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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给一把手做报告的犯人
 戴向军当然说谢谢,非常満意,可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大巨‬差别。直到有一天,当他利用这个岗位为自己淘了満満一大桶金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內部调整"的真正价值。

 也就是在南都,换上其他地方,说出来恐怕还没人相信。

 为落实‮共中‬
‮央中‬《建立健全教育、制度、监督并重的惩治预防‮败腐‬体系实施纲要》和《最高‮民人‬检察院关于进一步加強预防职务犯罪工作的决定》,南都有关方面精心组织了一场形式特别的报告会。听众是身居要职的各级‮员官‬和大型国营企业的一把手,而报告嘉宾却是一位身穿囚服的犯人。

 报告人叫戴向军,今年46岁,曾经是南都赫赫有名的大老板,资产达数亿元。四年前,因财务欺诈、侵呑国有资产、偷逃税款、造成国有资产大量失等罪名锒铛入狱,身陷囹圄。

 戴向军原名叫"戴想军",上军校之后,在老师的建议下,改名为"戴向军"。

 戴向军不是南都本地人,老家在千里之外的淮北平原。半个多世纪之前,那里曾爆发了一场决定‮国中‬
‮民人‬命运并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大格局的著名战役。当时国民军队控制着徐州、蚌埠两大重要城市,但广大乡村却掌握在‮民人‬解放军手中。戴向军的老家戴家湾属于乡村,控制在解放军手中。不知道是宣传动员的工作得力还是这里的老百姓天生觉悟高,反正当时戴家湾的全部老百姓都投入到支援解放军的运动中来。他的父亲戴梦田那年17岁,血气方刚,不甘落后,当然不会例外。戴梦田做了一辈子关于田地的梦,直到解放军开进村之后他才第一次有了当家做主人的感觉,所以,他真心拥护共产,拥护共产所‮导领‬的‮民人‬军队。经过商量,戴梦田决定和堂弟二秃子一起报名参军。除了感恩戴德的思想外,参军光荣也是原因之一。当时他们村凡是参军的人,一律戴大红花,骑老黄牛,敲锣打鼓从村头到村尾来回走几圈,一路上惹得大姑娘小媳妇踮起脚尖张望,像戴梦田和二秃子这样的穷光蛋,哪里经历过这排场?就冲这儿,他们也要参军。但是,临报名的时候,区上的王‮部干‬打量了他们俩半天,言又止,最后却动员他们参加担架队,并说参加担架队也是参加革命,还说担架队好,不用打仗还能发饷。二秃子不干,态度坚决,因为他知道,参加担架队是不会戴大红花骑老黄牛的。二秃子胆子大,他反问王‮部干‬,是不是因为看他是秃子怕‮队部‬不收?那可不行,咱‮队部‬上秃子不少,为什么他们能当解放军我就不能当?王‮部干‬说不过他,只好同意。戴向军的父亲戴梦田脸上有麻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王‮部干‬才动员他参加担架队的,但既然秃子能够参军,麻子当然也可以参军了,因为他也见到咱‮队部‬上的人有脸上长麻子的。不过,戴梦田没有二秃子那么冲,比较随和。戴梦田觉得王‮部干‬说的话多少有些道理,参加担架队虽然没排场,但排场不能当饭吃,‮弹子‬不长眼睛,要是真参了军,排场是排场了,但排场之后吃挨炮也不一定,既然都是参加革命,干吗一定要当解放军?再说,好不容易梦想成真,分了田地,还等着他播种呢,参军就没办法种田了。于是,戴梦田听从了王‮部干‬的建议,参加了担架队。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肠子都悔青了。新‮国中‬成立之后,二秃子成了‮队部‬首长,娶了城里的老婆,回乡的时候县人武部派小车子送着,乡长陪着,那排场…而戴梦田除了说"如果当初我也…"之外,只能老老实实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所以,戴向军出生的时候,父亲一看是个带把子的,想都没有想,立刻就给他安上了"想军"这个名字。意思很明确,就是想着将来参军。1977年,戴向军到了父亲参加担架队的年龄,赶上‮家国‬恢复高考,戴向军的考分超过大专线,按照他本人的意愿是上地区师专,两年之后就当老师,吃商品粮,属于‮家国‬
‮部干‬。可父亲不同意,坚决要儿子上军校,并拿他远房叔叔二秃子做例子,说只有到‮队部‬才能有出息。

 "当一辈子老师有什么出息?"父亲戴梦田说,"在‮队部‬上,只要不转业,就一直往上升。你看你二叔,都当师长了,你当老师能当出个师长来?"

 戴向军承认当老师永远当不来师长,上军校多少还有这种可能。再想想,全村现在最受人尊敬的还是他二叔,于是,子遂父愿,上了陆军学校。到校后,接受老师的建议,改叫"戴向军"。

 毕业实习那年,赶上对越自卫反击战,戴向军当实习排长,打穿揷,可步话机坏了。明明他们已经占领了阵地,后面的‮队部‬还继续打炮,连长急得骂娘。关键时刻,戴向军灵机一动,用旗语代替步话机,为战役胜利起到了关键作用,荣立二等功。

 正当戴向军准备在‮队部‬上大展身手的时候,一道命令下来,他所在的‮队部‬被撤销。

 戴向军感觉如青天霹雳。

 不错,他早知道要裁军。可没有想到裁到自己头上。不仅是文革之后第一批陆军学校毕业的,而且还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立过二等功,他这样的人都不保留,‮队部‬保留什么样的人呢?

 戴向军找到首长。

 首长说:"是啊,你热爱‮队部‬,这是好事情,而且干得相当不错,这个时候转业确实是可惜了。"

 戴向军见有门,脸上噤不住出一点笑容,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面笑容。

 但首长没有笑,他依然严肃。首长告诉戴向军,这次裁军下了死规定,一刀切,一个不留,包括首长自己。

 "否则,"首长说,"口子一开,谁都可以找到自己留下来的充足理由。"

 戴向军強迫自己接受现实,当即向首长表示坚决执行组织上的决定,不向组织提任何要求,同时,积极做好其他同志的思想工作,配合组织上百分之百地落实这个最后的任务。直到这个时候,首长一直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把一只手放在戴向军的肩膀上,重重地按了按,说这就对了,并且语重心长地提醒戴向军将来无论到哪里,都要谦虚谨慎,和同志搞好团结,做人做事情都不要怕吃亏,天下没有白吃的亏。戴向军认真地点头,努力将首长的话全部记在心里。

 戴向军说到做到,站好最后一班岗,不仅自己以愉快的心情面对转业,而且还努力做好战友的思想工作,主动帮着先离队的战友收拾行李。最后,戴向军分配到了好单位——南都市‮安公‬系统——不仅可以享受发达地区的物质生活,而且还可以继续穿制服。

 正式安置前,南都专门为他们这批转业‮部干‬举办了一个培训班。地点位于南都市黄埔区的省委校內。在戴向军之前,同样的地点已经接过一批学员了,所以,他们这批人被学员们自己称为"黄埔二期"。

 由于不忘首长的临别教诲,戴向军离开‮队部‬后继续严格要求自己,具体表现就是没有趁离队和报到之间的间隙回老家,而是一趟火车直接坐到南都,所以,他是"黄埔二期"最早的学员。由于来得太早了,所以工作人员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早就来报到啊,我们都还没准备好呢。"工作人员说。

 "不好意思,‮队部‬的习惯,总想着要打提前仗。"戴向军忙解释。

 工作人员自然说没关系,并开玩笑地说来早了也好,干脆帮我们整理房间,接其他学员。戴向军当然说好,说当兵的,别的不敢说,干力气活没问题。

 本来是说着玩的,可戴向军当真了,把自己当成了工作人员,和他们一起整理房间,接新学员,以至于后面的同学以为他就是工作人员,直到那天开完会,大家才知道戴向军原来也是他们"黄埔二期"的正式学员。

 会的最后一项內容是选举班长和联络员。班长好选,谁在‮队部‬的职位最高就选谁,一致推选他们这个班职位最高的柯正勇。接下来选联络员。联络员是跑腿的,不计较职位高低,勤快就行。但正因为如此,反而不好选,好像人人都符合条件,到底选谁就成了问题。关键是大家都刚刚见面,互相之间不认识,怎么选?如此,酝酿了半天,连个候选人都没有提出来。这时候,主持会的刘主任主动提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戴向军。刘主任感觉戴向军义务帮忙这么多天,没有什么可报答的,提议他当联络员,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肯定吧。刘主任提议完之后,学员们一片茫然,他们并不知道"戴向军同学"是谁。这时候,刘主任抬抬手,让戴向军站起来。于是,戴向军就站起来,习惯性地向大家行了一个军礼。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这几天忙前跑后的这个"工作人员"原来也是他们班的学员。好了,不用选了,鼓掌通过。就这样,还没有正式到地方上报到,戴向军就拥有了一批社会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柯正勇。柯正勇是副军级转业,到地方上职位也比较高,即将就任市‮府政‬副秘书长。由于柯正勇是班长,戴向军是联络员,他们两个人之间接触最多。虽然大家都是学员,不存在上下级关系,但戴向军每次来到柯正勇房间,都要按‮队部‬时候的规矩喊报告行军礼,以下级的身份和语气汇报工作,接受指示,让柯正勇依旧有‮队部‬首长的感觉。在具体工作上,凡是需要吃苦出力的,像每天早上发报纸,课上分发资料,收集‮生学‬的意见和想法等这些琐碎无功的事情,戴向军全部包了,从不让柯正勇心;而凡是出风头的事情,比如代表他们这个班对外打交道的时候,或者友谊球赛、联聚会需要发表讲话的事情,戴向军都把柯班长推到第一线,甚至为他起草发言稿,搞得自己像秘书。戴向军的这些做法当然获得了柯正勇的好感,并逐步建立了信任。培训班结束时,柯正勇对戴向军说出了心里话。说要是以前,他就会把戴向军留在身边,可这里不是‮队部‬,他也刚刚来,没那么容易跨部门调人,但作为即将上任的市‮府政‬副秘书长,他说话还有点分量,在‮安公‬系统內部帮戴向军动了动。

 "原本分配你去劳改局是吧?"柯正勇说,"现在你改去管局,系统內部调整,变动不大,但我觉得管局更合适你,你觉得怎么样?"

 戴向军当然说谢谢,非常満意,可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大巨‬差别。直到有一天,当他利用这个岗位为自己淘了満満一大桶金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內部调整"的真正价值。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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