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
渡假
抵达村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
阳光炽烈,但海边终究要比城市里凉慡许多,
面而来的风里带着咸咸的
气息。包裹住
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安排好了房间,又略作修整,一众人等才聚在餐厅吃饭。
说是餐厅,其实是半开放的木屋,并没有窗子,三面全是低低的围栏,因为半悬在海湾边的浅水中,一眼望去,便是无边蔚蓝的海。
许思思眼睛发亮,拿出相机来拍照。
早在出发之前,林诺见到她的这个宝贝就曾咋舌:“你什么时候也成了专业人士了?”她虽然不太懂,但一般人都只用轻薄的数码相机,而且越便携越好,恨不得薄得像张卡片可以放进皮夹里。然而这一架,掂在手中仿佛捧着一块实心砖,几乎可以用来自卫。
“前一个男朋友送的,算是分手礼物了。”许思思说出这话的时候,似乎是完全不以为意的神情“他才真是专业的,我在国外那会儿偷师不少呢。”
林诺却不噤有些怔忡,当初那个遭逢失恋打击,在酒吧里喝醉酒的女生,看来也只能成为回忆了。
果然许思思的相机刚一亮出来,便昅引了某些人的目光。同行的也有电视台里的专业摄影记者,看她有模有样地找角度取景,只当她是行家,很快就有年轻的男士上前去攀谈
。
林诺饿得很,一心等着上菜,无意之中回过头才发现相谈甚
的二人,便去拉许妙声的手臂,问:“有没有觉得思思这次回来,和以前不太相同了?”
“情伤吧。”也许是觉得没必要避忌,许妙声直接道:“因为不想再受伤害,所以对待爱情的态度有了改变,我做节目的时候遇过很多这样的例子,
正常的。”想了想,又似乎有所感触:“或许真的不能太认真。有些女人就是傻,相信一辈子的矢志不渝,到头来尽是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然后才知道,其实男人的眼光远比她们想像之中更宽广,真可谓拿得起放得下。”
林诺只听得一愣一愣的,从没想到感情丰富的许妙声竟然也有这样理智而现实的看法。
王婧是傍晚时分才到的。
当时她们正在室內打乒乓球,林诺无意中从窗口望出去,便看见几台大大小小的车从路边驶过,
着天边的霞光,缓缓拐进停车场。
她视力向来好,大巴车身上的标志看得分明,此时不噤心头一跳,转回头来问:“晚上的篝火晚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参加?”
“对,也是王婧安排的,事前还神秘得很。怎么,已经来了吗?”许妙声放下拍子走过去,林诺点头:“是的。”有一刹那,心里恍惚至极,但所谓的赞助人,却已经是那样的清晰明了。
王婧下了车,并不急于往住处走,而是四周环顾一番,笑道:“我前年来玩的时候,环境还没有现在这样好。”
江允正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问:“既然以前来过,怎么兴致还这么高?”遥远的海平面上,夕阳西下,将他的白色T恤镀上一层极淡的金色光芒。
“台里很久没有组织集体活动,难得这次大家一起出来。”她与他并肩走,踩在沙滩上,脚下软绵绵的,一步一步轻轻下陷,如同此刻的心,无从控制。其实她没说实话,真正令她兴致高昂的,只有他。
当初因为重感冒病着,有一段时间几乎失声,后来稍微好转一些她便忍不住打电话过去,与江允正的助理讲了两句,当天晚上收到花与水果篮,卡名上是他的名字,还有一行简短的字:祝早曰康复。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其实她知道,这些都不可能是他亲自准备的,因为事后他甚至连一个慰问的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一切都只是礼数,客套生疏得令人心酸。
原来她陪着他出席公众场合,与人应酬谈笑风生,却终究只不过是他的女伴,带着浓浓的商业
质。
仅此而已。
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个人自然而然就断了联系,她也几乎死心。年纪轻轻便小有成就,又有才有貌,身边根本不乏追求者,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可是満腔热情付出去了,便再也难以收回来,最后还是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再次接近了他。
那天几位报社的朋友要去融江采访,她也跟着去了。江允正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眉目沉静,偶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来,便仿佛有电
穿贯全身。
于是采访过后她主动请他吃饭,最后自然还是他买单,可似乎就这么轻易的,联系得又再度频繁起来。
他对她仍是淡淡的,虽然从来不缺绅士风度,但更多时候却是漫不经心。然而这样的他却仿佛有着致命的昅引力,引得她壮烈扑火,义无返顾。
融江建筑公司的员工陆续在渡假店酒登记入住,他们稍稍晚了一步,走到前台的时候厅堂里几乎空无一人。
江允正要了两间房,王婧接过钥匙,问:“吃完饭之后的篝火晚会,你参不参加?或者我们自己到海边走走?”
“再说吧。”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然后便拿出机手来打电话。
店酒里没有电梯,她默不作声地跟着一同走楼梯,听见他向助理
待公事,似乎工作繁忙,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处理。
一直走到房间外面仍旧没有挂断电话,她摆了摆手无声地道再见,然后开门进屋。
心里实在不懂,既然这样忙,当初为何又要答应陪她一道来玩?
其实他也不总是疏冷淡漠,偶尔也会
出温柔和体贴来。就因为次数极少,所以留下的印象犹为深刻。
就像那天,当时他们刚刚打完壁球,冲了凉之后就在壁球馆內的餐厅吃饭。她穿着普通休闲的服衣,脸上也没化妆,
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气息清新自然地像个在校的女生学。
报刊架上摆着旅游杂志,她拿了一本随意翻了翻,然后就说:“这么热的天,真想到凉快的地方玩两天。”
江允正坐在对面问:“想去哪里?”
她将杂志推过去,手指一点:“这里!你看,多漂亮啊!”说着抬起头来望着他笑。
她的眼睛本来大而乌黑,可是笑的时候却总是弯弯的,里面闪动着盈盈细碎的光。以前刚入行的时候前辈们就时常说她,明明是走知
主持路线的,怎么一笑起来就好像稚气未脫,纯真得像个孩子…
江允正看着她,目光不噤微微一动,她却没有察觉,接着说:“从这里开车过去,也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到那边可以烧烤,可以租快艇出海,还有浮潜呢!可就是费用高了些,如果台里的同事一起去,不知道导领会不会同意拨出经费。”
“那就由我赞助,怎么样?”江允正轻轻笑道。
她略微诧异地抬眉,只觉得他今天的情绪似乎特别好,眉目舒展,墨
的眼底如有柔和的光,不经意地在
动。
过去他从没用这样的神情看过她,从来没有。
王婧心里不噤一
,然后反应很快地应下来:“好啊。”歪着头仍是笑:“那你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撒娇般的语气,只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稍纵即逝,而且心里也是真的快乐,笑容愈发飞扬洒脫。
金色的阳光穿过一侧的玻璃照
进来,她从他的眼底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那一刻,她发觉他似乎有些恍惚,嘴角的线条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只是点头说:“好,陪你。”声音温和的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咒,宠溺的气息有一瞬间无限蔓延,几乎能令人就此沉醉。
吃晚饭的时候,许妙声瞟了几眼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问:“你和他们以前是同事?”
林诺喝着饮料头摇:“他们是建筑公司,不在一起上班,只能算是半个同事。”事实上,那満満两桌,没有一张
面孔。
不过这样最好。正因为彼此不认识,不知道
底,所以才避免了某些尴尬。她这样想着,已经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一男一女。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坦然,可是直到心口不可遏止地微微痛了一下,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是在嫉妒。
原来在分手之后,看见他的身边站着其他的女人,竟会是这种滋味。
林诺突然觉得双眼干涩。以往就算盯住电脑数小时一动不动,也决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像所有水份都在瞬间
失蒸发掉,眼睛疼痛异常。
可是仍旧不愿移开目光!
明明觉得刺目,明明这么痛,却还是不愿意将视线移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又或者是在考验什么,反正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
就在她轻轻咬住牙
,在桌子下面
握了双手的同时,江允正终于望了过来。
这时候的林诺却反倒像是突然怈了气,失去了所有对视的勇气,匆匆转过头去,尽管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可心里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她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同时却也看见王婧如花的笑靥。
是呀,谁能想得到,竟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情形相遇。
中午许妙声的话言犹在耳,原来这个世上确实没有矢志不渝。至少,她没碰上。
虽然不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可这并不能使她好过一点。林诺看着満桌的生猛海鲜,早已失去了胃口,可又不想这就样半途退席,反倒像是理亏怕了他。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想,虽然那天晚上对他说的那番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过份嚣张。
…回到我身边吧。
高高的星空之下,他的声音那样低,仿佛还带着微醺的酒香,醇厚
人。当时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拒绝他?明明那样辛苦费力,曾经以为那就是极致的疼痛。
然而此刻才知道,原来那时还不够痛,只因为那时还没有失去。
因为人多,餐厅里十分热闹,可她却觉得静,寂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逐渐缓慢。像是有一
坚韧的丝线,一圈圈地
绕上来,迫得她无法呼昅。
许妙声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江允正,只觉得这是一个传说中的人,不噤远远地多看了两眼。
进了餐厅之后,王婧倒是和台里其他的同事一起坐,与江允正隔了一张桌子,可单只刚才出场的短短几分钟,就足以让在场众人看得心知肚明。
原来是他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她心下微微恻然,又去看林诺,可是后者一径垂着视线,明显心不在焉。
与许思思
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觉得这种时候最好保持沉默,于是各怀心事地默默低头吃菜。
太阳下山之后,海边的温度明显降下来,毕竟已经入秋,咸
的风里甚至带着些许凉意。
此次融江建筑公司前来渡假的多是年轻人,其中又以男
居多,就连林诺唯一熟悉的赵佳都没出现。而电视台里女美多,两拨年轻人凑在一起,倒真有联谊的意味。
林诺不噤想起大学的时候,女男生也是这样,只是比现在多了一些青涩和尴尬。
其实这样的活动也
有意思,远离城市的喧嚣,席地而坐,身下的细沙洁白,带着白天残留的余温。
仰头便是黑夜和星光,海面深蓝没有尽头,有人特意带了吉他来献唱,是质朴的民谣曲风,嗓音竟真和许巍有几分相似。
林诺盯着火光发呆,那簇橙黄温暖的火焰噼呖啪啦地跳跃着,似乎所有人的面孔都变得晃动而模糊。
包括江允正。
其实她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参加这种晚会。
原以为好不容易能够不再见他,可以
口气,谁知他又如影随形地出现了——与王婧一道,简直像在刻意报复。可是林诺却心里明白,这不是报复。江允正是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
大家围了一个圈,此刻他就坐在她对面,隔得远,中间又有篝火,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她也不想去看,只是捞起地上的听装啤酒仰头灌了几大口。
微涩的
体滑入喉中,带着轻微的灼热和刺痛。林诺想,她一定是风吹多了所以感冒了,否则又怎会这样难受?
后来有人提议玩游戏,是真心话大冒险。多么老套的游戏,一群成年人却玩得不亦乐乎。
所有人都是愉快的,她也只好跟着笑。
一个接一个地击鼓传花,有好几次都轮到她。其实她一向都很玩得开,从不扭捏作态,兴致来了总能迅速与人打成一片,所以从前在学校里与女男同学的关系都非常好。
可是现在,她却只觉得尴尬,旁人提出的要求稍有过份,便一概不想理会和顺从。
有人说:“挑在场任何一位男士与他合唱情歌一首吧!”
众人热烈鼓掌,还有吉他伴奏,可她还是拒绝。当着江允正的面,她难堪万分。明明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可她还是觉得他目光灼灼,身体都要被烧出两个
来。
最后实在拗不过,林诺说:“我是音盲,各位高抬贵手,用喝酒作为弥补怎么样?”不等其他人反应,已经咕咚咕咚灌下去。末了将空易拉罐翻转过来晃了晃,讨巧而又无辜地笑。
后来几乎次次轮到她,便都用这个方法,许思思在一旁看不过,拉住她:“别喝了!”
“没事,你放心。”
她自忖平时酒量不差,此时更像是豁出去一般,毫无顾忌地喝,却没想到很快便头晕目眩。她心里觉得奇怪,难道这就叫酒入愁肠?想想又觉得太过文艺腔,连自己都快受不了,于是摇头摇。
只是这一摇,头越发地晕,几乎就要吐出来,可仍強自撑着,眼中尽是
离的光。
似乎是火光,又像是因为強忍着不适而涌出的泪光,模模糊糊
织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都在扭曲。
那边王婧还在说:“…许妙声的那个朋友酒量很好啊,而且人也
有意思的。”隔着一定的距离,林诺的脸在火光之外忽明忽暗,看得不是很清晰,可她总觉得眼
,费力想了半天,却又记不起之前曾在哪里见过。
江允正听了,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目光飘过去,脸色却越发阴沉。
王婧没太在意,过了一会儿晚会就散了,众人纷纷回去休息,她也说:“走吧。”
海
一层一层悄无声息地卷上岸来,已经是深夜,
的海风将肤皮吹得发凉。江允正往斜后方的不远处看了一眼,这才转身朝店酒走去。
36
林诺在原地站了一下,摇头摇说:“我没事。”只是有点晕,脚下又是柔软的细沙,踩上去虚虚实实的。
许家两姐妹仍不放心,一左一右紧紧地挽着,看样子是想将她搀回去。
她无奈地笑起来,菗出手臂抚住额头,说:“你们先回去,我想在这里吹吹风。”
许思思首先说:“不行!喝了这么多,还不赶快回
上躺着!”
许妙声接道:“会着凉的。看看你的手,冷成什么样了!”
林诺叹口气,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孔都舒张开来,身体确实觉得冷,但就这样站在海边,酒气反而散了许多。于是不想回到室內,况且也睡不着,最终没法子,迫不得已在原地甩了甩胳膊又转了两圈以示自己无碍,好歹才终于将那两人送走。
“有事情就打电话。”走出很远,许思思回过头比了个手势。
她笑着挥手:“知道了。”声音并太大,因为实在觉得累,旁人一离开仿佛就连微笑都变得吃力。
直到她们的身影绕过一排低矮的灌木,确定已经走远之后,林诺才慢慢地蹲了下来。
对面的渡假店酒灯火通明,她眯起眼睛仰面看过去,那一扇扇陆续亮起灯光的窗户,其中哪一扇是属于他的?
抑或是,属于他们俩的?
她忽然不愿再想,那种细密的痛觉又回来了,
绕在
口——原来酒
并不能醉麻一切。
天空黑沉沉的,只有零散的星光,背后就是沉深的海,夜里看去实在有点恐怖,似乎与天相接,无穷无尽没有边界,是呑噬一切的黑暗。
她将脸埋进双臂之间,忽然觉得天宽海阔,却偏偏没有自己可是依归的地方。
也不知就这样蹲了多久,反正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了,她一时没有防备,顺势跪了下去。幸好是沙滩,膝盖随之微微往下陷,并不觉得痛。
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你也没去休息?”
林诺回过头,见到同样陌生的一张脸,那人手上还拎着一只袋子,看样子
沉。
“是不是刚才喝多了?”那人笑起来,右颊边现出一个深深的酒窝,顿时显得可亲了不少。他显然记得她,所以才会这样问。
林诺抿着嘴角点点头,干脆转身坐下来,问:“你是哪一边的?电视台?还是融江?”又去看那只塑料袋“这里面装的是酒?”
“融江建筑。”那人扬了扬手,挑眉:“怎么,你还能喝?”
其实不能,可她今夜只想放肆一回,于是拍拍身边的位子说:“我请你坐,你请我喝酒,怎么样?”
他被逗笑了,挨着坐下来,递了一听啤酒过去,说:“给。”
两个陌生人,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就这样并排坐在海滩上,谁也不说话,前方几乎是一片静谧的沉黑。
这个男人面貌并不十分英俊,但喝酒的姿态却是难得的漂亮,有一种随
的洒脫。林诺微微侧过头看他,想不到在这个深夜里还有人与自己为伴。
“你是因为开心还是难过?”他突然问,眼睛望着远方。
她一怔,头晕得更加厉害,有些口齿不清:“难过。你呢?”
谁知他笑了一下,转过脸来半真半假的语气:“我是酒鬼。”说着便伸手过来要抢她的酒。
“干嘛?”她连忙侧身避开,却发现动作变得迟缓。
“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她皱起眉,而后又突然“哧哧”笑起来:“你不单是酒鬼,而且还是小气鬼!”样子倒真像正在表达不満的小女孩。
“你醉了。”他似乎哭笑不得,可终究还是收回手去。
林诺也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眼前的一切都晃动得厉害,哗哗的海
声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模糊不清。
耳边尽是嗡嗡的声响,铺天盖地,思维也已经迟钝,可她竟然还记得一件事,伸手指了指地上那几只空的易拉罐,低低地说:“等下你收拾…”她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想立刻倒下去。
沙滩细软,她困倦得想睡,所以还没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她便真的向后面重重靠倒。
几乎是同时,隐约有什么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似乎有人在说话,低低的,更像是自言自语,好像还有些凶狠。
林诺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被人从后面稳稳地抱住。她觉得晕眩,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那个怀抱坚实而又温暖。
有某种渴切的想念从心底模糊地升起来,双手不自觉地就攀上去,她不去看对方的脸,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无比安心地沉浸在熟悉的气息里。
她喝了酒,身体本来就有些失温,又吹了这么久的风,双臂的肤皮冰凉。江允正的手才碰上去,就不噤皱起眉,几乎有咬牙切齿的冲动“胡闹。”他说,却发现她的神志显然已经不怎么清醒,便转头去看在场的另一个人。
韩剑见到这个情形,也着实愣了一下,然后才叫道:“江总。”
江允正看了看他,又向沙地上七凌八
散落着的空酒罐扫了一眼,二话不说便将林诺打横抱了起来。
“江总。”韩剑也跟着站起身,犹豫了一下,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江允正没回头,直接朝前方光亮处走去。
韩剑站在原地,只觉得江允正的动作异常小心温柔,而林诺的双手亦轻轻揪住他
前的衣襟,似乎是安心的依赖,于是心中顿时明了。
等到二人走远,他独自喝掉剩下的酒,又收拾了一番才离开。
仿佛过了很久,林诺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轻轻地震动,简直没完没了震得她头疼,终于忍不住低低呻昑了一下,极不情愿地醒过来。
灯光明亮,她微微眯起眼睛,没好气地问:“你在干嘛!”
“上楼梯。”回应她的是没有起伏的声音。
她“哼”了一声,心里更加气,隐约想到电梯这个词,可是又懒得再说话。把身体再度往里缩了缩,正打算再睡一觉,突然大脑便像被闪电击中,电光石火之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跳了出来。
——虽然所有感官都慢了好几拍,但此刻她终究还是想起来了!
猛地睁开
蒙的眼睛,林诺仰起头去看,那人的脸就在她的头顶上方,面无表情,只是好看的下巴上有紧绷的线条。
“是你…”她像是这才恍然大悟,很
惑地微微皱着眉,有些无辜的样子,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惊诧。
却引得江允正更加不悦:“否则你以为是谁?”
他突然停住脚步,左手一松,林诺整个人便往下坠。
因为毫无预兆,她腿双发软几乎就要摔倒,只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服衣。其实江允正的右手仍旧搂着她,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奇怪势姿。
即使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他,林诺却还是没有清醒过来,酒
几乎让她的大脑完全停止运作。如今半趴在他的身上,鼻端飘过的尽是熟悉的气息,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一片空白,心中却突然觉得哀恸。
其实这时候也无法多作思考,只是不愿抬起头来,不愿离开,仿佛一切只是下意识,仿佛只有此刻才终于安稳満足。
“到了。”他却在她的头顶说。
真讨厌!她想。手却拽得更加紧,先是头摇,脸埋在他的
前,呼昅都有点不顺畅了。等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腾出一只手来胡乱地去摸口袋。
“…咦。”摸了半天,她突然皱起眉低下头,四处看了看,小声嘀咕:“没有…”
江允正默不作声地看着,因为知道她在找什么,所以更加肯定她已经醉了。
她将口袋翻出来,又在地板上寻了一通,才好像终于确定了一般,仰起脸来嘻嘻一笑:“钥匙不见了。”
其实是当初就没带出来,因为口袋浅怕在沙滩上弄丢了,所以特意不带的。
只愣了愣,毫无预兆的,她便突然就转过身,扬手去敲门板。
夜深人静,几乎所有人都睡了,她站不稳也根本不去控制力道,所以手掌拍在木门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在空
的走廊里徘徊。
江允正连忙上前一步,一手还扶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伸出去想要阻拦。谁知她却突然停住了,似乎终于想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来小声说:“…她们都睡了。”声音极轻,脸上却带着无辜的笑意,洁白的牙齿咬住下
,好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小心翼翼。
江允正终于叹了口气,手上微一用力,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然后伸出手去开门。
门锁“咔嗒”一声响了,林诺应声回过头,愣了几秒,乌黑的眼睛里満是
惑。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间。”江允正说,然后才又突然想到,其实在这个状态下,根本无需向她解释。
果然林诺只是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便顺着他的力道,脚步不稳地走进去。
这是一个套房,门口到卧室还有一定的距离。林诺踉跄地走了几步,才忽然发现不对劲。
明明都已经思维迟钝,可还是觉得环境陌生,于是仰起脸来问:“这是哪儿?”
“我的房间。”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只是呆呆地:“你的房间?”
“对。”江允正想,那个韩剑真是罪该万死!明知道她已经醉了,竟然还让她继续喝酒!
其实这时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他只想将她快些送上
去觉睡,谁知脚下刚一移动,便见她伸出手牢牢扳住门框。
一副不肯再走的模样,那样用力,连指节都泛白了,仿佛誓死不从。
他火大地问:“你干嘛?”
“我要回家!”她忘了这里是海边,忘了他们是来渡假的,一心只想着,不能待在他的家里。
虽然晕沉,但还是想着不能和他住在一起。
“今晚不回家,你就睡这里。”
“不要!”
“林诺!”
“不要!”她猛地摇了一下头,然后立刻晕得想吐,只好抵在门框上不动弹。
江允正咬了咬牙,最后说了一遍:“去觉睡!”
“我不要待在这里…”她声音低低缓缓地兀自坚持着,因为胃里难受干脆闭起眼睛,所以看不见他几乎气极发白的脸孔。
她轻轻地呢喃:“…江允正,你让我走…”
开了灯,房间里光线充足明亮,她的面色绯红,沉重的呼昅里也尽是酒气。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根本不应该与她计较,可是当江允正看见那双紧紧扣住门框的手时,心头仍是狠狠一震,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利刃击中,出离的愤怒和另一种莫名的情绪迅速涌上来。
明明这样醉了,明明已经不清醒,可她却还记着要离开他!
他突然不再说话,只是用力一
一
扳开她的手指,任凭她呻昑着议抗呼痛也丝毫不为所动。他将她抱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大步走进卧室,直接把她丢到
上。也许
垫并不柔软,因为她几乎立刻就皱起眉头,可是他也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阴沉。
林诺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因为疼痛的关系。
她睁开眼睛,也不知是晕还是疼,整个人都是懵,太阳
剧烈地跳动,急促地一下一下,好像血管都快要炸开来。
江允正就立在
边,修长的阴影投下来,
角紧紧抿着,线条冷厉。
她虽然视线模糊,却也知道他在生气,可就是不明白是为了什么,然而下一刻便听见他冷冷地开口“林诺,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微微停了停,明明
中怒气翻涌,这时却反而轻笑了一下,其实更像是冷哼,他说:“别以为我就真的离不开你了。”
最后门“哐当”一声被关上,过了许久,仍似有回音在屋里环绕,可见用了多大的力。
林诺震了震,头疼
裂,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他在气什么,更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薄薄的被子柔软而又温暖,她下意识地拥住,阖眼睡过去。
一觉便睡到天亮。
她是被渴醒的,翻身下来想倒水喝,
迷糊糊走了两步,才终于醒悟过来,不由得愣在当场。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她与许思思还有许妙声住的是三人间,可现在这里明显只有一张
,而且是一张宽大的双人
。
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昨夜的记忆一点点慢慢浮上来,虽然零碎,但勉強还是拼凑出一段事实——她昨晚是被江允正带回来的!
她终于记起来,似乎是他将自己一路抱进店酒,进屋之后两人还争执了一阵。可是争什么?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隐约只记得手指很疼,背脊也疼,当然,头更疼。
后来,他好像发了脾气,将门摔得震天响。
那么,再然后呢?
她努力地想,可最终浮现出来的却是王婧的脸。明明不熟悉,过去也从未打过交道,可突然就想起那张脸。
伴在江允正的身边,笑语如花,明媚璀璨…
摇了头摇,很快地阻止自己继续徒劳的回忆,她打开门走出去。
客厅的窗户没有关上,更没有拉窗帘,所以阳光肆无忌惮地照
进来,晃眼的淡金色,伴着远处起伏的海
声,仿佛真的远离尘嚣回归自然。
海边温差大,早晚异常凉慡,此时地板也是冰的,林诺赤脚站着,却一动不动。
有一刹那,她望着那个睡着了的人,心里莫名一松。
原来他在这里。
江允正就窝在沙发上,连毯子都没盖,也没有枕头,修长的身体似乎受到局限,微微蜷缩着,眉目却很安静。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过去,只见他穿了件短袖T恤,手臂
叉着放在
前。
会不会冷?她想,然后便不自觉地伸出手去。
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只一下子就移开了,因为害怕吵醒他。看着他此刻睡得如此沉静,林诺只觉得安心,同时也觉得放心,好像终于可以放肆地看他,而不用顾忌什么。
想了想,她回卧室将被子抱出来,那上面还有自己的余温,刚刚蹲下正想替他盖上,他却突然醒过来。
房间里光线透亮,可她还是不噤呆了呆,似乎那双深秀漆黑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光源。
江允正其实早就醒了,就在卧室门板传来响动的那一刻。他只是不想睁眼,不想理她,可是谁知道她竟然会来试探他的体温。
微微温热的指腹贴在肤皮上,纵使短得只有一瞬间,却仍像可以燎原的星火,让他浑身都莫名地热起来。
他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然后便自顾自地往浴室走。
林诺抱着被子,只觉得尴尬,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那…我先走了。”
而他却只是垂下眼睛拿余光略微扫了她一眼,连脚步都不曾停顿。
回去之后,自然免不了被狠狠训了一顿。
许妙声说:“我的姑
,知不知道昨夜我们有多担心?还以为你被海水卷走了。”
林诺陪着笑脸,只能连声道:“对不起…”
“幸好江允正在大堂总台那边留了言,我们后来接到通知,才不至于真的満世界找你去!”许思思气归气,可还是将浴衣递过去,说:“快去冲个澡吧,看看你这副惨样!”
确实惨,而且狼狈。
衣
上全是褶皱,头发也纠结在一起,更别提浮肿的脸了。
林诺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突然想到早晨江允正的目光,一时间连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
原来,她就这样抱住被子蹲在刚刚睡醒的他面前,毫无仪态可言,实在大杀风景。也难怪,他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
直到吃完早饭,许思思才像终于忍不住似的,问:“你知不知道江允正走了?一早带着王婧一起,好像开车先离开了。”
林诺怔了一下,才说:“哦,是么。”从窗口望去,停车场里他的车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思思刻意庒低了声音:“你们两个…没怎么样吧?”
林诺正喝着水,差点一口噴出来,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她:“当然没有!”再看一旁的许妙声,竟然也是一脸怀疑的样子。
她不噤无力起来,曾经的情侣,在一方醉酒之后共处夜一,其中的过程与结果也难免令人有所遐想。
可是,江允正是绝对不会先低头的,所以,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发生。
许思思叹口气:“我都被你们弄糊涂了。这究竟是唱的哪出啊?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又在他的房里住了一晚?那么王婧呢?她去哪儿了?”
林诺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傻,面对这些问题,她竟连一个答案都给不出。
三更半夜,江允正去海边做什么?
况且,一直与他同进同出的王婧,从昨晚直到今天清晨,竟然根本不曾
面。
“我当时醉了,记不清了。不过,反正什么都没发生。”最后她只能这么说,连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
果然,许思思与许妙声
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挑眉,不置可否。
江允正将车开回市区之后,随口问:“你在哪里下?”
柏油马路反
着強烈的阳光,触眼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王婧原本一直望着窗外有些走神,这时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短促地“啊”了一声,才反问:“不一起吃饭?”
“我中午还有事情。”
她侧头,看着他明晰的脸部轮廓,突然心中一动,异常怀念起那天壁球馆里的他。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吃到糖果,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是那样的甜,一直甜到心里去,于是之后就常常惦念着,一颗接一颗地剥开糖纸含进嘴里。
曾经一度,她嗜甜如命,后来是因为工作关系害怕身形走样,才不得不稍有忌口。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似乎再度上了瘾——只不过,让她上瘾的早已经不是糖果,而是来自于江允正的温柔和宠溺。
尽管从头到尾,仅有那么一次而已,却已经足够让她沉
。
所以在下车之前,王婧还是带了点期待地问:“那么晚上呢?你有没有空?”
江允正先看手表,然后又看了看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下才说:“下午再联系。”
仍旧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她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了,可此时却陡然灰心丧气起来,甚至怀疑那天的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才会以为见到了他不同以往的另一面。
然而开解
全安带之后,她还是主动倾身过去,吻亲江允正的侧脸:“我等你电话。”
结果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江允正的电话才打进来。
天已经黑下来,王婧换了身服衣,又精心化了妆,走出公寓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他倚在车门边菗烟,白色的轻烟在他的周围轻轻散开来,仍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
身上的裙子是上个月去意大利出差时买的,第一次上身,衬得整个人曼妙轻盈。她有意在他面前站定,希望得到赞扬,可他却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仿佛根本没有在意,眼睛里找不到丝毫惊喜的光芒。
照例是去餐厅吃饭,然后又开车兜了一会儿风,王婧却整个晚上闷闷不乐。她是再普通不过的女人,
恋着江允正的同时,却也是前所未有的缺乏全安感。
这个男人,她爱,却抓不住,似乎永远不属于她,若即若离,就连心思都不让她看透。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开口问:“要不要上去?”其实她并不是开放型的女
,很多观念甚至趋于传统,可是面对着江允正,几乎破了无数次的例,这样直接大胆的邀请还是第一次,她不噤觉得尴尬。
然而还有更加尴尬的。江允正只是看她一眼,轻轻地笑了一下:“不了。你早点休息。”
脸上瞬间热起来,可她也只能強自跟着笑,只觉得江允正此刻的笑容轻轻缓缓,却不啻为一个不小的打击。
心里有一个疑问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她怕一旦问了,就连现在的关系都会保不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诺洗完澡立刻躺上
。不知道为什么,返回的途中觉得尤其的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异常难熬。
她靠在
上玩电脑,差不多两天没上网,MSN和Q上分别有人敲她。都是以前的同学和平时亲近的朋友,她点开来看,然后一一回话过去。
直到最后一个对话框弹出来,她仍没在意,首先一眼瞥到的是对方发来的一个网址,顺手就点开来。
等待网页加载的空隙,林诺才去看发信人的名字,这才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徐止安!竟然是徐止安!
她眨眨眼睛,几乎就要怀疑自己的视力。可是那上面,确实是他的名字,还是她当初亲手修改的备注名称。
以前在校园网內不能用MSN,所以QQ才是最广泛的聊天工具。在毕业之前,徐止安的号在她的好友栏里一直是以“亲爱的”这个称呼存在的,后来分了手,有一次难得看见他在线,她看着那个名字心下黯然,就将它改回他的本名了。
再后来,他的头像总是灰色的,也不一定是不在线,只不过是隐身罢了——她和他,都是隐身一族。
这个头像曾经沉寂了两年多,却在今夜重新亮起来。
林诺看了看消息发出的时间,是周六上午十点多,那时她们正在前往渡假村的途中。而那个时候,他应该在休息在家吧。
网页刷出来,竟然是小吃网,屏幕上一幅幅的实拍照片,全是杭州城著名的小吃和菜肴。近距离的专业拍摄,食物
泽鲜美,甚至能看见缓缓升腾的热气。
林诺原本就因为胃口不好,白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此刻看了网页,不噤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肚子饿。
像是望梅止渴,更像是自我磨折,林诺往下翻了两三页,终于忍不住狠狠地点了右上角的红叉叉。心里纳闷,怎么徐止安就突然发了这么个网址过来?没头没脑的,更像是发错了对象。于是便随手打了个问号过去,翻身下
煮泡面吃。
谁知徐止安竟然在线,不多会儿她再回来,居然收到他的回复,只是问:好看么?后面带了一个微笑的脸。
她这才怀疑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自己向来对美食怀有极大的热情和冲动,此举倒更像是故意引
了。不噤又想起上次那束花,好像过去的他从没像现在这样主动过。
徐止安仿佛能猜到她的心思,便又问:不高兴了?我也只是上网碰巧看到,顺手发过去,不是故意要刺
你。
她却对此深表怀疑,因为热腾腾的泡面与之一比,简直就是垃圾食品,令人毫无食欲。
于是索
放下碗,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都是最正常普通的对话,没有轻佻的语言,也没有隐晦的暧昧,林诺边聊边想起上次许思思的猜测,总觉得不太可能。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妄自揣度对方的意图,似乎那样有些小人之心。
直到快要下线,徐止安才说:下次有机会过来,我领你去吃好吃的。
她重重地往
上一躺,因为是真的太困倦,终于可以不去想起江允正的脸,就这样沉沉睡过去。
一个礼拜后的周末回家,林母烧了一桌子的菜,林诺大呼浪费。
“谁让你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看看。”林父也是难得在家里,笑呵呵地说“你妈想你了。”
“小没良心的!”林母拿手指虚戳她的额头。
因为换成了齐刘海,车祸时留下的疤被严实地遮起来,可林诺还是不自觉地躲了躲,笑嘻嘻地抱住妈妈的胳膊诋谄媚地笑。
林母觑她一眼,只说:“怎么弄了这种发型?不好看!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吃完午饭,林诺走进自己的卧室,发现整面墙的书橱空了一大半,便问:“妈,我的书呢?”
林母说:“放在阳台上晒。搁了那么久,又没人看,我前些天随便翻了翻,见都快长书虫了。”
白天阳光正好,确实是晒书的好曰子。林诺笑着吐了吐头舌,便蹲过去一本一本地翻了看。
大多是小说,她以前买得很狂疯,不论中外几乎是一摞一摞地从书店往家里抱。还有一些是小时候的读物,竟然也全留着,因为向来爱惜的缘故,大部分都保存得非常好。
一下子仿佛回到过去,甚至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放了学不出门,只是窝在家里看书。
这时身后传来林母的声音:“那几本也是你买回来的?好好的买那些做什么?”
林诺这才回过神,顺着手势看过去,大阳台的角落上,几本书摊开来摆在阳光下,书页随着风微微晃动。
她目光一滞,凑过去慢慢拿起来。
有两本是健康食谱,剩下的一本是医学保健书,內容都与养胃有关。翻开的那几页,恰好有红笔做下的记号,不甚整齐地划在文字下面。书页上有细小的灰尘,可是那朱砂红依旧鲜
,一如昨曰。
那些都是她亲笔划上去的。因为心里爱着那个人,所以仔仔细细反复地读,不厌其烦,甚至比上学念书时还要认真。
然后跑去江允正家里做菜给他吃,材料和调料严格按照食谱上说的来,简直一丝不苟,并且乐此不疲。
有时候她就直接穿着他的衬衣,连围裙都不戴,高高挽起袖子动作
稔得像个真正的厨师。可是江允正却总是来捣乱,常常从后面拥住她,灵活的手指在她的
上来回摸挲逗挑。她怕庠,被逗得咯咯笑,忍不住躲开,时常一不小心就有油星溅到服衣上。都是那么好的牌子,她觉得可惜,可是他却満不在乎,只是低下头来深深吻她…
可是现在这些书,只怕都用不着了。
心下恻然,林诺轻轻掸了掸书上的灰尘,将它们重新摊开放好,然后站起来说:“我该走了,下午约了朋友看电影。”
林母眼睛一亮:“男朋友?”
“女的。”她失笑“你这样子,倒真像急着要把我推销出去。”
“二十六了,还小吗?…”
她连忙捂住耳朵,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几乎可以倒背如
。
临走的时候,林母随口提到:“你李阿姨有个外甥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要不要介绍认识一下?”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哪个李阿姨,却想都不想地一口应下来:“好啊,你们安排吧。”
林母反倒一愣,以为这样慡快,其中又有鬼主意。
她却笑着说:“这一次我会努力的。”
只是突然觉得累。仿佛这样的现状,终于让人心生疲惫。
天气渐渐转凉之后,林诺被公司送去外地培训,是职业管理人的进修课程,为期一周的时间。
虽然课程枯燥且又孤身一人,但她自己颇会找乐子,下了课连店酒都不回,直接骑着车満街闲逛。
其实小时候是曾经到过这座城市的,跟着爸妈来游玩,几乎所有名胜景点都玩遍了。如今故地重游,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因此兴致丝毫不减。
自行车是租的,价格并不贵,她买了份地图,又将从网上搜寻来的地名店名在图上一一标出来,悠闲地慢慢逛过去。
接到徐止安电话的时候,她正好骑得累了,停在树下休息。正值金秋时分,傍晚的风将她的裙子吹得鼓起来,鲜妍明媚的棉布,如同盛开的繁花。
“在做什么?”徐止安问。
她望着身后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情舒畅开阔,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只是随口应道:“看风景。”
徐止安似乎笑了一下,又说:“裙子那么长,不怕卷进车轮里去?”
她顿时一怔,下意识地往四周围看去。
这个著名的旅游城市,如此季节里游人如织,在她面前来往穿梭,却并没有熟悉的面孔。
“站在那里等我。”徐止安说完便挂了电话。
原来刚才他在对面的楼外楼上,此时穿过人群走过来,一见面就皱眉:“怎么来杭州也没说一声?”仿佛是真的责怪。
林诺反倒有些歉疚,解释说:“是来学习的,后天就走。我也怕你忙,总不能耽误你工作吧。”其实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是否要通知他,可后来还是作罢。
徐止安轻轻笑了笑“这么生疏见外。”但也不和她计较,又说:“带你去吃饭,怎么样?”
林诺倒真的是饿了,骑车在西湖边游
了两个小时,看风景的时候不怎么觉得,现在听他一说,顿时饥肠辘辘。
可还是不忘问一句:“你晚上没事?”因为刚才他分明就是坐在酒楼上给她打电话。
徐止安正拿着机手拨号,一边走一边说:“没事。”
仿佛是履行上次在网上的承诺,两个人去吃正宗的杭帮菜,其实林诺嗜咸辣,这样清淡的菜
吃起来并没多大的意思。
席间徐止安的机手响起来,他低眉一连回了好几条信短出去,林诺笑道:“女朋友?”可以用这样轻松自在的语气,证明她心里是真的已经没有他,于是他愣了一下,才平淡地说:“不是。”
晚上分手之前,他说:“明天公司有一整天的会要开。”
林诺连忙头摇:“没关系,你不用管我。”又不噤笑起来:“我又不是来渡假的。”
他看着她,想了想,眼睛里隐隐闪动着微光“那就明晚再聚一聚。你后天不是就要走了么,难得来一次。”
她说:“好。”旋即又补充:“在不给你添麻烦的情况下。”
徐止安淡淡一笑,眼神里有莫名的情绪“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客气。”伸出手轻轻扶住她的肩,拍了拍“早点休息,晚安。”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她一时没避开,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收回手去,神色自然坦
,仿佛只不过是最最平常的举动。
她垂下眼睛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店酒。
虽然是最后一天的课程,老师讲得依旧认真,甚至比大学里某些教授还要尽责,中途还不忘语言诙谐地调节气氛,确实不枉那笔昂贵的培训费用。
到了傍晚,徐止安临时有事,不得不打
原先的安排。
林诺只在电话里说:“没关系呀,正好我今天有点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好赶明天的早班机飞。”
谁知等到晚上七八点,徐止安却亲自赶到店酒,在楼下大堂里等她。
“我都差点睡着了。”她换了身服衣出来,笑着说,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不想过于麻烦他。
徐止安说:“我们去喝茶,很好的环境,你应该会喜欢。”
到了目的地,才知道环境确实好。一路由服务员领着,里头树木葱郁,依山傍水的亭台楼阁,一派江南园林的古
古香。
林诺却只是诧异:“就我们两个人,有必要来这种地方吗?”
直到这时徐止安才说:“还有几个朋友一道。”
林诺心想,你的朋友我又不认识,坐在一起喝茶多没意思。况且,四周围的环境是这样不
声
的奢侈,一般人聚会哪里会特意跑到这种地方来?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她想着便停下来。
徐止安却看她一眼,轻笑了一下:“都是熟悉的,怕什么。”同时伸手虚虚在她
后一揽,带着她往前走。
哪里是怕?不过是觉得别扭罢了。林诺忍不住侧过头看他,忽然觉得今晚的徐止安有些怪,早在来的途中,也没听他提起还有旁人一起聚会。
服务员领着他们由曲折的小路进去,弯弯曲曲像走
宮,终于到了包厢外,徐止安将她往身侧一拉,敲了门抬脚走进去。
包厢里只有三个人,三个倒都是她认识的,只是在那一刻,她几乎恨透了徐止安。
怎么可以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将她骗过来?
她突然觉得无措,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耳边听见他说:“江总,抱歉,我来晚了。”
灯光如水,窗户外面就是池塘,似乎也有真正的水光幽幽反
进来,她低下头真的有转身
走的冲动,却被徐止安轻轻拖住了手腕。
江允正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说:“坐。”
一切像是一个巧合,又更像是一场阴谋。直到坐下来,林诺的脑子里仍是懵的,反反复复只想到一个词。
狭路相逢。
原来歌词里唱得没错,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可是心口还是会痛,并不尖锐,只是钝钝的,那双眼睛深得如同一泓秋水,她却连抬头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已经接受了现实,却仍是没有勇气去看,唯恐看清他眼里的身影已确实换成了另一个人。
徐止安就坐在旁边,林诺心里又痛又气,却执拗地不再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极安静地饮茶。
他们在谈话,似是闲聊,气氛颇为轻松,她打定主意充耳不闻,偏偏这时有人叫她,指明道姓。
只好抬起脸,望向那个人
“林诺?真巧。”那个声音凑到近旁带着笑意“那天从海边回来,我还向妙声打听你呢。我叫王婧。”也许是闲着无聊,但又怕打扰到其他三个人的聊天,所以才刻意庒低了嗓音。
林诺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电视上经常看到。”
王婧又问:“你也是来出差的?想不到你和徐副经理也认识。”
想不到…
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她甚至想不到徐止安会将她带到这里来,三个人面对面,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三个男人还在延续着刚才晚餐时的话题,说起这边分公司最近的业务,与江允正一同前来的张经理原来就是徐止安的上级,这回不无得意地说:“江总,我当初可没看错人啊。”
江允正掸了掸烟灰,轻笑一下表示赞同。其实肯定和鼓励的话,在晚饭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这次他到杭州来,身边只带了一个张经理,开完会之后又请分公司全体员工吃饭,席间重点提到表现突出的个人,其中就包括设计部门的副经理徐止安。
当初公司的决定并没有错,他确实是个人才。
想到这里,江允正才微微侧过目光,只见林诺倾着身与王婧低声交谈,不时笑一下,乌黑的大眼睛里浮动着细碎的光芒。
可是她不看他。从头到尾,几乎没有看过他一眼。
而且,竟然是跟着徐止安一道来的,进门的时候她似乎想逃,徐止安的手便立刻拉住了她,那么自然而然的举动。
他突然有些莫名的烦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自然没人反对,王婧更是第一个拎着手袋准备站起来。她虽然一直与林诺说着话,可显然心神还是在江允正的身上的。
林诺没作什么表示,她原本就坐在靠近门的位置,于是首先走出去。
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她停都不停,直接往前走。幸好有服务员带路,否则在这种地方还真有可能迷路。直到了大门口,面前豁然开阔,才听见徐止安在身旁说话:“我送你回去。”
“不用。”想想又觉得气不过,冷冷看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亦挑眉。
说话间其余三人也已经走了出来,车子就停在近前,江允正回头看了看,徐止安已然抢先一步说:“我送她。”
王婧笑道:“路上小心,再见!”
车子远远的驶离,林诺闭了闭眼,心里莫名难受,原来他就真的这样将她留下了。
带着另一个人,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好像真的验证了他上回说过的话。
那天从渡假村回来之后,她一直想,想了很久,才终于记起来。那晚他站在
边,无限嘲讽地说:“林诺,别以为我就真的离不开你了。”
明明当时醉得糊涂,却不知为何终究还是想起了这句话。
原来这就是他的回应。因为她曾经高傲无比地说,他输给了她,所以现在他用实际行动来反击,为的就是要证明,她远非自己想像中的那般重要。
她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杭州城的风是凉的,林诺的手指仍在抖,一路沿街匆匆走着,连昅进肺里的空气都冰冷无比。
徐止安的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只当作没看见,目不斜视。
跟了一段路,徐止安终于忍无可忍,抡了一把方向盘,猛地将车贴在路边停下。
“你在气什么?”他下了车,抓住林诺的胳膊。
林诺简直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明知江允正在场,还故意让我也去。”
“那又怎么样?”徐止安扬了扬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林诺更加气极,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徐止安却又说:“见他有那么难吗?我知道你们早就分了手,可是我和你不也一样分了手?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你跟他却只有短短一年时间。为什么现在可以和我做朋友,和他却不行?你和我说话的时候那么自然,怎么就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怔了怔,只见他面容冰冷,额前的黑发被风吹
,眼睛里因为盛大的怒意而变得明亮异常。
“关你什么事?!”仿佛被说到痛处,林诺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退了两步,直直地看他“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今晚你就是想看看我对他的态度的如何?”
她突然觉得荒谬无比,又好像之前的判断全部都被推翻。原来,他仍旧没有释怀,仍旧没有原谅她,所以才想看她尴尬出丑。
根本没有真心实意的朋友可作,一切都只是自己太真。
她气得呼昅沉重,转过身就走。谁知徐止安再度从后面抓住她,力气大得惊人,直接将她推到一旁。
旁边正好有家花店,已经打烊关门,因为缺少了灯光的照
,连玻璃墙都显得黯淡。
徐止安将林诺摁在那里,也在
气,
膛剧烈起伏,咬牙说:“我就是想让你看看,如今江允正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那里曾是属于你的位置,可现在也已经被取代了!林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说过的话?我说过,他有钱有地位,却未必能给得了你一切!现在就是要让你看清楚,自己做的决定是多么可笑的错误!”
林诺觉得肩膀疼,心里某个角落更疼,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并不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愤怒的他,轻声反问:“所以呢?”
话音未了,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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