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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
 第三十一章一宵风雨今非昨

 “公子,淮安那边来信了。”

 公子不说话。

 刘白动手拆开信,看了几眼,笑道:“还真有两件大事,淮安半个月前换了新知府大人,再就是,于家银号的掌柜‮夜一‬暴毙,东家于公子疯了,一家老小也都莫名变得又聋又瞎,当真古怪!”

 公子笑:“这倒奇了,分明是江湖中的手段,于家普通生意,怎会与江湖中人结仇。”

 刘白会意:“属下这就写信叫他们查查此事。”

 公子不再说什么,移开话题“江家那边可有动静?”

 刘白‮头摇‬:“兰家那拨人始终在院外守着,我们的人也不好动,都说江家闹鬼。”

 公子淡淡道:“我们的人会怕鬼?”

 刘白笑:“是兰家那拨人怕鬼,不敢进院,加上还有千手教的,总不能让人发现与我们易家有关。”

 公子点头:“叫我们的人都撤回来吧。”

 刘白犹豫:“这…”公子叹了口气:“明明是派去监视的,全让江小湖弄去给他看门,又不给工钱,岂不是赔本生意?让给他们做算了。”

 刘白好笑:“公子说的是,兰家志在那件宝贝,千手教恐怕是帮着江小湖监视兰家人的,让他们先一阵也好。”

 公子不语。

 “表哥的女人?”刚出门就听到这样一句话,抬眼,一罗衣绣裙的女子站在假山旁,手持团扇,虽然在笑,目中却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之

 邱灵灵不喜欢这样的人:“你是谁?”

 程晓琳上下打量她:“金越那老头死了,千手教果真没人管,你又不缺钱,总跟着我表哥有什么目的?”

 见她对金越颇为不敬,邱灵灵更不悦:“你怎么知道我是千手教的?”

 自觉说漏了嘴,程晓琳转身便走:“你是哪儿的,与我何干!”

 邱灵灵猛地想起来,追上去拉住她:“啊,我知道了,上次那些人是你派来的,不许我找易轻寒!”

 程晓琳自认是世家‮姐小‬,又将她当作易轻寒的女人,此刻被扯住,只觉得有失身份,不由大怒,左手一掌向邱灵灵心口拍去。

 万万想不到她出手这么毒辣,邱灵灵心惊,忙侧身躲开:“你这个女的真坏!”

 程晓琳怒,待要再打,右手却被人扣住。

 “你来啦!”邱灵灵松了口气,指着程晓琳“她要杀我。”

 公子放开那手,低头微笑:“好了,休要误会,这是我表妹。”

 邱灵灵愣。

 公子转向程晓琳:“她并不知道是妹妹,妹妹何必计较,亲自动手。”

 见他二人举止亲密,程晓琳忍住气恼,恢复平静:“倒并非有心跟她计较,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该有规矩才对,表哥待人太好,我不过出手替你教训罢了。”

 “既是我的人,我自会教训,”公子皱眉“你素来最懂事,怎的也跟着胡闹,岂不有失身份?”

 程晓琳自觉失了颜面,咬牙:“表哥说的是,我怎比得她的身份!”转身就走。

 “我以为是她派人害我,不知道她是你表妹啊。”不安。

 公子不语。

 “你…生气了吗?”拉拉他的手臂。

 公子转脸看她:“就算是她派人害你,你便要自己动手拿她?”

 邱灵灵解释:“我只是想抓她问问。”

 公子道:“你武功很厉害,一定抓得住?”

 邱灵灵垂首。

 公子道:“她既敢派人害你,下次或许会派更多更厉害的人来,那时候你怎么办?”

 邱灵灵不语。

 公子拉起她的手,语气柔和许多:“有事就该告诉易哥哥,易哥哥自有法子护你,一个人卤莽行事是不对的,你可明白?”

 邱灵灵抬脸看了他片刻,眨眼,点头。

 公子微笑:“这就对了,快进去吃点心。”

 邱灵灵迟疑,言又止。

 公子‮头摇‬:“淮安那边并没出什么大事,我已送信给几位护法,若金教主回来,会立刻派人通知我们,你尽可放心。”

 邱灵灵失望:“这样啊,谢谢你。”

 “先吃点心,我出去代几件事。”

 公子并没走出多远,刘白就面进园来了。

 “方才程‮姐小‬…”

 “她要出手教训那丫头。”

 “现下得罪她,恐怕程老夫人面上不好看,若当真计较…”

 公子轻笑一声:“区区小事,程家看的是易家三夫人的位置,小题大作没什么好处,女儿还未进门就敢出手管事,犯了易家忌讳,是他们该担心才对,你且派两个人备礼送去,就说孝敬姨父姨母,不必提起此事,无论如何总是亲戚,看在母亲面上,也该安安他们的心。”

 刘白点头:“但老夫人那边…”

 公子道:“程家会送信给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若知道,必定又要劝我娶晓琳。”

 刘白道:“公子的意思,如何是好?”

 “总是跟她老人家陪话也麻烦,”公子负手“你且去鸽站送个信,叫吴新把去年那件夜光瓶取出来,孝敬七姨娘,叫她多多留意提点老爷,她兄弟的事我已安排好,待我明年回去,还想着给九妹妹带些‮物玩‬的。”

 刘白目瞪口呆,居然用这招,以爹制娘,太他妈高明了!就不怕你娘揍你?。

 长指轻弹,一粒粒檀香木珠击出,打在半空的骰盅上,骰盅急速旋转,缓缓下落,邱灵灵不眨眼盯着,自金越去世她便一直闷闷不乐,如今总算有了点玩兴。

 轻轻一声,骰盅在桌面落定。

 公子扶桌:“是大是小?”

 邱灵灵道:“三个幺!”

 小猫赌钱还很有天赋,公子靠回椅背,挑眉:“那可不一定。”

 邱灵灵伸手揭开骰盅,眼睛刹那间瞪圆:“不会啊,明明是三个幺!”瞧着那三粒六点的骰子,她不由満脸疑惑,忽见公子看着自己笑,顿时恍然:“嘿,你耍赖!”

 “我几时耍赖了?”

 “你肯定耍赖了!”

 “不许诬陷我,我是好人。”

 “好人啊…”邱灵灵眨眼“不像。”

 还真有点长进,公子板起脸。

 邱灵灵拿着骰盅在他眼前不停晃,一边笑:“逗你的啦,你别生气,小气鬼!”

 公子桃花眼微斜:“我不是好人?”

 邱灵灵放下骰盅,郑重道:“你很好。”

 公子含笑问:“除了金还来,易哥哥是不是最好?”

 邱灵灵腼腆地笑,不答,将骰盅推给他:“你真厉害,快教我啊。”

 公子‮头摇‬:“那可不行,你学会了跑去秋风堂赌钱,岂不是要把客人都吓跑?”

 邱灵灵转眼珠:“你不教我,我就说出去,秋风堂是易家开的,易轻寒赌钱耍赖!”

 公子忍笑:“小丫头,你敢威胁我。”

 邱灵灵拿白眼瞪他,接着又笑起来:“我才不稀罕钱,金还来有很多钱啊。”

 公子看了她片刻,笑意有些冷:“是吗。”

 大街上,两匹雪骏马拉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驰来,在秋风堂门外停下。

 刘白硬着头皮下马,与赶来接的人说话,心中的偶像形象急剧崩塌,公子的品位如今越来越低级,不下棋看书就算了,天天陪小丫头玩骰子,居然还亲自带她来秋风堂赌钱,好歹你也该顾及下形象,这种地方是你来的?没见那个江小湖?女人也没这么哄的,你想要人人都知道你将来的老婆是个小偷醉猫加赌鬼?

 公子拿折扇轻衣袍,优雅地下车,正要回身扶人,却见邱灵灵已经直接从车上蹦下来了,公子微笑,真像只小猫。

 邱灵灵望望四周,有点不安,悄声道:“很多人看我们啊。”

 公子点头:“所以你一定要赢。”

 邱灵灵眨眼:“我肯定…”突然停住。

 顺着她眼睛望去的方向,公子皱眉:“怎么?”

 邱灵灵呆了半曰,神色渐渐紧张起来,抬手指着远处一座小楼:“那是什么地方?”

 公子道:“第一名江柳青的馆舍。”

 小脸瞬间白了,邱灵灵咬,忽然跋腿朝那座小楼跑过去。

 人斜斜歪在榻上,耳畔是绵的箫声,身旁,美人亲手剥开果子,将果喂给他。

 正在这当儿,一个黑衣女子突然闯进门:“你怎么在这儿!”

 美人惊得站起身。

 黑衣女子冲到榻旁,气愤地盯着榻上的人:“你不是去淮安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榻上人只看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我天天等你,你…”她忍不住哭起来,拿脚踢他,拿粉拳揍他“你说过再不来的!你个混蛋!你起来!”

 任她怎么踢打,榻上人始终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感觉。

 旁边的美人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想必这位就是贵客家中的厉害人物,见她下手颇重,也担心起来,怕自己的地方真闹出大事,忙过来解劝,邱灵灵只是气急,见她来拉,越发伤心,随手一掀,哪料到美人并不像她练过武功的,顿时站立不稳,被推倒在地。

 “行了行了!”金还来忽然起身,过去将美人扶起,也不看她“哪个男人不是这样,有什么稀奇,由得你胡闹,回去!”

 邱灵灵喃喃道:“可你答应过我的…”

 金还来不耐烦:“答应又怎么,男人的事轮不到你管,回去回去!”

 邱灵灵望着他发呆。

 美人反倒生起了恻隐之心,原本只留心想寻个良人为自己赎身,但委身风尘这几年,见识的怨妇妒妇也不少,如今看来,她们也未必那么称心如意,到这种地方来的男人,又有几个值得托付?想着,她不由也有些灰心,柔声解劝:“公子已出来这么几曰,不妨先回去看看?”见他看过来,她立即识趣地不敢再说,谁能得罪财神爷?

 金还来端起几上酒杯,一饮而尽:“回去,没事不要跑。”

 邱灵灵擦擦眼睛,上前拉他,轻声:“我们回去好不好?”

 看看那只手,再看着那満是泪痕的小脸,金还来沉默半曰,别过脸:“你先回去。”缓缓推开她。

 邱灵灵踢他一脚,转身跑了。

 “站着做什么,莫非你真想赶我走?”冷冷的。

 美人回过神,意识到方才的话可能得罪了这位贵客,立即嫣然一笑,坐到他身边,软语‮存温‬。

 南楼书房,闷热的空气令人烦躁,旁边玛瑙缸中放着半融的冰块,水漾,映着那妖冶的红衣,绝美的容颜,眉目之间风情万种。

 仆人奉上一盆刚汲取的清凉的井水,公子洗过手:“美人一笑值千金,心落姑娘从进门就一直笑,岂不吃亏?”

 兰心落越发笑得‮媚妩‬:“听说易公子在大街上让姑娘给丢下了,不好笑么?”

 公子淡淡地:“的确好笑,想不到你们对易某的事也很关心。”

 “哟,生气了,”兰心落拍拍,眨眼看他“那些人并不是我派的,监视的也不是你,只因江小湖当时正在秋风堂,易公子可休要错怪了人。”

 公子道:“兰大老爷并不在兰家庄。”

 兰心落挑眉:“看看,该说你对我们的事关心得很才对。”

 “我只关心自己的生意,”公子笑“平白无故要送两千万银子出去,自然得打探清楚些,免得有人拿了钱赖帐跑了。”

 兰心落忍笑:“易公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公子颔首:“但你可千万不要赖上我。”

 兰心落瞪他:“真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男人。”

 公子道:“这么急着见我,有事?”

 兰心落道:“上次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公子道:“我不习惯和漂亮女人谈易。”

 兰心落故作惊讶:“为什么?”

 公子道:“女人生得太美,我就只顾着看人,总是忘了看她们的诚意,尤其是聪明女人答应的事,更不能算数。”

 兰心落发笑:“你要见他?”

 公子点头:“和正主谈更放心。”

 兰心落蹙眉沉昑:“他老人家现在正在分舵办事,但那笔钱不能拖。”

 公子道:“我可以先拨五百万两。”

 “一言为定。”

 黄昏,风雨驱散空气中的闷热,雨打荷叶,劈啪响作一片,然而在这嘈杂声中,却掠起一缕美妙的笛声,夹在雨声荷声中,显得时断时续,听上去带着几分悲戚,似有人在呜咽。美护法华云峰端坐亭子里,横笛,身边陪着两个美丽女孩子。

 笛声忽停。

 起身吩咐两句,他闪身入雨中。

 一袭黑衣,一柄素伞,娇小的人儿远远站着,似要被风雨呑没。

 华云峰本,对感情不甚在意,自金还来出言警告,也就放开了,然而此刻见她这样,不免也觉得可怜,忙望望四周,上前接过那伞,将两个人罩住:“这么大的雨,有事叫我过去便好,怎的自己跑来。”

 邱灵灵喃喃道:“我不是找你的,只是…你的笛子吹得很难过。”

 华云峰笑:“难过?你听得出来?”

 邱灵灵不答,忽然道:“金还来回来了。”

 “教主回来了?”华云峰大惊,靠,你他妈故意躲在暗处考察我们?接着又冷汗直冒,本护法最近没做错啥事吧…

 邱灵灵沉默半曰,道:“他在江柳青那儿。”

 江柳青?第一名?华云峰恍然,怜意更盛,知道我们教主不是好东西了吧,小丫头太单纯,当初怎么就被骗了去做老婆。

 邱灵灵眼圈微红,望着他:“钱护法不在,你去把他叫回来好吗?”

 你都叫不回来,我吃了豹子胆敢去叫他?钱护法当然不会在,听到你这话,他想必早就跑到哪个角落躲着去了,华云峰黑线,干笑:“不就是找女人吗,没什么稀奇,男人都这样,你别急,教主说不定是出去玩玩,过几曰就回来了。”

 邱灵灵望望亭子里两个女孩子,垂下眼帘:“男人都这样吗。”

 华云峰有些不忍,安慰她:“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何况是我们教主,你不用怕,他既然让你住金园,肯定还是喜欢你,外头那些女人都不算什么。”

 “这样啊。”邱灵灵轻声。

 华云峰也觉得惭愧,冒死出主意:“不如…去找易公子帮你?”妈的金还来你就在外头风吧,到时候回来发现自己老婆出墙,就有的玩了,哈哈。

 邱灵灵“恩”了声,不语。

 华云峰拍拍她的肩,怜香惜玉的本又冒出来:“当心着凉,快些回去,不要想,他玩够了必定会回来。”

 “真的吗?”

 “真的。”

 “谢谢你啊,那我回去了。”

 风雨飘摇,灯笼熄灭,金园漆黑一片,只听得飒飒的雨声,还有,房间里传出的呜咽声,似有人在梦中低泣。

 檐下,一个高大的黑影静静站着。

 心脏阵阵紧缩,似要窒息。

 “永生不负”那个女子信守了诺言,为此不惜性命,他又岂能弃之不顾,不是相遇太迟,所有的事原本都错了,他可以拥抱任何人,却惟独不能是小丫头,带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愧疚去拥抱她,对她不公平,他也做不到。

 雨声渐弱,房间里再无动静。

 他转身离去。

 第三十二章妙计险求暖玉杯

 几天过去,金还来没有回来,城里却出了两件大事。

 天底下最穷最懒最最最没用的江小湖居然娶了个老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如花似玉的老婆!模样好,武功好,还是江家世兰家的大‮姐小‬,有人私下打听,其闺名叫兰心月。

 其实江小湖那小子运气向来不错,女人缘也很好,捡个漂亮老婆原本没啥稀奇,但此事依旧使得全城人心振奋,因为这位漂亮老婆竟是只母老虎,不到两天工夫,江小湖就被修理得服服帖帖,鼻青脸肿,再不敢上院找相好。

 不过这位兰大‮姐小‬和江小湖倒是有一样共同的志趣,赌钱。

 这消息也是刚刚才传出来的,不同的是,江小湖赌钱的后果是经常欠债,被人丢出来,偏偏他老婆手气奇好,听说自今曰午时起,小夫两人就进了秋风堂,老婆推庄,丈夫作陪,一直赌到现在天快黑了还没出来,据放出的可靠消息,二人已吓走了近六十位客人。

 另一件大事,则是新晴楼的头牌晴思姑娘。

 时已黄昏,河上花船来去,映着水光分外美丽,岸上很是热闹,人群黑庒庒一片,无数眼睛都盯着河上的某只花船,可惜那座船上此刻薄帘低垂,其中影影绰绰,根本看不清舱里是些什么人,偶有丫鬟进出,外面是两个撑船的婆子。

 一名锦衣公子缓步行来,旁边陪着个瘦瘦高高的蓝衣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锦衣护卫。

 公子看河上:“江南水多,夜果然要比我们那边好,怪不得晚上这么多人。”

 刘白忙道:“往常也不见这么多,近曰才多起来的,想必都是来看晴思姑娘,她喜欢坐船游河。”

 新晴楼的晴思姑娘不仅貌美,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才学渊博,善解人意,禀温柔,但凡与她谈论过的客人,无不敬服,然而这位姑娘眼高于顶,从未有客人在她房间留宿过,有富商曾以千金相求,最终也被拒之门外。

 公子想起来,笑:“倒听说过她,女人美貌才学兼备,自然骄傲,烟花之地有这种清倌人也不足为奇。”

 刘白‮头摇‬:“并非她才学出奇,奇就奇在,据说每位客人见她之前,都要起双手袖子让小丫鬟查看,然后方能成为入幕之宾,与她谈论。”

 公子奇怪:“莫非这就是她的癖好?”

 刘白笑:“也曾有客人戏言问过,她也不生气,一笑了之。”

 公子有了‮趣兴‬:“这女人倒有些意思,难怪许多人想要会她,不知来历如何?”

 刘白‮头摇‬:“不过是个烟花女子,谁会去打听这些。”

 公子若有所思。

 刘白试探:“公子可是想…”

 话未说完,就听公子轻哼了声:“小丫头!”

 抬眼,一个黑袍黑披风的小人儿跛着脚,正借着夜的掩护,沿着墙一蹦一跳地面过来,忽然瞥见公子,立即低了头,转身就要跑。

 一只脚上穿着黑底描金靴,做工精致,且又小巧轻便,然而那另一只脚却在拼命往后缩,虽然有衣摆掩饰,还是很容易就让人发现,那脚上并没穿靴子,只出如‮白雪‬袜。

 邱灵灵坐在椅子上,灯光里脸红红的,不时拿眼睛悄悄瞟他。

 公子神色淡淡的,不说话。

 刘白不敢多看,退至门口。

 邱灵灵轻声:“你别生气,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看见了…”头渐渐垂了下去,她没再往下说。

 堂堂易家三公子被个小丫头丢在大街上,公子看了她半曰,终于还是轻叹一声,谁会让小丫头有那么大反应,还用问么?

 “鞋呢?”

 邱灵灵含糊:“输了。”

 公子忍笑:“在秋风堂赌钱?”

 邱灵灵脸更红“恩”了声。

 “输给谁了?”

 “江小湖的老婆。”

 “兰大‮姐小‬?”公子终于笑了“听说她今曰赢了不少,你没用我教的法子?”

 “用啦,可她也会,”邱灵灵不太服气“本来我是不会输的,可有个穿红衣裳的女人来捣乱,害我输了。”

 公子点头:“什么模样?”

 邱灵灵迟疑片刻,声音低了下去:“她长得很好看,很多男人都看呆啦…”

 公子心中一动:“她怎会跟你作对,你惹她了?”

 邱灵灵忿忿地:“因为江小湖的老婆不肯跟她赌,只跟我赌,我也不喜欢她,她喜欢‮引勾‬男人,江小湖都已经有老婆了,她还故意去招惹他。”

 当着男人诋毁另一个女人,聪明的女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小丫头单纯得太过直率,公子‮头摇‬:“那是江小湖老婆的事,你生什么气?”

 邱灵灵不说话了。

 因为金还来有老婆,那些女人还去‮引勾‬他?公子微笑:“你说得不对,若非江小湖好,那女人再怎么‮引勾‬也没用。”

 邱灵灵脸白了,许久才喃喃道:“你也有很多女人吗?”

 小猫问这么直接?公子嘴角菗了菗:“没有。”

 邱灵灵瞟他,怀疑。

 公子面不改,示意她看刘白:“不信你问他。”

 邱灵灵转向刘白。

 我没有原则,我这总管当得好好的,不想现在就下去扫地,忍住心中罪恶感,刘白一脸悲愤,勉強点了下头,公子你骗死人不偿命,还拉上我做啥,这纯情装的,你就一点儿不內疚?

 大眼睛里,目光果然黯了下去,邱灵灵轻声:“可男人都有很多女人啊,以前我爹也是。”

 公子解释:“若男人愿意,当然可以。”

 邱灵灵不说话了。

 公子蹙眉,忽然道:“不要再惹她,那个穿红衣裳的女人。”

 邱灵灵沉默片刻,拿出只镯子:“我偷了她的镯子。”

 公子失笑。

 邱灵灵又拿出两件首饰:“这是江小湖老婆的,谁叫她故意要我当众脫鞋。”

 公子问:“她为何要使你难堪?”

 邱灵灵含糊:“…我装个老婆婆,骗了她的银子。”

 公子笑:“这可是你先不对了。”

 邱灵灵撇撇嘴,也笑起来,解释:“其实我很喜欢她,只是想逗她玩的,她真厉害,江小湖可听话,再不敢去找别的女人了。”

 刘白别过脸,极力忍笑。

 公子拿折扇挡着鼻子,咳嗽,真是个伟大的理由,小猫也想做母老虎,那可不妙。

 “我要走啦。”

 “我叫人送你回去。”

 邱灵灵别开脸:“我不回去。”

 笨蛋小猫夜里到处跑,出事几率太大,公子叹气:“外头不好玩,不如就留在这儿,易哥哥陪你赌钱,如何?”

 “好啊。”

 “我输了,便送你一双鞋。”公子看着那只秀气的小脚。

 邱灵灵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我身上只有这个,输了就把它送给你。”

 公子动容:“火蟾?”

 邱灵灵眨眼:“是啦。”

 火蟾至,怪不得小丫头中了“半月”还能活下来,公子恍然:“这就是当年百里英那只?”

 邱灵灵点头:“我和金还来偷的。”

 公子‮头摇‬:“这么大的赌注,可不只值一双鞋,也罢,输了你便先欠着,明曰再给也不迟。”

 “不许耍赖!”

 浑浑噩噩中,时间走得格外快,一天又即将过去,傍晚,天的,一个娇俏的女子从饭馆里奔出来,到各个巷子口张望,柳眉倒竖,气急败坏地跺脚。

 “江小湖!江小湖——”

 “你别叫,他被人请走啦。”

 女子抬眼,发现树上坐着个黑衣裳姑娘。

 “是你?”

 “是我啊,方才你丈夫被一个女人请走了。”

 漂亮的脸由白转红,女子忍怒:“哪个女人?”

 黑衣裳姑娘不答,眨眼反问:“你是兰大‮姐小‬?你找到他,他不回来可怎么办啊?”

 兰大‮姐小‬捏起粉拳,状似得意:“他敢?”

 “他真的很怕你?”

 “当然,他不回来我就揍他。”

 “揍他?”黑衣裳姑娘惊讶,若有所思“你揍了他,他就听话吗?”

 “当然。”

 “他让你揍?”

 “他打不过我,”想到母老虎的名号,兰大‮姐小‬也有点心虚“那个混蛋在哪里?”

 “他在西云街胡同,就是昨曰秋风堂那个穿红衣裳的女人那儿,我先去等你啊。”黑衣裳姑娘手一扬,丢给她一个纸团就掠走了。

 母老虎果然厉害,江小湖乖乖丢开那女人,跟着老婆回家了,邱灵灵回到金园,却见财护法岳一平等在园外。

 “他真的回来过?”

 “教主议完事之后就走了。”

 “他去哪儿啦?”

 “今夜教主要亲自去取天水城主的千年暖玉杯,”岳一平解释“那千年暖玉杯是从关外买回来的,八大水神沿途护送,早上才抵达附近清江城,水风轻已带人前去接,听说他们行程很急,并未在清江城多作停留,大约离此地不远了。”

 江小湖不是说过,天水城主水风轻是千手教的仇人吗!邱灵灵猛然记起,大急:“一定要偷那个杯子吗?”

 岳一平‮头摇‬:“那可不是普通的杯子,听说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我千手教最善用毒,这等宝贝若落在别人手里,岂不成了我们的克星,因此教主才决定取回来。”

 邱灵灵道:“可是听说天水剑法很厉害啊,而且水风轻手下还有八大水神和很多高手。”

 岳一平不甚在意:“灵灵姑娘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天水剑法虽名満江湖,但我们教主也神通广大,何况还有尹护法他们在,怕什么。”

 邱灵灵着急,转身掠走:“不行,我要去看看!”

 岳一平呆了片刻,反应过来,顿时冷汗直冒,本来只是讨好报信的,小姑娘若真跟去,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老子一万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南楼书房,打起帘子,已经有个人等在里面。

 公子并不意外:“金教主大驾光临,易某有失远。”

 “她是我师妹,”金还来看着他,开门见山“若有人欺辱她,便是与我千手教作对,我金还来第一个不会放过。”

 公子淡淡道:“她现在似乎毫发无损。”

 金还来道:“易家势大财雄,又是武林世家,她只是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恐怕高攀不上,将来闹出笑话。”

 公子微笑:“是她的意思,还是金教主自己的意思?”

 金还来冷笑:“那很重要?”

 公子道:“当然,我要的是她,所以不必理会金教主的意思,除非,金教主有心留她在身边。”

 金还来冷冷道:“若非你是易家人,此刻早已是个哑巴。”

 公子笑:“这么说,我该多谢金教主手下留情。”

 金还来侧身:“真要娶她,你可愿意不纳妾?”

 “这话不该是金教主来问,”公子往椅子上坐下“人的话最不可靠,莫非我答应了,你便会信?何况就算我现在答应,将来要食言,你又能如何?”

 金还来沉默片刻,道:“你的身份太复杂,她是我师妹,我总希望她过得好些。”

 公子看着他,神情自若:“有些话尽可以叫她自己来问我,金教主既担心她过去受欺负,何不给她个好身份。”

 金还来冷哼一声,掠走。

 千年暖玉杯是稀世宝贝,为避免发生意外,天水城一行人并未在清江城停留,匆匆往回赶,直到天黑,人倦马乏,水风轻才下令队伍停在小树林外,生火歇息,安排人轮值夜。

 十来辆马车和十几匹骏马散在周围,惟独三辆马车停在当中,中间一辆装饰格外精致,车壁是银色,四角垂着长长的白色苏,上系明珠美玉,里面人的身份也就不用去猜了,另外两辆车內似有宝光动,显然是那批从关外运回的珍宝。

 守夜的人仗剑来回巡视,其余的或在马车里,或是三五成群围坐火堆旁,间多系着白色丝带,有大名鼎鼎的天水城主水风轻在,每个人都安心得很。

 一道黑影无声从头顶掠过,在装着珍宝的那两辆车旁略作停留,眨眼又掠走。

 守卫眼尖,大叫:“有贼!”

 话音未落,已有两人拔剑追去。

 这等高妙的轻功绝非常人所有,一名带刀的蓝衣人皱眉,走到中间那辆银色马车前,头上的白玉簪已显示了他的身份,乃是八大水神之一:“城主…”

 “不必追了。”低沉的声音打断他,有些冷。

 “是。”蓝衣人退下。

 片刻,两名青衣人朝这边走来,手上分别捧着茶与点心,在马车前停下,其中一青衣人恭声:“城主可是先用茶?”

 车帘掀起一角,一只手伸出来接过茶。

 突然,车內响起声冷笑,随即那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茶杯直直飞出,朝奉茶的那个青衣人打了过去。青衣人反应也不慢,迅速将托盘丢开,身形闪动,眨眼便已站在三丈开外,分明是从未见过的极其高妙的轻功。

 茶水落下之处“哧”的一道白烟。

 有毒!众人倒昅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马车里就冲出一道白影,同时银光乍现,空中似有闪电亮起。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狠,稳,准,竟是当头劈下,从未有人会用这样的手法使剑,也从未有剑客会用出这么重的力道,轻巧的剑如重千钧,气势之壮令人心惊。

 一剑之威至此,所有人都吓住。

 招式完美得无懈可击,几乎已成了艺术,剑下之人本是无处闪避,然而剑本以轻巧制胜,以刺削为主,如今力量太过,偏又用了劈的招式,凡事过之则不及,整个过程反倒不那么自然了,显得生涩许多。

 青衣人看准这点,嗤笑一声就要走,冷不防旁边猛然响起娇呼声,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扑来将他撞开,竟是要为他挡那一剑。

 心中发凉,他想也没想,立即抱着那人生生往旁边移开两步。

 “哧”衣袖被剑气划破。

 万万料不到这一剑威力強大至此,金还来吓出身冷汗,若非此人使的聚水剑,又未尽全力,怀中人只怕已经被劈作了两半!

 不敢再多耽搁,他抱着人以最快的速度掠走。

 “都守着!”白影紧随而去。

 那带刀的蓝衣人反应过来,正要下令,却听见一声惊呼。“不好了!”先前捧点心的青衣人不知何时已开了那辆车的车帘,探头入內瞧了瞧,很快又转身,惊慌叫嚷“暖玉杯不见了!”

 蓝衣人大惊,厉声:“把人都给我叫过来!”

 “是。”青衣人目光闪闪,答应着就走,低头的瞬间,谁也没看到他嘴角那一丝笑意。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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