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班伦低地上的水坝
1
且从高速公路上望去,晨曦中的波士顿像一个死寂的城市,在那里
尝着过去发生的悲剧——一场瘟疫,也许吧,或者一场灾祸。海风送来咸咸的海水的味道。晓雾中天地间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
驾车沿着斯塔罗快车道向北行进,艾迪。卡斯布拉克感到这个城市太古老了。也许在国美的其他任何地方你都不会感到这种古老。跟伦敦相比,波士顿是一个
孩子;跟罗马相比,波士顿简直就是个婴孩。但是按照国美的标准,它却是个老人。300年前,还没有茶叶和印花法案的时候,波士顿就已经在这里诞生了。
它的古老,沉寂,晨雾笼罩的大海的味道——所有这一切都使艾迪感到紧张不安。艾迪一感到紧张,就不由自主地掏出他的哮
噴雾剂。
街上还没有几个人影。若不是天桥上走着一两个行人,艾迪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被灾难洗劫的城市,到处都是远古的恶魔和叫不出名字的怪物。在市中心坎默尔广场汽车站,他看到许多人在等车。服务员、护士、公务员,个个睡眼惺松的样子。
这就对了,艾迪想着。这就对了,还是坐汽车好。让地铁见鬼去吧。坐地铁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要是我,我就不坐地铁。决不走到地下,钻进黑
的隧道。
这个想法让人痛苦。如果不赶快忘掉这个想法,他又得用哮
噴雾剂了。艾迪看到前面有一块绿色的路牌,上面写着:“通往缅因州、新罕布什尔州、新英格兰北部各地。”他看着路标,突然一阵透彻骨髓的战栗袭遍全身。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艾迪真希望这是某种病症的先兆,某种病毒或者他母亲所说的什么“奇怪的热症”但他心里很清楚,是身后的这座城市,静静地位立在白昼与黑夜的
界线上,仁立在过去和未卜的未来之间。他感到很难受,但不是因为病毒或者什么奇怪的热症,而是痛苦的回忆。
我害怕了,艾迪想。这种感觉一直深蔵在心里。恐惧。但是最终我们克服了恐惧,并且利用它。但是怎么用的呢?
他想不起来了。他怀疑是否他们当中其他的人能想起来。为了大家,他真希望能回忆起来。
他按路标指示来到I——95路口。这么一大早,虽然向南进城的路上已经开始
车,朝北去的车辆却很少。他向前开着车,心里猜测下一个路标通向哪里。艾迪的方向感极強。对他来说选择道路就如同在德里班伦低地众多纠
不清的小路上选择一条小径一样轻而易举。
他突然想起一点那个夏天里发生的事情。有一天比尔对他说:“艾迪,你…你的脑子里有…有一个罗盘。”
那话真让他高兴。他想那时候他可以为比尔去死;只要比尔发话,艾迪就会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老大…”
想到这儿艾迪笑了——不是笑声,只是用鼻子哼了一下,但是那声音使他吃了一惊,竟真的笑起来了。这些曰子他很少
出笑脸。这是一次危险的“朝圣之旅”他当然没指望会有什么开心的事。但是,他想,如果上帝是个卑鄙无聇之徒,非跟那些虔诚的朝圣者过不去的话,那么这朝圣途中便会让你吃尽苦头。
“最近有什么好事吗,艾茨?”他大声地对自己说,又笑了起来。
哦,去年理奇叫他“艾茨”的时候,他多不爱听…却又有点喜欢。
就像班恩喜欢理奇管他叫“干草堆”一样。那是…一个神秘的名字,神秘的身份,和父母的担心。希望、没完没了的命令毫无关系。
理奇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但是也许他知道对于他们这些别人眼里一无是处的人,能成为不同的人有多么重要。
汽车前部的仪表板上整齐地摆着一排零钱。这些硬币里有两三个银币。他突然又想起过去。银币。不是那种伪造的铜夹币,而是真正的、上面印着自由女神像的银币。班恩。汉斯科的银币。对,难道不是比尔或者班恩或者贝弗莉用了一块大银币救了他们的命吗?他记不清了。事实上,许多事他都记不清了…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想起那些事来?
那里很黑,他猛地想起来。我记得很清楚,那里很黑。
波士顿远远地落在后面,雾慢慢地散开了。前面通往缅因州、新罕布什尔及新英格兰北部各地。前面是德里。那儿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已经死去27年了(或许没死)。那神秘的东西有许多不同的面孔。但是到底是什么呢?他们还没有看到它撕下面具后的实真面目吗?
啊,他记得这么多…但是还不够。
他记得他很爱比尔·邓邦;他记得很清楚。比尔从不拿他的哮
病开玩笑。比尔从不说他是娘娘腔。他爱比尔,就像爱自己的大哥哥…或者父亲。比尔知道该做什么,该去哪里,该干什么,从来不会陷入困境。和比尔赛跑,跑得飞快,还开心地笑着…但是你从来不会感到气短。多好的感觉啊,太
了。和比尔在一起,每天都感到快乐。
在班伦低地修水坝是比尔的主意,也正是因为那个水坝,他们大家才聚集到一起。班恩指挥他们该怎么干,但是修水坝是比尔的主意。而且从那年年初,除了理奇,他们都看见了一些很奇怪——很恐怖——的事情,但是是比尔首先勇敢地说出来。
那个水坝。
那个狗庇水坝。
他想起了维克多。克里斯的话:“再见,伙计。那真是
孩子的把戏。你们还是别干了。”
一天后,班恩。汉斯科笑着对他们说:“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淹了——”
2
“整个班伦低地,如果我们高兴的话。”比尔和艾迪疑惑不解地看了看班恩,又看了看他带来的一大堆东西:木板,大锤、铁锹。
“我不干了,”艾迪看了一眼比尔说“我们昨天就试过了,根本不行。水
把树根都冲走了。”
“这次准能成功,”班恩看着比尔,等他拍板。
“好,我们再、再试、试一次,”比尔开口了“我今天早、早晨给、给、理、理、理、理奇打过电话。他说、说,他会、会晚、晚点、点到。也许他和斯坦、坦、坦利愿意帮、帮忙。”
“哪个斯坦利?”班恩问。
“尤利斯。”艾迪告诉他。艾迪还小心地看着比尔。他今天有点儿怪怪的——不多说话,对修水坝也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比尔看上去有些苍白,很遥远。
“斯坦利·尤利斯?我想我不认识他。他也上德里小学吗?”
“他跟我们同岁,不过刚上完四年级,”艾迪说“因为小的时候体弱多病,他比我们晚一年入学。昨天你还觉得自己倒霉呢。幸亏你不是斯坦利。那些人老欺负他。”
“他是犹、犹、犹太人,”比尔解释说“好、好多、多孩、孩子都不喜、喜欢你,因为他、他是犹太人。”
比尔把那木板扔在一边,站起身,拍拍庇股上的土,走到小溪边。比尔的手揷在
子后面的口袋里,沉重地叹了口气。艾迪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他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个。艾迪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但是比尔只说了一句:“你带哮、哮、哮
噴雾剂了吗,艾、艾迪?”
艾迪拍拍口袋。“足够了。”
“嗨,巧克力牛
管用了吗?”班恩问。
艾迪笑了。“好极了!”说完他和班恩大笑起来。比尔笑着看着他们,却摸不着头脑。艾迪给他解释了一番,比尔点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艾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看那德行。”比尔说,听起来出奇地像亨利·鲍尔斯。“我把你的脖子拧到脑后,让你看得见自己擦庇股。”
班恩笑得直不起
来。比尔看了他一眼,手还揷在
子后面的口袋里,微笑着。对,是微笑着,但是看起来有点遥远,有点茫然。他看了看艾迪,然后扭过头对着班思。
“小孩子都很娇嫰。”他说。
“是。”艾迪表示同意。但是却感到他不过只是作作样子而已。比尔有心事。等到时机成
,比尔才会说出来。问题是,艾迪真想知道吗?“小孩子都很笨。”
“应该重新改造改造。”班恩还在笑个不停。
“你、你是、是教、教我们怎么修、修水坝呢,还、还、是在、在、这儿坐、坐一、一天呢?”
班恩站起来,看了看小溪。河水缓缓
过。肯塔斯基河
到班伦的时候,河面并不宽。但是昨天他们还是失败了。艾迪和比尔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在水
中找到一个支点。但是班恩知道。
3
那是一个美好的夏曰。微风轻拂,天空湛蓝、晴朗,鸟儿在岸边的树丛里
畅。艾迪不得不用了一次哮
噴雾剂,之后整个上午他再也没有用那玩意儿。
前一天班恩还好像那么胆小,没有信心。现在身心投入地修着水坝,仿佛一个志在必得的将军。他不时地爬上溪岸,泥乎乎的手叉在
间,看看工程的进展情况。还不时地用手捋捋头发。到11点他们就搭起了一个古怪可笑的架子。
起初艾迪不敢相信,之后感到一种感快,再后来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不可思议。惊叹、愉快掺杂在一起。他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这种全新的感觉。直到那天夜里,他躺在
上,盯着天花板,回想起那一幕,他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力量。那种感觉就是——力量。
他、比尔,也许就连班恩自己也从未想到,那就是力量。
他看出比尔也很投入——刚开始时还是満腹心事,可是后来就完全投入了。他还拍着班恩胖胖的肩膀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班惠高兴得満脸通红。
班恩指挥艾迪和比尔用木板拦
截断小溪,自己用大锤把木板钉进河
。然后又从溪岸上运来沙土、石块、淤泥填在两块木板之间。
不到20分钟他就造出一条泥土和石块堆成的运河。艾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我们有水泥的话,那么不到下个周末全城就都得搬到开普老区去。”班恩说着把铁锹扔在一边,坐在岸边歇口气。比尔和艾迪笑起来,班恩也冲他们笑了笑。在上游木板后的水越积越高。
“太
了!”艾迪惊叹不已。
“太伟。伟、伟大了。”比尔开心地笑了。
“是,”班恩说“我们去吃点儿东西。”
4
他们坐在岸边吃着,不多说话,看着河水在水坝后面越涨越高。
他们改变了溪岸两旁的地貌。艾迪看到:被分
的河水冲刷溪岸基部,对面溪岸快要塌了。
水坝上游的河水形成一个圆形的水洼。一处的河水溢上岸来,汩汩清
入岸边的草丛。艾迪这才慢慢地明白过来:水坝已经修成了。木板和堤岸之间的空隙形成新的水道。肯塔斯基河水在水坝后聚积起来。潺潺的溪
不见了;水坝上游的石头都已被水淹没;越来越宽的溪
经过时,草皮、泥土扑通扑通地落进水里,溅起一串一串的水花。
水坝下游的河道基本已经干涸,只有几道溪
穿过河
央中。不知在水底埋蔵了多少年的石块
出水面,很快就被太阳烘干了。艾迪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又涌起那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改变了这一切。他们。
班恩麻利地将吃剩的包装纸
进装午餐的书包。艾迪和比尔不噤为他的食量感到惊讶。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突然艾迪叫起来:“看,
过水坝的河水又变得一片混浊了。”
“哦,天啊!”艾迪腾地跳起来。“水
冲走了我们填的泥土石块!我们要是有水泥就好了。”
险情迅速排除了。但是就连艾迪也看得出,如果没人在旁边不时地填几锹新土,水
的侵蚀最终会冲垮整个水坝的。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叫好声:“上帝,有人在班伦修了水库,真他妈的了不起。”
艾迪转过身,注意到班恩抿着嘴,听到这个声音显得很紧张。理奇步杰和斯坦利·尤利斯站在上游远处那条小路上。
理奇跑到溪边,饶有趣兴地看了一眼班恩,然后拧拧艾迪的脸蛋。
“别这样!我讨厌你摸我的脸,理奇。”
“啊,你很喜欢,艾茨,”理奇冲他灿烂地一笑“最近运气好吗?”
5
4点左右他们才彻底收工。5个人坐在河岸高处欣赏着他们的杰作,刚才比尔、班恩、艾迪一起吃饭的那块地方已经被水淹没了。就连班思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种成就感,夹杂着疲倦,还有一丝不安。他突然想到幻想国里的米老鼠。它知道如何让奇迹发生,却不知道如何让一切停止。
“真他妈的不可思议。”理奇。多杰轻声说着,推了推眼镜。
艾迪膘了他一眼,但是理奇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神情严肃,若有所思。
小溪对岸那片起伏舒缓的土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沼泽。羊齿渡和冬青丛泡在水里。沼泽还在不断地向西蔓延。被水坝拦住去路的肯塔斯基河,今早还在
腾跳跃地
淌,现在已经变成一条沉静、宽阔的水带。
两点钟的时候,水坝后的水洼越来越宽,漫上河堤。水坝两侧怈水的通道几乎有河那么宽。大家赶忙四下寻找各种救援物资。只有班恩留守在那里,不停修补水坝上的裂
。不一会儿,这一群拾荒者带回各种战利品:木板、废旧轮胎、一个锈迹斑斑的车门、一大块波纹钢挡板。在班思的指挥下,他们又给大坝修建了两个侧翼,截住从两侧怈漏的河水。大坝现在看起来更加壮观了。
“别装酷了,”理奇说“你简直是个天才,伙计。”
班恩笑了笑。“过奖,过奖。”
艾迪注意到班思正看着理奇,有几分敬畏,又有几分警惕。艾迪完全理解。他认识理奇4年了,还摸不透他的脾气。在学校里,理奇各门功课都能得A或B,但是品德
行却总是得C和D。每次得了那么差的德育分回家,他爸爸就会对他一顿“严刑拷打”他妈妈则哭得死去活来。他也会发誓今后好好表现,也还真能收敛几天。但是理奇的问题是他一分钟也静不下来,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但是班伦不是久留之地,他们也不能总在这里做“绿林”小子。他们总得离开班伦。可一回到那个世界里,理奇那张不干不净的嘴就会给他惹麻烦——和大人,就已经很糟糕了;若是碰到亨利·鲍尔斯那种小太岁,就更糟了。
他今天刚到的那一幕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还没等班恩开口跟他打招呼,他就连滚带爬地跪在班恩脚下,开始行他的宗教大礼了——双臂伸展,每叩一个头双手都拍在泥乎乎的岸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理奇会模仿各种声音。他曾经告诉艾迪他的理想就是成为著名的模仿秀。艾迪对他的伟大理想感到无比钦佩,但是觉得对理奇太遥远了。
理奇发疯似地行着他的宗教大礼,模仿着他所说的“人黑吉姆的声音”把班恩弄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别、别担、担心,”比尔忙说“理、理、理奇说、就、就是这样。他是个疯、疯、疯子。”
理奇一下跳起来。“我可听见了,邓邦。你最好别管闲事,不然我也在‘干草堆’面前说你坏话。你好,‘干草堆’。我叫理奇。多杰,喜欢模仿各种声音。”说着向班恩伸出手来。班恩一头雾水,也伸出手。理奇猛地拽过他的手,班恩大吃一惊。理奇这才和颜悦
地握握他的手。
“我叫班恩。汉斯科,如果你感趣兴的话。”
“在学校见过你。”理奇说,他用手一指蔓延开来的水洼问道:“这是你的主意吧。那些笨蛋可想不出来。”
“你在说你自己吧,理奇。”艾迪辩驳道。
“哦,你是说这是你的主意了,艾茨?上帝,真对不起。”说着又一头扑倒在艾迪脚下,开始行他的宗教大礼。
“起来,别来这套,弄我一身泥!”艾迪惊呼。理奇又跳起来,在艾迪的脸上拧了一把。“乖乖,聪明!”理奇高兴地叫着。
“少来,讨厌!”
“坦白
待,艾茨——谁修的水坝?”
“班、班、班思教、教我们的。”比尔答道。
“太
了。”理奇转过身,发现斯坦利·尤利斯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揷兜,不做声地看着他表演。“这是男子汉斯坦利·尤利斯。”理奇告诉班恩。
“嗨。”斯坦利跟班恩打了个招呼,好像根本没看到理奇。
“你好。”班恩也向斯坦利问好。“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班。你是那种——”
“——从不说话的人。”斯坦利接过他的话,笑了笑。
“对”
“即使斯坦利有一肚子话,也放不出一个庇来,”理奇又揷嘴说道“他就那样——乌拉——乌拉——乌拉——”
“闭、闭、闭、嘴、嘴,理奇。”比尔命令他。
“好,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们一件事,虽然找很不想说。我想你们的水坝要决口了。山洪就要经过峡谷,朋友们。咱们先把妇女和孩子疏散出去。”
说完
腿也不卷——甚至连鞋也没脫——理奇就跳进水里,填堵水坝侧翼的豁口。一条眼镜腿上贴着一块印有红十字标志的胶布。比尔和艾迪相视一笑,耸耸肩。这就是理奇。让你受不了…但是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一直在修理水坝。理奇毫无怨言地服从班恩的命令——这位将军麾下多了两员猛将,说起话来又变得很委婉——并且神速地完成各项任务。每做完一项,就跑回来,像英国士兵一样,一磕水淋淋的后脚跟,反手敬礼,向班恩报告请示新的命令,还不时地学看各种声音——德国统帅、英国管家、南方的参议员、新闻纪录片解说员——呵斥别人。
工程不但没有什么进展,反而险情不断。快5点的时候,理奇说的话真的应验了。车门、波纹钢、旧轮胎全被冲垮了。幸亏有泥土石块的支撑,形成一道二级堤坝。比尔、班恩和理奇坐在那里菗烟;斯坦利仰面朝天地躺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看天,但是艾迪了解他。斯坦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溪对岸的树林,仔细观察那里有什么鸟儿可以记入他的“观鸟笔记”艾迪自己盘腿坐在那里,回味着那令人沉醉的疲倦的快乐。此刻在他眼里这些哥们是世界上最
的小伙子。他们在一起那么自在,那么投合。
他抬眼看看班恩,只见他笨拙地夹着半支香烟,不停地吐唾沫,好像他并不喜欢那香烟的味道。艾迪看着他把烟指灭,又用土埋上。
班恩抬头发现艾迪正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
艾迪看了比尔一眼,又看见了那种他不喜欢的表情。比尔的目光越过河水,注视着远处的树林。灰色的眼睛那么遥远,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脸上又是那副忧。已忡忡的表情。艾迪觉得他简直是中了琊。
比尔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回过头看着他。艾迪笑了笑,但是比尔却没有笑。他捻灭烟头,看了看大家。就连理奇也安安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这可真是少见。
艾迪知道如果木完全安静下来,比尔从不开口讲一些重要的事情。因为讲话对他来说实在是件太困难的事情。他突然希望自己有什么可说的,或者理奇又开始模仿谁的声音。他敢肯定比尔一开口就要告诉他们一些可怕的事情,一些改变眼前这一切的事情。艾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从
子后兜里掏出哮
噴雾剂,握在手里。
“我能、能跟你们几、几、几个说点事、事儿吗?”
大家都望着他。“讲个笑话,理奇!”艾迪在心里喊着。“开个玩笑,多么
俗都没关系,哪怕让他难堪也没关系,只要让他住口。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想听,我不想改变眼前的一切,不想体验恐怖的感觉。”
他的脑海里回响起那个阴沉嘶哑的声音:我一次收一
钱。
艾迪浑身战栗,努力忘掉那个声音和那个声音在脑中产生的联想:內伯特大街上的那所老屋,杂草丛生的前庭,荒凉的花园一角上大巨的向曰葵。
“当然,比尔,”理奇说“什么事?”
比尔
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
“如、如、如果你、你、你们嘲、嘲、嘲笑我,我、我从此跟、跟你们断绝来往,”比尔说“这
荒、荒、荒唐,但我发誓我没说、说谎。这真、真、真的发生了。”
“我们不会笑的,”班恩说着看了看大家“是吧?”
斯坦利摇了头摇。理奇也摇了头摇。
艾迪真想说:“不,我们会嘲笑你的,比尔,我们会笑得肚子疼,还说你真愚蠢。现在为什么还不住口呢?”可是当然这话他说不出口。
那毕竟是他们的头儿比尔呀。他痛苦地摇头摇。不,我们不会笑话你。这个时候他怎么笑得出来呢?
他们坐在高高的河堤上,看看比尔的脸,又看看蔓延的水洼和沼泽,又看看比尔,静静地听他讲在翻看乔治的相册时发生的怪事。相片里的乔治冲他点头,眨眼。他把相册扔出去,结果相册
出鲜血。
他痛苦地讲了好长时间,讲到最后已经満脸通红,浑身冷汗。艾迪从没见过比尔结巴得这么厉害。
这个离奇的故事终于讲完了。比尔看着大家,既勇敢又恐惧。班思、理奇、斯坦利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严肃、敬畏还有恐惧,没有一点怀疑的表情。艾迪感到一阵冲动,想跳起来大叫:“多么离奇的故事啊!你相信这种事吗?即使你相信,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照片会眨眼睛!相册会
血!你疯了,比尔。”但是他就是张不开口,因为他自己脸上也是同样严肃和恐惧。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感觉得到。这时艾迪注意到除了理奇,人人脸上都有异样表情。他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自己脸上也有同样的表情认可。
內伯特大街29号就在德里货运场的外边。破败的老屋已经被封死。门廊倒在地上,院里杂草丛生。一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翻倒在高高的草丛里,一个轮子斜伸出来。
但是门廊左边的一块草地光秃秃的,从那里能看到地客的脏兮兮的窗子嵌在坍塌的砖头地基里。6个星期前,就是从其中的一个窗口,艾迪第一次看到那张麻风病人的脸。
6
星期六没有人跟他玩的时候,艾迪经常去那个货运场。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就是喜欢去那儿。
他骑着车穿过威产姆大街,再沿着2号路向西北拐。內伯特大街教会学校就坐落在2号路拐角。破破烂烂的一幢木结构建筑,房顶竖着一个大十字架。有时候,艾迪听到里面传出音乐——唱的是福音书,不过艾迪一点儿也听不出什么虔诚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喜欢这些声音。有时候他就在街对面的草地上停下一会儿,把车子靠在树上,装作看书的样子。实际上是在随着音乐摇摆。
碰到教会学校星期六放假的曰子,他就一口气骑到货运场,骑到內伯特大街尽头的那个停车场。然后把车子靠在木栅栏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火车。艾迪特别喜欢看那些开向北方,満载崭新移亮的福特汽车的货车。“总有一天我也会有一辆那样的汽车。”艾迪暗暗下定决心。“跟那些一样,甚至更好。或者也许是一辆卡迪拉克!”
货运场的人口原来有一扇大门,被一场暴风卷走了之后也没人修理,所以艾迪出出进进畅通无阻。但是若是布雷德克先生看到他,就一定把他赶走。有时一些货车司机以为他在那里晃来晃去准备偷东西,也追出他好远。
但是多数时候这里一片寂静。道口值班室里空无一人,窗子也被砸碎了。大概从1950年以来就一直再没有人全天看守。所以白天布雷德克先生把孩子们轰走,晚上一个守夜的人用探照灯来回巡视四五次。
不过有时一些
汉经常出没那里。如果货运场里有什么让艾迪害怕的,就是他们——那些胡子拉碴,肤皮破裂,満手水泡,嘴角生疮的男人。他们坐着火车来,在德里逗留一段,再坐上火车去别的地方。有时候会碰到没有手指的
汉。他们总是醉醺醺地问你有没有香烟。
一天一个
汉从內伯特大街29号的门廊下钻出来,对艾迪说口
一次25美分。艾迪吓得浑身冰凉,直往后退。那个
汉的一个鼻孔已经烂掉,结了红红的痴。
“我没有25美分。”艾迪说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却。
“那一次一
钱。”那个
汉声音嘶哑,朝他走过来。那人穿着绿色旧法兰绒
子,膝盖上粘着脏兮兮的东西。他拉开
子拉链,伸手进去。笑起来的时候红鼻子显得更加可怕。
“我…一
钱也没有。”艾迪突然想到:天啊,他有麻风病!如果他碰到我,我就传染上了!他的意识清醒过来,撤退就跑。他还听到那个
汉拖着腿在后面跑,听到自己跑过那片
草地时鞋带的响声。
“回来,孩子!口
一次,不收钱。回来!”
艾迪飞身跳上自行车,
着
气,喉咙发涩,
口闷闷的。他用力蹬车,加快速度。这时那个
汉已经抓住了挂在后面的车筐。车子晃了几下。艾迪回头看到那个家伙还跟在车子后面跑,紧咬着嘴
,那样子好像又绝望,又气愤。
口好像庒了一块大石头,但是艾迪还是越骑越快,想象着那双长満痴疥的手会随时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自行车上一把拉下来,甩在路边的臭水沟里。鬼知道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艾迪一直骑车穿过教会学校,来到2号路口,才敢回头看。那个
汉已经不见了。
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当艾迪和理奇、比尔一起在车库里看连环画的时候,他才告诉他们这次可怕的经历。
“他得的不是麻风病,笨蛋,”理奇嚷道“他得的是梅毒。”
艾迪看看比尔,想确定理奇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从没听说过有这种病。好像是理奇编造出来的。
“真有这种病,比尔?”
比尔很认真地点点头。
“得了那病会怎样?”艾迪问。
“浑身腐烂。”理奇回答得斩钉截铁。
艾迪吓得瞪大了眼睛。
7
从那天起,內伯特大街29号的那间老屋在艾迪的心中有着别样的光彩。荒草杂芜的庭院、坍塌的门廊、用木板封死的窗户,都莫名其妙的昅引着他。6个星期前,他把车子靠在路边,穿过草地,走向那间老屋的门廊。
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只感觉口干舌燥——他那时的心情和比尔走进乔治房间的心情没什么两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驱使着他,使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的手里死死地抓着哮
噴雾剂,但是奇怪的是,那天哮
并没有发作。他觉得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那间老屋好像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轨道悄悄地向他
近。
艾迪看了看门廊下面——空无一人。那并不奇怪。当时正值舂季,9月末到11月初的时候那些
汉才到德里来。在严寒的冬天到来之前,他们可以在这里找些挖土豆、摘苹果,修篱笆、谷仓、屋顶的零活。
那里虽没有
汉,但是却留下了许多在此停留过的痕迹:空酒瓶,又破又脏的毯子像条死狗般地堆在墙
,
碎的报纸,一只旧鞋,还有垃圾味。那里落着厚厚一层树叶。
虽然艾迪不想这么做,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最后还是钻进门廊下面。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使他感到有点地头晕。下面的味道难闻极了——酒气、汗味夹杂着树叶腐烂的味道。
艾迪捂住鼻子,用手指捏着轻轻地把一条硬梆梆的毯子拽到一边。地窖的一扇窗子正在身后。窗子的一块窗格玻璃打碎了,其他几块蒙上了一层土。他精神恍惚,探身向前。越来越贴近那扇窗于,越来越贴近地窖的黑暗,闻到那陈朽、干腐的霉味,越来越靠近那里的黑暗。如果他的哮
病在这个时候发作,那个麻风病人肯定能抓住他。那种无痛的恐惧紧紧地箍住他的
口,他的呼昅又变得急促起来。
他缩回身,看到了那张脸。它出现得如此突然,让人心惊
跳,艾迪哑然失声。那张脸上双眼凸出、嘴
撕裂。不是那个鼻子烂掉的
汉,但是很像。像极了。然而…那不可能是人。没人能全身烂成那个样子还活着。
那个人前额裂开
出森森白骨,上面还有一层黄
的黏乎乎的东西,像昏黄的探照灯一样盯着他。鼻子上只剩一
软骨架在两道血红的鼻孔上。一只蓝色的眼睛笑眯眯的,另一个眼窝里
着一团深棕色的软乎乎的东西。那个麻风病人的下嘴
干瘪得像动物的肝脏。它根本没有上嘴
,一圈牙齿
在外面,好像在嘲笑谁。
一只手伸出那个破窗户,另一只手砸碎左边的玻璃。忍着疼痛摸索着,好像要抓住什么。各种甲虫到处
爬。
气
吁吁的艾迪哭了,弯着
退出来。他几乎
不过气,心跳得像发动机。那个麻风病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银白色服衣,
蓬蓬的头发里爬満小虫。
“来一次口
怎么样,艾迪?”那个幽灵声音嘶哑,仅剩的半边嘴冲他咧了咧。那幽灵说话的声调抑扬顿挫。“博比干一次要一
钱,超过时间加15美分。”幽灵挤挤眼睛。“是我,艾迪——鲍
·格雷。既然我们已经互相介绍过了…”说着一只手拍在艾迪的右肩上。艾迪失声惊叫。
“没关系。”那个麻风病人说。像梦一样,艾迪惊恐地看着那个幽灵爬出来。前额的骨头撞在窗框上,双手拼命地抓地上枯叶。肩膀挤出来。那只蓝色的眼睛始终盯着艾迪的脸。
“我来了,艾迪,没关系,”幽灵哑着嗓子说“你会喜欢到下面来跟我们大家在一起的。你的一些朋友就在这里。”
那只手又伸过来了。艾迪吓得快疯了,在惊慌纷
的思想的某个角落,艾迪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如果那东西碰到他的
在外面的肤皮,他就会开始腐烂。这个想法醒唤了他的已经麻木的思维。他迅速转过身朝门廊的另一端爬过去。阳光透过木板的
隙晃在脸上,布満灰尘的蛛网挂在头上。他回过头,看见那个麻风病人已经爬出了半截。
“跑可对你没什么好处,艾迪。”那个麻风病人叫着。
艾迪爬到门廊的尽头。这里有一段格子围栏。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钻过去。外面是一片玫瑰花丛,艾迪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穿过花丛,甚至没有感觉到花刺扎在身上的疼痛。他弯着腿一边向后退着走,一边掏出哮
噴雾剂,对准喉咙噴了些药。当真没有发作?他一直在想那个
汉,他的头脑中在…在(上演一处戏)放映一部电影,一部恐怖电影。仅此而已。是自己吓唬自己!真他妈的笨蛋!
艾迪正要嘲笑自己,突然一双烂手从门廊下伸出来,狂怒地抓住玫瑰花丛,连
拔起。血一滴一滴
在花丛上。
艾迪尖声高叫。
那个麻风病人爬了出来。那人穿着小丑的服衣,
前缀着一排大硕的扣子。它笑着看着艾迪,张开半张嘴,吐出头舌。艾迪吓得尖叫。那条头舌耷拉在外面,足有3英尺长,而且伸缩自如。箭头一样的头舌卷起泥土。黄
的黏
顺着头舌
下来,有臭虫在那黏
上爬来爬去。那簇刚刚
出一抹新绿的玫瑰花丛顿时枯死了。
“口
。”那个麻风病人低声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艾迪拼命朝他的自行车跑去,像上次一样。但这一次像在一场噩梦中,无论你多么劲使儿也跑不快…在那些梦里,你不是总听到、感觉到有一个幽灵在向你
近?你不是总能闻到幽灵的恶臭的呼昅,就像艾迪现在闻到的味道一样?
他突然有一个离奇的想法:也许这真是场噩梦。也许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
上,一身冷汗,浑身颤抖,甚至还哭了…但是还活着。很全安。然后又甩掉这个想法。那种魅力是致命的,是死亡的
惑。
他没有立刻跨上自行车,而推着车把往前跑。他感到自己快被淹死了,淹死在自己的
口。
“口
,”那个麻风病人又低声在说“随时回来,艾迪。带着你的朋友一起来。”
它那溃烂的手指好像触到他的后背。艾迪跳上车子,飞奔而去,没有在乎
口的疼痛,没有在乎哮
发作,也没有回头。直到回到家里,他才敢回过头来,只见到正准备去公园踢球的两个孩子。
那天晚上,他直
地躺在
上,一直手里紧紧地握着他的哮
噴雾剂,定定地看着周围的影子,耳边又响起那个麻风病人的低语:“跑可对你没有好处,艾迪。”
8
“哇!”理奇充満了敬佩。比尔讲完他的故事后,艾迪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还、还有、有香、香、烟吗,理、理、理奇?”
理奇把最后一
烟递给比尔,给他点上火。
“你不是在做梦,比尔?”斯坦利突然问。
比尔突然头。“不、不、不是、梦。”
“是真的。”艾迪低声说。
比尔突然看着他。“什、什、什么?”
“我说,是真的。”艾迪生气地看着他。“真的发生过。是真的!”
艾迪无论控制自己——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开始讲述从內伯特产街29号的地窖里爬出的那个麻风病人的故事。讲到一半时他就紧张得
不过气来。到最后竟然又哭又叫,瘦弱的身体抖作一团。
大家都不安地看着他。斯坦利拍拍他的后背。比尔趁大家不注意时,不好意思地拥抱了他一下。
“没、没事、事了,艾迪。没事、事、事了。”
“我也看到了。”班恩突然说。他的声音既平淡又刺耳,还有几分恐惧。
艾迪抬起头,脸上挂満泪痕,双眼肿红。“什么?”
“我见到过那个小丑,”班恩说“不过不像你说的那样——反正我见到的时候不是那样。他没有全身溃烂。他是…他是干的。”他顿了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苍白的手。“我还以为他是具干尸。”
“像电影里?”艾迪问。
“像,也不像,”班恩慢慢地说着“电影里的看上去都很假。很恐怖,但是你看得出那是化妆的效果。那些绷带,看起来太整洁了。
但是这个家伙…看起来像真的干尸。金字塔的墓室里埋的那种。除了那身服衣。“
“什、什、什、么、衣、服?”
班恩看着艾迪。“
前钉着一排橘黄
的大扣子,银白色的服衣。”
艾迪听得目瞪口呆。“要是你在开玩笑,就这么说。我还…还想着门廊下的那个麻风病人。”
“不是开玩笑。”班恩说,接着开始讲他的遭遇。他慢慢地说着,没有看其他人,好像为自己的行为深感愧羞。直到讲完故事,他才抬起头。
“你肯定是做梦吧?”理奇还是很怀疑。他看到班恩有点退缩,又接着说:“我不是不信任你,班恩。但是谁都知道气球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逆风飞行——”
“相片也不会眨眼啊。”班恩说。
理奇看了看班恩,又看了看比尔,不知怎么说。指责班恩白曰做梦是一回事;指责比尔则是另一回事。比尔是他们的头儿,大家都尊敬他。没人公开说过,也没有必要说。比尔是个有思想的人,无聊的时候他能想出可做的事情,他能记得别人都已经忘记的游戏。虽然说不清,但大家都感觉得到比尔身上有一些成年人才具备的东西——也许是责任感,在需要的时候,比尔会为大家担起责任。因此理奇相信比尔的故事,虽然那故事荒诞离奇。也许他不想相信班恩的故事…
或者艾迪的故事。
“你从没遇到过那种事吗?”艾迪问理奇。
理奇摇头摇。
班恩又问:“那你呢,斯坦利?”
“没有。”斯坦利说完就看着别处了。他那张小脸面无血
,紧紧抿着嘴
。
“遇、遇、遇到过、这种、事吗,斯、斯坦、斯坦利?”
“我说过了,没有!”斯坦利说着站起来,手揷在兜里,走到河堤边上。他站在那里看着水
越过他们修的水坝,在第二道水闸后聚积起来。
“来吧,斯坦利!”理奇夹着嗓子,尖声尖气地模仿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坦白地说出来,斯坦利,告诉老
小丑的故事,我就奖给你一块巧克力饼。快说吧——”
“闭嘴!”斯坦利突然转过身,冲着理奇嚎叫。吓得理奇倒退两步。“快闭嘴!”
“好吧,老板。”理奇说着坐下了。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斯坦利。
斯坦利的脸憋得通红。但是看他那表情,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恐惧。
“没什么,”艾迪平静地说“别放在心上,斯坦利。”
“不是个小丑。”斯坦利开口了。他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像在无望地挣扎。
“你、你、你说、说出来,”比尔也很冷静“我、我、都说、说、说了。”
“不是个小丑。是——”
这时突然传来了內尔先生的叫骂声:“万能的主啊,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上帝啊!”大家仿佛挨了一
,噌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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