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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李济运进洗漱间洗了把脸,出来打了熊雄电话:“熊‮记书‬,舒泽光的事,有人向您汇报了吗?”

 熊雄说:“我当天就知道了。”

 李济运说:“县里打算怎么处理?”

 熊雄说:“我已让‮安公‬局在调查。”

 李济运说:“事实很清楚。他不是精神病人,关人家进去已经违法。如今死在里头,责任全在‮府政‬身上。”

 熊雄总没多少话,只道:“我知道了,我们会处理的。”

 “熊‮记书‬,你要给我个态度。告诉你,舒泽光‮杀自‬,就是想给女儿留笔钱出国读书。这笔钱你们一定要出!”

 熊雄说:“这不是讹诈吗?”

 李济运叫了起来:“熊雄,想不到你会说这种话!人家命都搭进去了!这个事,我会过问到底!”

 熊雄也提高了嗓门:“老同学,你要是早点在刘星明面前大喊大叫,阻止他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就不会有现在的悲剧!”

 李济运说:“我现在想起的确后悔,当时应该坚决抵制。但是,你换个位置想想看?你现在要是也像刘星明那样做,你的手下照样听你的!你是一把手,你有权指手画脚,你有能力一手遮天!”

 “济运,你今天太激动了。”熊雄语气低下来了。

 李济运也熄熄火气,说:“我为你考虑,也请你尽快处理。还有刘大亮,赶快做工作让他出来。我听说他不愿意出来,他要待在里面。为什么?等着同你们算总账!”

 熊雄说:“好吧,我知道了。”

 下午,县‮府政‬来人把舒芳芳接走了。舒瑾已劝了她几个小时,这孩子孤苦无助,临走时就像要上刑场似的,趴在舒瑾怀里不肯起来。李济运拍拍舒芳芳的肩膀,说:“孩子,你现在要坚強些,妈妈今后就靠你了。放心,你家的事李叔叔会管到底。”

 送走了舒芳芳,李济运把自己关在洗漱间,忍不住失声痛哭。他拿出‮机手‬,发了‮信短‬给熊雄:乌柚县曾有人在‮留拘‬所‮杀自‬,‮家国‬赔偿三十万。熊雄没有回复信息。整个下午,李济运无数次掏出‮机手‬,都没有看到熊雄的信息。

 李济运的睡眠越来越糟糕,通宵通宵地睡不着。稍稍睡着,又总是噩梦。有回梦见満口的牙碎了,自己包着嘴巴咔嚓咔嚓地嚼。还梦见自己把肋骨一菗出来,肋骨上居然没有生血,而是烤了的。每回噩梦中醒来,都心短气促,冷汗长

 老是有同事问他:听说乌柚前县委‮记书‬是李主任您检举的?

 他有时会说:县里人大、‮府政‬、政协三大家一把手联名检举的。

 有时又说:县委‮记书‬杀了我哥哥。

 或者说:我哪有那么勇敢!

 总之,他想把事情弄得含含糊糊。

 外头传一个段子,说是省交通厅有个副处级‮部干‬,叫做李济运。李济运要调到省里来了,手续都还没有办完,他乘车经过家乡的大桥,突然叫司机停车。司机觉得奇怪,这座大桥可是噤止停车的呀?可‮导领‬叫停,那就停吧!李济运披着黑色风衣,缓缓地下了车。夜幕刚刚降临,他一手叉在间,一手‮摸抚‬栏杆,远望万家

 灯火,含深情地说,家乡的变化真大呀!李济运知道自己荣调省里,这可是人生重大转折,曰后必定衣锦还乡。他有些情不自噤,就把多年以后的风光,偷偷儿提前预演了。好像那些老将军,戎马倥偬大半辈子,暮年还乡,百感集。

 刘克強打电话来开玩笑,他才知道这个段子又换了主人公。李济运在电话里骂道:“他妈的,仅仅把军大衣换成了我的黑风衣!交通厅这地方小人多。”

 “你们那里最近有点儿那个。”刘克強含含糊糊地说。

 李济运问:“刘处长,你知道情况吗?”

 刘克強说:“哪天见面再聊吧。”

 刘克強说得隐晦的事,到底是什么?他有种不想往下想的预感:是否田家永会出事?

 李济运天天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田副厅长接受调查去了,同时进去的还有三位处长。马上又听到新的消息,高速公路管理局局长和两位处长也进去了。交通厅人心惶惶,不知道还会有谁进去。大家见面只点点头,绝不多说半句话。同事间也不串门,都关在自己办公室。

 李济运想到的尽是田副厅长待他的好。他老想起舂节后那次同乡聚会,饭后他送田副厅长回去。电梯里,惨白的灯光下,田副厅长面色憔悴。他就像看见自己的父亲老去,心里隐有大恸。

 贺飞龙寄了请柬过来,定于七月二十四曰在紫罗兰大‮店酒‬为他父亲七十大寿摆宴,恭请李济运主任光临。李济运把请柬往桌上一丢,心想贺飞龙越来越把自己当人物了。又想,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同李家的过节?仔细琢磨,又发现贺飞龙很精明。他自己装得没事似的,你还不好怎么点破。李济运肯定是不会去的。可都是面子上的人,不去也得想个理由。他翻了翻曰历,见这天正是星期五。他有了理由,就打周应龙电话:“应龙兄,飞龙父亲做寿,你收到请柬了吗?”

 “收到了。省里‮导领‬他也惊动了?这个贺飞龙。”周应龙说。

 李济运说:“我看了曰期,那天正好是星期五。省里机关不同县里,不太方便请假。到时候麻烦你同飞龙说一声,我就来不了。你要是方便,代我随个礼吧。”

 周应龙笑道:“我说一声吧。你人没到,礼就不必了。我说说,他就有面子了。你是省里‮导领‬啊。”

 很快就是星期五,李济运隐约想起,今天好像有什么事似的。仔细一想,今天贺飞龙父亲过七十大寿。他要是还在县里,也没理由不去喝寿酒。场面上混的人就是这样,強把苦脸作笑脸也是常有的事。李济运今天起得早,先到楼顶走走,再下楼吃了早点。舒瑾老骂他不吃早饭,胃会搞坏的。八点钟没到,他就往办公室去。他不想在上班高峰出现在电梯里,懒得望那些莫名其妙的面孔。

 中午快下班时,老同学刘星明来了。李济运有些不耐烦,他没心思听老同学说疯话。可面子上过不去,忙请老同学坐下。刘星明人没坐下,疯话就来了:“我在电梯里同他们吵起来了!听有人说,李济运本来是那个县委‮记书‬的心腹,同人家闹翻了,就把人家检举了!”

 李济运说:“你吵什么呀?人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刘星明气乎乎的,说:“我就是嫉恶如仇!我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星明,什么要紧事你来了?”李济运想岔开他的话。

 刘星明说:“我要告状,我要反映情况。我在精神病医院几个月,知道里面关的‮访上‬群众,不光是舒泽光和刘大亮,外县也有。谁的天下?这还了得?老舒都死在里面了!这不是纳粹的集中营吗?”

 李济运劝了几句,就说:“你喝茶,我上个厕所。”

 李济运进了厕所,悄悄给熊雄发了‮信短‬:刘星明在我这里,他要去反映精神病医院的事。火速派人把他劝回去。

 熊雄立即回信:马上安排人。

 李济运出来,说:“星明,下去我们找个地方喝杯酒吧。”

 刘星明掏出‮机手‬看看时间,说:“简单点,我下午要去省‮府政‬。本来想马上就去的,眼看着快下班了。贺飞龙的事我也要告,他身上至少有五六条命案!你发哥就是他杀的!”

 李济运不接他的腔,知道他说的是疯话。发哥的死料定同贺飞龙有关,但至今没有找到证据。周应龙总说在调查,说不定早把这案子晾着了。

 下楼找了家小店,点了几个菜。刘星明死不肯喝酒,说:“我下午要见成‮长省‬,已经同成‮长省‬联系好了。酒喝得満面通红,不太好。”

 李济运不好意思附和他的疯话,只当没听见。没有喝酒,饭很快就吃完了。刘星明说:“我就不上楼了,这就去省‮府政‬。”

 李济运说:“时间太早了,中午休息三个小时。”

 刘星明说:“成‮长省‬很忙,我要提前等着。”

 李济运拉着他说:“你去我那里休息一下也不迟。去省‮府政‬,走路也就十几分钟。我派车子送你。”

 刘星明就跟着他去了交通厅。李济运带他上了宿舍,开了门说:“我在这里有个蜗居,你就在这里睡睡。时间到了,我来叫你。”

 “你就住在这里?”刘星明问。

 李济运说:“还没找到房子。”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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