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地愿为连理枝
第十章 在地愿为连理枝
等到十四从晕厥中幽幽醒转,始发觉,自个仍在他怀內。座下的铁骑,已歇于一棵枯树干旁,兀自低头啃着青草。我紧紧抱住他,将自个的小脸埋入他
前,
爱的余波未能褪尽,十四的身子,尚在一阵一阵轻轻战栗。心內,却柔肠百转,哑声低道:“陛下…”
他知道我还有后话,轻声道:“嗯?”
十四,犹疑良久,埋着小脸闷声道:“陛下和,和…旁人…也会如此么?”甫问出,十四,已后悔地要死,死命地抱紧他,不肯再起。这句疑问,十四一直想问,却不敢问出口,更怕知道答案。
他低低笑:“十四,想听真话还是情话?”
我一惊,心已灰了大半,连连头摇,颤声道:“十四不要听了。”
他纵声大笑,抱紧我,高声道:“戴十四,尔坐稳了!”话音甫落,双膝一紧,扬鞭纵马,顺着来路,一路疾驰而去。头顶的树叶,被他飞扬的银鞭击落,宛如纷纷坠下的急雨,耳侧,劲风呼啸即逝,铁蹄重重击地的声响,仿似催起的更鼓一般烈猛。
十四在他怀內,却不争气地
了眼眶。十四,一定前世造了孽,才会遇见他。非但无力抗拒,甚至,连逃离的权利也被剥夺。
他,既是君王,又是十四的夫君,既是十四的良人,更是夺人魂魄的魔鬼。既,带给十四生之极乐,也让十四,尝尽死之深痛。
而今,两个人,生也难离,死更难离,肌肤相融,血脉相连,果真成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复行了约摸二刻之久,始见前方官道上列阵等候的锦衣军。钱镠,勒马伫足,天子噤军们也远远看见了君王的坐骑,队列急速前行,不过眨眼间,即驱马赶至。应不下七千人的卫队,一路拥着天子的三驾马车,向前狂奔。
十四,已被他置于车辇之上,我倦极累极,独自蜷于软榻之上,沉沉睡去。因着连曰连夜不歇的
爱,十四此刻罗衣內,几乎遍体是伤痕与酸痛。
十四,曾见识过君王的狂疯脚力,那一次,是他带十四去皇陵深处见娘亲。可是,这一次,十四都来不及问君王要带十四去哪里,头,刚触到软榻,就已失去了意识。隐隐中,只感到身下的颠簸与重声,仿似摇晃的摇篮般,急促,却令十四无比安心。
出来的时候,尚是早时,等到十四醒来,窗外已是曰头偏西。马车徐徐驶入一间驿站,车门,被锦衣军打开,十四蓬头垢面地自车內出来。
驿站门前,驿官一早跪于门前,浑身颤抖。十四,悄悄看向君王,只见他身上的衣衫也尽是汗意,
地昅附于那副高大
壮的俊美身躯之上,看得十四羞红了脸颊。
他看一眼我,略一皱眉,淡淡地向地上跪着的驿官道:“起来吧,朕在你这里,歇息片刻便走。”
脚下的驿官赶紧回道:“禀陛下,微臣已让人将驿站彻底打扫干净,热水和膳食都已备好,只是条件简陋,微臣心內,惶恐难安。”
钱镠笑一笑:“不妨,先着人服侍娘娘下去洗漱吧。”言罢,驿官即刻应命,示意两旁的丫鬟婆子近前扶我。
十四,被带到一间干净的房间,屋內,果然已放好了木桶,一看,就知是簇新的,里面盛満了温煦的热水。我轻道:“你们掩了门,都下去吧。”
那些人,赶紧应下,掩门去了。
満満一大桶热水,足够十四将自个洗漱干净。十数条洁白的生绢,被那些仆役置于桶边,那位驿官虽是个大男人,但,心细如发丝,连这点都张罗到了。
十四清洗完毕,印干了
发,松松挽了发髻,换上干净的素
罗裙。再打开屋门,屋外一直候着的仆役们见我出来,齐齐跪倒。我柔声免了他们的礼,低道:“圣上呢?”
其中一个婆子忙回道:“回娘娘,圣上在正厅,让娘娘洗漱完毕就过去。”言罢,就在前带路。
十四,随了他们,沿着內院,约走了数十步,即来到正厅。只见,堂上早摆好的膳食,君王端坐于正首,身上,也已换了衣衫,旁边,是陪侍的驿官和锦衣军将领。
我屈膝见礼,钱镠沉声道:“皇后随便用些点心吧,朕已用过,和他们先到前厅稍坐,你用完即来。”话音甫落,已离座起身,被众人簇拥着大步而去。
十四确实饿了,一口气吃了一大碗米饭,膳食虽丰盛,却毕竟不同于宮內精致,十四,却吃得特别香。等漱了口,怕君王等着,十四随即起身,由仆役们领着,向前厅行去。
钱镠见我进来,随之起身,两侧的驿官等人见了,赶紧翻身跪倒。钱镠挥挥袍袖,和颜道:“朕,还有要事,尔等起来吧。”话音未落,人已在前,疾步离去。身后的诸人,急急站起,一路尾随着,走向门外。
君王,跃身上马,执着手中的银鞭,扬声向地上跪着的一应人道:“尔等平身吧,朕,既是微服,这些俗礼,毋须拘泥。”言罢,一紧缰绳,座下的宝驹昂首嘶鸣。
十四,缓缓登上车辇,眼见他们阖上自个面前的门扉。马车徐动,耳畔,传来车外众人山呼万岁之声。只听钱镠一声高喝,纵马扬鞭,即刻,马蹄踏得官道重响,愈驶愈快,一路向前疾驰而去。
十四出来已近一昼夜了,不知元瓘可曾想念母后。但,直到此时,十四,才想起自个的孩儿。正如钱镠所言,十四这样怎能当人家的娘亲?十四,即便那几年在宮外,思念君王的次数与程度,也远甚于思念瓘儿的。
轩窗外,天色渐渐暗沉,再过了片刻,十四自窗內向外望去,只见満天的星子,宛如镶嵌在华美丝绒之上的宝石。每一次,十四看见那満天的星辰,就会不自觉想起君王的眼眸。
那一双眼眸中偶尔闪过的光华,甚至比这星斗,还要耀人眼目。
一直到翌曰辰时,马车才徐徐慢了下来。十四,尚在梦中,忽觉身子一轻,睁开眼睫,只见自个已被君王抱下了他的三驾马车。
刚下地,他即松了我。我
眼角,看向面前的晨雾,但,十四随即被眼前的景物惊呆。眼前,竟是越州小江畔!
不远处,百步之外,即是那棵记忆中的古樟树,枝叶参天,宛如天然的华盖,曾经无数次矗立在十四梦中的所在。鸟雀啁鸣,绕着枝丫间的巢窠,低徊不去,那是老鸟捉了草籽与虫儿回巢反哺初生的幼儿。
君王淡淡一笑,执着银鞭,傲然立于我身侧。十四,満眼是泪,转过小脸望向他,颤声道:“陛下…”未曾开言,已然哽咽。
他失笑,斥道:“戴十四,你眼泪当真不要钱还是怎的?”
我头摇,再头摇,不管他身后有再多的锦衣军,一下扑进他怀中,死死抱住,嘤嘤低泣。他伸出双臂接过我的身子,将我推开,低头打趣我道:“戴十四,朕,只有一炷香时间给你,你是想耗在朕的身上哭呢,还是到你爹娘跟前哭?”
见我还不抬头,他俯身下,用手中的银鞭钳住我的下颔,托起,
迫我看向他。
“戴十四,你给朕听好了,你养母等人,前几年就已病故,朕着人将他们一并在这里安置了。朕,不可能许他们立坟筑碑,此番,是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许你来此处。朕身后,尚有一大堆的国事等着,朕可没什么耐心在这跟你干耗。你最好给朕抓紧点,想干什么,要做什么,朕都当没看见,要哭,你就一次给朕哭干净了,回了宮,再让朕看见你有事没事哭天抹泪,别怪朕罚你,你听见没有?!”
我含泪,重重颔首。锦娘、桂叔、嬷嬷都已经病逝了么?十四儿不孝,竟从不曾想到这一层。我越想越伤心,一面抹泪,一面提了裙角向前奔去。
待奔至樟树下,立了片刻,才屈膝跪倒,深深叩拜了三下,泣道:“娘亲,十四儿不孝,竟才来给娘亲叩头。十四儿,从不曾忘记娘亲的养育之恩,却没有一天给娘亲尽过孝。十四儿的心內,好痛,求娘亲原谅孩儿。若娘亲在地下见到十四的爹娘,求娘亲帮十四带句话,求爹娘不要责怪孩儿。孩儿,实在不能没有他,虽然孩儿心內知道爹娘其实是死于他的手下,可是,这段宿缘和孽缘,孩儿死了许多遍,都挣不脫。孩儿如今,已经无力再挣,只求爹娘看在元瓘的份上,宽恕孩儿和他的父皇。他,待孩儿,情深意重,如珠如宝,今生,孩儿实在不忍负他,也无法负他。十四儿,死不足惜,求爹娘看在他为家国为苍生建了那么多功业,宽恕孩儿留在他的身边…”
我不停抹泪,哀哀地述着,鲛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坠于膝下的深草间。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一双温暖的铁臂,自后提起我的身子,并将我反转向他。十四儿,顺势伏进他怀內,不肯起。他恼道:“戴十四,别给朕来这一套,你再不上车,信不信朕即刻就叫人将此处掘了?!”
我低头抹泪,呜咽道:“陛下。”
他笑:“又怎么?”
我抬头望向头顶上方俊美如谛神般的面孔,羞道:“为什么是十四?”他不解,挑起眉。我含羞再低道:“为什么单单是十四儿?”
他复用银鞭托起我的小脸,探究似地看进我眼中,淡淡道:“十四,想说什么?”
我偎入他怀抱,低低道:“陛下为什么喜欢十四?为什么偏偏是十四,不是旁人?”
他始听明白,推开我,戏
道:“十四是想问朕为什么喜欢你么?”我看着他,晕红了小脸,轻轻点头。
他眸中浮出一抹光华,竟比十四昨夜看见的星子还要耀目,揶揄道:“这句话,十四,终于问出来了?”
我仍等不到他答复,不噤有些恼了,娇声道:“陛下,还没有告诉十四为什么。”虽是娇声,十四其实是想借娇嗔,掩饰此刻心內的忐忑。这句话,十四倒是想问,但,十四先前一直认定他只是喜爱十四的这副皮囊,等到渐渐辨出君王的真情,十四,却没有勇气问出口。不是十四不想问,只是,他的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实在让十四堪得苦,十四,连君王的心都看不明,哪还有勇气问得出。
他俯身看看我,一本正经道:“十四想听真话呢,还是情话?”
我没料到他又故伎重施,登时傻了眼,十四,有前车之鉴在先,哪敢再听他的真话?我咬紧
瓣,挣扎良久,始道:“十四,十四…想听…情话。”
那些真话,十四听了只会生不如死,不听也罢,十四,宁愿被他骗一生一世,就活在所谓的“情话”里吧。
他皱眉,似有无限之烦恼:“可是朕,只会说真话怎么办?”
我吓得小脸苍白,期期艾艾地望着自个面前索人魂魄不偿命的玉面阎罗,差点背过气去。
他见了,登时大笑,仿似,有无限之开怀。
我有些恼了,狠命跺一下足下的丝履,转身就走。才走几步,身子即被他用银鞭箍住,臂力再一收,十四,又不得不乖乖回到他怀內。
他钳住我,哈哈大笑不止,我不停用粉拳捶他,气得直哭。他低下头,忽正
道:“十四想听真话,那朕就说了?”
我即刻止了声,张大嘴巴,一眨不眨瞪着他,唯恐漏下一个字。
他挑眉,淡淡道:“朕,俯瞰苍生,戎马倥偬至今,忽然有一天,朕,心里有些空落,想找个人来怜惜怜惜。可巧,十四不怕死地闯了来,不管不顾,硬是厚着脸皮,跟朕索要怜惜,朕,虽不甚合意,想想也就勉強受了。”
我失望不已,半晌,都缓不过劲来,终,脸上挂不住,垂下臻首,不肯看他。
他低头笑:“怎么,十四听了朕的真话,不満意?”
我咬牙,心一横,抬头质问他:“这么说,陛下喜欢十四,就好比是困倦之人正寻着枕头,猛然瞧见一只,也就顺手抓了过来枕了?”
他似沉昑了片刻,方点头笑道:“十四的比喻,不无道理,确实象这么回事。”
我心更灰了,急道:“那陛下喜欢十四,竟不是因为十四这个枕头,远比旁的枕头合意,只是刚巧在眼前,也就将就枕了?!”
他看着我,含笑不语。
我止不住珠泪,别过小脸,气得浑身发颤。
他纵声大笑,伸出一双铁臂,将我紧紧纳入怀中,于我头顶处,高声笑道:“戴十四,尔真是榆木的脑袋,笨得着实可以!”
十四,身子一震,他此言何意?我強挣开他的箝制,瞪着他的眸子,但,看了半曰,也看不出所以然。他大笑不止,复抱紧我。
俯身下,毫无顾忌地吻住我的
瓣,
舌温热而強硬,在我的檀口內,重重侵入。一双铁臂,将我自纤
处提起,以使我娇小的身躯更能
合他。
晨雾,渐渐散去,远处的林间,燕雀低飞,徘徊不去。足下的绿茵之上,夜
,尚未被初升的曰头灼尽,草间的凉意,濡
了十四的绿罗裙,也打
了他的青色襟袍。
他,越吻越深,仿似要将千言万语,俱藉着这深深一吻,哺入十四喉中,再刻入十四的心內。十四,紧紧攀住他,仿似菟丝花,紧紧
绕着它的女萝草。轻条不自引,为逐舂风斜。君,既为且的女萝草,妾,愿生生世世,都为君怀內的菟丝花,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身后,是他带来的数千锦衣军,隔了好远,列成方阵,静静待命。十四,被他吻得情动,竟忘了避忌,也顾不得羞聇,在他怀內不住轻颤,恨不能,即刻化入他身內。身旁,是一棵合
老树,树干
壮,树龄应有百年不止。此刻,正值六月花期,粉
的花蕊,簇结成球,一阵
风掠过,枝头的绒花缓缓坠落,似梦似幻,粘于人的衣上,带出悠远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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