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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终局决斗
 普拉斯威尔回到办公室,一眼就发现了坐在会客间长凳上的那位尼古尔先生。

 他依然弓驼背,一脸病态,手里拿着那把破布伞、旧帽子和单只手套。

 “就是他。”普拉斯威尔断定;他刚才还担心罗平会给他派来另一位尼古尔呢。

 “他亲自来了,说明他没料到我早就认出他来了。”

 “不管怎么说,决不能小瞧这家伙!”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叫来秘书,吩咐说:

 “拉尔第格先生,一会儿我要在这里接见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他很可能要被戴上手铐才能离开这里。他一进来,您就马上做好一切必要的准备;安排12名‮探侦‬,让他们守候在前厅和您的办公室里。记住我的命令:我一按铃,你们就马上持进来,把他包围住。明白吗?”

 “明白,秘书长先生。”

 “决不可犹豫。要一下子冲进来。大家一齐进来,手一齐对着他,要非常严厉,听见吗?现在访尼古尔先生进来吧。”

 只剩他一人时,普拉斯威尔用书把桌子上的电铃按钮掩盖住,又在书后蔵了两支大口径手

 “这回可不能再麻痹大意了。名单若是在他手里,我就把它扣下;若没有名单,就扣他本人。罗平将同‘27人’名单在同一天被我拿获,并且是在发生了早上那一场法场风波之后。这一下该轮到我重振声名了。”

 有人在敲门。他大声说道:

 “请进!”

 然后,他站起身,上前道:

 “请进,尼古尔先生。”

 尼古尔先生缩手缩脚地走进来,顺着普拉斯威尔的手势坐到指给他的那把椅子边上,说道:“我来是继续…昨天咱们那场谈话…请原谅我来晚了一些,先生。”

 “请稍等一下,可以吗?”普拉斯威尔说道。

 他来到前厅,见到秘书,对他说:

 “刚才忘了,拉尔第格先生,派人去走廊和楼梯上检查一下…以防他的同伙。”

 他又返回来,舒舒服服地坐下,似乎准备进行一场兴味无穷的谈判,说道:

 “您刚才说什么,尼古尔先生?”

 “我说昨天让您久等了。我深感遗憾。我有事耽搁了。首先,是梅尔奇夫人…

 …”

 “对,是您把她扶走的。”

 “是的,我不得不照顾好她。您应该理解这个不幸的女人,她是多么失望,她的儿子吉尔贝马上要死了!…那又是怎样一种死法啊!那时,我们惟一的希望寄托于发生一件奇迹…发生一件不可能发生的奇迹…我本人也只有听天由命…

 是这样吧?当命中注定活该如此的时候,我们也只能顺从天意!”

 “可是,”普拉斯威尔说“当您离开我时,您的打算似乎是拼死也要从德珀勒克手中得到他的真正秘密呀!”

 “是这样的。可德珀勒克昨天不在巴黎。”

 “哦!”“他不在巴黎。是我让他乘汽车旅行呢。”

 “这么说,那是您自己的汽车,尼古尔先生?”

 “是为此特地购置的。一辆破旧过时的老爷车。他正在乘车旅行。确切地说,是被我装在一只大箱子里,放在汽车顶篷上旅行呢。

 可这辆汽车,唉!只能在吉尔贝被处决以后才能到达。因此…

 普拉斯威尔吃惊地注视着尼古尔先生,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对这个人的‮实真‬身份还有某些怀疑的话,而现在他听到这个对德珀勒克采取了如此的手段时,他已经完全排除了他的怀疑。老天!把一个人进箱子里,放在汽车顶篷上!…这种异想天开的事,只有罗平才干得出来!如此大言不惭地讲述这种事情,只有罗平才做得出来!

 “于是,”普拉斯威尔说“您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呢?”

 “我只好另打主意了。”

 “什么主意?”

 “秘书长先生,我认为您应当跟我一样想到这个办法的。”

 “悉听高见!”

 “那好:难道您没有参加行刑仪式?”

 “当然参加了。”

 “您自然不会不看到沃什勒和刽子手各挨了一,一个被打死,一个受了轻伤。

 所以,您必然会想到…”

 “噢!”普拉斯威尔仍然弄得目瞪口呆“这么说…是您开的…今天早晨?”

 “您替我想想,先生,我还能有什么其它的选择吗?那张‘27人’名单经您检查时,是假的;而德珀勒克掌握着真正的名单,可他要在死刑执行之后才能到达,如此一来,要搭救吉尔贝,惟独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使处决拖延几个小时,再设法使他得到赦免。”

 “那很自然…”

 “您以为如何?我打死了沃什勒这个真正的凶手和惯犯,还打伤了刽子手,造成了恐怖和混乱。因此,无论从精神上和物质上,都使得对吉尔贝的处决暂时不可能进行了,我也就争取到了几个小时,这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那是自然…”普拉斯威尔说。

 罗平接下去说:

 “您认为如何?在这种情形下,就使我们大家,‮府政‬、‮家国‬元首和我,都有一些思考的时间,进而可以把这个问题搞得更清楚一些。您想想,怎能去处死一个无辜的人呢?不,这决不可以。必须采取行动。于是我就采取了这个行动。您认为如何,秘书长先生?”

 普拉斯威尔确实想了很多,尤其想到这位尼古尔先生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几乎可以让人把尼古尔和罗平,或者罗平和尼古尔,合为一人了。

 “我想,尼古尔先生,从150步远的地方,说打死一个就打死一个,说打伤一个就打伤一个,非有百步穿肠的功夫不可啊。”

 “我当然是有备而来。”尼古尔先生谦虚道。

 “我还想,您这行动一定是酝酿已久的吧?”

 “恰恰相反。这您可错了。这不过是脑子灵机一动的结果。是我那位仆人,或者说,把克莱希广场那座房子借给我住的那位朋友的仆人,拼命弄醒了我,并且告诉我说,他以前曾在奥拉戈街边那家店铺里当过伙计,还说那座房子里房客不多,也许可以从那里进行尝试,如若不然,可怜的吉尔贝一定人头落地了…梅尔奇夫人也决不会再活下去了。”

 “是吗?…所以您就…”

 “是的,为此,我即刻照这位忠实仆人的建议去做了。不过,秘书长先生,只是您给我带来不少麻烦!”

 “我吗?”

 “当然是!让12个人守在我门口,那怪主意难道不是您出的?弄得我不得不从后门爬上5层楼梯,再穿过仆人的走廊,然后从邻居家的房子溜出去。让我白费了许多力气!”

 “我很抱歉,尼古尔先生,请说下去…”

 “今天早晨我同样遇到很大麻烦。本来我8点钟等着那辆装德珀勒克的汽车到达就行了,可有了您这一手,我不得不早早守候在克莱希广场,免得汽车停在我的门口会招您那些‮探侦‬的眼目。那样的话,吉尔贝和克拉瑞丝又都活不成了。”

 “但是,如此这般…悲惨的结局,依我看也只能拖上一两天,最多三天而已。

 要想彻底消灾免祸,还必须有…”

 “真正的名单,对吗?”

 “一点不错。可您至今还没拿到…”

 “已经在我手里了。”

 “那张真正的名单?”

 “真正的名单,绝对不错。”

 “上面有洛林十安?”

 “当然。”

 普拉斯威尔沉默了。他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因为他即将跟一位远比自己強大的对手(对此他深有自知之明)展开最后一搏。一想到亚森-罗平,这个可怕的怪物,如今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面前,仿佛一个持荷弹的人面对一个手无寸铁者那样泰然自若、面无惧,他的心就怦怦直跳。

 普拉斯威尔不敢与罗平公开锋,只是怯怯地问:

 “就是说,德珀勒克把名单交给您了?”

 “德珀勒克不会自动出来的。是我从他手里夺过来的。”

 “这么说,您使用了暴力?”

 “噢,上帝,绝对没有。”尼古尔先生笑着说“不过,当然,我已决定不择手段。当我把德珀勒克从那个载着他作高速旅行的箱子里(他这次旅行中的全部食品就是几滴‮醉麻‬剂)放出来时,我的确是有所准备的,我要让他马上给我表演个‘蹦蹦舞’。嗅,我不用拷打他…也不用让他受苦…用不着其它刑具…我只想让他死…把一长针的尖端刺进他的膛,让它正对着心脏,然后就轻轻地、慢慢地、一点点地往里捻。哪儿还用得着别的刑具…这针握在梅尔奇夫人的手中…您会理解吗?一个母亲在这种时刻将是铁面无情的…一位亲子就要死去的母亲!…‘快说实话,德珀勒克,否则我就要往里刺了…还是不想说,那我就往里刺进1厘米…再刺进1厘米…’瞧吧,那家伙吓得心脏将停止跳动,针尖离心脏越来越近…1厘米…又1厘米…,噢!我向上帝发誓,他一定会说的,这个魔鬼!我们团团围住他,着急地等他醒来,我们急得心里冒火…您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吗,秘书长先生!这个強盗被结结实实地捆住,躺在上,前,死命地挣扎想从‮醉麻‬剂的作用下清醒过来。他呼昅越来越急促…大口地起气来…他开始恢复知觉了…他的嘴开始一张一合的…这时,克拉瑞丝发话了:

 “‘——看见吗,是我…是我,克拉瑞丝…你愿意回答我吗,魔鬼?’

 “她把手指放在德珀勒克的上,那下面就是像一只小虫似的突突跳动的心脏了。突然,她对我说:

 “‘眼睛,他的眼睛…他的那副眼镜让人看不清…我很想看看他的眼睛…’

 “我自己也很想看看这从不让别人看见的眼睛…我想先不等他说话,从他的眼睛里先看到他由于恐惧将怈出来的东西。这出的东西会令我非常激动。我甚至觉得,只要看到他的眼睛,不解的奥秘自然就会大白,马上就可以知道他的全部秘密。这是一种预感,是对令我激动万分的事实真相的一种強烈的预感。他的夹界眼镜早就不知哪儿去了,而那副浑浊的宽茶镜还罩在眼睛上面,我一把将它取掉。

 猛然间,我被一种意外的情景惊呆了,一阵強烈的闪光直刺我的眼中。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要发神经了。我拇指那么一抠,嗬!一下子就把他的左眼给抠出来了!”

 尼古尔先生真的哈哈大笑起来,并且就像他自己说的笑得快发神经了。他不再是那个缩手缩脚、热心而又狡黠的外省小学监了,而变成一个有勇有谋、活力过人的斗士了。他边说边表演着当时的场面,并发出一些怪笑声,使得普拉斯威尔听起来很不舒服。

 “嘿!钻出来吧,小家伙!离开你的老窝吧!要两只眼睛干什么?一只就够了。

 嘿!克拉瑞丝,快来瞧啊,瞧这只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的小球,小心,这可是德珀勒克的眼睛!上帝保佑!”

 尼古尔先生站起来,在房间里蹿来用去地表演当时追逐眼珠的动作。完了,他又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把它放在手心里,捻得它滴溜溜地转。接着,他又把它“嗖”地向空中抛去,尔后又把它接在手里,放回衣袋。过后便冷冷地说道:

 “这就是德珀勒克的左眼珠。”

 普拉斯威尔惊讶万分。这位怪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这眼珠里究竟有什么鬼名堂?普拉斯威尔脸都吓白了:

 “可以解释一下吗?”

 “一切不是都解释得很清楚了吧?一切都很符合逻辑,符合我久已作出的那些假设。要不是这个该死的德珀勒克诡计多端地让我误入歧途,我本来可以早些达到我的目的。真的,请您想想…如果您愿意听听我当时是怎样想的,‘既然在德琅勒克身体外面找不到那张名单’,我心里想,‘那就说明名单并非蔵在他身外,而他的‮服衣‬里也不见其踪影,那只说明它蔵在更深的地方,具体说,应当蔵在他的体內,在他的‮肤皮‬下面…甚至在他的肌里。’”

 “大概蔵在他的眼珠里吧?”普拉斯威尔嘲笑道。

 “您说得完全正确!秘书长先生,您说得非常正确!”

 “什么?”

 “我再说一遍,就蔵在他的眼珠里。我本当自然而然地推断出这个奥秘,而不是靠意外的发现。因为,德珀勒克已经知道梅尔奇夫人发现了他写给那位英国玻璃工匠的信,信上要求工匠‘把这块水晶玻璃挖一个,而不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这家伙他就多了一个心眼儿,故意转移别人的视线,让人按照他提供的样品,把一个水晶瓶‘挖一个’。你我二人几个月来费尽心机寻找的正是这个瓶,我在那包烟丝里发现的也正是这个瓶…而实际上,我们本来只需稍稍留意…”

 “稍稍留意!?…”普拉斯威尔听得入了,不觉问道。尼古尔先生又大笑道:

 “本来只需稍稍留意一下德珀勒克的眼睛,这只‘从里面挖一个,留下一个别人既看不到、也发现不了的蔵宝之处’的眼睛就行了。就是这只眼睛。”

 尼古尔说着又把小球掏出来,拿它敲了几下桌子,发出一种‮硬坚‬的嗒嗒声。普拉斯威尔惊讶地说:

 “是一只玻璃眼球!”

 “万能的上帝,就是这么简单!”尼古尔先生大声说,再一次哈哈大笑。“一只玻璃眼珠!一只普通的水晶瓶做成的玻璃眼珠,放进这个強盗的眼眶里,代替那只瞎眼珠。说得更确切一些,一个水晶玻璃瓶被他伪造成眼珠,再用一副普通眼镜和一副夹鼻镜双层屏障掩护起来,里面装着——现在仍然装着——那件法物,德珀勒克用来肆无忌惮地到处讹诈的法物。”

 普拉斯威尔低下头去,把手搭在前额以掩饰脸上因激动而改变的脸色:他就要得到“27人”名单了!它近在眼前,就在面前的桌子上!他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故意装成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名单还在那里面?”

 “至少我这样认为。”尼古尔回答。

 “什么!您只是认为…”

 “因为我还没打开过它呢。我把这种幸运留给了您,秘书长先生。”

 普拉斯威尔伸手接过那东西,仔细地察看。这是一只玻璃眼球,乍一看,难辨真伪,它包括眼珠的全部构造,眼球、瞳孔、角膜一应俱全。他立刻注意到眼球后面有一个能滑动的机构。他接了一下,眼球出一个空,一个小纸团蔵在里面。他把它展开,顾不上

 看上面的字,便举起纸放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上边是否有洛林十字?”尼古尔先生问道。

 “有的。”普拉斯威尔回答“这才是真名单”

 他迟疑片刻;胳膊仍然抬着,心里盘算着下一回合的招法。他又把纸卷好,放回那个小玻璃容器里,然后把玻璃球放进衣袋。

 尼古尔先生看他做完这些动作,说道:

 “您完全放心了吧?”

 “完全放心了。”

 “那么,咱们协议就算达成了?”

 “达成了。”

 接下来,两个人都收住话头,不动声地对视着,尼古尔先生似乎在等待谈话继续下去。普拉斯威尔则在桌上那堆书的掩护下,一手拿到手,一手摸着电铃。

 他心里充溢着极大的満足感,深切地感受着自己掌握了这张名单后将获得的‮大巨‬威力。妈的,我成了名单的主人!也成了罗平的主人!

 “要是他敢动一动,”他心里想“我的手不是吃醋的,而且马上叫人进来。

 要是他敢先动手,我就开打死他。”

 僵持一会儿,尼古尔先生首先开口道:

 “秘书长先生,我想咱们既然已经达成协议,就应当快点行动了。处决是明天执行吗?”

 “是明天。”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

 “等什么?”

 “等总统府的答复啊!”“哦!难道您认为还有人会给您带来这种答复吗?”

 “这当然。那就是您啊,秘书长先生。”

 普拉斯威尔摇了‮头摇‬,说:

 “您别再指望我了,尼古尔先生。”

 “真的吗?”尼古尔吃惊地问道“那请告诉我是为什么?”

 “我已经改变了主意。”

 “就为这个吗?”

 “不错。我认为事情既然已经发展至此,就是说在发生了今天早上的事件之后,再想挽救吉尔贝,那是不可能了。再说,拿这种方式与总统府涉,很有些讹诈的味道。这种事,我是决不会干的。”

 “干不干,那是您的自由,先生。您有这些顾虑——尽管有些晚了,因为此前您不曾有过这些顾虑——那例说明您还有些君子风度。秘书长先生,既然我们的条约已被您撕毁了,那就请把‘27人’的名单还给我吧。”

 “还给您还有什么用呢?”

 “我好去找另外一个中间人。”

 “找也来不及了,吉尔贝已经没救了。”

 “不,不,我认为恰恰相反,今天清晨他的同伙已被打死,那么赦免他就更不会困难。人们都会认为赦免他是符合正义和人道的。请把名单还给我。”

 “不。”

 “我说,先生,您是否患了健忘症,还想背信弃义。难道您忘了自己昨天许下的诺言?”

 “昨天同我打交道的是尼古尔先生。”

 “那又怎样?”

 “而您不是尼古尔先生。”

 “是吗?那我是谁?”

 “需要我说出来吗?”

 尼古尔先生没有说话,却嘿嘿地冷笑起来,似乎对这番奇特的谈话很是満意。

 面对尼古尔这突如其来的得意,普拉斯威尔隐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握紧了柄,心里犹豫着是否该呼救了。

 尼古尔先生把椅子向桌边儿挪了挪,两只胳膊搭在桌子上,直

 视对方,奚落地说道;

 “看来,普拉斯威尔先生,您已经知道我姓甚名谁,真的打算跟我周旋到底了?”

 “我有决心试试。”普拉斯威尔不动声地接受了这个挑战。

 “这就是您觉得我,亚森-罗平…咱们不必再隐讳这个名字吧…是个傻瓜、笨蛋,可以乖乖地让您抓起来扔进牢房?”

 “噢,上帝!”普拉所威尔拍拍装着玻璃球的衣袋,戏滤地说道“既然德珀勒克的眼珠已经进了我的口袋,而这只眼珠里,蔵着那张‘27人’名单,我因此实在想象不出您还能施展什么大智大勇,尼古尔先生。”

 “我还能施展什么吗?”尼古尔先生讥讽地反问道。

 “当然2这个护身符再也不能保护您了;而您现在不过是一个单匹马的亡命之徒,试图闯入‮察警‬局的心脏来冒冒险罢了!我这里可有着12条身強力壮的大汉把守着所有的出入口,只要我一声令下,还会调来成百上千的人。”

 尼古尔先生耸耸肩,无比怜悯地望着普拉斯威尔,叹道:“您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秘书长先生?我看您不要太利令智昏了!您得到这张名单后,灵魂也一下变得跟德珀勒克和达布科斯同样卑鄙无聇了。您头脑里不再去想把它交给您的上司,以便消灭这个聇辱与祸害的源。这张名单是一个‮大巨‬的惑,使您忘乎所以。您心里只剩下了这些卑鄙的想法:‘现在它到了我的手里,到了我的口袋里。有了它,我就获得了齐天法宝;有了它,就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滚滚而来的财富。为什么不用一用它呢?吉尔贝和克拉瑞丝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干嘛不把傻瓜罗平送进监狱去呢?干嘛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致富、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呢?’”

 他贴向普拉斯威尔,语气既温和又友好、甚至还颇有些推心置腹地说:

 “您不要这样做,亲爱的先生。我劝您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

 “这将极大地违背您的根本利益。相信我的话。”

 “真的如此?”

 “的确违背您的根本利益,如果您想领教一下的话。您不妨先看看您从我手里拿去的这张‘27人’名单,仔细想想那第3个名字。”

 “哦!第3个名字,是谁?”

 “您的一位朋友。”

 “谁呢?”

 “斯坦尼斯-沃朗格拉德,前参议员。”

 “那又怎么样?”普拉斯威尔说着,已经大失自信了。

 “怎么样?您还是问问自己,如果人们略微调查一下这个沃朗格拉德的受贿背景,那个跟他一起分赃的人会不会立即昭示于天下呢?”

 “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路易-普拉斯威尔。”

 “胡说,你胡说!”普拉斯威尔恼火地说。

 “我没有胡说。我是严肃认真地跟您说。您放明白点,假如您去揭发我,那您自己脸上的面具也休想再戴几天,而这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可不那么光彩,不那么美妙啊!”普拉斯威尔站起来。尼古尔的拳头猛地砸向桌子,大声喝道:

 “废话说够了,先生!咱们别再绕弯子了,够了!现在需要谈谈结论了!我先请您把放下,您这一套吓得住我吗?收起来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把手按在普拉斯威尔的肩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

 “如果1小时之后,您不能从总统府带回真凭实据的消息,确定总统已经签署赦免令的话…如果我亚森-罗平在1小时10分钟之后不能平安、自由地离开您的办公室的话,那么今天晚上,巴黎将有四家报纸收到从您与斯塔尼斯-沃朗格拉德的往来信函中挑选出的四封信。斯塔尼斯-沃朗格拉德今天早晨已把这些信件交给了我。拿好您的帽子、手杖和大衣。快去,我等着您。”

 下面发生的事既离奇古怪又在情理之中:普拉斯威尔没有丝毫‮议抗‬的表示,甚至连这个念头也没有动过。他突然心悦诚服地、彻头彻尾地意识到这位亚森-罗平大人的无比威力。他甚至未曾想去杜撰——他迄今为止一直是这样认为——说那些信早就叫沃朗格拉德议员销毁了,或者说沃朗格拉德无论如何也不敢把信出来,因为这样做无异于自取灭亡。不,他什么话都没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无形的绞索牢牢地套住了,他绝对无力挣脫,任何力量也不能把它‮开解‬,最后只有投降。

 “1小时之后,就在这里见。”尼古尔先生重复了一遍。

 “过1小时见。”普拉斯威尔相当顺从地说。

 “不过,”他还追问了一句“赦免吉尔贝之后,能还我这些信吗?”

 “还不行。”

 “为什么?那我没必要去做这种蠢事…”

 “在我和我的朋友们帮吉尔贝越狱2个月之后,我才能把全部信件还给您。

 也就是说,您还需要下达放松对吉尔贝监视的命令。”

 “完了吗?”

 “不,还有两个条件。”

 “两个什么条件?”

 “首先,您须即刻交给我一张4万法郎的支票。”

 “4万法郎!”

 “这是沃朗格拉德出卖书信给我开的价。因此,这钱当然应由您支付…”

 “还有呢?”

 “其次,半年之內,你必须辞去现任职务。”

 “辞去职务?为什么?”

 尼古尔先生严肃地说:

 “因为一个良心上有缺陷的人占据着‮察警‬局最重要的职务之一,这是极其不公正的。您可以谋求当个议员、部长或看门人等等差事,总之你拿你的本事去混你的饭吃!但你没有当‮察警‬局秘书长的资格,这很让我厌恶!”

 普拉斯威尔痛恨地想:妈的!要是能一下子消灭这个对手该多好!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做到这一点,可他着实无能为力。

 他走到门口,叫道:

 “拉尔第格先生!”

 接着,他庒低了声音,但又使尼古尔先生刚刚能够听见说道:

 “拉尔第格先生,你叫那些‮察警‬都走吧。‮报情‬有变,我离开之后,不要让任何人‮入进‬我的办公室。这位先生在里面等着我。”

 他拿起尼古尔先生递给他的帽子、手杖和大衣,走了出去。

 “我很赞赏您的行为,先生。”门关上时,罗平补上一句“您很识时务…

 我也不例外…当然对您有点不大恭敬…过于暴了点。”接着他想:“可干这事不虚张声势,能把敌人唬住吗?再说,我良心无损,跟这种人打交道还讲什么礼节!鼓起勇气来,罗平,你虽是众犯之首,但你干着正义的事业,坚持到底吧!此刻,还是先躺下来睡上一觉,好好享受一下吧。”

 普拉斯威尔回来时,发现罗平还在酣睡着。他不得不摇动肩膀,把他弄醒。

 “事情有结果了吗?”罗平问。

 “有了。赦免令马上就签署。这是字据。”

 “还有4万法郎呢?”

 “给你这张支票。”

 “好的,现在只剩下向您表示谢意了,先生。”

 “那些信件呢?”

 “关于斯坦尼斯-沃朗格拉德的信件,我将按照我提出的条件如期奉还。不过,为了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我现在就可以把我本来要寄给报社的那几封信交给您。”

 “噢!”普拉斯威尔惊叫道“这些信就在您身上?”

 “因为我深信咱们必定会达成协议的,秘书长先生!”

 他从帽子里取出一个又厚又重的信封,五个红印章端端正正地盖在上面。信是拿别针别在帽子里的。他把信递到普拉斯威尔手中,后者迅速将它装进衣袋。罗平又说:

 “秘书长先生,我不知何时才能再一次荣幸地见到您。如果您有什么事要转达我的话,您只需在报刊的广告栏里发个通告就可以了。您不妨写上‘尼古尔先生,谨向您致意。’”

 说完,他抬腿从容离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普拉斯威尔一人时,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梦中的经历断断续续的,好像不是自己所作所为。他正要按铃,走廊里突然一阵嘈杂声。这时,有人敲门,一个听差急急地闯进来。

 “什么事?”他间。

 “秘书长先生,德珀勒克议员紧急求见。”

 “德珀勒克!”普拉斯威尔大吃一惊,以至高声叫道“德珀勒克来了?让他进来。”

 德珀勒克没等允许就一下子冲进来。他气吁吁,‮服衣‬散,左眼上戴了一个眼罩,领带没系,硬领也不见了,那样子就像是刚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子。未等门关上,他两只大手就死死抓住了普拉斯威尔。

 “你拿到名单了?”

 “不错。”

 “你花代价买下的?”

 “是的。”

 “条件是赦免吉尔贝?”

 “是的。”

 “都谈妥了?”

 “是的。”

 德珀勒克气得发疯。

 “蠢蛋,傻瓜!你他妈的竟答应了!你是出于对我的仇恨?你是在复仇?”

 “不错,而且是怀着极大的欣慰,德珀勒克,想一想我那位尼斯的女友,那拉歌剧院的舞女…现在,轮到你跳‘蹦蹦舞’了。”

 “这么说,你要让我坐牢了?”

 “那倒不一定。”普拉斯威尔说“你彻底完蛋了。失去了那张名单,你就是一堆臭狗屎!我会亲眼看着你化成泥土,这就是我的复仇。”

 “你想得真美啊?”德珀勒克气急败坏地大叫大喊道“你以为我是任人宰割的小吗?猫急了还要跳三跳呢!告诉你,混帐东西,如果我败了,那必定还有一个垫背的跟着我一起完蛋…不是别人,就是你普拉斯威尔先生,就是那个斯坦尼斯-沃朗格拉德的同谋犯,他将把那些对你不利的证据全部交给我。这些证据让你一生坐牢还绰绰有余。噢!你逃不出我的手心!有了这些信,你就踏踏实实地给我蹲班房吧,妈的!我德珀勒克议员的好曰子在后头呢!怎么!你在笑?你笑什么?

 你以为这些信是我杜撰出来的?”

 普拉斯威尔轻轻地耸了耸肩,说道:

 “不,这些信,我绝对相信它们的存在。不过,沃朗格拉德已经不再是这些信的主人了。”

 “打什么时候?”

 “今天早晨,也就在2个小时之前,沃朗格拉德已经开价4万法郎把它们卖了出去,我又以原价将它们买了下来。”

 德珀勒克突然狂笑起来:

 “噢!上帝,好滑稽啊!4万法郎!你竟付出4万法郎给了尼古尔先生!给了那个卖给你‘27人’名单的家伙?好吧,让我告诉你,这位尼古尔先生的真名实姓好吗?他就是亚森-罗平。”

 “你不说我也知道。”

 “也许是吧。可你却是个大傻瓜,你哪儿知道我才从斯坦尼斯-沃郎格拉德家里出来;你哪儿知道斯坦尼斯-沃郎格拉德已经离开巴黎整整4天了!哈哈!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卖给你的不过是一把废纸!而且竟要了你4万法郎!你这个天大的傻瓜!”

 他狂笑着摔门而去,只剩下普拉斯威尔一个在屋里发呆。

 这么说来,亚森-罗平没有掌握任何真凭实据,他来这里恐吓威胁,发号施令,对他普拉斯威尔百般无礼,不过是在演戏,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这…这…这不可能…”秘书长念叨着“…这封贴好了的信就在我身上…就在这儿…我打开一看便知。”

 可他不敢打开;他把那封信翻过来调过去地掂量着,捉摸着…突然他恍然大悟,以至他扯开信后发现里面装的确实只是几张白纸时,都没一点惊奇的感觉。

 “我算服气了,”他心里想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现在一切并未结束!”

 胜负确实没到最后时刻。罗平之所以敢于大胆地贸然出击,是因为斯坦尼斯-沃朗格拉德手中确实有那些信,他也确实想要从其手中买下这些信。可既然沃朗格拉德此时不在巴黎,普拉斯威尔只要赶在罗平之前找到沃朗格拉德,并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危险的信件买下来,便会化险为夷。

 谁先拿到这些信谁就是上帝。

 普拉斯威尔又拿起帽子、大衣和手杖,下了楼,上了一辆汽车,让司机把车径直开到沃郎格拉德的家。到了那里,他被告之那位参议员晚上6点才能从伦敦回来。

 而现在是下午2点。

 普拉斯威尔于是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下一步行动。

 5点钟,他来到北站,指派三四十名便衣‮探侦‬守在候车室和车站各个营业部门的每一个角落。

 布置妥当后,他松了一口气。

 如果尼古尔先生来此会见沃朗格拉德,他就把尼古尔先生抓起来。为了防止漏网,他下令,所有貌似罗平以及罗平密使的可疑分子,均先抓后问。

 普拉斯威尔不大放心,又把整个车站仔细巡视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到了6点钟与他随行的布朗松警长伸手一指:

 “瞧,德珀勒克?”

 来人果然是德珀勒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秘书长恨不得立即下令抓起他来。

 可理由何在?又凭什么权力!凭哪条法律泥?

 此时德珀勒克的出现,更说明目前安危均系于沃朗格拉德一人。他掌握着那些至关重要的信件,关键在于谁先把信拿到手,是德珀勒克,是罗平,还是他普拉斯威尔?

 罗平现在不在这里,他也不敢在这里出现;德珀勒克不是对手;因此结论是不认自明的:他普拉斯威尔将得到这些信件,进而彻底摆脫德珀勒克和罗平的威胁,并重获向他们进攻的主动权。

 火车隆隆进站。

 遵照普拉斯威尔的指示,车站治安‮察警‬头目下令任何人不得‮入进‬月台。普拉斯威尔一个人走上月台,后面跟着由警长布朗松指挥的几名‮察警‬。火车徐徐停下。

 普拉斯威尔一眼就发现,中间一个一等车厢的门后,出了沃朗格拉德的身影。

 这位原参议员下厂火车,然后伸手去搀扶与他同行的一位老先生。

 普拉斯威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匆匆说道:

 “我有事要跟你说,沃朗格拉德。”

 与此同时,德珀勒克也挤到他们面前,大声喊道:

 “沃朗格拉德先生,我已经收到了您的信。我可以帮助您。”

 沃朗格拉德抬眼看了他们一下,认出是普拉斯威尔和德珀勒克,就笑着说:

 “哦!哦!有这么多人在焦急地盼我回来呢!有何贵干啊?是关于那些信件吗?”

 “对…不错…”两个人抢着回答,显得急不可耐。

 “晚了一点。”沃朗格拉德说。

 “哦?什么?您说什么?”

 “我说,这些信已被我卖了。”

 “卖了!卖给谁了?”

 “卖给这位”沃朗格拉德指着他的旅伴说“这位先生认为这件事值得他活动一下,就赶到亚密安车站去接我了。”

 那位老先生,穿着皮大衣,拄着手杖,显得老态龙钟,向他们微笑致意。

 “是罗平”普拉斯威尔心里想道“不错,就是那家伙。”

 他望了一眼自己的那帮‮察警‬,打算招呼他们过来。就在这时,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说话了:

 “很巧是吧,我想为了这些信件,买两张往返车票,坐上几小时的火车,还是值得的。”

 “两张往返车票?”

 “当然,一张给我自己,另一张是我一个朋友的。”

 “您的一个朋友?”

 “您说对了。几分钟前他已经离开了我们,穿过车厢通道,从火车前面出去了。

 他有些着急呢。”

 普拉斯威尔总算又明白了。罗平办事谨慎周到,他并非单匹马。那个同伙早把信带走了。说到底,这场较量他又输了。罗平把战利品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而自己则只能屈从胜利者的意志,只能甘拜下风。

 “那咱们就收盘吧,先生。”普拉斯威尔无奈地说道“后会有期。德珀勒克,回头见,咱们还有交道好打的。”

 他又抓住沃朗格拉德,说道:

 “好个沃朗格拉德先生,我看您是活够了!”

 “怎么说呢,彼此彼此!”前议员说道。

 他们俩各循其路,走了,只剩德珀勒克一人,无言无语,一动不动,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了。

 那位老先生走近他,低声说道:

 “喂,我说德珀勒克,该醒悟了,老伙计,‮醉麻‬剂难道还没过去吗?”

 德珀勒克握紧了拳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

 “噢!”老者又说“看来你还认得我…那好,还记得几个月前咱们那次会面吗?当时,我来到拉马丁街心公园你的家里,请你帮助赦免吉尔贝。那天我曾这样请求你:‘放弃琊恶,赦出吉尔贝。这样大家安宁;不然,有朝一曰,我会把27人名单弄到手,那时你将玉石俱焚。’现在,我想你看到因果轮回了。这就是不跟我罗平合作的下场。不跟我合作,迟早会遭报应的。请您切记这个沉痛的教训!对了,差点儿忘了您的钱包,现在还给您。要是您觉得它比以前轻了些,那就请您原谅。钱包里除了留有一笔相当可观的钞票之外,还有您从我手里抢走的一张收据,就是昂吉安家具暂存一家仓库中的收据。我想不该再让您费力去取它,此刻一定已经有人替你取出原样奉还了。不不,不必感谢我,这是小意思。那么,再见了,德珀勒克。如果您为再买一个新瓶缺一两个路易,尽管开口,不必客气。再见,德珀勒克。”

 说完,他扬长而去。

 还没走出50步远,后面突然响起一声响。

 他回头看去。

 德珀勒克开‮杀自‬了。

 “可怜的!”罗平摘下帽子,划了个十字。

 1个月之后,吉尔贝由死刑减为无期徒刑,在被带往圭亚那服刑的前夕,从雷岛越狱逃走。

 这是一次十分奇特的越狱行动,其经过始终是个不解之谜。同阿拉果街的两声响一样,这次行动更加使亚森-罗平声名大振。

 吉尔贝他后来恢复了自己的真名,他惟一的名字叫做安托以瓦纳-梅尔奇。他娶了一位英国子,并有了一个儿子,他给儿子起名叫亚森,一家人在阿尔及利亚耕种土地。罗平经常收到他热情洋溢的来信。有一封信这样写道:“老板,您知道,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每天早早地起,在自己的土地上劳动一天,晚上疲倦地上,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您一定非常理解,对吗?您的生活方式与众不同,只是有些我行我素,但这也无关大局。等到人们真正认识您的那一天,他们将会为您歌功颂德,他们也会谅解那些美中不足之处。我永远热爱着您,老板。”

 “梅尔奇夫人后来怎样了?”罗平的朋友这样问她。

 “她和小亚克与大儿子共同生活。”

 “你后来再见过她吗?”

 “没有再见她。”

 “果真?”

 罗平略略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

 “亲爱的朋友,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能会觉得好笑。你知道我一直像一个中‮生学‬那样多情,像一只白天鹅那样孤傲。那天晚上,当我回到梅尔奇夫人身边,向她叙述这一天的波澜时——她当然已经知道一些了——我深切地感受到两点:

 首先我对她的感情远比我自己意识到的更強烈;其次,与此相反,她对我感情中却包含着轻蔑、怨恨,甚至还夹杂点厌恶。”

 “真的吗?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克拉瑞丝-梅尔奇夫人是一个高雅的正派人,而我不过是…

 亚森-罗平。”

 “真的么?”

 “当然。尽管一个能博得别人好感、心肠不坏、具有传奇般经历和骑士风度的強盗——反正你愿意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可在一个正派稳重的女人眼里,他也无非是一个…怎么说呢…一个微不足道的君子式的无赖而已。”

 他自尊心被伤害的程度远比他说出来的严重。他的朋友又追问道:

 “这么说,你曾爱过她?”

 “我好像还向她求过婚呢。”他自嘲地说“您看,我刚刚把她的儿子救出虎口…于是…我就想入非非了…结果却令人失望!这件事使我们的关系一下子降了温…打那以后…”

 “打那以后,你就试图把她忘掉,对吗?”

 “是的,不过这是很不容易的!为了在我们之间造成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我就结婚了。”

 “怎么!你结婚了!你?罗平?”

 “而且是世界上最合法最辉煌的一种婚姻,跟法国一个有名的世家、一个富有的家庭结亲…一个独生女儿…怎么!你没听说?这真值得大事宣扬一番呢。”

 罗平此刻谈兴很高,他眉飞舞地谈起他同波旁——贡代公主昂若里克-旺多姆的婚事经过。可如今,这位‮姐小‬进修道院当了修女,又取名为玛丽-奥古斯特…

 谈到这儿,他又停止了,似乎对后来的事情不感‮趣兴‬了。他又变得沉默不语。

 “怎么了,罗平?”

 “我!没什么。”

 “我…瞧,你又笑了…是德珀勒克蔵东西的那个玻璃眼珠让你好笑吗?”

 “不。”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又想起一件事儿…”

 “一件令人快乐的事儿?”

 “不错…正是…可以说令人难以忘怀。那天夜里,我和克拉瑞丝乘一条小渔船去接吉尔贝…船行在雷岛附近的海面上,只有我们俩,坐在船尾…我忘不了…我对她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心里话全都倒出来了…

 接着…接着,是彼此再无一切戒备心理的、令人不安的一阵沉默…”

 “后来?”

 “后来,我就把她搂在怀里…唉,时间并不长,只有几秒钟…那倒不要紧!

 我对上天发誓,当时她不只是一个向我表示感激的母亲,或者一个深受感动的朋友;同时她又是一个女人,一个激动得浑身颤抖、心神的真正女人…”

 说完,他又解嘲地加了一句:

 “为怕再见到我,第二天她就逃走了。”

 他又停住不说了,片刻,又喃喃道:

 “克拉瑞丝,克拉瑞丝,等到我厌倦了过去,并且幡然悔过的那一天,我就去那座阿拉伯小房子里找你,那座圣洁的白色小房子。你会在那里等我。克拉瑞丝,我知道,你一直在那里等着我…”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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