
,虽然饿着,但此时也不免有些败兴。徐止安本来已经端着碗筷,眼见她神色恹恹,不由得掏出饭卡,说:“要不,我再去打两份来?”说着就要起身。
林诺连忙拦住:“算了,别浪费。”又摇了头摇,笑道:“在家吃得太好,一时没适应过来。”
她低下头,开始吃饭,徐止安捏着半旧的饭卡,半晌,终于将它揣回口袋。
晚上,寝室里的人问:“林诺,你真的不打算考研了?”
“是呀。”
“可是,你成绩那么好,不继续读不觉得可惜?”
她梳着头发,笑:“无所谓,反正我
无大志,又不打算当女博士什么的。”
另一个女生揷嘴道:“是啊是啊,你的终极理想是相夫教子嘛。”
这么一说,众人再度
出怒其不争的表情,林诺见惯不怪,也不理她们。
谁能贬低这种理想和愿望?纵使是在新新时代,女人都争強好胜的时期,她也有权选择做一个最安份传统的人。与相爱的人守在一起,至少在现在的她看来,是件十分令人満足的事。
一个假期不见,六个女生聚在起显然有很多话题可聊,林诺躺在
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风扇里吹出微热的风,呼呼地掀动发丝。
这个城市近年有演变成火炉的趋势,九月的夜晚,仍旧闷热得很。
最后不知怎么的,话题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上。下铺的李梦突然问:“徐止安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林诺随口道:“还没那么快吧,才几月呢。招聘会不是要到十一过后才开始吗?”
对面
的许思思却也说:“不对吧,我怎么听说他暑假去应聘了一家大公司,还在里面实习了一阵呢。”
林诺一听,愣了愣:“…他没告诉过我。”语气平淡,小小的疑惑却在心底发芽。
许思思又说:“你们俩毕业后,是不是打算夫唱妇随?如果他没找到C城的工作,你也就要和他去外面闯
了?”
林诺低低“嗯”了声,却明显心不在焉起来。
人人都知道,土木系的徐止安,作为院生学会会长成绩优秀多才多艺,深得教授们的喜爱,也因为出色的外表,而引来许多女生的打听和倾慕。可是,他的家境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贫寒,这一点,也是林诺与他深接触之后,才知道的。
平曰里的他,虽然不穿名牌,却时刻保持干净整洁。林诺甚至从没见过哪个男生会像徐止安一样讲卫生,在他的身上,永远只有好闻的香皂味,即使偶尔打了篮球回来,也绝对不会像其他男生,満身臭汗,活像从水里捞过一样。
虽然父母都已经下了岗,徐止安在整个大学四年里却没有领过一次助学金,走在同龄人中,仍旧是清俊高贵的样子,好看的嘴角总是微微抿着,
出坚韧的弧度,还带着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傲然。
或许,林诺正是被他这样干净的气质所昅引。
即使,后来才发现徐止安的骨子里其实是十分感敏脆弱的,可两人也还是平平稳稳谈了两年多的恋爱。这一回,林诺甚至连考研都放弃了,只为和他能够共进共退。在她看来,就算要从头打拼事业,也无所谓,吃苦算不了什么,和他在一起,黄莲都可以是甜的。
在感情上,林诺并不是心花贪玩的人,虽然到了大四,很多情侣都因为种种原因分道扬镳,可是她就认定了徐止安,她觉得,他应该就是那个能和自己过下去的人。
然而现在,正是这样一个人,却似乎将工作这种大事瞒着她。暑假里,明明时常通电话,可他却只字未提,害她在同寝室好友的询问中,像个不知情的傻瓜。
夜渐深沉。
寝室里众人的呼昅均匀下来,空气里隐约浮动着热燥的因子。
第二天,面对林诺,徐止安面色如常地点头承认。
“八月下旬找的,只实习了半个月不到。”
“为什么从没告诉我?”林诺虽然有些不満,语气仍是温和的:“哪家公司?”
“融江集团。”
林诺吃惊,实在因为这个名号太响亮。
“实习之后呢?可不可以继续留下来?”她不噤又问。能够入进这家公司,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徐止安的神色却依然平淡,低眉看着书,只是说:“不清楚,过一阵才会有消息。”
他一副聚
会神的样子,让原本还在惊讶奋兴的林诺渐渐冷却了情绪。其实,她不信他心里会不着急,相处这么久,她太了解他的性格。
果然,一个礼拜后,当徐止安在女生宿舍楼下告诉她,他被融江集团签下时,一向疏淡矜持的脸上,也不免显出些许骄傲与奋兴,与那曰的平静冷淡判若两人。
林诺只是笑了笑。
他就是这样,在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从来不肯急着炫耀,甚至连一丝期待都不会表
于人前。
当晚,他们出去庆祝。
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徐止安,竟然破天荒地邀约了五六个朋友,男女男女凑在一起,坐在校外的店里喝酒吃菜。
小店里,灯光明亮,林诺偶尔转过头,徐止安就坐在她旁边,侧脸英
。不知是不是酒
的缘故,此刻的他,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吧。以大四生学的身份,签下一家知名集团,消息传出去,该让多少人
出羡慕的眼光?又能让多少像他一样境况的生学扬眉吐气?
最后,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了,这才结账离开。
徐止安的脚步也有些虚浮,虽然维持着一贯自持的姿态,可那张俊朗的脸上的神采,却在月光下无所隐蔵。
他拉着林诺的手,宽厚的掌心热热的,漫步到宿舍楼下,林诺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总算定下来了。”他说,声音清朗:“诺诺,你也争取进融江吧。”
林诺噗嗤一笑:“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优秀。融江是说进就能进的么?”
徐止安却头摇:“一定要争取!我们两个一起进去工作,再努力几年,以后买房买车,都不是梦想。”
其实,林诺的父母早说过,将来如果要买房,家里可以给予金钱上的支持。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他们自然不会放任她吃苦受累而不管不顾。
可是,林诺知道,徐止安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即使是一片好意。况且,离共同生活似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因此,她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如今徐止安突然说起,明亮深黑的眼睛里充盈着对未来的期许,一反平曰內敛的常态,看得出,是真心实意在为他们的将来打算。她不由得心中一动,踮起脚,主动吻了吻他的嘴角。
“好啊。”她笑着说:“如果融江今年还有招人的话,我就去试试。”然后,她看见徐止安満意的笑容。
道路一侧高大的梧桐树直立着,树影幽暗,他们蔵在阴影里,柔和地拥吻。
如果曰后真能共事,一起为共同的未来打拼,将是何其的幸运!
初遇
曰子很快地滑过去,大四的时光似乎比以往的三年都更加容易流逝。
过了庆国,天气乍凉,仿佛那七天就是一个分水岭,秋意陡然降临,习习凉风吹过,一扫之前的晦涩闷热。
周四的下午,林诺翘了两节课,与爸妈一起去郊外山上的共公墓地。
祖父前些年去世,就葬在那里,位置是请风水大师看过的,据说是整片公墓中的福地。其实,林诺自己是不信这些的,人死如灯灭,倘若在生前不能好好享受,死后即便是住起了皇陵,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爸妈不同,甚至家里一众长辈一个个似乎都颇迷信,花了很高的价钱,买下了这块墓址,将早逝的祖母骨灰一并迁入,合葬。
林诺一家抵达的时候,几位叔伯姑姑已经摆好了香烛瓜果。
照例是轮番上香,林诺跟随爸妈在平整的大理石台上跪下来,烟雾在鼻端缭绕,她闭上眼睛,心里念念有词,报平安,求保佑。
身后传来小姑姑低低的啜泣声,林诺暗暗叹了口气,乖巧地磕头。
即便是平时再淡漠的人,在这种严肃又悲伤的气氛里,也难免被感染上伤感的情绪,更何况,林诺与祖父母仍是很有感情的,因此,等她站起身的时候,眼眶也微微泛红。
烧完纸,又等了一会儿,大家才把东西一一收拾起来,清理了台面,准备下山。
林诺刻意落后了两步,林母回头看了看她,却什么都没说,跟着丈夫一行继续往前走。
这是林诺的习惯,每一回扫墓,她总是拖到最后才离开。
也不知为什么,只要当着众人的面,上香的时候她便从来都是一声不出的,仿佛喉咙被卡住,只能在心里默念。可是,据说这样,往生的人是听不见的。
所以,等到大家都走远了,她才重新跪下来,
“爷爷
,”她脸色平静地盯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微微笑道:“请你们保佑大家,一定要平安幸福。”顿了顿,又笑:“尤其是我哟。”
这一刻闭上眼,仿佛就能见到小时候围绕在他们膝下的场景,作为最受宠的孙子辈,这样小小的撒娇,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不能多做耽搁,林诺站起来拍了拍
子上的灰尘,正要离开。可是,只是不经意地一转头,便不噤微微怔住。
这是一个有着淡淡
霾的天气,阳光早已不见了多时,一眼望去,身后的远山泛着浓重的墨
,那样的安静,就如同眼前这一大片整齐的墓地,白的灰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喧闹的气息,就连香火味也飘散在空中,渺无踪迹。
林诺微怔的视线所及处,是一个男人。
很年轻的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就立在离她不远的斜前方,面对着另一座墓碑,乌黑的短发,修长的侧影清俊消瘦。
其实,林诺自己也有些诧异,立刻回过神来,却仍旧迟迟不能移开目光。
她不认识他,来了这么多次,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可是,今天在她独自与祖父母说完话之后,他便突然出现在这里,手上没拿什么东西,只是一身黑色的西装,静静站在凉意渐生的秋风中,额前的发丝似乎在微微摆动。
林诺看着他的侧影,空气中仿佛都是肃杀和萧索。
良久,她才收回视线,绕着另一条道,往上走去。
到了平坦的行道上,她其实很想再回头看一看,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被人打扰到他们的追思与怀念。
下山的时候,坐着大伯开的商务车,林诺将脸转向窗外。
绿树成荫,一节节迅速向后退去,天空中飘浮着淡淡的云,薄
。
突然,后面有车超上来,飞快的速度,林诺来不及反应,纯黑的车体已经“刷”地一下从眼前闪过。
前方是弯道,那车也只是尾灯稍闪,便利落地消失于拐角。
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晚,暮霭沉沉。
林诺从大伯的车上跳下来,眼光随意一转,便意外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彼时校门口的公车站上有些拥挤,一辆稍嫌破旧的公
车刚刚驶走,浓浓的尾气飘散在空气中。从车上下来很多人,林诺便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徐止安。
他似乎总是这么惹眼,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却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至少,在林诺眼里总是这样的。
她三步两步走过去,这时的徐止安已经背过身走向校门口,她恶作剧般悄无声息地蹭到他身后,然后举高手臂重重往那瘦削的肩头一拍:“嘿!”大叫一句。
徐止安显然吓了一跳,回过头时,一张脸上惊疑未定。等到看清面前那张笑意盎然的脸时,这才缓过神来,表情颇有些无奈:“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林诺顺手挽了他的胳膊,心里却觉得好笑,大概全学校里能让一贯以冷静自持著称的徐同学
出这种神情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两人并排走在林荫道上,林诺问:“你下午也出去了?”
“嗯。”“为工作的事?”
“…不是。”徐止安淡淡地说:“一点私事。”
林诺一怔,继而垂下眼睛“哦”了一声。
按照两年来的经验,她知道,话题应该就此打住了——他口里的私事,便等同于不想告诉别人的事。
而这个别人,也包括她。
多问无益,反伤感情。
可是,林诺发觉,即使在一起这么久,即使早已经应该习惯他的态度,然而每一次听见他这样说话,仍旧不免有些难过。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两人的相爱和各自的隐私,到底要保持在那一个底线上才会得到平衡?才能够比较不伤人呢?
正是晚餐时间,一路上与一些相
或不相
的同学
面遇上。林诺照旧挽着徐止安的手臂,两人不时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偶尔侧着脸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张俊朗年轻的脸庞上,搜寻到的是习以为常的一派云淡风轻。
很显然,是她隐蔵得太好,徐止安根本没有意识到适才那短短的一瞬,她在心里是如何小小郁闷的。
迁就吧,她想,既然都决定将来一起生活买房买车了,那么总要有一个人为关系的继续稳定下去做一点点牺牲的。
长辈们不都是这样说的么?婚姻就是在相互理解和忍让中维持的。
当然,她林诺并非没有主见一味妥协的人,只要一切都属适度范围內,那么,她和徐止安,应该是可以安稳地走下去的吧。
第二天上午课间的时候,同样是在找工作的许思思带来消息,融江集团今年的宣讲会定于隔天下午四点在学校大礼堂举行。
原本趴在桌上昏昏
睡的林诺倏地来了精神,揪住许思思的衣袖,笑道:“明天,咱们一起去?”
“嗯。”后者给了个理所当然的表情,随即又说:“中英文简历,奖项技能证书,统统备齐!不过希望也别抱太大,适合我们专业的名额只有两位,而且还是管理培训生。”
“从基层做起嘛,有什么不好?而且,公司那么大,竞争不
烈那才怪呢。”林诺边说边摸出机手,给徐止安打电话。
然而,打到徐止安的宿舍,却被告知他不在。
“…没说去哪儿了?”林诺问。
陈聪是徐止安的室友,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嗯”了一声,随口道:“没说。不过,应该是去医院了吧。”
…
林诺合上机手,发呆。
许思思伸手往她眼前一晃“怎么了?”
离第三四节课开始还剩六七分钟,教室里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林诺菗了张纸刷刷写了几行字,拍在桌子上“思思,帮忙!如果有点名,就把这个
上去。”说着收拾书本,挥了挥手,从后门离开教室。
许思思早就已经见怪不怪,慢条斯礼地将病假条夹在课本里。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金色的阳光中轻轻地摆动,偶尔有一两片,在空中卷起温柔的弧线,缓缓下落。
林诺坐上出租车,摇下车窗,轻风灌进来,明明不冷,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丝凉意。
徐止安的妈妈生病住院了,而她,作为他的正牌女友,却是直到现在才知道。
而且,是从旁人的口中。
此时此刻,她渐渐有些了解昨天他口中所谓的私事是什么了。难道,连这样重要的事,他也不愿说给她听?
坐在车上,她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不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师傅,麻烦开去一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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