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场秋雨之后,天气愈来愈冷了。
简又然早晨在湖海山庄的人工湖边散步,垂柳大概因为经历了夜一的寒意,整个身子往水面倾着,叶子也向內卷曲,似乎在尽力地保持着一种温暖。而湖中心,夏天开着红粉花朵的荷花,此刻连前几天还能看见的漆黑的秆子,也扎进了水里,一点也看不见了。整个湖上,是一汪偌大的静寂。
再向远处看,一只早起的小鸟,孤独地立在一
枯枝上。它一动不动的,仿佛成了这早晨湖水的一部分。这鸟简又然是熟悉的。很多个早晨,他都看见这鸟停在湖边或者湖中的荷叶上,唧唧喳喳地叫着。不过,那是两只。而现在,仅仅就这一只了。另一只呢?死了?还是跟随别的鸟儿飞走了?而它,是否还在静寂地守候着它们的爱情?
太阳出来了。先是婴儿般紫红的光,然后是让人炫目的噴薄。简又然停下步子,站在湖边上,整个身体都融进了阳光里。
“又然同志早啊!”李明学也踱过来了。
“明学记书早。”简又然回过头,李明学很少住在湖海山庄的。有时,他会回市里,有时,他则在省城。这两个地方他都有房子。
李明学走近来,问简又然:“明天动身到京北?”
“还没最后定。不过,我想去一趟。除了招商办外,也还有些其他的事。”
“干脆再等几天吧,我下周也要过去。一道吧。”李明学道“可可化工那边厂房已经在建设了吧?”
“建了。但是进度很慢。关键是资金不到位。我了解了一下,可可化工那边受金融危机影响很大啊,资金好像周转得不是太畅。”
“也是。越大的企业,受影响越大。不过,我们还是得争取!”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快到拐弯时,李明学停下来,说:“昨天开劲同志给我汇报了下,关于罗望宝案件的一些情况。很复杂,有些我根本没想到。”
“是吧?”简又然故意问道。
“是啊!”李明学叹口气,道“有些人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将这个案件重新拿起来。这里面有特殊情况,我没想到。我们还都是太相信人了啊!一个班子嘛,怎么能…”
简又然望着李明学,他知道李明学是在说汪向民。开劲这个人心里直,他给李明学汇报,肯定会将自己所掌握的情况,只要不违背原则,都会讲出来的。而且,根据省委纪现在掌握的情况稍一分析,加上县內外的一些传闻,很容易使人想到,罗望宝的案件重新拎起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罗望宝的家属再有想法,也不至于将他死前的信一股脑儿地
到中委纪去。开劲现在不是省委纪的主任了,而是湖东县委常委、委纪
记书,是在李明学为班长的湖东县委的导领下工作的。他肯定会提到罗望宝信中所列举的一些人物,这里面,也许最让他感趣兴的,恰恰是应该出现而没有出现的某些人物。比如,汪向民,简又然…
简又然看了下水面,一只小鱼正从垂柳的枝条间迅疾地钻了过去。甚至,他觉得开劲给李明学汇报,某种意义上,有敲山震虎的意思。至于要震哪只虎,则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我告诉开劲同志,案件可以查,但不可以扩大化。经济发展是第一要务,而部干队伍的稳定,则是经济发展的必要保证。”李明学用手拉了下垂柳的枝条,然后又放开。枝条在水面上立即
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简又然捡了个小石子,向着波纹砸过去,嘴上道:“查就查吧!开劲同志从省里下来,他会把握住分寸的。”
“但愿如此啊!我也同黄
同志
换了一下意见。他也是…”
黄
是省委纪的副记书,现在的湖东县水
镇新记书黄玉斌的叔叔。看来,李明学已经很快用上了这个关系了。
太阳越升越高,两个人往回走。李明学突然笑着问:“李雪主任回京北了吧?”
“应该…应该回了吧。”简又然愣了下答道。
李明学笑笑:“又然哪,算算你到湖东,整整一年了啊!真的很快啊。你自己不愿意,不然,我倒真想把你留在湖东,我们搭档,一定很不错的。”
“是啊,一年了。以前我一直在省直工作,这一年来,事实上都是在明学记书的带领下干点事的。真要到了县里,我恐怕是不行的。”简又然继续道:“何况湖东也是人才济济。明学记书也不会一直待在湖东嘛。当然喽,明学记书要真的上去了,对湖东也是一件大好事啊!不过,有件事,对湖东来说,可能也是好事。”
李明学朝他望望,简又然捋了下头发,说:“省里正在研究省管县。这次不是以前的计划单列了,而是社会、经济、政治事务全部直管,连人事也收由省里直接管理。也就是说,与原来所在的市彻底断钩了。全省第一批可能是三个。”
“这…是好事,也不全是好事啊!”李明学道“是好事,都立独了,争取项目资金和其他事务的能力增強了,也方便了。不全是好事,是因为这样一来,人事可能就更…既然是试点,规矩就更多啊!何况还有个级别问题。”
“三个试点县,听说暂时都定副厅级。不过好像省里也有争议,一时半会儿,可能也难以真正实行的。关键是试点县,本身就是各市经济发展的強县。这等于将他最好的给拿走了,谁愿意?”
“就是。”李明学点点头。
上午,简又然在办公室坐了会儿,就到宣传部参加宣传工作的年终考评。副记书去参加会议,无非是提高一下会议的规格。他看了下部里为他准备的讲话稿,觉得太空了,也没有什么新內容,就脫稿讲了二十分钟。他是从省委宣传部下来的,对宣传业务本身就熟悉,讲起来自然头头是道。刚讲完,就接到梅白主任的电话,说市委记书鲁天同志正好路过湖东,中午在湖海山庄。明学记书请又然记书一定要参加。
简又然说:“好,我会议结束后就过去。”
刚才在讲话之前,简又然正在看內参。其中有篇文章,他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文章是一篇小建议,说现在各地都在评十佳公仆,这是好事。但是,作者认为,如果从提高公仆意识,激励公仆精神这方面来看,不妨评评“十差公仆”简又然看着,眼前一亮,心里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意识。这是一个好的点,不仅好,而且是有创新意识的好。他稍稍想了想,就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十差公仆”考评几个字。如果在湖东,推行“十差公仆”考评,也许对湖东对简又然本人,可能又是一次机遇…
不过,这样的考评,只要一出炉,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因此,必须考虑得十分严谨,一点也马虎不得。
散会后,简又然直接到湖海山庄。鲁天记书已经到了,正在和李明学单独谈话。汪向民也来了,见着简又然,笑着道:“又然记书最近更潇洒了啊!”“是吗?再潇洒还能比得过向民县长?你可是湖东的形象哪!”简又然揶揄道。
汪向民也笑,四处看了看,问简又然:“中田同志呢?没在?”
“不清楚。”简又然攥了攥手,道“我也是刚才才接到通知的。鲁天记书要搞微服私访了啊!”“是啊,不简单。是不是为市里班子的事?”
“那哪知道?哈哈。”
梅白主任过来,说鲁天记书只有一个人,连秘书也没带。说是路过,看样子不太像。不过,听他的司机说,中饭后,鲁记书是要到省城的。然后要到京北。听说是城际铁路的事,想再争取一下,尽量从湖东这边过。这样,对将来全市的经济发展,也是有利的。
汪向民问:“中田记书呢?”
梅白说:“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昨天就给办公室说了。最近,中田记书到医院查了下,血脂居然升到了九点多。他自己也说有时手指发颤。人到了年龄,唉!什么毛病都出来了。没办法啊!”“你也叹?你多年轻。”汪向民说“你才四十,我们都快五十了。”
“这话不确切。准确地说,应该说我们是同一个年代的人。都是六十年代嘛,是吧。”梅白狡辩着。
简又然揷话道:“梅白主任可不能这么想。年龄小是好事嘛!虽然同一个年代,可我们是年代的开头。你呢?差一点就是七零后了。”
“就是,就是。说起年龄,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小说,叫《减去十岁》。要是真的能减去十岁,那多好!也许很多的路就可以重走了,或者不再这么走。可是,人生就是不能回头啊!”汪向民感叹着。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不可改正。这是一位哲人说的。有道理。”简又然正说着,开劲过来了。开劲因为以前就跟简又然
,因此两个人先打了招呼。汪向民说:“开记书最近很忙吧?刚来,事情多。”
“还行。”开劲眉毛拧着,一看就是个喜欢破釜沉舟的人。
汪向民哈哈一笑:“委纪
记书不忙,这是好事!这说明湖东风正气清嘛!又然记书,是吧?”
“当然是。”简又然笑道。
开劲也笑,简又然说:“不过,说实在话,开记书到湖东来,也还真得有一段时间的适应。县里跟上面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哪!我刚来的时候,就是找不着北。上面干工作,每样每件,都是清清楚楚的,你只要按照规范来处理,就问题不大。而到了县一级,特别是更下面,再按照规范来运作,就机械了。说白了,就是怎样把握‘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度。”
“简记书体会深刻!”开劲应了句。
汪向民正在接机手,接完后,问简又然:“你们那个王…王部长的案子结了吧?”
“不太清楚。这个开记书比我清楚。”
汪向民就看了看开劲,开劲道:“基本结了。主要是受贿,数额不是太大。至于最后判决,那是法院的事了。”
“其实,化成部长也是个…”简又然说到一半,就没再说。李明学已经过来了,脸上神情与往常没有什么变化,招呼汪向民,让他过去,鲁天记书有话要分别谈。
汪向民过去后,梅白说:“鲁记书也是…搞突然袭击嘛!”
“不要
说,只是一般
的谈话而已。”李明学遮掩道。
简又然心想,李明学记书这么说,其实说明了问题并不仅仅是一般谈话而已。一个市委记书,专程来县里找班子成员分别谈话,能是一般的谈话?他分析,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涉及人事。市里马上换届,人事是要提前动的。二是涉及罗望宝案件。但看李明学的反映,似乎不是。最大的可能还是人事,并且,简又然感到,李明学虽然外表还是镇定的,可內心里不见得有多大的快活。
李明学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然后问开劲:“黄
记书说过来,定了吗?”
“还没定。估计还有几天。”
“啊,要准备好。一要看我们的反腐倡廉成果,二要看我们的经济建设成就。”李明学用手捋了捋头发“这事我已经让中田同志负责,你具体抓。有什么情况及时地告诉我。一定要搞好接待,不能…”
“这个请李记书放心。”开劲说“黄记书来主要是了解一下湖东整体的情况,作为
风廉政建设的年度调研。”
“因此材料这一块一定要准备好。出来后,我先看看。”李明学把头转向简又然“土地那边的工作已经在做了。是不是让庞总他们来具体运作?这事府政不宜于出面,企业化运作,老百姓可能更容易接受。”
“我和庞总说了。她下周过来。然后召开征地农民会议,跟农民具体谈合作。”
“一定要跟农民谈。府政关键是做服务,但是不能再介入了。”李明学有点忧心“这事,再不能搞得让老部干们访上了。访上,加上…湖东的形象问题啊!”简又然道:“形象现在是我们招商引资的根本。信息化时代,人家上网一查,什么都出来了。唉!不过,我这次看了黄河集团的方案,还是相当有新意和可操作
的。重点就是规避了矛盾。”
李明学点点头。
汪向民出来后,简又然看见他的脸通红得就像喝了酒一般。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没有根据嘛!啊,怎么又兴整人风了?啊!”简又然也没答理,就进了鲁天记书的房间。鲁天记书正倚在沙发上,笑着道:“坐吧,又然同志。到湖东快一年了吧?”
“正好一年。”
“啊!今天我到省城有事,正好来湖东,同班子里的同志分别地
一下。主要想听听你对湖东整个班子和明学同志的评价。当然,这只是听听而已。有则说,不要有负担,好吧?”
“那好。”简又然道“虽然我是挂职部干,但是一年来,对湖东整个班子的情况,特别是对明学同志个人,我还是了解了一些。班子这一块,整体上看,是很团结的。当然也可能有一些矛盾,但不是实质
的。班子的能力也很強,特别是对经济工作的把握,是很到位的。在处理一些重大问题,比如,反腐倡廉上,班子的态度是一致的,也是坚决的。至于明学同志嘛…”
鲁天笑笑,示意简又然继续说下去。
“明学同志是个有开拓精神并且大局意识十分強的班长。湖东的招商引资,还有其他一些工作,明学同志都是有创造
贡献的。我觉得作为一个县委记书,明学同志还是十分称职十分出色的。如果说有什么不足的话,我觉得有时候,明学同志对一些问题的把握上,还是不够慎重。和班子內成员的通气沟通上,可能做得也还有欠缺。”
“啊,好!”鲁天问:“向民同志呢?”
“这个…”简又然故意犹豫了下“向民同志在府政,我不太熟悉。不过就我了解,这个同志作为府政一把手,导领能力比较強,宏观意识也很到位。”
“与明学同志的配合上…”
“还不错吧,不过最近好像有些矛盾。我也不太清楚。”
“矛盾?”
“可能仅仅是误解吧,具体的,我也说不准。啊,哈!”
鲁天站起身,说:“谢谢了,回部里时,代我向也平部长问好。我在西江的时候,跟他共过事。”简又然说:“好的,我一定带到。”
回到小会议室,只有开劲一个人在。简又然说鲁天记书让你过去。开劲夹着个包就出去了。简又然想:明学记书,还有向民县长,梅白主任他们呢?刚才鲁天记书的问话,虽然很含蓄,但还是听得出来,主要是为了湖东下一步的班子考虑。这里面,似乎也涉及李明学个人的升迁。按李明学上次的说法,鲁天记书对湖东的现状是很不満意的。李明学刚才谈话后出来,好像也不是太高兴。如果依此来看,可能湖东下一步的政局,会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
机手响了,竟然是李明学记书。简又然接了,李明学说他在房间里,请又然记书过来一趟。
简又然赶紧出门,到了李明学房间。李明学关上门,叹了口气“又然哪,看来这次…唉!”
李明学这一声叹,简又然已经知道结果了。他坐下来,也叹了口气,说:“还没最后定吧?”
“鲁天记书的意见,不就是最后的意见?他征求我的意见,两种方案,一是到市里,任市委副秘书长,另外就是继续留在湖东。”李明学望了望简又然“这两种方案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不动!”
“那倒是。市委副秘书长也没什么意思。如果真要动,不如留在湖东。下一步再说。”简又然道。
李明学摸了摸头发:“我也是这么想哪。我告诉鲁天记书,湖东目前正在困难时期,就让我继续在这儿带领大家干吧!当然,这个最后还得市委集体定。不过,我也想了下,我们人都是组织的,哪能不听组织的话?是吧,又然?”
“明学记书心
宽广哪!”简又然接着问:“那向民同志?”
“可能要调走。”李明学答道。
简又然想问怎么个调法,但觉得也没必要再问了。反正自己是个挂职部干,又不参与这些权力的竞争,问多了,也许会让人烦。倒是李明学说了:“到市直,位子可能也不太理想。”
“中田同志也得…”
“暂时没有考虑。”李明学说完,又道:“过去吧,可能结束了。”两个人往外走,鲁天记书这边确实结束了。他正和开劲站在走廊上聊天。看样子,两个人聊得很投机。李明学说:“开劲同志平时不苟言笑,怎么见了鲁天记书,就这么放开了啊?”
“哈,我觉得开劲同志
幽默的嘛。”鲁天道。
开劲也笑笑。梅白主任过来,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请鲁记书还有明学记书,一道过去吧。”李明学问:“向民同志呢?”
梅白小声说:“向民县长说有事,中午就不过来了。”
李明学没再做声。中饭结束后,鲁天记书要往省城赶,下午三点有个会议。临走时,鲁天对李明学道:“今天我仅仅只是个人找你们谈话。市委对湖东是高度关注的,对湖东的部干,也是十分爱护的。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抓好经济发展,这是第一要务。”
李明学说:“没有别的想法。不管怎样,都是对我们的爱护嘛!请鲁天记书放心!”
简又然站在李明学后面,觉得刚才鲁天记书的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是多余。可是细一想,又透
了不同寻常的消息。就是综合班子里几位同志的谈话后,鲁天记书可能对湖东有关人事的安排,有了新的想法。所以他一再強调,只是个人谈话,意思是最后的决定还是由组织上定的,而且也极有可能会发生改变的。何况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奇妙的改变人类思想的武器。只要不到最后一刻,时间都有可能会站出来,改变或者推翻原来的一切决定,生成一个崭新的抉择的。这在官场,更是成了一种潜规则。很多人的命运,就在最后一刻彻底地变了。而更多的人,可能在最后一刻,莫名地成了官场上的幸运儿。
下午,简又然没有到办公室,而是和辉煌实业的程辉程总一道,去了趟市里。辉煌实业的二期项目,省行批了下来,可是到了市行,手续老是办不下来。程辉跟简又然汇报了。简又然想程辉是个聪明人,也会办事,不可能在哪个环节上失算了,一定是另有其他原因,而这原因,可能是程辉不能摆平的。市行的行长余旗,以前在省行待过,和简又然打过交道。程辉说:“看来只有简记书出面了,不然这事…”
事情果然就是卡在了行长余旗的手上。他认为辉煌实业的资产负债率过高,再将钱放进去,风险太大。虽然是上面的项目,可承贷行是他们,将来的风险也是他们扛的。简又然就让程辉再将辉煌实业的情况仔细地汇报了一遍,特别提到了目前产品的市场前景。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很多企业都难以生存。但是辉煌实业的订单不仅没有减少,相反还增加了三成。关键原因,就是通过这几年的技改,企业的实力增強了,产品的档次上来了,初步具有了垄断特
。二期工程上来后,辉煌实业就是国內同类企业中的老大了。
简又然道:“干脆这样吧,余行长如果有时间,我陪你到辉煌实业实地考察一下。也可以陪你到一些用户那边做做市场研究嘛!”
“这个就…也没时间啊!”余旗推道。
“行长的时间是宝贵。可是为企业服务也是头等大事啊!程总,安排一下,下周方便的时候,我亲自陪余行长出去考察。”
程辉点点头。简又然又道:“这个二期项目,时间紧,是不是请余行长格外…”
“你啊,简记书!既然简记书都这么说了,又是老朋友,我还能为难你们?先把手续办了吧,下一步再说。”余旗说着就打电话,让信贷处的人过来,领着程辉去办手续。简又然等人都走了,说:“这事真得谢谢余行长哪。我们这些下来挂职的部干也为难。你这样支持,让我很…”
“哈哈,别说了吧,不都是工作嘛!听说湖东的班子要动了?”余行长问。
“有可能吧。”简又然拿出机手,有信短,他稍稍看了看,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号码,就没细看,抬头说道:“湖东情况复杂啊!我是挂职的,也问不了那么多。是吧?”
“那是。回去后能解决副厅了吧?副部长?还是…”
“哪知道?也许是白跑了一趟啊!组织上的事嘛,我们只管服从罢了。”简又然说着,程辉进来了。简又然问:“办好了?”
程辉说快了,又拿过包,从里面拿出个信封来,放到余行长的桌子上。简又然借着打电话,出门了。他听见余行长似乎是在推辞,但一会儿,就没声音了。程辉出来,朝简又然笑了笑,然后点点头,又继续过去办手续了。
晚上,余行长坚持留简又然他们吃饭。简又然说:“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先得说好了,这餐酒由程总请。这么大的支持,喝点酒算什么?”
程辉道:“我就怕请不到呢。特别是余行长,要不是简记书来了,我见也见不着的。”
“我就那么官僚?”余行长笑着,问简又然:“还不至于吧?啊!”简又然哈哈一笑,说:“程总是在批评我啊,我本来早该来的,可是最近有些事
身,所以一直拖到今天。哈哈,程总,是吧?”
程辉尴尬地攥着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晚上自然喝了不少酒,这余行长是北方人,酒量大,而且喝酒是喜欢放雷子的。简又然既然来了,也不好不喝。五六个人,硬是生生将六瓶茅台给喝光了。上车后,简又然觉得自己的头,就像木头似的,一点点地往下沉。程辉早已软成了一团泥,倒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呼呼地睡着了。
简又然喝酒有个特点,只要不是特别醉,他根本就没法觉睡。醉了,张嘴一吐,吐完倒头便睡。就在醉了又吐不掉的情况下,他的大脑仿佛被旋紧了一样,越走越快,一秒也停不下来。一闭眼,眼前便不断地旋转。随着旋转,胃里也开始难受起来。为了减少这难受,干脆还是努力地睁着眼。车子快到湖东时,他看了看机手。下午那条信短,里面居然写着一句很让简又然吃惊的话:上次找你的事你不给办,把我送你的十万块钱还回来。否则…你等着瞧。
“这…”简又然又看了一遍,真实真实地写着,一点也没错。只是这号码是他所不熟悉的,信短也没有称呼。他第一个感觉是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谁曾送过他十万块钱呢?好像没有。无论是在省委宣传部,还是到湖东来挂职,简又然给自己定了一个死杠子:正常的礼尚往来,不要过分拒绝。但现金数额太大,则一概不收。吴大海曾经给他送过一个大信封,他就及时地
到了委纪的廉政账户上。要说这一年来,这方面来往得多一点的,无非是程辉。程辉下午一直和他一块儿,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那么,是谁呢?
明明就是无中生有嘛!
或者是恐吓?
甚至是敲诈?
也许是发错信短了。从没有称呼这一点看,发错的可能
很大的。这个号码也陌生,没有落款,说明发信人和收信人应该是十分熟悉的。至少对这个号码是十分熟悉的。不然,发这样的信短,意义何在?纯属玩笑,不至于吧?谁会拿这样的事情来玩笑呢?
车子下了高速。程辉也醒了过来,
了
眼睛,懵懂道:“简记书,晚上请你唱歌去吧?好久没听见简记书的歌声了。我找县剧团的那几个小丫头过来,好好地陪陪简记书。”
简又然没有做声。
程辉又道:“当然,简记书放心,我不会请那个…那个姓田的。她是汪向民县长的人,我不会请。我给简记书找个更好的,更好的。”
“酒多了,别再
说了。我晚上也要休息的。”简又然让车子直接送他到湖海山庄。程辉依旧在嘟囔着,简又然下了车,往房间里走。刚到门口,机手响了。竟然是汪向民县长,这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又然记书啊,在湖东吧?”汪向民问,声音里显然有些酒意。
简又然迟疑了下,还是答道:“在,刚从外面回来。在山庄这边。”
“那好,我马上叫车去接你。等着,十分钟,就十分钟。”汪向民说着,电话就挂了。
简又然站在门前,把钥匙又放进了包里。刚才,他本来想回了的,但是,转念一想,汪向民既然给他打电话,也是揣摩过了的。或许他打电话之前,正有人告诉了他简又然刚回到湖海山庄的。湖东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县城。除了在屋里,哪里还有隐私?特别是一个县长,要想了解得更多,还是很容易的。明处的眼睛容易发现,暗处的眼睛,可是官场上最厉害的啊!
车子很快到了,简又然上车后问司机,向民县长在哪里?司机说在大乐天。
大乐天,是湖东目前最大的乐娱城,全部是由温州人投资建设和管理的。里面包含着餐饮、宾馆、乐娱和购物。简又然又问:“是不是来人了?”
“是的,简记书。听说是省里来了人,所以汪县长…”
“啊…”简又然明白了。挂职一年来,简又然最大的一件烦心事,就是怕省里来人。一开始,省里来人,各部门或者接待的县导领,都请他作陪,一上桌子,说着说着,都是
人。简又然还感到有点风光的。可是到了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不管什么人,只要是从省直过来的,都请简记书出席。简记书成了全陪了。陪喝酒,陪唱歌,甚至还得陪胡扯。渐渐地,他有些烦了。私下里,他让秘书小郑给有关部门的导领也打了招呼,没有特殊情况,省里一般
的来人,就不要再请简记书了。这些导领也算知趣,这一两月来,这方面的接待明显少了。
今天晚上,汪向民县长既然出面请了,那么来的这个人可能不是一般的人。果然,到了大乐天一看,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学盖能兵。
“哈哈,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盖子啊!”简又然握了握盖能兵的手。
盖能兵也笑道:“怎么?没忘吧?”
简又然道:“当然没忘。只是你…不是在疆新吗?怎么回江南了?”
“是啊,上个月刚调回来。”盖能兵说着。水利局长徐长永揷话道:“现在是水利厅总工。”
“啊,混得不错嘛!”简又然又握了下盖能兵的手。在高中里,盖能兵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高中毕业,他居然考到了华东水利大学,毕业后自愿到了疆新。后来,高中同学二十年聚会时,他们见过一次。盖能兵那时已经是自治区水利厅的副厅级巡视员了。在一班高中同学当中,他是最早混到副厅的。盖能兵高中时,有个绰号叫“盖子”言下之意,就是话少,什么事都捂着,像盖了盖子似的。可是,这绰号在上一次聚会中,已经被证明,早已被颠覆了。盖能兵不但话多,活跃,而且人到了一定年龄,竟然越发标致起来了。按行话说,就是发福了,也就是有了“官样”了。
“我到湖东来,这是第一次。喝了酒谈到你,居然就在这。哈,徐局长,拿酒来,我得跟简又然再喝两杯。”盖能兵脸红红的,不知是本身就红,还是灯光映着。
简又然赶紧道:“不喝了,不能再喝了。我晚上在市里,也喝了很多的。头到现在还发晕。”
“那可不行。咱们得喝!徐局长,拿酒啊!”徐局长有点为难,看着简又然。简又然点点头,啤酒拿上来了。服务员拿了杯子,正要一个个地斟酒,盖能兵拦道:“不要杯子了,太小气!一人一件!”
“你看你看,盖子,这就不好了。一人一件,你行,我可是不行的!”简又然说的是真话,一人一件,他肯定是受不了的。肚子里的白酒还在燃烧着,再来上这冰冷的啤酒,岂不要人…
盖能兵已经拿着瓶子,打开,直直地放到了简又然的面前。然后自己也打开一瓶,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往下喝。大家听得见他喝酒的声音,再停下时,一瓶酒已经干了。他亮了亮瓶:“咱疆新人就这么喝!来就来点真格的。酒嘛,大碗喝酒,大块吃
。啊,又然,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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