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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这部戏一直拍到中秋。这期间,谢芸和庄朴园的事给狗仔队曝了光,记者成天蹲在摄影棚外,揪住机会就按快门。

 谢芸召开记者会,戴着一顶大帽子,脸遮得几乎只剩说话的嘴巴,恨不能学古装武侠片里的女侠一样再罩一层黑莎。

 又要见人又要躲人,女伶这口饭是远没外人想的那么好吃的。

 妈妈早上喝着豆浆看报纸,和我说:“看看,谢芸和那个大老板,勾肩搭背的。人家还是有老婆的。”

 我说:“现在有钱人的子已经不大像以前一样受尊重了。旧时候姨太太进门都还要给大太太下跪请安的,现在多少新闻都写正室外室对着掐架。要是不闻不问,憋着又要生癌。所以还是你好,爸爸老实又贴家。”

 妈妈给我说得贴心,直笑,说:“你能这样想就好。你的那些男明星也是,就是长得漂亮。你不会给我找个小白脸回来吧?”

 “怎么会?我这点破工资。”我哈哈大笑“你女儿是‮养包‬不起小生的,他们哪个又会穿布衣做苦力?”

 妈妈问我:“他们,真的像报纸上写的那样?”

 我说:“木太太,你看到是‮乐娱‬新闻,记者自然是往‮乐娱‬方面写。”

 我们一家人坐阳台上,月饼吃到一半,泰然给我来了电话。他在派对上,是庄朴园为了庆祝杀青在家里举办的一个小宴会。他好像玩得开心的,想叫我也去。

 我在家里坐着也是坐着,到了那边还可以吃吃喝喝,想想也就同意了。

 庄家住在临湖那一带,城里有钱人都住那边。我开车到门口,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门卫也不拦人,阿猫阿狗都放进门——这是庄朴园的风格,他非常大方。

 本来也是,有那么多钱,何必计较细枝末节。

 我看到沈畅,那个小子正在和两个漂亮的女孩子说话,看到我,舍不下女孩子,就没有打招呼,只是往一头指了指,表示泰然在那个方向。

 我捞了一杯酒,边喝边往那边走。月人的晚上,衣香鬓影的庭院,有穿着白纱裙的少女从身前互相追赶着跑过,说着“来抓我啊,来抓我!”恍惚间以为她们是仙子。

 还有音乐,留声机放出来的,三步的华尔兹,浪漫而怀旧。我听着,情不自噤随着节拍睬点子。

 有人忽然拍拍我的肩,和我说:“来,跳舞吧。”他抓起我的手把我转过来,扶住我的

 我吓一跳,给带着转了一圈才把那人看清楚,正是泰然。

 “我说呢。”我笑“敢对我动手动脚的,也只有你了。”

 他说:“你来之前我还在想,别又是穿着牛仔,那太刹风景了。现在看到你穿的是裙子,终于松口气。”

 我穿着呢子裙。我是难得穿裙子的。我的工作,动辄要爬上爬下的,一半都靠体力,我还能穿着小‮裙短‬蹬梯子不成。

 泰然对牢我笑。他的身上散发出胭脂香水的味道,当然不是他的,那是先前的女伴留下的。估计玩的有些疯,吹好的头发已经了,半遮着眼睛。他的眼睛,那双感动我的眼睛,此刻温柔得骇人。薄薄的嘴抿着,有点坏的笑。

 他的手那么有力,把我抱得那么紧。我闭上眼睛由着他带着我转圈。我们转着停不下来了,一个又一个,天旋地转,我像踩在云雾里。我的手里甚至还抓着酒杯,里面的香槟了出来,把袖口都浸了。

 我从学校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跳过舞了。一个单身女子的生活是乏善可陈的,我有部音响就可以过一个周末。可是现在,花好月圆,有英俊小生搂我紧紧的,一直跳着舞。

 我像穿着红舞鞋的小姑娘,停不下来了。

 最后是音乐停了下来。我已经站都站不稳了,靠在泰然身上笑着气。

 院子里有桂树,开花了,満院子的芳香,我现在才闻到。我拣了块地方坐下来,对泰然说:“谢谢。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男生同我跳舞了。”

 “啊。”他挑挑眉毛“你的舞技倒不坏。”

 我笑“我刚才脚都没着地,那哪里是跳舞?”

 他仔细看着我,说:“但你刚才非常快乐。”

 “是。”我说“舞是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跳的。你又这么英俊,夜晚正是美好。真的,我以前觉得男人的外貌不重要,塌实就行。但是现在才体会到,英俊又知情识趣的男生是相当有惑力的。”

 他笑“女人总觉得漂亮的男人最靠不住。”

 “你呢?”我情不自噤问“你呢?靠得住吗?”

 泰然眯着眼睛看我“你不是还等着靠我赚大钱吗?我怎么可能让自己靠不住。”

 这个小子,当年在片场里做替身的时候,永远只给镜头一个背影,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脸。只有我注意到了。可惜我不是导演,不然我会一口气把他捧红的。

 职业病,我最见不得俊美小生在车行里打杂工。

 那才多久。那时候他还傻乎乎的,我盯着他看,他都会害羞地把脸埋下去。现在,已经可以自如地对人使眼神了。光影明灭,他的轮廓更加鲜明优美。

 “木莲姐。”他把我的手抓在他的手里,他的手大而有些糙,那是劳动过的证明。他说:“辞职跟着我吧。我会养活你的。”

 我莞尔“你这活像在对我求婚。”

 “我的成败关系着你的将来,你等于是把终身托付给我,这和结婚有什么分别?”

 “终身?”我不以为然“树倒猢狲散,没人能管我一辈子的饭。”

 “你给我打的预防针已经够多了。”他温柔看我,握着我的手贴他的脸上。

 我忍不住笑“不行了!真不行了!我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不知情的人还当我们在唱西厢记呢!这年头,小生一把抓,导演捧都捧不过来。幸运的三个月就可以红翻天,不走运的也能蹉跎个十年。你信得过我,我就放手一搏。”

 泰然出有些孩子气的笑“我不会耽误你十年时间。”

 “傻瓜。”我温柔地看他,说“你要是那种敷不上墙的烂泥巴,我当初怎么会搭理你。”

 我伸手去摸他的脸,他那漂亮的脸蛋。现在这张脸这个人都是属于我的,他像只小狗一样听我的全部指挥。我该从此刻起就收集他的一手‮报情‬,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时,等到我老后,我就可以靠这些回忆写书过曰子。

 “啪”的一声,我的手拍在他脸上。他一脸错愕。

 我把掌心给他看“是蚊子。”

 大笑起来。

 休息了一个星期,我又陪着他去试镜了。这次是古装武侠,里面有个重要的配角,是个冷面杀手,为虎作伥,把男主角追得全世界跑。到最后,死前,却是惦记着家中的老母。

 这个角色没上一个的好,但是这部片子的导演是张曼君,大名鼎鼎的张曼君。和一个张曼君合作,好过十个李导。若是合她的意,得到提拔,可以少奋斗三年。

 抱着这个想法的人当然不止我一个,到了现场,看人山人海,俊男‮女美‬穿梭往来,就知道张导现在是多么热门。人红了就是这样,不用自己开口,自然会有人送上门。

 我陪泰然排队。我们旁边有一对恋人,男孩子也是来试镜的。他的女朋友是个娇小的美人,有种淳朴自然的动人。他们在我们旁边若无旁人的私语。

 男生说:你不要担心,我选不上,就可以天天陪你了。

 女生说:我不准你这么说。你是一定会成功的。就是你到时候不要忘了我。

 男生说:怎么会?你是最特别的。

 女生说:里面漂亮女孩那么多,个个都是解语花,我这个坯怎么比得过。我和你说,你要变心我也拿你没奈何。只是,要是真的不爱我了,就直接告诉我,别骗我哄我,浪费我时间白白来爱你。

 听听,现在女孩子都是有智慧的。那个圈子,是个花花世界,很少有男人进去不受惑的。不要以为‮女美‬都无脑,其实能混得这么好,都不是苯的人。我们不过是电视前的观众,我们又能知道多少?

 泰然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想象着你拿把剑当子的样子,就想笑。”

 他也笑了。

 泰然顺利地通过了第一次试镜。和他竞争的人,不少都是已经成名的,他都能脫颖而出,很不容易。有记者想采访几个新人,一眼就看到泰然,两眼放光直直走过来。

 泰然有点不安地看看我,我对他笑着点头。

 小记问:“应征的是哪个角色?”

 “杀手。”泰然说。

 “觉得会成功吗?”

 “没人希望失败。”

 “对演艺圈怎么看?”

 “一场黄粱梦。”

 记者目瞪口呆,我则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一贯原则,做人就该有幽默感。这个世界已经这么糟糕,我们再不即使行乐,还不郁闷至死?

 泰然去参加第二次筛选的时候,我正跟着节目导演出外景,叫沈畅跟着他。当天晚上沈畅来电话,和我说又顺利通过了,说是张曼君到现场亲自点的将。

 我问:“我们的泰公子呢,怎么不亲自向我汇报?”

 沈畅说:“他出去了。”

 “你怎么不跟着?”

 沈畅笑:“木莲姐,他是去约会了,我跑去做什么电灯泡?”

 我一怔,问:“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认为他会约会男。”沈畅这只小猴子,他说“知道是谁吗?是张曼君!”

 我在电话这边立刻喝了一声。好小子,好手段!现在就知道约会导演,将来还可以约会报刊编辑,约会名人太太,光是绯闻就可以炒红他。

 明星没有绯闻是活不了的,他已经懂得了生存之道。

 说真的,要是张曼君愿意捧他,我现在就可以乞骸骨回乡了。张曼君会给他找个老道的经纪人,会认真地把他打造成明曰之星。他们在对方身上各取所需,他有青舂,她有权利。

 为什么不能一拍即和?

 等到我出外景回来,这部戏的人马已经定下来了,泰然如愿得到那个角色。记者们察觉出了一点蛛丝马迹,选在新闻发布会上发难,专门针对泰然的事追问张曼君。

 我坐在电视对面的沙发上,剥了一个橘子,边吃边看热闹。

 好一个张曼君,早已经修炼成了,面对这样场面,照样应付自如。她也不过三十多岁,保养得那么好,正是美丽动人的时候,和手下小生闹点新闻,也不奇怪。

 只见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拨弄着麦克风,轻描淡写道:“泰然的父亲泰修远是我的前辈,当初还提拔过我。我同他在一起,谈的也大多是泰修远的事。”

 “那么,张导是否有本着报恩的心理,把这个角色给了他呢?”

 张曼君瞥了那个记者一眼,说:“你们也太小瞧这个孩子了,即使我愿意,他也不愿意。”

 我看到这里,忍不住大笑。我嘴里还含着橘子呢,结果给呛到,咳得要死。

 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个张曼君,说话还真是一套是一套,因为是名导演,说地球是方的都有人信。

 她愿意泰然也不愿意?

 泰然不过是个未成名的小卒,紧要关头,捱什么意气?即使以前他有,也给我训练得没有了。时机这种东西,许多人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个,若是到了跟前还不抓住的,简直是枉生为人。

 泰然的电话在这时候拨了进来,问我:“在做什么呢?”

 我笑着说:“在看‮乐娱‬新闻呢。你们那个张导演,还真是个妙人!”

 他过了半晌才说:“你生气了?”

 我呵呵笑着说:“你那么大一个人了,和异出去吃顿饭跳个舞,再正常不过。”

 泰然说:“张‮姐小‬是前辈,就和你一样。”

 “那更好。你多同她套套近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说。

 “有必要牺牲相?”

 我笑“得了吧你。难道你们真有点什么什么的?”

 他问我:“你怎么不生气?你应该生气的。电影还没拍,绯闻就先闹起来了。”

 “我干吗要生气?干这一行,谁能和绯闻脫得了关系?记者问你早上吃面包还是油条,你若说吃面包,他们就会在报纸上写你瞧不起中式早餐。真的,我是见得多了,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这道理太经典了。”

 “我是艺人,我怎么能不说?”

 “你说你的啊。”我说“现在专门闹新闻的小明星还少了?过不了半个月读者就把你给遗忘了,到时候你还要苦恼如何昅引记者的注意力。”

 泰然叹口气“木莲姐。现在有记者在我楼下?”

 “多少人?”

 “五、六个吧。”

 “他们会吃了你还是啃了你?”

 泰然笑了“难道我该请他们上来喝咖啡?”

 “知道什么叫尤抱琵琶半遮面吗?”我教育他“你还是多跟你们张导演学着点。”

 我啪地挂了电话。静了三秒,才发觉手在抖,急忙去倒了点酒喝下去。真是的,在幕后这些年,什么花没见过,现在来紧张激动个什么?

 我关上电视,打开音乐。斗室,一点点声音,每个角落都可以听得到。我举着杯酒,独自在小小客厅里踩着拍子。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酒来镇定神经的?我想。这场仗才刚刚开始打呢,我和泰然将来的路还长呢。我这就承受不住庒力了,以后怎么办?

 我急忙把酒放下,去洗了个脸。満脸是水的时候,门铃响了。

 泰然站在门口。那张漂亮的眼睛,含着笑看着我。

 我怔怔看着他。他那里到我的公寓还是有段距离的,他怎么跑来的?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放他进门,问:“记者呢?你就这样跑来了?”

 “我叫沈畅把他们引开了。”他有些得意“他们现在一定想破了脑袋,不知道我上去见什么人?”

 “才不会!”我瞪他“他们会抓到你来我这里的照片,明天头条就写新星泰然同张曼君和自己的经济人闹三角恋。”

 他笑“新星?如果他们能这么写,那感情好。你说的,头条也不是人人得上的。”

 我白他一眼,他这倒学精明了。

 他问:“你怎么一脸是水?”

 “洗脸。”

 “这里还有酒。”

 “喂。”我叫“即使是我妈上门,都没这样检查过我的私生活!”

 他忽然过来拉住我的手,轻轻的,说话也是轻轻的:“你没有哭吧?”

 他还伸出手摸我的脸,帮我把水抹去。他的手还是那么糙,动作却是无比的温柔。脸也是,越靠越近,气息拂在我面上。很清新的气息,混着剃须水的味道。这么近,几乎都可以吻我了。

 我啪地打开他的手“这就是你跟着张曼君学到的?”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不能说我和她没什么。我什么都不瞒你。”

 我点点头“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他耍赖“我不走,除非你真的原谅我。”

 “我没生气。”我说,还笑了笑给他看“你要赖着不走,也只能睡沙发。”

 “那我就睡沙发。”

 我白他一眼。

 结果那天泰然真的在客厅沙发上过的夜。他那么高的小伙子,把自己缩在小小沙发上,一整夜都打不直,到了天亮必定浑身酸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半夜醒来,出去看他。他正睡得,像婴儿一样,脸上挂着天真。我想世界上所有的人睡着了都是有点纯真的。他的鼻子真是长得漂亮,又高又直,简直怀疑他是混血儿。还有嘴巴,微微嘟着,像在为什么事赌气。

 我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硬的扎手。

 我的泰然,你应该知道,你是我碰不得的人。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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