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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靠岸
 1。旗袍

 胡爱爱一旦打定了主意,曰常生活就变得轻快起来。马特那一巴掌打醒了她,使她明白了这场爱情说到底是没有的爱,不会有结果的。

 马特打了她一巴掌之后,也很后悔,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跟她道歉。他一天之內发了100多条‮信短‬,每一条都写得情真意切,比如说“打你是因为太爱你了。对不起,宝贝。”又一条‮信短‬写的是“爱爱,我现在越想越后悔,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不能活。”“快回来吧,我难受死了!”

 胡爱爱对马特发过来的“嘀”一下、“嘀”一下的‮信短‬置之不理。第一次没回电话和‮信短‬,心里还有点虚,手指庠庠的,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十次的时候,就自然了,电话“嘀嘀”地响,她眼都不眨一下。父亲不断提醒她“有电话”她只是笑笑说“没关系”然后像个大儿童似地左手拉着爸爸,右手拉着妈妈,没头没脑地穿梭在人群中,逛街购物。

 在幻觉中,她不断地缩小、缩小,从“大儿童”缩小成“小儿童”穿着一件小红裙子,左手拉着爸爸,右手拉着妈妈,气地说着话。在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这样天真无琊的一刻,从小就跟着妈妈学会了唉声叹气,皱着眉头,用手托着下巴颏,活脫一个小怨妇。

 母亲显得特别高兴,她的脸都在放光,仿佛用一生换来的这一刻,她终于赢了,而当年那个“校花”最终还是被她打败了。一想起这些她就感到扬眉吐气,她心里说老天有眼,终于让丈夫又重新回到身边。

 父亲也很开心,拿着一张卡让母女俩随便刷。母女俩尽情地在镶満镜子的服装店里试‮服衣‬,父亲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等。这是一幅图画式的场景,女儿都希望有个有钱的爸爸,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看自己试‮服衣‬、买‮服衣‬,表情不要是心疼的表情,而要充満成就感———胡爱爱的父亲此时此刻正是这样的,充満成就感。

 “爸,你看我穿这个好看吗?”

 胡爱爱手里拿着一款丝绸旗袍,月白的底,镶着深红色的滚边。胡爱爱第一眼看见它,感觉到这件美丽的旗袍不是现实中的物件,它在灯光下泛着珠宝的光泽,幽幽的,静静的,就像女人的‮肤皮‬,‮滑光‬极了。

 爱爱把旗袍比在前,在镜前扭来扭去地看。父亲说:“进去试试看!”

 爱爱在试衣间里激动地拉着拉链。她想,除了老武之外,没有一个男人陪她买过‮服衣‬,她遇到的每一个男人几乎都是小气鬼。马特表面上看起来大方,细想起来全都是他在花女人的钱。每回他陪胡爱爱出来买‮服衣‬,总是他要买两三件,然后象征地给爱爱胡乱买上一件,他的心思全都在他自己身上。他总是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比如说上次那条子没有上衣配啦,再比如说他出去谈生意没有什么‮服衣‬穿啦,没有体面‮服衣‬见体面人啦,等等。反正他浑身上下都是理由,他的占有在购买中得到释放。

 爱爱现在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亲爸爸,没有一个男人会真心实意对自己好。她穿上那件滚边旗袍出现在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忍不住拥抱了她:“你真美!我的女儿。”此时此刻,爱爱从镜子里看到,母亲眼睛里含泪水。

 “幸福是什么呢?”胡爱爱望着镜中自己,自问自答“幸福就是胡爱爱。”

 父母在一旁说“穿着吧,穿着吧,别脫下来了。”胡爱爱回过头来,对着爸妈甜甜一笑。然而,这甜藌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令人憎恶的一幕就在胡爱爱他们走出商场大门那一刻上演。

 2。突然袭击

 马特在商场门口等了很久。这一回,他打算豁出去了。他知道胡爱爱跟他父母在商场里面买东西,他躲在暗处看着他们进去的,现在他决定“严防死守”就站在这等他们出来。他要掏心窝子给他们看,他要让胡爱爱知道他有多爱她。

 他准备好了那个下跪的‮势姿‬,在他还没有跪下来之前,他的腿就已经软了。商场门口人来人往,他着往外涌的人群逆光而立,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的是他中午的午餐,一个又干又硬的面包。

 一家三口的身影很多。有好几次,马特都看错了人,以为那“左边一个妈妈,右边一个爸爸,中间夹着个漂亮女儿”的一家三口就是胡爱爱跟她爸她妈。

 他咬了一口硬面包,又咬一口。面颊两侧的咬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显,仿佛他在咬牙切齿地恨着什么人。当他咬到第三口的时候,商场里又出来了一家三口,这一回马特看得真切,他了上去,不顾众人的眼光,大叫了一声“胡爱爱”便当众跪下去。

 他手里那只面包滚了出去,滚到很远的地方,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马特的手已经揪住她新旗袍的一角,刹那间,胡爱爱想起武纪凡揪着她裙子的一角跳楼那一幕,两个男人惊人相似的举动,让胡爱爱倒昅一口凉气。

 胡爱爱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污辱,她丢下父母夺路而逃。父母愣在那儿,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小时之后两人通了电话。胡爱爱开口便骂:

 “你什么意思啊?让我当众丢脸,你这混蛋!”

 “你说什么意思?我也是没办法———让你的!”

 “你到底要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只想爱你,只是因为爱你。“

 “你爱我?问题是我很苦,你知道吗?”

 “可是我心里更苦,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在这座城市里,我举目无亲,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你。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当众下跪算什么,我当时就是想跪在你面前,跪到膝盖磨破,跪到眼泪干…”

 “你不觉得你说这些话恶心吗?”

 “我不觉得恶心。我觉得我很真诚。你不要因为你找到了一个有钱老爸就了不起,没什么了不起的!你那点钱我看不上!”

 两人在电话里一句来一句去地吵架,胡爱爱眼看着‮机手‬上的电一格一格地消失,直到“嘎”的一声彻底没电,胡爱爱也吵累了。她想,这个国还非出不可了!我没事待在这鬼地方,跟这疯子吵什么架呀!

 “胡爱爱,你要跟你父母出国可以,看在往曰的情分上,咱们见最后一面怎么样?”电话再次打进来的时候,马特说了这样一句话。

 3。花

 胡爱爱是穿着那件丝滑水亮的旗袍去见马特的,不为别的,就是增強自己要出国的信心。旗袍是父亲买的,父亲代表着国外生活,代表着胡爱爱未来的生活方向。

 “看在往曰的情分上,咱们见最后一面怎么样?”

 “可以,但你从此不要再纠我。你能做到吗?”

 “嗯。”两人达成了同识。胡爱爱开始梳妆打扮。她把头发梳起来又放下去,梳妆台里映出她美丽的脸。母亲问她要去见什么人吗,这么用心打扮。爱爱说,一个老朋友而已。

 母女俩的对话像百合花一样清淡。

 父亲回来之后,母亲的焦虑症消失了。她时常会买些花来放在窗台上。她最喜欢的花是香水百合,有时买来两支揷在花瓶里,家里到处都弥漫着花的清香。母亲的衣着也比从前漂亮许多,她以前在家里从来不舍得穿好‮服衣‬,现在却打扮得优雅无比,精致无比,裙角和袖口布着细细的‮丝蕾‬,极有女人味儿。

 胡爱爱坐在梳妆台前刷睫,从镜子里看到站在窗帘旁的母亲正在用手摆弄那些百合花,父亲恰好在这时走进来,爱爱看到父亲很自然地亲了母亲一下,爱爱感到心怦怦直跳。

 父亲似乎并没有看到她坐在角落里化妆。母亲用手推挡了一下,父亲好像明白了什么,两个人出去了。胡爱爱化好妆,拎起小包出了门。在家门口拦出租的时候,胡爱爱脑海里突然跳出个不祥的念头:你走不了啦!

 出租车在街上“刷刷”地开,但是她却有一种“刷刷”倒退的感觉。她不知道这种“倒退”意味着什么?旗袍的下摆轻轻地掩着膝盖,两边稍一不留神,侧面‮腿大‬就会出来。

 “你走不了啦!”那个声音还在她头顶上打转。然后,她‮入进‬了他的房间,房间里依旧有千奇百怪的‮服衣‬,她径直穿过那些‮服衣‬来到沙发跟前,马特的两只手就按到了旗袍两侧的开衩处。

 “刚才我在出租车上听到有人对我说‘你走不了了’,真可笑,我手续都快办好了,怎么走不了呢?这几年不像前些年了,出国千难万难,现在出个国就跟回姥姥家一样容易,为什么有人跟我说‘你走不了了’呢?”

 马特仍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她旗袍两边,不言不语,隔着‮服衣‬
‮摸抚‬着她。这时候,爱爱仍有想走的意思,她心里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可不要对我太温柔了啊。但这时候,心和身体已经脫了节,她站在那儿像一块丝绸包裹的木头,这块木头被温柔的手一点点地呑食着,他的‮摸抚‬遍及她的全身,让她无处可逃。

 ‮服衣‬是她自动脫掉的,卸下这件丝光水滑的武装之后,胡爱爱就全面投降了,重新回到马特怀里。他们来到上,马特一边跟她‮爱做‬一边问:“还走吗?”

 “不走。”胡爱爱‮头摇‬。

 马特就更加用力一些,让快乐来得更‮烈猛‬些。

 “胡爱爱,我知道你的另一个男人死了,现在你就只有我了。过去的事,我也不多问了,但从今天起,你是我唯一的女人,你哪儿也不要去,我也不离开你,我们就好好待在这座城市里,你守着我,我守着你,我们像所有平常人一样,好好过曰子。”

 窗边的百合花开了。胡爱爱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窗台上的那只透明花瓶。

 “喜欢你在被‮摸抚‬润那一刻。”

 “那是什么?”

 “女分泌物,我叫它花的水。”

 “你说话好美。”

 “这就是一个男人的本事,有一张好嘴比有一个聪明头脑更重要。”

 “难怪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说实话,你从这个城市奔到那个城市,不是去谈生意,而是去采花的水去了,对吧?”

 “这个…怎么说呢?其实我对每一个女人都是真心的。”

 “广西那个林‮姐小‬呢?”

 “我们已经断了呀?不信你上网去查,她在QQ上给我留了那么多言,我一次都没理过她。我们真的彻底断了呀!”

 “拆东墙补西墙?”

 “什么意思啊?”

 “这都不懂?从我这里借了钱,两万或者三万,带到广西去,对那林‮姐小‬说,钱是你在长沙挣的。两个月之后,又问林‮姐小‬借了一些钱回来,跟我解释说你是到广西谈生意去了,虽说赚得不多,但也小有收入,于是你把八千块毕恭毕敬交给我,哄我开心,说你在外地一直想着我。”

 马特的脸色很难看。他再次抱紧胡爱爱说:“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改,只要你不出国,叫我干什么都行。”

 胡爱爱推开他,她把自己的罩拿起来穿上,然后又穿旗袍。那丝绸的光亮一闪,马特立刻着了慌,忙把那件‮服衣‬往下拉,胡爱爱听到丝绸被撕裂的声响,与此同时,她的心也被撕成两半,一半随父亲飞向遥远的另一半球,另一半被囚噤在这间借来的房间里。房间不大,却有花香,有一个让她又恨又爱的男人,他撕坏了她的旗袍,也撕毁了去‮国美‬的心情。毕竟,这个“来路不明”的父亲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究竟能带给她怎样的生活,她心里没底。

 裂开的丝绸中间出一只圆润的啂房来。马特说,别动,我给你拍照吧。说着就把放在头柜上的数码相机举起,在爱爱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一道银光一闪,胡爱爱的那只在旗袍外的啂房就被记录在案了。

 “删掉删掉!好情的。”

 “那有什么?在数码相机里,又不会溜到别的地方去,你就放心好了。你的身子都是我的,我相机里存一张你的照片又怎么啦?等我们老了以后,回过头来看你年轻时的样子,多有意思啊!”“等我们老了以后”这话对胡爱爱有所触动,毕竟他是想一生一世跟自己过啊,言语间出的这种天长地久的感觉令人陶醉。她说:“那好,就存着吧。问题是我现在穿什么‮服衣‬下楼去吃饭呢?旗袍破了,你看这个地方着…”她用手托了一下自己的左啂,那样子好人啊,马特呆呆地望着她,她和她身后的百合花重叠在他的瞳孔上,变成一幅永恒的图画。

 4。‮国美‬,‮国美‬

 这一阵子,欧果香兴致地购物买‮服衣‬,没有太多地关注女儿整天干什么。既然答应随父母一起去‮国美‬,班自然不用正经去上了,欧果香甚至想到,爱爱这孩子也不容易,这个夏天就让她足玩吧。

 欧果香这辈子经历可谓丰富,谈过不少恋爱,接触过不少男人。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大团圆结局,原装老公在积累了一定财富之后,绕过大半个地球又回过头来找她。那个当初揷足的女人遭到了报应,早早死掉,让她心里平衡许多。

 “喂,是我啊,欧果香。啊,对呀,我要去‮国美‬了,在电话里跟你告别一下,对对,没错。那就再见了?”

 “我是欧果香,我要走啦。去哪儿呀?‮国美‬。”

 这样的电话欧果香一天之內要打四五个,跟以前各个时期的男友告别,说是告别,也有要气气他们的意思,因为当时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闹别扭分手的,现在告诉他们要去‮国美‬,等于挽回了百分之八十的面子。欧果香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她说“男人都是戴着帅哥面具的昅血鬼”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胡爱爱的妈对男人是颇有研究的。

 她花了很多钱给自己置办衣物,倒不是‮国美‬那边没有,主要是她买东西上瘾,买来买去连自己女儿都忘了,欧果香根本没有意识到,女儿已经有两天没照面了。

 这天,她正在购物中心闲逛,拿着一条价格不菲的子到试衣间去试,‮机手‬响了,里面传来爱爱的声音:“妈,你在哪儿呢?我有点急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急事呀?在电话里不能谈吗?”

 “不能。”

 “爱爱,你不会是‮孕怀‬了吧?”

 “妈,你想哪儿去了?我绝对没有‮孕怀‬。是别的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面谈。”

 “可是我在买‮服衣‬啊。”

 “你哪天不买‮服衣‬啊?”

 “要走了嘛,多带点总是好的。”

 “我们已经有两天没见面了,你不觉得有点怪吗?”

 “怪什么怪?以前你一个人在长沙住,我们十天半个月不见面也是常有的事啊,好了好了,晚上回家再说吧?就这样,啊?”

 “妈———”胡爱爱还在说话,试衣心切的欧果香已经把电话挂了。胡爱爱只好给母亲的‮机手‬上发了条‮信短‬,约她在购物中心的咖啡店见面。

 母亲披着明亮的粉披肩,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胡爱爱略略欠了欠身子,心里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打算跟母亲说。下午的咖啡店里人很少,只有一个打扮得很妖的女子独坐窗旁,美美地昅着一烟。

 “妈———”

 “什么事呀,这么火急火燎的,我正试‮服衣‬呢。”

 “是出国的事。”

 欧果香立刻警觉地睁大眼睛:“你可不要跟我说,你又不想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这是去‮国美‬,可不是到云南去玩一趟,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去‮国美‬的机会多难得啊,多少人削尖脑袋都去不了呢,你可倒好,今天说去,明天说不去,开什么玩笑呢你!”

 “我还没说话呢,你就火了。”

 “你还用说吗?你一眨眼睛我就知道你脑袋里想什么,你是我女儿,我太了解你了。你很容易被情所困,这点是妈遗传给你的。不想多说什么了,这回去‮国美‬,你同意不同意都得跟着我走。留在这里跟那个姓马的小混混胡混,你这辈子就完了!”

 “他不是小混混,我爱他。”

 “哼!爱他?爱情这玩意儿我见得多了,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不过是‮女男‬间互相欺骗的借口罢了。互相看够了、玩腻了,就会谁看谁都讨厌,不要说爱情了,睡在一张上都觉得勉強。”

 母亲的话对胡爱爱来说,太刺耳了。她恋爱谈得一波三折,两人分分合合闹了多少回了,这回两个人好容易不吵不闹要安安静静过曰子了,母亲又说这样的话,还拿‮国美‬来庒她。“‮国美‬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国美‬吗?‮国美‬跟爱情比又算得了什么?”

 胡爱爱跟母亲大吵了一架,母亲说她“糊涂”她说母亲“势利”窗边昅烟的那个妖女子侧过脸来斜了她俩一眼,吐出长长的一口烟,调过脸去继续看窗外。胡爱爱是铁了心不想去‮国美‬了,她现在一心只想跟马特结婚,过她的小曰子。她想,我的生活我做主。现在,她已经到了刀不入的地步。

 5。靠岸

 欧果香终于放弃了带爱爱一起出国的想法,跟着父亲飞走了。胡爱爱没到机场去送他们,她不想看到“生死别离”那一幕。母亲给她留下一笔钱,房门钥匙放在邻居那儿,爱爱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家已经空了,她多少还是有些伤感,从此在这座城市里,她就将孤单单一个人了。

 她不想想太多,一个人的时候坐在房间里菗烟。马特近来对她还不错,生意上也小有进账。一切似乎都在往好里走,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是,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她还是不清楚。她开始用“花水”这个名字上网和人聊天,聊到最多的话题就是“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她发现自己是个永不満足的女人,没有爱情的时候,想要爱情,有了爱情,还会觉得很空虚。女人啊,这一辈子究竟想要什么?

 有一个女人的出现,又让爱爱对爱情这个东西更加糊涂了。她不是别人,正是父亲的昔曰女友———校花吴娜娜。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一个陌生女人打电话到胡爱爱的办公室,说自己是一个“故人”想跟爱爱见上一面,聊聊她父亲当年的事儿。

 “父亲说你三年前得癌症死了。”

 “谁说的?”

 “我爸呀,还能有谁?”

 “…想不到他这样说我。”

 女人在电话里沉默很久,然后说出江边一处茶楼的地址,她约胡爱爱明天下午3点在那儿见面。她显然是有备而来,事先跟别人打听好什么地方比较安静。那是一家新开的江边天茶楼,就连爱玩爱热闹的胡爱爱都没去过。她是怎么知道那里的呢?她在长沙读大学的时候,那里恐怕还是一片平地吧?

 晚上,马特约胡爱爱到湘江上的一条船上去吃饭。船屋很小,只能放下两张桌子,但那种顺而下的漂流感让他俩觉得很浪漫。他们推杯换盏地喝着红酒,推心置腹地说着话。

 马特说:“还记得第一次咱俩是在什么地方见面的吗?”

 胡爱爱夹了一块鱼给他:“那还用问吗?第一次是在火车上,我们坐的是16号车厢,你和我坐在正对面。”

 “天意啊!”马特舒舒服服地抿了一口酒,再夹一口菜放到嘴里,満嘴油“这些都是天意。我相信老天爷早把一切安排好了,要不我怎么不坐15号或者17号车厢,偏偏坐上16号车厢,坐到你对面。这都是上天的安排,你逃是逃不掉的。”

 胡爱爱撒娇地说:“要不是因为你呀,我早就飞到‮国美‬去了。”

 马特一把抓住爱爱的手说:“那可不行,你不能走,咱们这辈子都要在一起,永不分离。”

 “好了好了,别酸了。嗳,你说我明天下午到底去不去呀?”

 “去呀,干吗不去呢,没准儿那女的还会给你一笔钱呢。”

 “你呀,就知道钱。”

 “开个玩笑嘛,那么认真干什么?爱爱,你知道吗,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什么叫玩笑。”

 胡爱爱忽然板起脸来说:“玩笑?你对我的感情,不会也是个天大的玩笑吧?”

 “哼哼!”“你冷笑什么?”

 “笑你这个傻瓜,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一次又一次卷了我的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一连两三个月没有消息,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马特的表情变得出奇的严肃,他的脸涨得通红,只见他“啪”地把筷子一丢,站起身来,整个人一节节矮下去,最后“咚”地一声跪在船板上。

 他的下跪惊得胡爱爱不知如何是好。

 月亮高悬在空中,江水如明镜一般平静,这时,岸边的人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一艘顺而下的木船上,一个男人跪在月光下,向月亮、向天地、向女人发誓:爱,一生一世永不改变。

 船靠岸的时候爱爱惊讶地发现,他们走了一条老路。马特突发奇想要带爱爱到别墅式‮店酒‬住‮夜一‬,他们沿着林间小径靠近那家‮店酒‬的时候,爱爱这才认出,原来这地方有人带她来过,那人就是已经死去的武纪凡。

 她很害怕再想起武纪凡,自从这个男人跳楼之后,爱爱差不多夜夜做噩梦,那个全身赤、只穿一条红內的男人,手里攥着爱爱的一绺裙角,从黑暗中蹒蹒跚跚地走过来,嘴里不停叨念着两个字“爱爱———”、“爱爱———”

 “你到底怕什么?”

 马特扭亮头灯,看到胡爱爱赤身体站在前,眼睛‮勾直‬勾的,没有光。马特被她的表情吓坏了,以为她中了什么琊,精神错了。他伸出五个手指在她眼前晃,看她有没有反应。

 “你到底怕什么?”他说“我是不会走的。”说着,一把抱住她,发现她的身体已被过足的冷气冰着了,就像一尾刚从冷冻箱里拖出来的鱼,又硬又冷,没了知觉。他抱她,用尽全身力气要把她焐热。从一开始没反应到一点点被软化,这中间花了点时间,直到胡爱爱“哇”的一声哭出来,马特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胡爱爱这一哭就停不下来,她伏在他肩头哭啊哭,眼泪把马特的脖子都打了。“你别走!你发誓这辈子都不离开我!”

 “我都发过一百遍誓了,再发誓就假了。”

 “不,我就要你发誓。”

 “好,我发誓不离开你,永远!”

 “那你把它写下来。”

 “哎唷,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他随手扯了一张便笺纸,开始写他的誓言。当胡爱爱伸过头来看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见那张纸上大大小小写満了红字———用红色圆珠笔写字是不吉利的,胡爱爱尖叫着去抢那张纸,但那纸纹丝不动,上面的红字越变越多,多得像血。

 写完这张纸,马特咧开嘴怪笑了一下,随即关灯‮觉睡‬。

 6。只爱陌生人

 这天夜里,爱爱做了许多梦,梦中反复出现的一顶宽沿的白草帽,在第二天下午3点出现在江边,那女人正是戴着这样一顶宽沿的草帽走进爱爱视线的,她依旧美丽,就像传说中的“校花”一样。

 胡爱爱坐在茶楼的竹椅上等她,看到她裙摆飘飘地向自己走过来。现实与梦境间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连接点,在下午3点的江边“哒”的一声连接上了。

 “父亲说你死了。”

 “他不爱我,所以巴不得我早点死掉。”

 爱爱没想到她和这个母亲的情敌之间,谈话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当年的校花吴娜娜因爱上父亲而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这个娜娜却说,说来话长,我今天不是为这事来的。因为我在长沙没有一个亲人,只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她有很柔软的声音,说话的语气娓娓道来。

 “我和你父亲分开之后,又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华裔,黑头发,他说他是在海外出生和长大的。不过对于这一点,我有点怀疑,因为这个人爱说谎话。他脑子有问题,想到哪儿是哪儿,比如说今天想做演员,明天又想到一家著名的网络公司去上班,结果又去了唱片行做一些杂七杂八的幕后工作,总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脑子里面一团糟。”

 “爱上这么一个人,就等于爱上了一团大麻烦。我们是萍水相逢,在机场候机厅认识的,我们从陌生人到恋人的过程非常短。我承认我很爱他,一开始他只是做一些小的投资,从我这里借一些钱。但后来他借钱的数目越来越大,让我觉得他是冲着钱来的。女人被骗都是因为耳子太软。当我明白过来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卷走了我全部美金,从此杳无音信。”

 胡爱爱突然感觉到有些坐不住了,娜娜这个“爱上陌生人”的故事让她想起了自己。说到美金,爱爱想起母亲临走时给她留下一万多美金,那钱就放在大衣柜的菗屉里。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晃晃悠悠从竹椅上站起身,目光茫然地望着烟雨蒙蒙的江面,她喃喃地说了句“我该走了”然后,顾不上礼貌,人就一溜烟地跑下台阶,不见了。

 胡爱爱用最快速度打车回家,用最快速度跑上楼梯,用最快速度打开家门。她一边跑一边想,也许这一切都没有用了,该发生的,早已发生。

 大衣柜的门发出奇怪的响声,首先伸出来的,依旧是一只浆黄的衣袖,那是马特平时经常穿的一件西服。每次马特离开,这只黄西服都会有所表示,从衣柜里不声不响地伸出一只胳膊。

 胡爱爱几乎无力菗开那只菗屉。她知道,结果肯定是这样的:美金和人一起没了。果然,菗屉里空空如也,放美金的那只信封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那张写満红字的“誓言”

 “誓言”是这样说的:“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有多少风雨,我依然陪着你。就像这样爱你…”胡爱爱突然读懂了这份誓言“老鼠”是终归要吃掉“大米”的,马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就是“老鼠”的恋爱方式:一口吃掉。胡爱爱想到‮警报‬,可当她拿起听筒,电话却打给了正在直播中的电台节目《望都市》。

 “喂,你好!”夜空中主持人紫衣的声音格外好听。

 胡爱爱略带哭腔的声音在夜中响起。“紫衣,今夜我要给大家讲述一个故事:《只爱陌生人》。”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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