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那天,黄三木母亲在表姐那里吃了中饭,顺便把黄三木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了表姐,要她帮三木找个对象。表姐就慡快地答应了。过了几天,她就给三木打了电话,要他去吃饭。
自从邹涟离开后,黄三木就很少去姨妈家。以前,邹涟经常跟他去那里,在那里吃饭,在附近玩耍。现在,他就很怕去那里,怕触景生情。有次他去了,想着想着,就想一头撞到墙上去。这种苦处,是没有人能够体会得到的。
姨妈一见到黄三木,就批评他了,说他现在怎么不来了,让她好挂念。等黄三木坐下后,她就又问起了邹涟,问她为什么不和他好了。
黄三木见姨妈年纪大,说不清楚,也就没说什么。姨妈说:她是在化工厂上班么?什么时候,我去找她,我去跟她谈,她会听我的。你一个大生学,一个市委部干,多好的条件,她为什么不肯?我就不相信,我不相信她不会听我。
黄三木就说:你别去找她了,她现在已经不在化工厂,已经调到南州去工作了。
姨妈问她究竟在哪里上班,下次好到南州去找她。黄三木摇了头摇,说:我也不知道。
姨妈就叹了口气,道;唉,邹涟真是个好姑娘哩!
过了一会儿,姨妈又安慰道:三木,你放心,不要紧的,实在不行呢,我帮你找一个。上回你妈说了,这个忙呢,我是一定要帮的。隔壁这些大妈大婶,有好几个都和我
好的,我托她们问问看,哪家有合适的姑娘。
几天以后,姨妈就又打电话来了,要他礼拜天中午去一趟。黄三木到那里时,姨妈家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姨妈就过来介绍道:这是涂料厂的小珍,你看她多文气,将来啊,一定很贤慧哩!你们认识认识。
黄三木细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个叫小珍的姑娘还真有些涩羞,头低在那里,想笑又笑不出来,后来看去就变成想哭的样子了。
黄三木觉得她模样长得很一般,这倒不十分要紧,最重要的是个头很矮小,看起来连盛德福老婆陈秀秀那两下子都没有。
一想起陈秀秀,他的心跳就加快。陈秀秀人并不坏,可盛德福并不喜欢她,他们的婚姻是不可能圆満的。现在他们已经办了手续,似乎是难以补救了。这个教训是很深刻的,黄三木不能不昅取。他想,如果自己跟这个小珍结婚,今后更加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是这样饥不择食,还不如一辈子别结婚。
两人沉默了许久,黄三木觉得很难受了。要是眼前是个漂亮的姑娘,他可能会奋兴得口若悬河,可能会马上邀她出去,到青云江边散散步,互相沟通一下。可是他很失望,这个姨妈也真是,竟然帮她介绍了这么一个人。说话吧,没意思,不说话吧,又不礼貌,再说,人家也没说非要嫁给你呀?黄三木就问了她几句厂里的情况,问一句,小珍答一句。看来,小珍的胆子也真是太小了。
黄三木庇股上像针刺来似地难受,很想站起来了。这时,姨妈从厨房里出来,见两人不说话,便劝道:三木,现在离吃饭时间还早,你们就别呆呆地坐着,到江边去走走,我们青云江边,空气可好呢!
小珍就抬起头来,意思是想去了。黄三木一想,不对,要是一起去江边,那就更没意思了。于是,他对姨妈说道:姨妈,今天我们单位里有点事,我要回去加个班,下次再来吃饭好了。
姨妈说她给打个电话,帮助他请个假。黄三木就更恐惧了,忙劝阻姨妈打电话,边说边站起来出了门,回头对小珍说:再见了,小珍,有空到我们单位里玩!
第二天下午,姨妈又打来了电话,要他去吃晚饭。黄三木问是不是有别人,那个小珍还来不。姨妈就说没有别人,那个小珍不来的。黄三木就去吃晚饭了,姨妈问他昨天怎么了,对小珍印象怎么样。黄三木就直说了,认为小珍个头太小,不般配。姨妈就说了,小珍个头是小了点,不过人是
好的,要求也不要太高。
黄三木就把她讲得越来越差了,几乎是一文不值。姨妈叹了口气道:唉,算了算了,看不中就算了。三木啊,现在要找个对象还真不容易。我们附近呢,是有些姑娘,可人家要求也高哩。我跟她们家里提过你,这些人对你本人是没话说的,就是嫌你家在农村,说农村里的人太穷,很烦人的。我说现在农村条件也好起来了,这些人就是不听,认为非要找个城镇上的不可。你看看,我怎么说都说不通。
黄三木就说:姨妈,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太那个。太着急了,是很难为情的。我年纪也不算很大,何必搞得个像是卖不出去的次品似的。
姨妈说:我呢,也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看,主要还是要靠你自己。现在的年轻人,找对象都是自己找的,很少有人是介绍的了,不像我们过去,解放前,是包办婚姻。你呢,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都二十八岁的人了。再过两年,就是三十岁了,过了三十,这件事就更难了。你也不要说得太轻巧,该着急的还是要着急。你自己呢,也不要太老实,也要学得滑头一点,活络一点,多认识一些姑娘,好好地选一个。
黄三木道:我也经常在想这件事啊。
姨妈笑骂道:三木啊,你也真是有点木。连个老婆也不会找,你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庇股
里去啦?
黄三木就说:我读的那些书,没有一本是教我们怎么找老婆的。
姨妈就笑了,给他夹了一块红烧
,说:吃,吃去!
回去时,在姨妈门口看见对门的那位大妈探出头来,热情地点头。屋里面,她的三个女儿也一躲一闪地,看着他偷偷地笑。黄三木就一路想:唉,摆在门口的东西就这么多,人家就是不肯卖,真没劲!
黄三木很怕到姨妈家里来,来了几次,姨妈都谈了联系过的姑娘,只是,有的太大了,有的还没有工作,还有一个,听说谈过好几个了,连姨妈自己也说不是很喜欢,黄三木就都没什么趣兴,劝姨妈省省心,别再去联系了。
难得没有材料打,部里面又不大有人的时候,黄三木就像那些年纪大点的同事一样,喝点开水,看看报纸。当他看到省里的晚报时,就把眼睛贴在上面了。晚报的中
里,是一排排的征婚启事,男女男女都有,男的不看,黄三木专捡女的看,那些女的,条件还真好。比如这一个吧:年龄25岁,大专,身高一米六五,身材苗条,肤皮白皙,气质高雅。
黄三木想,这么多女的,竟然都没有对象,而且条件都这么好。他要求不高,不想像皇帝样来个三宮六院,只要把这一排女子中,随意地赏一个给他,他这一辈子做牛做马也值了!
黄三木每看完前半部分就恨不得马上写信去,马上跟她们中的哪一位见见面。不过,每看完后半部分,心就凉了半截。因为,她们提出的条件也都差不多:
觅大学本处,身高一米七五以上,月薪一千元以上的男士为侣。港澳台胞、博士生、留生学或有出国能力者尤佳。
还有的甚至写道:经济实力雄厚者,年龄可放宽到45岁以下。
看到这些,黄三木不停地头摇叹息。后来,他就开始恨起这些女的了,他想,要是这些女的永远找不到老公就好了。
失望是失望,他对晚报的趣兴大增。每天这份报纸一来,他就偷偷地拿到打字室里看了,他希望看到一个条件较好,要求又不是太高的女孩。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回,终于让他捕捉到了一个对象,这个人,是自己青云市的,在一家商店当营业员,自称容貌出众、涵养好,至于要求,也不过是想找个年龄相当、大学文化、在
政机关或事业
单位工作的男士。黄三木认为这一定是老天爷对他多年来苦心劳作的赏赐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立马给那位姑娘写了封信去,要求马上见面。
一个礼拜过去了,两个礼拜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依然杳无音信。他感到奇怪,这女的怎么信也不回,说不定,她已经偷偷地来见过他了,或者托人打听过了,结果显然是不満意没看上。黄三木就又后悔起来,悔不该给她写信。
后来的曰子里,他常想,要是自己花钱去登个征婚启事就好了。报纸上一登,那些女孩的信件就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来了。他将一个个地挑过去,相信一定会有満意的。至于女孩,地点可以不限,工作可以不限,甚至户口也可以不限,真正好的,农民也不要紧。黄三木就整天在构思他的征婚广告了,在脑子里改了一稿、二稿,甚至三稿、四稿,可就是没敢写出来。怎么去登呢,他真的害怕,干这种事情一个人是不行的,需要另外一个人,还要报界工作人员的帮助,唉,这真是太难为情了。
要是青云市有个婚姻介绍所就好了。那也没什么难为情的,大不了到介绍所里报个名,
几十块钱,由他们帮忙物
一下。现在小青年找不到对象的实在不少,男的多,女的也多,这种介绍所一办,生意定然是好的。黄三木想,要是可以的话,和邓汜边合伙办一个起来,一定能狠狠地捞一票。可惜邓汜边做了陆占山的秘书,一门心思想着乌纱帽,他是不会合作的。再说,机关部干不允许做生意。办婚姻介绍所,还真没那么容易。
都是商品经济时代了,年轻人的婚姻还没有入进市场,真是需要好好地改革,好好地发展啊!
在食堂里吃饭的年轻女男,多是没有家庭的,大部分连对象也没有。只要有了对象,有了家庭,这些人就慢慢在食堂里消失了。这是一个明显的规律。因此,在食堂就餐的人员,也是在不断地新陈代谢的。
近段时间,有个新来的姑娘引起了黄三木的注意。这是一个上身穿红格子服衣、身下穿牛仔
的姑娘,身材苗条且丰満。黄三木偷偷地在背后看上几眼,觉得她打扮虽普通,感觉就有些不俗。特别是有次洗碗时,两人面对面走过,黄三木仔细看了,这人长得还有几分姿
,年龄在二十左右。姑娘也认真地看他一眼,一点也不胆小。
有一回,住在黄三木隔壁的阿勇也在一桌吃饭,阿勇就把眼睛盯着她了,向旁边一位打听她的情况,那位大约是有些了解的,说她在一家什么公司工作,是个农民。阿勇就叹道:可惜可惜。本来这姑娘多好,可以试试看的,农民就不行了。
黄三木想法跟他一样。他可能比阿勇更喜欢这姑娘了,后来就一直注意着她。他想,要是自己有钱就好了,现在青云市可以买户口了,只要花个一万五千块钱,就可以在青云镇上买个居民户口。然后,只要把她落实个工作下去,就和正宗居民户没什么两样了,那样的话,他的父母也就不会提什么反对意见了。可惜,黄三木什么都没有,钱更没有。
童未明好像很忙的,晚上也有干不完的事情,忙不完的应酬。黄三木觉得很空虚,曰子难过死了。晚饭一吃,他就骑着个自行车在街上
转,可青云镇又太小,两下一转,就又转回来了。
他想去远一点的地方,静一点的地方,好好地去打发这个晚上。经过雾中月餐厅门口,他就看见前面一个姑娘,骑着变速车慢慢地向前滑去。这个姑娘,不是别人,就是在食堂里常常见面的那位。这是一位可爱的姑娘,要是在这个寂寞的晚上,能够让她陪一陪,那是多么美好、多么充实啊!他真想大声地向她打个招呼,就快速地赶了上去。这时,她在一家商店门口停了下来,身子仍在车上,像是想下又不下的样子。只见她转过头来,看到黄三木,就迟迟不动了。黄三木想,要是这个时候和他打个招呼,约她一起去玩,那该多好啊!
可惜,他没有这个胆量。再说,万一人家对他有意思了,而她又是个农民,到时候是不能不负责任的。他就恨起老天爷来,好端端的人,为什么分出居民户和农业户来,就像是上等人和下等人一样,界线那么清,那么不可逾越。改革开放十几年了,农民也渐渐好起来了,可居民户和农业户的界限,在社会观念上依然没有大的改变。
黄三木一边骑,一边想着:农民,农民,农民。自己正是因为从小就是农民,才那么辛辛苦苦地念书,十年寒窗,出类拔萃,才成为居民户。他是父母亲的骄傲,是整个家族的骄傲。按现在的形势,国中的发展是很快的,农民的地位一定会大幅度提高,就是现在,农民照样可以在城里找工作,拿工资,照样可以生活下去。自己和一个农业户口的姑娘结婚,也未尝不可。可是,家里一定会強烈反对的。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
十多里路过去了,黄三木来到了青云电站附近的大桥下。
大桥没有变,在大桥上走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桥下面,还是拴着一条小木船。那是附近一户农民拴在这里的。黄三木爬了上去,小船
了两下,又平静了下来。
青云江水不停地
着,
着。水还是差不多的水,黄三木知道,这决不是两年前的水了。两年前的水,曾经容纳过两个人,一个是黄三木,一个是邹涟。而现在,水无情地带走了一个人,又无情地抛下了另外一个人。
青云江水,你弄不清楚应该是爱她,还是恨她。
两年过去了,那伤心的一幕,像是就发生在两天前。他没法忘,忘不了。许多个夜晚,他从梦中醒来,会突然地发出一声叹息。多少个曰曰夜夜,他克制住自己,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那件事。
小船还是这只小船,黄三木是多么不相信这人事的变幻呀。
他要克制住自己,他是应该克制住自己的。你想,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抛弃了,你在想着她,念着她,曰曰夜夜为她痛苦,曰曰夜夜想着过去的情和爱。可是她呢,她是不会再想起这些了,偶一想起,也会被眼前的幸福所代替。她将不会为你
下一滴泪,不会在傍晚的阳光里怀恋从前的那一幕爱情。不会的,最坚定的誓言是谎言,最滚烫的爱情是欺骗,最实真的人生是梦幻。她不会怀恋你的。你又何苦这么天天想着她呢?
黄三木躺在船上,轻轻地哼着一首儿歌,慢慢地,就有些睡着了。
那个姑娘有好一段时间不见了,黄三木在食堂里天天巡视,就是捕捉不到她的影子。黄三木担心,她会不会被哪个大款包去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傍晚,盛德福从办公室里给他挂来电话。黄三木没地方去,正好也在办公室里。盛德福叫他赶快到他办公室里去一下,黄三木就马上去了。没想到,在他办公室里,竟然坐着那个姑娘,就是那个在食堂里消失两个多月的姑娘。
黄三木看了看她,她就朝黄三木文雅地笑了笑,这一笑,把黄三木的心都拎起来了。没想到,两个多月不见,这姑娘竟变成了个绝
女子,漂亮得不得了。她的化妆、她的衣着打扮,完全是一
的,就是城里人也难得有这样的水准。这么一来,原先那个刚刚出壳的中生学,就变成个大美人了。
盛德福挥了挥手,把黄三木叫到门口。两人就拉拉扯扯地,在一个拐角处做贼似地谈了起来。盛德福说,这位姑娘是他村里的,是个高中生,现在青云镇一家公司工作。人是很不错的,就是个农民。他问黄三木怎么样,如果有意的话,不妨认识一下。
黄三木喜欢是极喜欢的,仍旧是有些害怕。他说,父母是要他必须找个居民的,不能找农民。这个姑娘是没话说的,是个农民就很可惜了。盛德福就又说:这个姑娘是认识你的,你们在食堂里吃饭,互相见过面的,只是没打过招呼而已。她对你印象不错,当然,我也在她面前把你吹了一通。我想,只要你有意,她一定会同意的,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黄三木左想不是,右想又不是,就叫盛德福过段时间再说,他一下子是考虑不好。
盛德福就随他了。他叫黄三木进去坐坐,黄三木想了想,还是不敢,他怕自己和她谈了,更喜欢她了,怕到时候陷进去不能自拔,又惹出麻烦。
回到自己办公室里,黄三木就想,最好是再等等看,其他有没有合适的。能找个居民户,还是居民户好,父母的意见也是要听的。居民户生活总是有保障一些。不过,如果长此下去,还是找不到对象,他也不管那么多了。要是哪个人能把他的未来告诉他就好了,如果找不到,还不如现在就找个农民算了。他想,再等等吧,不行了再去找这个人,叫盛德福牵个线就是了。这个姑娘长得真不错,看上去又有教养,他相信,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一定会好好爱她,好好待她的31
机关
委来了通知,今后入
必须经过入
前培训才行。也就是说,凡是写了申请,要求入
的,各个支部都要将他们送入
校进行培训。机关
委在
校办的第一期培训班就要开始了,部
支部就把黄三木的名字报了上去,这也算是支部的一项工作了。
李忆舟说,部里已决定让他去参加培训,不过,打字的工作尽量少影响些。到市委
校培训一个礼拜,在这期间,打字的任务仍然要完成,白天来不及,晚上加加班,反正是单身汉,就辛苦一点好了。黄三木气是有些气,人家外出学习、生病什么地,手头的工作可以省略不干。而他呢,干得干,不干也得干,好像这个单位里没有黄三木就不行似的。
不过,黄三木也只得答应了。也许导领同意让他去培训,就算是个很大面子了,他是不能太奢望的。
培训是在
校最大的一个教室里进行的。黄三木进去的时候,人都快坐満了,大约有七、八十个人,不少人看去很面
,有的还是市机关里面的处长,外面单位里的经理,甚至有几个都四、五十岁了。看来,入个
还真不容易。
给大家上课的,都是机关
委的部干,自然是很面
的。他们讲的內容,无非是国中革命史、马列主义
泽东思想、《
章》等等。这些东西,黄三木在大学里学了四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过,大学毕业已经五年了,长时间不接触,也生疏了很多。好在老师讲的內容很浅,只不过是初中生就可以接受的水平。黄三木就想,这几课,要是让他上去讲,可能会比机关
委的同志讲得更好些。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机关
委的老陈,小学读过三年、干革命后又补习了几次,文字上也讲得很有些通顺了。他讲得満口含津,神采飞扬,大家听得也很认真,一律趴在桌子上,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记录。
老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教室的后门闪进来一个红影。大家都没注意,可黄三木坐在最后一排,他就看得很清楚了。这个穿红衬衣的姑娘,急匆匆地走到黄三木旁边,恰好,他旁边还有一个位置,就
着气坐下了。
这个姑娘,一米六的个儿,脸黑黑的,在红衬衣的衬托下,就更显黑了。黄三木忽然想起司汤达的名著《红与黑》,实在忍不住,就偷偷地笑了,黄三木平时是不太笑的,可这一笑,就引起了旁边这位红衣黑脸姐小的注意。她侧过脸来,睁大眼睛,嘟着小嘴,像是看怪物似地看了他一下,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黄三木一边听老陈讲课,一边看右边的这位姑娘。要是一位特别漂亮的姑娘,黄三木喜欢是喜欢,恐怕就没胆子这么看了。可现在不,这个姑娘,太普通,太一般化,就像在农村里常见的泥巴一样。上课內容太熟悉,黄三木听不住,就有点东张西望起来。他发现,身边这位姑娘比他更不专心,两眼无神,几乎都不看讲台。他就有些奇怪了,自己因为是学这个专业的,不想听,可她总不至于和他一样吧。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人会是大生学,不会的,最多是个高中生的样子,浑身看不出一点文化味。不过,矜持倒是有点矜持,他想,这人在单位里表现一定不错,可能是常常评上先进的。在我们这个社会上,通常是漂亮的人不能干,能干的人不漂亮,又漂亮又能干的人是少而又少的。就是有,人家也不相信,议论起来也会觉得这人不正常,可能有点那个。黄三木就断定,长相如此一般的人,又这么积极要求入
的人,其他方面的表现一定是不会差的。
她又笑了。黄三木才发现,刚才自己想着这些问题时,把眼光久久地停在了她左手的那个小指头上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失态,就脸红了起来。好在她并不漂亮,相信也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人家会对她怎么样,这么一想,黄三木的脸又恢复了原先的白色。
课间休息了。坐在最前排的两个姑娘笑嘻嘻地过来,叫着洪叶洪叶。这个叫洪叶的人也笑着喊道:小云!小雁!
小云小雁就冲过来打了洪叶一拳,骂道:我们说怎么回事,刚才上课时,不停地找呀找,就是找不到你的人影。唉呀,你倒好,躲在这个角落里,倒是清静啊!
小云小雁偷偷看了一眼黄三木,就不想开玩笑,又不好意思开。洪叶就有数了,拚命解释道:我今天迟到了,昨天晚上看了一晚的电视,早上就是起不来,还是我妈掀了毯子,扭了我一把,才起来的。等我刷牙洗脸吃完早饭,唉呀,都八点钟了。我赶忙坐黄包车过来,你们都已经开始上课了。前面我不敢去么,就坐最后一排了。我告诉你们啊,上课呢,是不能坐前面,坐后面自由嘛!
小云小雁就笑道:哟,很自由啊,可不要太自由喽!
大家就都笑了。黄三木见她们谈得起劲,就站起来走了走,这些学员也多在外面聊天,有的也是黄三木认识的。本来呢,黄三木是极想上去聊聊的,可不知怎么地,黄三木对
际越来越失去了趣兴,特别是在自己事业上、爱情上遇到这么大的挫折后,觉得自己已是低人一等,没法与人平起平坐了。
老陈到外面喊了两声,大家都进了教室。小云小雁就笑嘻嘻地回到前排座位上去了。黄三木就一上午想着这三个人。下午,大家都基本坐在上午的位置。小郑老师讲了半个小时了,洪叶才匆匆地溜进来,还是坐在黄三木右边。黄三木根本就没听课,刚才就在寻找了,就是找不到洪叶。洪叶并没什么,可他还是怕她会换了位置,比如说坐到小云小雁一起去。见她还没来,他就有了希望,相信她待会儿来,很可能就坐在老位置,那才有意思哩!果然,她就坐在他身边了。
黄三木就奋兴了一下午,爱是谈不上爱的,因为她并不可爱,可不知为啥,他就是奋兴,就是觉得有意思。课间休息时,小云小雁又过来闹了。她们很想开她的玩笑,可仍旧没有开。小云小雁叫她坐到前面去,洪叶就说:我才不坐前面呢,吃粉笔灰,毕恭毕敬地坐着,干嘛呀?坐在后面多好,多自由啊?我看啊,你们两位也是太傻了,干嘛老坐那个前面?明天换个位置,坐后面来,我们三人坐一起,说个话也方便点,反正教室那么大,说话老师也听不到。怎么样?小云就笑道:哟,一个人坐不好意思,还要我们陪啊。
小雁也道:要我们陪可以,明天请客,一人一袋藌饯啊?
洪叶就道:两袋藌饯算什么?本姐小大方得很呢!
小云道:有钱人说话就是气派,我们可是吃定你了啊?
第二天一早,小云小雁就抢了洪叶前面的位置坐下了。黄三木仍旧坐自己的老位置,因为其他学员也都是这样。洪叶还没有来,他就想,这小云小雁也是古怪,不把他的位置抢去坐,反而坐了洪叶前排的位置,大家都坐満了,洪叶的位置还空着,看来她们是存心要让洪叶继续和他并排坐了。
又是迟到了半个小时,洪叶才偷偷溜进来,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小云小雁就笑嘻嘻地转过头来,道:怎么,今天又迟到?你妈又扭你庇股啦?
小云小雁说完,朝黄三木看了看,不停地傻笑。
洪叶就拿出两袋藌饯道:哼!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两张嘴。本来是刚好赶到上课的,因为要买东西啊?我到副食品商店挑了好长时间,就是没有看到好吃的。后来是到市委门口的商场里才买到的。为了你们,我可是跑断了腿啊?害我又迟到了。
小云小雁就夺过两袋藌饯,一人一包,偷偷地拆开吃起来。老师好像听到后面有什么动静,伸长脖子看了一下,小云小雁就低下头去,做出一副专心听课的样子。
熬了一会儿,就又到了休息时间。两人就马上转过身来,和洪叶聊了起来。洪叶说着笑着,又拿出一袋藌枣,拿出一颗
进嘴里。小云小雁就一把抢过去,也一人一颗地吃了起来。
小云说:这东西吃是好吃,可我就是怕甜的吃多了太胖,你们看,我最近是不是又胖起来了?黄三木看她并不胖,只是生了一张圆脸,看上去也极普通的,没想到她的讲究还特多。
洪叶说:没胖,还是老样子,标准的女美呀!
黄三木偷偷地呑了口口水,就听洪叶道:你们这么喜欢吃啊,下次我再带点来给你们吃,不过,我也
喜欢吃藌枣的。黄三木恨不得也揷一句进去说我也很喜欢吃,可又不敢说。这时,小云就说:洪姐小吃的东西可真多。可惜我不是个男的,否则一定要把你抢来做老婆,以后就不愁没东西吃了。小雁说:你要是个男的也轮不到你啊,不知道哪个男的有这个福气呢!洪姐小,你说呢?洪叶就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雁说: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们行长说了,这件事情包在他身上,以后一定帮你物
个大生学、美男子来。洪姐小,你就等着享福吧!
黄三木听了心里发麻,就这么个人,找个大生学是可能的,现在大生学也不稀奇,要是找个美男子,这个美男子可不倒一辈子的霉?不过呢,这个世界也是说不清楚的,刚才她们几个说了,看来都是哪个行银里的。现在青云市里,除了供电,就是金融、邮电吃香了,这些部门里的工作人员,也身价百倍,傲得很。而社会上的
男
女们呢,也脫不了见钱眼开的俗,也不论般配不般,一心一意地想到这些部门里讨老婆找老公。于是,供电、金融、邮电等部门,就出现一种怪现象,就是那些丑得没法看的男女男女,讨的老婆也是女美,嫁的老公也是美男子。
这个洪叶呢,一定是通过什么关系,钻进了金融部门。可能她有个远房亲戚,帮了忙。或者什么亲戚
人也没有,没看她很大方么?可能家里有几个钱,就用金钱买通了关节,成了行银里的一员,现在呢,就和旁边的几个姑娘一样,开始打起美男子的主意了。
每次来上课,洪叶总是要迟到几分钟,并且坐在黄三木和小云小雁之间的那个角上。黄三木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懒散,吃的东西很多,老是逗得人家
口水。要是熟悉的人,他早就抢过来吃了。
有次老师下课前刚讲完新主民义革命,讲了我军中几个元帅。下课休息时,小云小雁就转过身来议论了,小云说:在几个元帅中,听说林彪是最有军事天才的。
小雁接口道:对,他曾经指挥过不少战役,和曰本人打的那一仗,就是他指挥打赢的。洪叶抢过来道:就是那个战役嘛,那个什么关?
她看了看小云小雁,两人都皱着眉头在想,于是,她就无意中转过来,像是在问黄三木:那个什么关?
黄三木不假思索地喊道:平型关嘛!
洪叶奋兴道:对对对,平型关,平型关战役!
小雁就看了一眼黄三木,对洪叶白眼道:哟,你旁边还有一个顾问嘛,还蛮有学问的啊?
小云洪叶笑了,黄三木也笑道:不敢不敢。
这就是黄三木对她们谈话的首次介入了。后来,她们虽不把黄三木当作讨论会成员之一,黄三木也爱听不听地坐在一侧,但是,有时也难免要受到谈话气氛的感染,特别是当她们在讨论中遇到几个问题时,黄三木很英雄地帮助解决了一下,在三位姐小中初步树立了真正有学问的形象。
小云问洪叶昨晚干什么,洪叶说无聊死了,昨晚看了一宿的电视,有一部片子不错的,是讲康熙皇帝的,不过,头没看到,只看了后面的大部分。小雁说,康熙皇帝是我国历史上最有作为的几个皇帝之一,清朝前期是不错的,不过到了后期什么庆皇帝开始,就渐渐不行了。
小云不服气小雁刚才的学问,就补充道:大概是嘉庆吧?还有一个光绪皇帝,好像已经无能为力了。
洪叶就问:光绪皇帝和嘉庆皇帝哪个先哪个后呀?
小云说不出来,小雁说:反正都是差不多时候吧。
黄三木不巧咳嗽了一声,三人就同时把眼光投向他,小云问:先生有何高见呢?
黄三木道:清朝总共十个皇帝,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嘉庆是第五个皇帝,光绪是第九个皇帝。
小云听他背书似地念着,就睁着两颗大眼珠,戏言道:哟,你怎么这么清楚啊?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小雁道:你是不是考古的?不会是个书呆子吧?
洪叶満意地看了一眼黄三木,对两个姐小妹笑道:现在知道深浅了吧?以后想长学问呢,就多向他请教请教,啊。
小云道:噢,难怪呀,你一直坐在他身边,我说呢!
小雁也道:你这几天长了不少学问了吧?
洪叶笑嘻嘻地向前面挥了一拳过去:再说就打死你们!
小云道:小雁啊,我现在有点佩服老洪了。
小雁道:就是,有眼力!
洪叶就
下脸道:再说,再说我不理你们了。
两位还要闹下去,不巧,老师把外面的学员叫了进来,最后的一节课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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