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连续两部大型卡车驶入。哲朗在货运公司的办公室外等待,朝卡车走近了一、两步。两部卡车规规矩矩地并排停车。
两部卡车各下来一名司机。事务员上前和他们
换单据。哲朗从远方观察他们的动作。
事务员和嵯峨
换完单据,指着哲朗的方向不知说了什么。他大概在说,有一位访客从刚才就在等你。嵯峨发现哲朗,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
嵯峨好像没有要过来的意见,哲朗只好走过去。嵯峨避免和他视线相
,默默地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在你刚忙完事跑来打扰。”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滚回去。”
“请你听我说句话,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饶了我吧。”嵯峨似乎不肯停下脚步。
“我想要知道中尾的事。我不会过问剧团的事,因为大部分的事我已经听曰浦说了。”
听到哲朗这句话,嵯峨总算停了下来。他快速地环顾四周,然后盯着哲朗。
“大部分的事是指什么?”
“关于剧团存在的理由,或许该说是活动的理由比较正确吧。”
“你在说什么?”
“就是,”哲朗也瞥了周围一眼,然后庒低音量说:“
换户籍的事。”
嵯峨闭上双眼“呼”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再度睁开眼睛。“你看到美月了吗?”
“我们联络过了。称不上见到面…,只有我看到她。事情是在电话中讲的。”
嵯峨轻轻点头,又叹了一口气。“美月还好吗?”嵯峨似乎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还可以。”
“那就好。既然你已经听她说了,就没必要再来找我了吧?”
嵯峨再度迈开脚步,哲朗抓住他的右腕阻止他。他的手臂肌
结实,完全不像是女人的手臂。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中尾的事。曰浦说,你和那家伙是老
情。”
嵯峨甩开哲朗的手,将脸凑过来,说:“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你也该停止干预这件事了吧!有的事我也要忍耐。”
“忍耐?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中尾现在人在哪里?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那家伙做了什么。不过,我认为目前唯有等待。因为我信任那家伙,只能尊重他的判断。”
“既然如此,至少请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
“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和中尾一手策划的。”
“你们一手策划的结果,却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不是吗?”
“你说什么?”
“偷偷摸摸地逃跑,东躲西蔵。丝毫看不见王牌跑卫的尊严。”
哲朗话还没说完,嵯峨就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别说那家伙的坏话!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他的臂力相当強劲,但是还比不上线卫。哲朗抓住他的手腕,轻易地扳开。他至今对自己的握力仍有自信,嵯峨
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我和那家伙的
情比你还久。”说完,哲朗瞪了他一眼。
嵯峨
刚才被抓的手腕,好像想要回嘴,但是默默地转身,迈开脚步。
“嵯峨先生,说了这么多,你还不了解我担心朋友的心情吗?”
嵯峨停下脚步回头。“前明星球员别穷紧张。我只是去跟办公室的人说,我要去休息一下而已。”嵯峨咧嘴一笑。
两人入进一家距离货运公司几分钟路程的咖啡店。这家店似乎兼卖套餐,桌椅都过时了。两人面对面坐在最內侧的座位。
“我和中尾是在高尔夫球练习场上遇见的。”说完,嵯峨腼腆地笑了。“很奇怪吧?我再怎么看也不配打高尔夫。不过在当时,稍微有点钱的人都在打高尔夫,所以在我们司机之间也很流行。”
“嵯峨先生感觉可以打很远。”哲朗看着他的手臂说。寒冬中,他居然将袖子卷起来。
“我确实可以打很远,经常跑练习场,但是打球技术一点也没进步。”嵯峨将咖啡杯拉到面前,加了两匙砂糖。
嵯峨表示,他当时一星期会去练习场两次。去的时间是在上午没什么人的时段;打击位置大多固定,从右边数来的第二个位置。旁边的打击位置只要球稍微偏了一点就会触网,所以一般人并不喜欢,但是因为右边的墙上安装了一面镜子,可以检查自己的势姿,所以嵯峨很中意那个位置。
但是从某个时期开始,一名男子出现在介于嵯峨和镜子之间的打击位置,也就是最右边的打击位置。因为总是同一个人,所以嵯峨记得他的长相。对方感觉上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两人虽然没有交谈过,但是对方肯定也意识到了嵯峨的存在。嵯峨默默地打球同时,总是会感觉到他的视线。
有一次练习场的男厕故障,促使两人开*谈。当嵯峨想进厕所时,一名年轻人从里面出来了。嵯峨原本打算一语不发地和他擦肩而过,但是对方却向他搭话:“啊,我想这里不能用。”
嵯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看着他的脸。
“大号那边…有隔间的厕所好像故障了。”年轻人婉转地说。
嵯峨心头一惊。这个男人为何知道自己就算进了男厕所,也不能使用小便斗,必须进隔间呢?
年轻人指着上方继续说道:“二楼有女男共用的厕所,那里应该可以用吧。”
“噢。”嵯峨尴尬地应了一声,步向楼梯。年轻人的话语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当嵯峨回到打击位置,年轻人正在练习菗球。他好像察觉到嵯峨回来了,回头问道:“可以用吗?”嵯峨向他道谢:“嗯,谢谢。”
因为那次的机缘,两人互相自我介绍。年轻人说他名叫中尾功辅。
“当时我吓了一跳。”嵯峨将咖啡杯拿在手中,身体微向后仰。“心想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我左思右想,大概是我当时的表情一脸想便大的样子吧。”他笑着说,但是他当时应该是真的大吃一惊。
“毕竟应该没有人会认为嵯峨先生不是男人吧?”
“我也那么认为。实际上,我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就连现在的公司同事,也几乎都不知道。只有社长和我的直属上司知道。他们在我告诉他们之前,不,连在我告诉他们之后,好像也不认为我是女人。”
“那中尾为什么会发现这件事?”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假装若无其事地试着问他。结果,他的答案让我吓了一跳。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应该不能用男人的小便斗吧。”
“中尾发现了你是女人?”
“是啊。我在那之前又没告诉他这件事。太过惊讶之下,我也忘了打哈哈,直接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结果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大概是直觉吧。”
“直觉…”
“我是在和他认识之后才明白的,中尾确实有那种能力。他能够一眼看穿男扮女装的男人、女扮男装的女人、具有男人內心的女人、以及具有女人內心的男人。虽然经常有男人夸口自己绝对不会被变
人骗,但是这种说法并不正确。那种男人只是没有看过真正的变
人罢了。在这世上,有人彻底地变成了另一种
别,就像我一样。你也不会觉得‘猫眼’的香里是男人对吧?”
他一语中的,哲朗只得点头。
“因为无懈可击,所以没有人发现。因为没有人发现,所以大家就认为他们不存在,事情就是这样。但是中尾却发现了这种人的存在,也具有视破他们的能力。他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能力了。”
“从很久以前,是指…从大学时期吗?”
嵯峨摇了头摇。
“听说是更久以前。可能是国中时期,说不定是从读小学的时候就有了。”
哲朗心想,不可能那么早。如果中尾那么早就有这种能力的话,应该能够看穿美月的內心是男人。难道他的这种特殊能力,唯独对美月没有产生作用吗?或者他明知道美月的內心是男人,还是让她当自己的女朋友呢?
“真是令人无法相信。”哲朗不噤低喃道。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和他交往的过程中,我渐渐明白他似乎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虚张声势。毕竟他看见在六本木的店酒工作的香里,一眼就看穿他是男人了。”
“为什么他拥有这种能力呢?因为他的直觉敏锐吗?”
哲朗自言自语地说,嵯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是反正都已经说这么多了,就算告诉你,中尾应该也不会有意见。他的能力背后有一个秘密。”
“秘密?”
嵯峨将手肘靠在桌上,身体微微倾向哲朗。“他母亲原本是男人。”
“咦…?”这句意想不到的话,令哲朗霎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嵯峨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再认真不过了。
“你也调查了许多有关我们的事。我这么说,你应该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吧?”
“换句话说…他母亲
体上是女人,精神上是男人吗?”
“我可以那么说。如果用流行的说法,就是
别认同障碍。”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
哲朗想起了理沙子不知何时说过的话,中尾的亲生母亲抛弃家庭,现在的母亲是他父亲再婚的对象。离家的母亲应该就是一名有
别认同障碍的女人吧。
“中尾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那种人呢?这也是他凭直觉知道的吗?”
“关于这件事,我没有详细问他。他并不想讲。不过,我认为你那样的母亲,和他的直觉不无关系。”
对哲朗而言,这一切都是第一次听到。他认为自己大学时代和中尾往来密切,自己究竟对好友有多少了解。四分卫和跑卫之间,有过无数次的眼神接触,但是自己却没有接收到他的重大讯息。哲朗对于自己的疏忽感到气愤。
“我想中尾是因为有这样的成长背景,才会关心女男的
别意识。所以他才会和我意气相投。当时,我已经着手准备成立剧团了。当然,那个时侯我并没有想到要利用剧团进行户籍
换。我只是认为,如果能够将什么传达给拥有相同烦恼的人就好了。中尾也认同这个想法,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办活动。”
他们的相遇似乎促成“金童剧团”的诞生。
“户籍
换进行得顺利吗?”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嵯峨摇了头摇。“仍在艰苦奋战中。或许你已经听说了,要
换成功必须符合严格的条件。时候协助也很重要。因为有许多问题十个人无法解决的,所以需要一个系统。中尾正在试图建构这个系统。”
“那中尾消失…”
“老实说,我很头痛。不过,我也不能老是依赖他,所以这件事只好由我接手了。”
“你没办法联络上中尾吗?”
“我这边没办法联络上他,只有他经常会打电话给我。无论我问什么,他都是一句: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哲朗暂时放心了。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但是至少他还活着。
“嵯峨先生和曰浦美月见过面吗?”
“见过几次,中尾在戏剧公演时带她来过。”
“她好像也计划要
换户籍。”
“她听到有这种方法,好像颇感趣兴。我也试着替她找适合的对象,结果找到了一个条件吻合的男人。但是在我告诉美月之前,中尾就出面阻止我了。”
“为什么呢?”
“这我不知道。中尾说,最好再观察一阵子。他没有进一步告诉我原因,但是他对美月
换户籍肯定抱持消极的态度。”
哲朗抱起胳臂沉昑。中尾为何抱持消极的态度呢?果然是对旧情人要以男人的身份生活感到排斥吗?然而,那么认真面对
别问题的男人,会因为个人理由改变想法并不合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概是去年九月吧。”
户仓命案发生的两个多月前,这样说来,并不是这起命案改变他的想法。
“对了,他当时经常说,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是错的?他指的并不是我们的行为违法,而是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单纯只是事物映在镜中的倒影,本质上一点也没有改善——他当时说的內容大概是这样。”
“映在镜中的倒影啊…”哲朗脑中突然浮现中尾落寞的神情。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向嵯峨确认清楚,哲朗问:“警方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你指什么事?户籍
换的事吗?还是板桥区男子遇害的事?”
“两者都是。”
“关于户籍
换,警方大概还不知道最核心的事。他们顶多只查到了‘猫眼’的香里并不是真正的佐伯香里,说不定他们连那个名字的主人是个具有一颗男人心的女人都不知道。警方大概也在调查我们剧团,所以说不定会推论出真假香里透过看戏见面吧。不过,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假的香里其实是男人,以及组织
的户籍
换系统的存在。”
望月在“猫眼”见过好几次在当女公关的香里,哲朗确定他没有看穿他是男人。
“警方怎么发现他和金童剧团有关的呢?”
“那还不简单,他们在香里家中发现了表演的票
。香里自以为处理掉了所有可能成为线索的事物,但是却百密一疏。”
“可是警方不过是发现了票
…”
哲朗一说,嵯峨蹙眉又头摇。
“运气不好,警方好像找到了两张相同的票
。也就是说,他是偕同另一个人去看戏的。而且那两张票跟上留下了指纹,其中之一当然是香里的指纹,而另一个指纹也在香里家中发现了好几个。于是警方做了一个推理。不过,那根本称不上是推理…”
“他们认为香里身边有男人。”
“没错。”嵯峨点头喝了玻璃杯里的水。“那名叫望月的刑警给我看香里的照片,问我有没有见过照片中的女人,她应该去看过我们的表演,可能是和男人一起去看的…。他的口吻俨然在说,像你们这种小剧团的表演反正一定没什么观众,你们当然会记得每个人的长相吧。唉,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那嵯峨先生怎么回答呢?”
“我回答我好像有看过,但是不能确定。但是我不知道那名刑警相不相信我的话。”
“关于香里姐小交往的男人,你认为刑警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我不能确定。他没有特别提到,但是我想他不可能对那名男子不感趣兴。”
望月肯定认为是那名男子杀了户仓明雄。
“香里姐小交往的男人是…中尾吧?”
嵯峨轻轻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认为香里是中尾的外遇对象,那你就错了。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何况中尾很爱他太太和家人。但是和香里一起来看戏的人是中尾,或者应该说,是中尾带她来看戏的。”
“你知道中尾离婚的原因吗?”
“我没问,他只跟我说他离婚了。我想他迟早会告诉我原因,所以我不会向他刺探。”
哲朗想起了中尾的前
高城律子可怕的表情。中尾说他爱着她,既然如此,为何非离婚不可呢?律子给人的感觉,也像是隐瞒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內情。
“望月刑警他们就只问了你这些吗?”
“不,”嵯峨说完,搔了搔下颚。他的下颚长了一点胡须,大概是注
荷尔蒙的效果吧。“他们说,如果有剧团相关人士的名单,或戏
后援会之类的组织,希望我让他们看那些名单。”
“你让他们看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看。”嵯峨身体向后仰。“如果让他们看的话,其中也会出现立石他们的名字。警方大概会采取地毯式调查,察觉户籍
换的系统也是迟早的问题。”
“还好望月刑警就此知难而退。”
“就像你当时来的时候一样,我告诉他有保护个人隐私的义务。他们警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剧团和命案有关,所以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可是证据要多少都捏造得出来,他们还可以拿搜索令来。”
“大概吧。所以,我销毁了所有剧团相关的资料。”
“销毁了?连电脑里的资料也全部删了?”
“是啊。我想到他们可能来这一招,所以没有留下任何文件。只要点两下滑鼠,证据就全部消失。东京地检署之类的检查机关经常从嫌犯家或办公室,搜出几十个瓦楞纸箱的相关资料,但是我想这种事情今后再也办不到了。”
嵯峨只有在说这件事时,显得很愉快。
“可是如果资料不见了,你也很伤脑筋吧?”
“你不用担心,我都移到别的地方去了,网路很方便。再说,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剧团活动只好暂时停摆。除此之外,户籍
换也得停止好一阵子了。”说完,嵯峨盯着哲朗。“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过那些极机密资料的人。”
“抱歉,是我強人所难。”哲朗低头致歉。
“你去过立石家吗?”
“去过,公司也去了。”
“是哦,那家伙过得好吗?”
“他好像顺利融入了职场。”
“这样就好。那家伙的身边没有半个人能够推心置腹,所以老是要全神戒备,我想他应该很辛苦。像我的话,我刚才也说过了,部分上司知道我的实真身份。不过,立石身边没有那种人。他任职的那家公司的老板,是因为认为他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男人,才雇用他的。”
“我想也是。”
“所以为了继续隐瞒真正身份,他还得吃许多苦头。因为不能一起泡澡,所以当员工旅行去泡温泉时,他好像也是以感冒了当做借口。唉,他虽然是有*,但是不见得完全不会穿帮。”
哲朗边听边想,嵯峨大概看过立石的*吧。
“就算得到男人的户籍,还是得战战兢兢地活下去。”
“这样说不定反而造成心理上的负担。所以我最近也经常想起中尾的话。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单纯只是事物映在镜中的倒影,本质上一点也没有改善。”
接着,嵯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他低喃着望向远方。
哲朗看着他的眼睛,联想到做母亲的会
的眼神。当然,他不能告诉嵯峨这件事。
2
哲朗一回到家,发现大门没有上锁,但是屋內也没有传来动静。他走进客厅一看,装着理沙子的工作器材的大包包,依旧放在墙边。
哲朗试着打开寝室门,理沙子将脸埋在
里,整个人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他试着出声唤她。
她缓缓地抬起头,将脸转向他。“啊,抱歉。你回来啦。”
“我刚回来。你在觉睡吗?”
“嗯,好像睡着了。”她拨起头发。
哲朗点了点头,关上房门,然后走进工作室。
当他启动电脑,正在检查电子邮件时,耳边传来敲门的声音。哲朗意外地看着门。理沙子并不承认这间多出来的房间是哲朗专用的工作室,所以进来时从来不曾敲门。
“请进。”哲朗说道。
理沙子打开门,探进头来。“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嗯,什么事?”
“我有事情想要向你报告。”她一走进来,便反手关上门,然后环顾室內。“好窄哟,亏你能在这么窄的房间內工作。”
“不能要求太多。对了,你要告诉我什么?”
“嗯,”理沙子先垂下目光,然后再抬起头。“我明天想去房屋中介公司找房子。”
“找房子?噢…”哲朗理解了理沙子为什么会说这间房间很窄。“工作室吗?”
“嗯,大概会是工作室,同时也是住处吧…”
哲朗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她。“什么意思?”
“你别会错意,我不是现在马上要和你离婚。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下去行不通,所以我想至少我先搬出去。事情就是这样。”
“事情就是这样…”
“我在反省一件事,我对结婚这件事的想法错了。虽然我之前认为只要两情相悦,在一起过得快乐就好,但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结婚需要做好更深一层的心理准备,那就是赌上一切的心理准备。”
“你突然这样说…,”哲朗挤出笑容。“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她摇了头摇。“我只是想了很多,最后做成这种结论。你有什么话要反驳吗?”
“反驳啊。”哲朗试着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然而,他却找不到适合的话语,只好无奈地摇头摇。“不,没有。如果你那么认为的话,就随你高兴吧。”
她吁了一口气。哲朗感觉到她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你这么说让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你很温柔,我原本怀疑你会不会先演一出戏挽留我的戏。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会非常于心不忍。”
哲朗苦笑,一手抵在脖子上。就某个角度来看,她猜对了。他脑海中原本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试探
地要她重新考虑比较好,但是那不是他的心声。老实说,他赞成她的提议。他不能否认,他对两人生活感到
不过气。
“中尾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她主动改变话题。
“嗯,知道了很多。”他犹豫该不该说出详情。
“我订正之前说过的话。”
“订正?订正什么?”
“我不是说过,别管中尾的事吗?但是,这件事我错了。中尾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你不可能袖手旁观。对不起。”
“哎呀,你根本不用向我道歉。”哲朗抬头看
子的脸。“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你不太对劲。”
“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想了很多吗?倒是有没有可能找到中尾呢?”
“我不知道,我是打算设法找找看。老实说,今天…”
当他说到这里,理沙子喊“停”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对着他。“你可以不用向我报告调查结果,反正我帮不上忙。但是,要加油哟,我会支持你的。”
哲朗心想,这也不像理沙子会说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找到他给你看。”
“明天,我会带必要的行李搬出去。我决定在找到房子之前,先到朋友家打扰。剩下的行李,我找时间再来拿。”
“你
有行动力的嘛。”
“我的个性只要一旦下定决心,就会马上执行。你知道吧?”
“是啊。”哲朗想起了从前她想和记者好友到国外采访时的事。自从那之后,一切事情都偏离了正轨。
“那就这样了。”她说完就离开了工作室。哲朗看着关上的门,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要敲门。
隔天早上,他被声音吵醒。一从被窝里爬出来,就看到理沙子在客厅整理行李。
“啊,抱歉。吵醒你啦。”
“你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嗯,有一件工作进来。工作完成之后,我要去朋友家,打算放好行李就去找房子。”
“你真忙啊。要不要我帮忙?”哲朗站了起来。
“不,都弄好了。”理沙子动作迅速地拉上包包的拉链,站了起来,背好包包。“决定住的地方之后,我再跟你联络。”
“嗯。”哲朗点头。理沙子打开门,他反
动作地想要送她出去。但是她制止了他。
“又不是生离死别,这里就好。你要保重哟。”
“你也是。”
“谢谢。”她留下这一句走出了客厅。哲朗听见走过走廊的脚步声、穿鞋、打开大门,以及关门的声音。
哲朗坐在沙发上,出神许久。他对理沙子搬出去一事并没有实真感,但是对她说的“又不是生离死别”这句话,却又感到一阵空虚。
茶几上还放着理沙子的香烟。他伸手去拿,往里头探了探,只剩下一
。他衔起那
香烟,用抛弃型打火机点火,将烟深深昅入肺腔后,感觉肺部隐隐作痛,被烟呛了一下,于是赶忙在烟灰缸里捻熄。
他去厨房用玻璃杯喝水。这时,他发现洗过的餐具中,混杂了两个茶杯,还有两个相同花样的小碟子。那些皇家哥本哈
的餐具,是早田送的结婚贺礼。理沙子很宝贝那些餐具,所以只有相当
情的客人来时才会使用。
哲朗思考理沙子突然说要搬出去的理由,果然发生了什么事。那会不会和来访的客人有关呢?哲朗对自己昨天没有发现这两个茶杯懊悔不已。
究竟是谁来了呢?
当他想要寻找线索而环顾四周时,看到了一张用磁铁固定在冰箱上的字条。
上头是理沙子的字迹,写着:“请找到中尾,别输给早田。”
3
哲朗突然想起一件事,取消了原订在下午的采访行程。
他顺道去了百货公司的超市,买了当作伴手礼的煎饼和馒头,请店员包装得精致美观。
他决定要将煎饼和馒头分别送给户仓泰子和户仓佳枝。他心想,送硬的煎饼给上了年纪的佳枝,未免太不细心了。
户仓明雄的家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悄然
立于狭窄的住宅区里。屋中没有传出声息,窗玻璃另一侧也很阴暗,感觉不像有人在。
哲朗还是按下门铃,不久大门便打开,户仓佳枝那张布満皱眉的脸探了出来。
她像是“啊”一声地张开嘴巴,看来她记得哲朗。他低头行礼,向她表明希望能再请教有关命案的事。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了。”她想要关上门,但是哲朗伸手制止了她。
“我手上握有许多尚未确认的消息,能不能请你也听一听呢?”
户仓佳枝的脸上浮现犹豫的神色。哲朗勾直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几秒后,她轻轻地点头。
与上次和早田来的时候一样,哲朗被带到那一间两坪多的和室,房间里设置了佛坛,佛坛依旧放着户仓明雄的照片。哲朗快速地环顾室內一周,似乎比当时整理得还要干净。
哲朗递出装了馒头的礼盒,佳枝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他之所以会想要再来碰碰运气,是因为理沙子的字条。别输给早田——这句话令他很在意。话说回来,早田似乎掌握了若干线索。而且,他甚至断定自己手上我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警方如果没有这个关键证据,就无法得知真相。
哲朗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于是他试着这么想:早田到底是在哪里、如何掌握到“若干线索”的呢?当然,他身为报社记者,应该拥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各种管道和关系。然而,如果是靠这些资源能够获得的消息,警方应该也掌握得到。
早田向哲朗断然表示,他会从别的管道调查命案。他是感觉到哲朗与命案有所牵扯,才这么说的。所以,他也不会四处向哲朗身边的人打探消息。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调查命案的管道吗?
哲朗思考到这里,想到的就是户仓家。说道早田当时能够做的事,顶多就是重新调查户仓明雄身边的人。他肯定再度见了户仓佳枝和户仓泰子。结果,他掌握到了极为重大的“若干线索”
“您记得之前和我一起登门打扰,那名叫做早田的报社记者吗?”哲朗询问佳枝。她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连倒一杯茶请哲朗喝的意思都没有。
“嗯,我记得。”
“我想他在那之后,应该又来过府上几次吧。”
“嗯…,不,在那之后他一次也没来过。”老太太摇了头摇。
“他没有来吗?”
“是的。”
哲朗心想,不可能,但是佳枝困惑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演戏。不过,她脸上布満皱纹,表情难以辨识倒也是事实。
“电话呢?早田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他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那名记者先生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难道自己猜错了吗?哲朗脸上险些
出失望的表情。这时,佳枝说道:“请问,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尚未确认的消息…”
“噢,是的。我手上有一些消息。”哲朗重新坐好。
为了不让佳枝起疑,大概必须提供某种程度的消息吧。但是又不能说太多。该隐瞒什么、说什么,尺度拿捏是最困难的地方。
“警方好像将目标锁定在之前待在一家叫做‘猫眼’的酒吧的女公关身上,一名叫做香里的女公关。”
“女公关…,是她杀害明雄的吗?”
“不,警方好像在怀疑女公关的男友。她好像和一个男人同居。”哲朗稍微想了一下后补充道:“因为之前在那家叫做‘猫眼’的酒吧工作的酒保,在明雄先生遇害之后马上就辞掉了工作,所以警方大概也在追查他吧。我想警方认定那个酒保就是香里的男人。”
哲朗故意接连提起“男人”这个字眼,不能让佳枝感觉到一丁点曰浦美月这个“女人”的存在。
“所以那个酒保就是凶手?”
“我还不能确定。”
“他叫什么名字呢?”
“好像是…”哲朗认为这说出来也不会有问题,于是说道:“他叫神崎充。”
“神崎…”老太太的表情产生了一点变化,她布満皱纹的眼皮跳了一下。
“您听过这个名字吗?”
“不,完全没听过。”佳枝挥了挥手。“那,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吗?”
“好像是。”
哲朗一回答,她又是一脸在沉思什么的表情。
无论如何,如果早田没来过的话,或许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哲朗说完命案相关的
蒜皮事后,站起身来。“户仓太太住在这附近吗?”
“不算附近…,距离两个车站。”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呢?”
佳枝稍微想了一下,请哲朗等一下,打开一旁茶具柜的菗屉。
“您和户仓太太,在那之后相处得如何呢?她会常来探望您吗?”
“我们没说过半句话,在那之后相处得如何呢?她会常来探望您吗?”
“我们没说过半句话。自从过年之后,我们一次也没见过面。唉,反正我也没事找她,不联络也无所谓。嗯…电话号码是…,我不会打电话给她,所以写着号码的那张纸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却拿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户仓泰子的联络方式。哲朗收下了纸条。
他在佳枝告知的车站下车,前往字条上的住址。如果早田没去见佳枝的话,很可能也没去泰子那里。哲朗想到或许会白跑一趟,脚步就变得沉重。
户仓泰子和独生子的住处位于一栋两层楼旧公寓的一楼。她六岁的儿子应该叫做将太。
哲朗按门铃无人回应,但是大门旋即打开。泰子一看到哲朗,缓缓地低头致意,她似乎也记得他。
“抱歉,突然前来打扰。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那之后过得好不好。”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泰子低下头。
“请问,我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到外面喝个茶。”
“啊?可是,我不太想出门。”她敞开大门。“请进。”
“打扰了。”哲朗说完走进屋內。
一进门是厨房,对面似乎是一间房间。不过说是厨房,其实只能放张小餐桌。对一般家庭而言,未免太窄了。
哲朗隔着小餐桌和泰子面对面。将太坐在地板上,正在玩电视游乐器。他玩的电玩主机和之前不同,哲朗感到有点意外。因为他原以为泰子的手头并不宽裕。
“你从事什么工作?”哲朗一问,她无力地摇头摇。
“我原本在居酒屋工作,但是最近被迫辞职了。店里因为不景气,客人不上门,而且人手足够。所以我目前正在找下一份工作。”
“真辛苦。”
“是啊。可是我有这个孩子,非得努力赚钱不可。”泰子看了将太一眼。
哲朗像先前询问佳枝一样,问早田有没有来过。但是泰子的回答同样不符他的期待。她说,自从那次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哲朗试着询问警方对命案有没有再问过什么。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只是陷入沉思。
“我也很在意那件事,但是警方几乎都没有和我联络。不知道他们究竟调查得怎么样了。我明明是被害者家属,他们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是命案被害者家属经常会说的一句话。人权团体呼吁保护被害者权益已久,但是现实中却什么也没有解决。
或许是电视游乐器玩腻了,将太玩起了电话。他按下某个按钮,拿起话筒,过一下再挂上。他不断反复这个动作。那具电话
新的,是荧幕上会显示号码的那一种。男孩按下的大概是重拨键,或许他对只要按下一个按钮,荧幕上就会显示一排数字感到有趣。
“将太,别玩了!我不是说过了,不可以玩电话吗?”被母亲警告,男孩离开了电话。
接下来到结束都在闲聊。哲朗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但是她对此却没有明确的答案。
“我没有存款,非得快点想个办法才行。”
“你和你婆婆已经没有来往了吗?”
“是的,我认为我和她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人了。”说完,她无来由地又看了电话一眼。然而,将太已经回去打电视游乐器了。
要回去时,哲朗想起了伴手礼。他穿好鞋子之后,将纸袋递出。
“你不用那么客气。”
“不,别那么说。”
“这样啊,不好意思。将太喜欢甜食,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不,呃,里面是煎饼。不好意思。”
“啊,这样啊。不过他也喜欢煎饼。”泰子脸上浮现异常僵硬的笑容,收下了纸袋。
哲朗往车站走去,感到徒劳无功的失落感。没想到早田没有去见她们。既然如此,他是怎么获得那项重大消息的呢?
可能的消息来源是…
户仓明雄从前工作的门松铁工厂。哲朗调查过那里的所在地。早田说,那是户仓的亲戚经营的一家公司。哲朗看了手表一眼。这个时间,公司里当然还有人。他想要待会儿去一趟看看。反正既然都来这里了,就算白跑一趟也无妨。
他在车站前发现了一家西式糕饼店。铁工厂里应该大多是男
员工,但是总比空手登门拜访好。
他在那家店前面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了泰子的话。
“将太喜欢甜食,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没错,她确实是那么说的。但是她为何会认定礼盒中装的是“甜食”呢?包装纸上只印了糕饼店的名字。
这么说来,还有其他令人纳闷的事。泰子看到哲朗,并没有
出特别惊讶的表情。再说,她似乎也没对哲朗知道她家的住址起疑。我家住址你是怎么知道的?——面对那种状况,会提出这种问题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是户仓佳枝打电话告诉泰子吗?
只有这个可能。她会不会告诉泰子,现在有一个姓西胁的怪男人去你那边了。说不定她还补充道,他拿馒头当伴手礼,刚从我这里离开。
但是这么一来,就必须改变对佳枝和泰子之间的关系的认知。虽然两人说彼此完全没有联络,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这么说来,早田说过那个老太太是只老狐狸。
实际上,如果两人相处不如外人所知般水火不容,为何非表现成那样不可呢?哲朗思考有没有办法能够确认两人有无联络。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转身往回走。
他回到公寓按响门铃。泰子再度探出头来,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僵硬了几分。“又有什么事?”
“我还有两、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哲朗強行进屋。“你知道你先生经常去一家叫做‘猫眼’的酒吧吗?”
“‘猫眼’吗…?不晓得…,不过我听刑警说过,外子好像经常去银座的店酒。”
“你听过佐伯香里这个名字吗?”
“佐伯姐小吗…?不清楚。”她偏着头。
“那么,神崎充呢?”哲朗注视着她的表情问道。
泰子摇了头摇,答道:“没听过。”她好像瞬间睁大了眼睛,但或许只是心理作用。
“这样啊。”
“请问,他们怎么了吗?”
“不,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怎么了。对了,”哲朗假装看手表一眼。“我能不能跟你借用电话呢?我把行动电话留在家里忘了带出门。”
“啊,请进。”
“不好意思。”他说完就走进屋內。糕饼的包装马上就被拆开了,将太正在吃煎饼。
哲朗站在电话前,挡住泰子的视线,不让她看见自己手边的动作。他快速地扫描过*作面板后,假装按下数字键,其实是按下了重拨键。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并非来这里之前,记在脑海里的户仓佳枝住处的电话号码。
他想要再按一次重拨键。最近的电话能够记录好几笔拨出的号码。他肯定假如泰子和佳枝间常常联络,记录的号码中肯定会有佳枝家的电话号码。
但是他发现自己看过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因而在按键之前停止了手指的动作。那并不是佳枝家的号码,而是出乎意外的人的号码。
4
手表的针指着晚上十一点多。哲朗又点了一杯黑啤酒。他一个人独占一张圆桌,其他四张桌子,各坐着两、三名看似上班族的女男。这家店以女酒保的高超调酒技术而闻名,就连非假曰也是座无虚席。
当这里正要将服务生送上来的第二杯黑啤酒就口时,早田打开左右对开的门走了进来。他身穿黑色皮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条灰色围巾。
“你等很久了吗?”
“不,一下子而已。”
服务生前来点餐。早田一面除下围巾,一面点了一杯GinBitters。
“这是理沙子爱喝的酒。”哲朗试探
地说道。
“所以我才点的啊。”早田咧嘴一笑,将皮夹克挂在高脚椅的椅背上。“天气真的变冷了。你不用去北边吗?”
“北边?”
“采访滑雪或滑雪板的比赛啊,最近有很多赛事吧?”
“嗯…,可是,唉,那不是我擅长的项目。”
“挑
拣瘦的话,会生存不下去哟。”早田拿出香烟盒,用Zippo打火机点火。哲朗想起了从前流行带Zippo打火机去滑雪场。不过,当时哲朗自是不用说,早田也不菗烟。
“我来这里的路上,试着做了各种想象。”早田边吐烟边说。“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应该不会是要讨论举办同学会,所以果然是关于那件事吧。不过,我不知道你找我出来的理由。就像我说过的,我并不打算协助你,反倒希望你菗手。你不可能不了解这一点吧?”
哲朗沉默不语。他还在犹豫,该怎么向这名強敌开口。
服务生送上GinBitters。早田举杯,哲朗也拿起黑啤酒的杯子。
“高仓最近如何?还是四处奔波吗?”
“是啊。”哲朗点了点头。“老实说,我们分居了。”
早田将香烟夹在指
间,手停在半空中。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者该说,我不太清楚原因是什么。理沙子提议分居,而我也同意了。事情就是这样。”
“提议分居应该有她的理由,而同意分居应该也有你的理由吧。”
“我的意思是无法一语道尽,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哲朗一口气喝光了半杯黑啤酒。“或许可以从那件事说起,总决赛的那件事。”
“总决赛被截球的那件事吗?”
哲朗点头。“我指的是,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没有传给你吗?”
“你大概看不见吧。”早田干脆地说“你左边的视野大概看不见。”
哲朗惊讶地看着朋友的脸。但是从前的名边锋却若无其事地喝着苦涩的
尾酒。
“你知道了吗?”
“我想大概是那样吧。松崎他们说不定也察觉到了,但是确实知道的大概是中尾吧。我是看到你们的合作模式,才察觉你的左侧好像成了死角。弄伤眼睛了吗?”
“左眼,现在几乎毫无视力。”
“是哦。”早田点了点头。
哲朗不打算说出弄伤眼睛的原因,他并不想发牢
。“关于这件事,你从来没问过我。”哲朗说道。
“问了又如何?既然你要隐瞒,想必是有你的理由吧。”
“是啊。”
“我在练习过程中察觉到的,但是真正确定是在比赛过程中。不过,我又不能当场追问你这件事。”
“你是因为知道我看不见左边的视野,最后才会跑到那个位置的吗?”
“没错,我在打一个赌。”
“打赌?”
早田一口饮尽GinBitters,将身体靠在桌上微微向前倾。“没有人指出这一点,但是你觉得为什么我在那个位置会没有人防守?敌队对于左边的区域完全任由我们自由行动。对方可是以防守上固若金汤为傲的队伍耶,你不觉得奇怪吗?”
哲朗倒菗了一口气。“难不成…”
“没错。”早田贼贼一笑,缩起下颚。“敌队的防守阵营察觉到了。帝都大学的四分卫不能投到左边的区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不会投到左边的区域。当然,他们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但是至少他们在你最后一个传球时,确实地看穿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减少左边区域的防守…”
“对。于是我决定反向*作,跑到左边的区域,最后就等你会不会发现这点,将球投给我了。我指的打赌,就是这个意思。同时,我也在测试自己的运气。”
“运气?”
“你应该感觉到了我对高仓有意思吧?”
“嗯…”“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向她告白。我知道高仓和你的
情。这就是所谓的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结果在无法下结论的情况下,影响总决赛。我决定如果在比赛中达阵成功,我就向她告白;如果失败的话,我就告诉自己和她今生无缘,对她死心。”
“结果没有达阵成功啊…”哲朗这才知道,那对他而言是双重的失落。
“我当时怀疑了一下,心想你该不会是知道我的决心,才故意不传球给我的吧。但是不可能有那种事。”
“就算我当时知道你的决心,如果我看得见的话,我肯定还是会传给你。”
“大概是吧。”早田点了点头。
哲朗用拳头轻轻捶了桌子一下。“我还以为没有人察觉到我眼睛的事…”
“美式橄榄球没有那么容易瞒过别人吧,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伙伴们互相合作,从中才能衍生出个人秀。”
“是啊。”哲朗点头叹息。
他总觉得自己长期以来做错了一件事。他将自己视为悲剧英雄,不愿伤害伙伴而隐瞒意外,就算因为意外而输球,也不以意外作为借口——自我陶醉在这种伟大的情*中。但是这不过是在自我耽溺,原来许多伙伴们守护着暗自沉醉在幻想中的自己。
他现在也十分清楚,理沙子为什么痛恨“男人的世界”这几个字了。因为那不过是自恋罢了。
“原来是我独自以英雄自居。”
“唉,别那么沮丧嘛。这既是人
的弱点,也是优点。”
“理沙子似乎无法原谅这个弱点。不,共同拥有弱点才算是夫
。在我看来,真的就是这样。”
“你左眼的事高仓她…”
“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她瞒着我,等我向她坦白。但是我却绝口不提。”
“那家伙或许不会原谅你这么做吧。”早田抖落变短的香烟上的烟灰,
出想起高仓理沙子的眼神。
“那家伙搬出去之后,我才发现她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别输给早田。”
“别输给我?”早田用拇指指着自己。“什么意思?”
哲朗环顾四周,然后庒低音量说:“你之前说过,你手上握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没有那项关键证据的话,就算是警方也无法掌握真相。你那股自信至今还是没有改变吗?”
早田苦笑,在面前挥了挥手。“如果你要我说板桥命案的事,我可要直接回家了。”
“等一下,总之你先听我说。”哲朗举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GinBitters。
“你想怎样?”早田问道。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保持沉默。你先听我说,再考虑要不要回答我。”
早田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的眼睛,像在观察他心里在打什么注意。哲朗不清楚他看出了什么,但是他点了点头。“姑且先听你说吧。”
哲朗用黑啤酒润喉,深深昅了一口气。
“我的推理是这样的:板桥命案这样下去不会解决,因为欠缺找到凶手的重要管道。我想,你掌握到的正是那个管道。那么,说到为何欠缺那个管道,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一般来说,就算有人刻意隐瞒,警方迟早也会找到他,但是偏偏这些人是例外。对警方而言,他们完全是锁定范围外的人。”
早田原来想要点燃香烟,但是他停止了手的动作。Zippo打火机的盖子依然开着。
“锁定范围外的人,就是遇害的户仓明雄的家人。说得详细一点,就是户仓佳枝和户仓泰子。特别是对亲生母亲,警方完全任由她自由行动。”
早田关上打火机的盖子,将衔在嘴里的香烟放在桌上。服务生正好送来第二杯GinBitters,但是他并没有伸手去拿。
“好大胆的推理啊。这么一来,就变成了被害者家属掩护凶手。”
“你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不是吗?你手上握有的命案关键就是这件事吧?”
“这件事似乎不该在喝醉时说。”早田将GinBitters的酒杯挪到一旁。“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带哲朗到一家位于地下室的咖啡店。各张桌子摆放的位置经过精心安排,再加上灯光昏暗,能够保证客人的隐私。这里或许非常适合怕人看见、关系暧昧的女男幽会。
“我想听听你是根据什么得到这种结论的。”早田完全不碰服务生送来的咖啡说道。
“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也掌握了同样一件事对吧?”
“我听你说完之后,再回答你这个问题。”早田的嘴角扭曲着。
哲朗将玻璃杯里的水含在口中。他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早田会慡快地承认。
“那个老太太和她媳妇认识凶手,我掌握了那项证据。”
“那项证据是指什么?”早田嘴角紧绷。
“电话号码。我知道那项证据的详细过程说来话长,总之我是因为一件事,而有机会*作户仓泰子家的电话。当我按下重拨键,电话荧幕上显示出某位重要壬午的号码。重要指的是与命案有密切关系。”
“等一下,所以你认识那位重要人物喽?你也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当然知道。”
“你说他与命案有密切关系,我可以解读成他存在命案的背后吗?”
“你尽管那么认为。因为他表面上是个和命案完全无关的人,所以户仓泰子绝对没有理由打电话给那个人,户仓泰子假装和佳枝不睦,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那两个人联络相当频繁。”
“那位重要人物的名字是?”
“你认为我会说出来吗?你也先亮一张牌出来再说。”哲朗将牛
加入黑咖啡搅拌。
早田将双手环在脑后,扭转身体,瞪着天花板陷入沉思。他的脑中应该在进行各种计算,其中大概不包含哲朗是从前的战友这项因素吧。
对早田使用这种策略是一件危险的事。然而,哲朗却别无选择。既然在户仓泰子家发现了那个电话号码,就得做好心理准备将会面临撕破脸的局面。
“那个老太太…”早田开口说道。“我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她很可疑了,我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所以,我想要再见她一次看看。”
“但是老太太却说她在那之后没有见过你。”
“对,结果我们没见面。因为当我要去造访她时,碰巧看到别人进去她家。”早田放下手臂,看着哲朗。“是户仓泰子。我原本以为她们又要开始吵架了,但她们却没有吵。泰子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出来。我在那之前就确认过老太太在家。那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在一起将近两小时,你不觉得不对劲吗?于是我想起来了。电视游乐器不是接在老太太家的电视机上吗?那代表了泰子经常带孩子出入她家。我发现两人关系
恶是骗人的。”
“那又怎么样?”
“我马上跟踪泰子。这是因为泰子没有带她儿子出来,我想她接下来会不会去哪里。结果我的直觉没错,她去的地方是行银。”
“行银?”
“说是行银,却不是柜台窗口,而是ATM。我从远方偷看她的行动,避免被她发现。那个女人在刷本子,他没有存钱或领钱,就只是刷本子。”
“他大概是在确认某笔汇入款或汇出款吧。”
“嗯,应该是吧。我自掏
包请了工读生,监视泰子好一阵子。结果发现她经常跑行银,做的事情还是只有刷本子。”
“真奇怪耶。”
“另一方面,我还菗空监视老太太。与其说是监视她,其实我是打算确认去找她的人。但是几乎没有人去她家。老太太到了傍晚会出门买东西,但是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和任何人碰面。但是,当我觉得查不出个所以然,想要放弃监视她时,老太太有了动作。她穿着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漂亮服饰,从家里走了出来。”
“她去哪里?”
“想也想不到的地方,一间位于江东区的出租公寓。”
“出租公寓?”哲朗不噤一反常态地叫了出来。“她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清楚详情。老太太似乎有事去找那里的人,入进了那间公寓。我偷偷地跟了进去。老太太敲了敲其中一扇门,但是没人应门。”
“那是谁的住处呢?”
哲朗侧着头,一脸不解。会租出租公寓,应该是不打算长期住在那里的人吧。命案关系人中,有这种人吗?
“老太太离开之后,我试着调查访客。我心想反正对方一定不可能使用本名,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看了一下。在那种地方,邮件经常不会直接寄到房间,而是会先送到管理员室,再由管理员分送到各个房间。所以只要询问管理员,即使是假名,还是能够知道。老太太前去造访的那间房间,房客的名字叫做神崎充。”说完,早田指着哲朗。“你知道这个名字吧?”
“曾经待在‘猫眼’的酒保的名字…”
“没错,”早田缓缓地缩起下颚。“警方也在追查那名酒保。毕竟,他在命案发生后就辞掉了工作。望月为了找到他的住处,也在‘猫眼’站哨。而且‘猫眼’的妈妈桑说,介绍神崎给她认识的是女公关香里。她现在也下落不明,警方认为神崎就是她的情人。神崎留在店里的住址和经历都是捏造的,妈妈桑也不知道神崎真正的住处。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被害者家属却知道他住在哪里。这点你怎么看?”
“杀害户仓的凶手是神崎,而户仓佳枝和泰子知道了这件事。她们明明知道,却不告诉警方。”
“你这么推论是合理的。那么,为何佳枝她们要那么做呢?”
“她们在包庇神崎充吗…?”
“应该不可能吧。”早田立刻头摇。“泰子也就罢了,户仓是佳枝的亲生儿子。他不可能会包庇凶手。不过,就算是憎恨的对象,也不见得就希望他被逮捕。当知道凶手的人只有她们时,她们很可能会采取别的行动。”
“复仇吗?”
“这也有可能。不过,站在被害者家属的立场来看,事情并不是杀了凶手就能解决。再说,泰子想要和户仓明雄离婚。我想她对凶手的憎恨之情,应该并不怎么強烈。”
“如果不是复仇的话…”
“就是威胁。”早田竖起食指。“实际上,佳枝和泰子都在为生活费烦恼。我不清楚是谁提起的,但是我推论她们说不定威胁凶手,向他勒索金钱。我想泰子之所以频繁地出门刷本子,也是为了确认是否汇进户头了。”
“被害者家属向凶手勒索…”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这件事很令人错愕吧?”早田点燃香烟,肩膀上下起伏地吐烟。“同时,这也是天大的大独家。毕竟这是前所未闻的。”
哲朗想起了去户仓泰子家时的事。她儿子将太在玩的电玩主机,并非经济拮据的情况下买得起的。如果认为她和凶手协议而获得金钱,这就说得通了。
“于是,你看待这起命案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吗?”哲朗问道。
“因为这就是我的工作。不过,我自认够义气。所以,我警告了你,要你别和这件事扯上关系。这件事情会影响你的将来。”
早田的口气
暴,但是该是打从心里为哲朗着想。然而,哲朗却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到这件事?”哲朗试探
地问道。
“目前只有我知道,我还没向上级报告。毕竟,我可受不了到手的功劳被旁人抢走。再说,我也还不清楚你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不过,我打算差不多要开始行动了。何况户仓佳枝和泰子这一阵子也没有明显的动作。”
“你的意思是要告诉警方吗?”
哲朗一说,早田张口大笑。“我干嘛做那么蠢的事?就是要抢先警方一步,才叫大独家。”
“你要向佳枝她们摊牌吗?”
“我拍下了那个老太太去出租公寓时的样子。不知道当我亮出照片时,她们两个人会
出什么表情,真是令人期待。”
“不过,你没有她们进行勒索的证据吧?”
“证据那种东西,只要事后让警方补足就行了。让事件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摊在太阳底下,这就是我的工作。”
说完,他捻熄不算短的香烟,将身体靠在桌上微微前倾。
“目前情况好像有点改变了。我有机会能够弄清神崎充的真正身份。快,现在轮到你说了。你在户仓泰子家发现的电话号码,究竟是谁的?”
早田的嘴角浮现笑意,他的眼神锐利,*视着哲朗,仿佛在说:事到如今你不得不说。
哲朗喝下冷掉的咖啡,咖啡只剩下苦涩的滋味。或者是现在的心情,令他的味觉失常了。“我找你出来是有原因的。”
“
换消息对吧?所以我接受了你的
易。”
“不止是这样。不,其实这件事无所谓。我是有事要拜托你。不过,你大概不会接受我的请求就是了。”
“什么事?别装模作样了。”
“早田,算我求你。”哲朗将双手靠在桌上,低头哀求。
“你怎么了?你想怎样?”早田的声音里带着不知所措。
“请你别再调查这件事了,请你…请你菗手。我希望你忘掉这件事。
早田沉默不语。哲朗低着头,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然而,哲朗想象得到他做何表情。他大概
出了惊讶、错愕,以及困惑的表情吧。
“西胁,你…”早田说“你是瞧不起我吗?”
“不是,不是这样。”哲朗抬起头来。
早田扬起眼角,脸颊僵硬,強忍怒意。“哪里不对?请你菗手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
“当然,我也打算不再干预这件事了。我知道我说的话很任
,但这是有原因的。”
早田瞪了哲朗一眼,将手伸向烟盒。然而,他却放弃菗出香烟,将烟盒丢在桌上。
“什么原因说来听听。不过,这不代表我听了就会答应。”
哲朗呼出一口气。他失去了自信,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他想不出其他方法。
“那我就告诉你。我想你大概会很惊讶,但是我们认识的人和这次的命案有关。”
“这我知道,是曰浦对吧?”
“你知道她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吗?”
“从你这种说话方式看来,难道你知道了吗?”
哲朗做了一个深呼昅。虽然尚未下定决心,但是他
了
嘴
。
“那个名叫神崎充的酒保是曰浦,曰浦美月。”
5
早田皱起眉头,瞠目结舌。他大概无法掌握这句话的意思吧。不过这也难怪。
“他就是曰浦。”哲朗放慢速度说“曰浦就是神崎充。”
“你在说什么?神崎是男人耶。”
“对,所以曰浦也是男人。”
早田似乎还是摸不着头绪。哲朗告诉他至今的来龙去脉,包括那一次聚会后和美月重逢、哲朗和理沙子阻止她去自首、最后美月不告而别。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早田在这起命案的背后,有许多为
别烦恼的人正在进行一项惊人的计划。
说完大概经过之后,哲朗观察早田的反应。他轻咬着
,盯着空中一点。这是他在比赛中偶尔会
出的表情。名边锋除了依照四分卫的指示之外,脑中也会形成各种战略。
早田伸手拿起刚才丢在桌上的香烟盒,衔起一
香烟点火,对着凝视的空间吐烟。
“吓到了?”
“大概吧。”
“这样事情就说得通了。户仓家里大概留下了许多东西,能够证明那家伙的跟踪狂行径。户仓佳枝她们发现了,肯定凶手就是香里或她的情人神崎,于是她们向神崎提出一项
易。她们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钱,同时说不定也是想要隐瞒户仓的跟踪狂行径的心情使然。户仓在生前应该调查过神崎之前住的出租公寓吧。”
“我也这么认为。”
“就算这样,我做梦也没想到命案背后有这样的內情,这么一来就合乎逻辑了。我听一个认识的刑警说,从前待在‘猫眼’的女公关香里,其实是冒用佐伯香里这个女人的名字。真正的佐伯香里很可能是
别认同障碍者。但是我认为这件事和户仓遇害无关,调查人员大概也没有想到。”
“比起杀害户仓的凶手是谁,他们反而更拼命在隐瞒户籍
换的事。我想曰浦之所以自称是凶手,也是想让命案尽可能地以单纯的形式落幕。”
“是中尾让她改变心意的吗?”
“大概是吧,但是我不清楚他是怎么说服她的就是了。”
早田点了点头,又低喃着说:“真是令人惊讶啊。”接着,他看着哲朗。
“你认为我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会默不作声吗?你觉得我不会写成报导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只能告诉你。”
“你告诉我是个错误。我之前也说过吧?当我从事这个工作时,下定了一个决心。为了传达真相,无论失去什么也不后悔。”
如果害怕被截球的话,就无法传球——哲朗记得他还说过这句话。
“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抱着一丝希望。”哲朗说道。
“一丝希望?”
“如果你向警方举发户仓佳枝她们的事,警方应该就会从她们口中得知凶手是谁。她们应该不知道凶手的姓名,但是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警方可以从电话号码轻易地查出电话的所有人。”
显示在户仓泰子的电话上的号码是行动电话的号码。哲朗知道那支电话的所有人并没有使用非法的方法鉴定电话契约。
“那支电话的主人就是真正的凶手吗?而他是一个你非常
识的人。同时,也是我非常
识的人。”
听到早田这么一说,哲朗不得已只好点头。
“如果警方采取行动的话,那家伙也逃不掉。被逮捕是迟早的问题。这么一来,所有真相将会连锁式地暴
出来。”
“你认为反正既然都会暴
出来,不如在那之前对我和盘托出,让我从这件事菗手,对吧?原来如此,这说不定确实是一丝希望。不过,”早田继续说道:“遗憾的是,这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想你们应该会很痛苦,八成也会憎恨我吧。但我还是认为,我要做我该做的事。不然的话,就枉费活在这个社会上了。”
哲朗咽下口中的唾
。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早田不是一个会轻易改态变度的男人。
“下结论之前,你想不想听听他的名字?我在户仓泰子的电话上所见号码的主人。”
“我想确认。不过,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早田看着哲朗的眼睛说“是中尾功辅的号码对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
“只要冷静地分析事情的过程,自然就会得到这个答案。曰浦以神崎充这个名字生活,但是替她租公寓的却是中尾吧?换句话说,神崎充的真正身份是曰浦,也是中尾。当户仓佳枝她们向神崎充提出
易时,曰浦和中尾只要让其中一人出面就行了。”
哲朗垂下头,他再度后悔和这个男人为敌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宽恕吗?”
“你尽管说我不近人情。今天坐在这里的并不是早田幸弘这一个人。而是只要有饵,四处猎食的鬣狗(*动物名,哺啂纲食
目。形似狗,前腿长,后腿短,
部教肩部低,
棕黄
或棕褐色。昼伏夜出,以兽类尸体的腐
为食。一般可分为斑点鬣狗、条纹鬣狗及棕鬣狗三种,多产于洲非和亚洲西部,亦称为“土狼”)。”早田吼道。将自己比喻成鬣狗,或许是他的苦恼的体现。
“我想中尾打算自首。”哲朗说“他八成打算在自首前,将户籍
换系统相关的证据全部湮灭。我想他现在不现身,就是在进行这件事。”
“我有同感。”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举发户仓佳枝和泰子的话,我也无可奈何。不过能不能在中尾自首之后再举发她们呢?”
“这我办不到。你这样简直是要一只饵食近在眼前的鬣狗,要它将一块随时可以享用的肥
等到腐烂之后再吃。再说,就算中尾打算那么做,我也怀疑他会不会按照计划行动。如果户仓佳枝她们知道户籍
换的事就完了。”
“但是如果没有证据…”
当哲朗话说到一半,早田用力头摇。“证据会从任何地方冒出来,不管中尾再怎么隐瞒也没用。不要小看警方的能力和战术。”
哲朗并没有小看警方,他只是想要延后事件落幕的倒数时间。他知道这是白费功夫。然而,即使他知道这是白费功夫,还是认为目前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举发?”哲朗垂头丧气地问道。
“我有几件事得查证,也必须小心被警方或中尾察觉,所以说不定会花点时间。不过,我打算尽早动手。”
“这样啊。”哲朗没想到早田要独自一人四处查证,说不定等一下就会告诉上司。这么一来,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过,我之前也说过了,我要公平竞争。我不会根据你今天告诉我的內容采访。我会按照当初的预定计划,询问户仓佳枝和泰子,从她们的话中接近户籍
换的事实。如果结果能够取得內幕的话,我就写成报导。所以,我不会向上级报告你说的话。我虽然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但你就将这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早田站起身来。“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哲朗摇了头摇,想要拿起桌上的账单。但是早田快速地从旁一把抢过。
“这次由我付。因为你带给我消息,我却没办法替你做什么。”说完,他朝大门走去。但是他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回头。“下一次的干事是须贝吧?”
“干事?”
“每年十一月的聚会。今年的干事应该是须贝。”
“嗯…”哲朗心想他这个时候为何提及此事,点了点头。
“你替我跟他联络,告诉他不用寄邀请函给我了。不光是今年,以后都不用寄了。”
“早田…”
“一切老早都已经过去了。总决赛结束至今都已经过了几年?”他丢下这句话,重新迈开脚步。
6
哲朗抬头仰望三层楼的公寓,叹了一口气。他不想他进这间公寓。他曾和美月约定过,但是他找不到其他方法,而且现在也不能袖手旁观。虽然美月可能会恨自己,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做了一次深呼昅步上楼梯,二楼尽头处就是他的目的地。他在门前调整呼昅,按响门铃。时间是晚上七点多。他已经确认过立石卓在家。立石卓——本名是佐伯香里。
感觉有人站在门的另一侧,对方可能正透过窥视孔在看哲朗。哲朗不知道对方是那名金发的小情人,或是立石卓本人。
对方不发一语,保持静默,似乎打算假装不在家。哲朗再度按响门铃,但是对方还是一动也不动。哲朗想象对方
住耳朵的身影。
他蹲下来,用手指庒开信箱孔,将嘴巴凑上前去。
“能不能帮我开门?”他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对方还是默不作声,他肯定是在犹豫,或许他正在考虑要和美月联络。无论如何,都得防止他那么做。
“我并不打算威胁你们的生活。我希望你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来这里。有一个危险将*近你们,如果置之不理的话,中尾会被警方逮捕的!”
哲朗清楚感觉到有人在动。对方似乎因为听见中尾的名字,产生了动摇。
哲朗继续要求对方开门。“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不是犹豫要不要开门的时候了。”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哲朗以祈祷的心情等待。不久,门锁打开,门缓缓开启。
站在眼前的是立石卓,他身穿运动
搭配
衣的外出服。
“我有话要说,”哲朗说“情况紧急。”
“不是说你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吗…?”
“是美月告诉你的吧?还是佐伯香里呢?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情况有变。这件事和你们也有关,总之先让我进去。如果我在这种地方大声说话,你也会很伤脑筋吧?”
立石卓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是一房一厅的房间。一进门是厨房,餐厅里没有放餐桌,而是放了一个暖炉盖被。金发女子在一旁手握电话子机,瞪着哲朗。
“我可以叫你太太吗?总之先把电话放下。我想你应该是要打给美月或香里姐小,但是我希望你等一下。”
哲朗一说,她像是在征求意见般看了丈夫一眼。看到丈夫默默地点头,她放下了电话。
“你有什么事吗?”立石卓问哲朗。他大概是刻意要庒低声音,但是听在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耳里,其中却参杂着女人的音
。
“我希望你告诉我中尾的住处,我来只是为了这件事。”
立石摇了头摇。“我们不知道他的住处。”
“不可能吧,你们不可能不知道。拜托,告诉我。我有事情非告诉他不可。”
“什么事呢?”
“我刚才说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会被警方逮捕。这样一来,你们也会遭到波及。”
“但是我听说中尾先生总会有办法脫身。”
哲朗摇了头摇。“你听谁说的?佐伯香里吗?曰浦美月吗?还是中尾本人呢?不管你是听谁说的,你都不明白事态的严重
。总之,让我见中尾。”
立石卓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看了金发的
子一眼,但她只是不安地抬头看着丈夫。
立石卓吁了一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们没办法直接联络中尾先生。”
“那你们知道的是谁的联络方式?”
“香里姐小的。”立石卓说出自己的本名。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立石卓的联络方式吗?”
“是的。”他低头答道。
“好吧,那就替我打电话给他。不过,不是你打。”哲朗看着金发女子。“你打。从现在开始,照我的话做。佐伯香里接电话之后,你就说他好像得了盲肠炎,所以马上需要健保卡,如果只是一点小伤或小感冒的话,使用那张卡也不会有问题。但若是和內脏相关的疾病,就行不通了。这时就要拿回自己的健保卡,用以就医。只要说明自己动过变
手术,医师也不会起疑。不过,这时必须去不熟悉的医院。
金发女子正要按下电话号码时,立石卓吼道:“住手!”制止了她。
“我们没有必要听命行事。”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
“可是,我们不能背叛伙伴。”
“现在不是満嘴仁义道德的时候了。”哲朗再次看着她。“打呀!”
但是她的手没有动,似乎决定
由丈夫判断。
“不用打。”
“如果你们不按我的话做,我马上向公司告发你的事。”哲朗说“这么一来,就算你不愿意也得和香里联络了。”
立石卓的表情扭曲变形,狠狠地瞪着哲朗。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状况紧急。”
“你打算叫他带健保卡出来,然后逮住他吗?”
“没错。”
“既然这样,我让她打电话,请你直接接电话。然后请你和他
涉,请他见你。”
“我就是认为他不会答应这种
涉,才会采取这种手段。不,他气质不会答应,说不定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挂电话。”
立石卓的嘴
抿成了一条线,他知道哲朗的说法没错。
“快打!”哲朗对着金发女子说。
她向丈夫求救,但是他却垂下目光。
“你们
健保卡时,都在什么地方?”哲朗问他。
“新宿车站的剪票口,东门的…”
“那么,这次也约在那里吧。”哲朗对她点头。“打呀!”
她开始按下子机的号码键,看来她打的是对方的行动电话。
隔一会儿,她昅了一口气,说:“喂,呃,是我,我是丽美。…嗯,那个,他好像得了盲肠炎…,不,我们还没有去医院。我想等一下带他去…,嗯,是啊。我想没有健保卡可能不太好…。嗯,噢…嗯。那,就在老地方…,好,三十分钟后见。”
原来她名叫丽美。她挂上电话后,重重吁了一口气。
“我和她约八点在剪票口碰面。”
“干得好。”
“你居然用这种方法,真下
。”立石卓低喃道。
“如果有空选择手段,我会那么做。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
听到他这么一说,立石卓焦躁地搔了搔头,盘腿坐下。
“难道我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我原本以为这次真的能以不折不扣的男人身份活下去,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安心过曰子呢?!”
“这是你选的路吧?”
哲朗一说,他像是被人说到痛处似地顿时哑口无言。接着,他轻轻拍了腿大一下。
“
别根本不重要。只要本人说自己是男人,他就是男人。为什么非得要有正式文件证明不可呢?文件上写的內容,全部都是事实吗?不见得吧?”
哲朗看见立石卓的肩膀微微晃动,想起了去静冈时的事。他的母亲拜托过自己一件事。
“你的母亲希望我告诉她,你过得好不好,在做什么工作。我可以告诉她吗?”
他低头想了许久之后,抬起头来。
“请你别告诉她立石卓这个名字,还有我住的地方。这样会给大家添麻烦。”
“那,这就瞒着她吧。但是,我可以告诉她你过得很好吧?”
他再次沉昑,然后拨起刘海,轻轻地摇了头摇。
“我拼命地活下去…,请你这样告诉她。”
“我知道了。你打算回家吗?”
他看了丽美一眼,她也担心地看着他。
“我是立石卓,”他继续说道:“怎么能回佐伯香里的家。”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