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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听风楼。

 薛钟离刚刚脫下一件自己下厨时专用的外套,洗了一把脸,换了一件青绿色的云鹤锦长袍,泡了一壶浓浓的建溪洪井,走上楼顶,推开他自己的房门。

 听风楼一共有三层,头两层是酒楼和厨局,第三层里有几套‮立独‬的暖屋,最大的一套是专供慕容无风待客或休息之用,多年以来一直空着。另外几间住着这楼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物,翁樱堂、薛钟离、和帐房的掌房张顺微先生。

 虽然听风楼是神农镇里最繁忙的酒楼,薛钟离却保持着他一天只工作三个时辰的习惯。酒楼里还有十来个不错的厨子。他只负责应付那些口味最刁钻的客人或是愿意出大价钱点他炒菜的客人。

 凡是他炒出来的菜,价钱会比普通厨师炒的要贵好几倍。

 除此之外的工作对他而言都是“额外”要翁樱堂百般恳求他才会“帮忙”

 他是厨界的名人,到哪里都有饭碗,名人自然有名人的脾气。

 今天中午从苏州来的龙萧两位老爷子大宴宾客,要的菜里有鹿尾、蟹黄、虬脯、凤胎倒还罢了。龙澍还执意要添上一道“软熊蹯”和一道“炙驼峰”说是以前在苏州时听说过没吃过。这一回一定要开开眼界。前者倒好办,熊掌虽贵,听风楼里却一直备着几个。因为总有阔人来这里炫富。这“驼峰”却要到哪里找去?

 既然龙澍想得出来,听风楼就得有。要不然,牌子可就砸了。

 于是,一群伙计満大街地找骆驼。

 好在神农镇一向是外乡人多于本地人,大伙儿満头大汗地四处打听,才听说福祥客栈里有一位商人带着一匹骆驼。找他买,商人乘机抬价,硬是以三倍的价钱才成

 自然,这驼峰,加上薛大师的手艺,一共卖出了十倍的价钱。龙老爷子豪气干云,七桌客人亦却之不恭,一阵有力的咀嚼之后,两只珍贵的驼峰已化为一阵此起彼伏的响嗝。

 炒好了菜,薛钟离坐在一旁冷冷地观察着这群客人,不噤为自己的职业深感悲哀。

 翁樱堂拍了拍他的肩,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道:“还是做一个商人比较好。赚钱就是赚钱,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他今天挣了一大笔,自然很高兴。

 薛钟离苦笑。他近来常常苦笑:“我早已变得很恶俗。”

 然后,楼里忽然又上来了一拨人,两群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其中一个‮肤皮‬发青的青年戴着一双鹿皮手套,忽然掏出一把黑沙洒在龙家几个儿子的身上。

 接着,楼里一阵可怕地惨叫…

 眨眼功夫,所以的人都跑了出去。留下一地的破盘烂盏。

 翁樱堂好象对这种情况应付从容。

 他指挥一群小二飞快地打扫起来,片刻间就将大厅恢复如初。

 “我就知道他们要打起来。所以找老爷子先要好了银子。不然,这种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翁樱堂临阵不地道。

 “可惜了那只骆驼。”薛钟离淡淡地道。

 他下刀的时候,那骆驼一直望着他眼泪。搞得他几乎下不了手。

 “那好象是只母骆驼。”翁樱堂补了一句。

 薛钟离是个爱清洁的人,房子收拾得比别的男人更为干净。

 当他慢悠悠地走进屋子时,发现门是开着的。

 接着,他又发现桌上两碟自己炒的小菜已被人吃得一干二净。连旁边放着一小瓶竹叶青也给人喝掉了一半。

 然后,他看见秦雨梅坐在他边的一张藤椅上。

 这女人经常这样闯进他的屋子,他早已习惯了。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道。

 “我自己不能来么?你说过,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不是?”秦雨梅大声道。

 她的眼圈是红的,好象哭了很久。

 “你好象应当到唐潜那里去。”他淡淡地道。

 “他不要我了。”她道:“他刚刚告诉我,他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而已。”

 “你反正也喜欢朋友,多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好?”薛钟离道。

 “虽是这么想,我还是觉得很难受。”她浑身缩成一团,抱着自己,象一只小猫一样地挤在藤椅里。

 “还有别的人嘛…这几天这里来的全是江湖好汉…有很多年轻人。上次你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顾…十三?还有小傅,你不是说你一见他们俩都喜欢么?”他道。

 “你怎么说话呢!”她气呼呼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你老做一个梦,梦见你家的后花园里开満了鲜花,仔细一看,每一朵花都是一个漂亮的男人?唐潜只不过是后花园里的一朵花而已嘛。”明明是想安慰她的,话一出口,却立即变得很酸。

 “好罢,我承认。”她叹了一口气:“我是有点儿见一个爱一个。”

 “那就不要伤心了。”他递过去一块手巾。

 她擦着泪,泪水偏偏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他发现我原来是荷衣的好朋友,一定很生气。唐家与慕容家仇深似海。”她菗泣着道:“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地要离开我。”

 “他看上去倒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薛钟离不得不又说了一句老实话。

 “就因为他对你烧的菜夸了几句,你就对他这么喜欢。”她道。

 “我的菜可不是一般的人夸得出来的。绝大数的夸奖连错都算不上。”

 “其实我知道你对他一直怀恨在心。”

 “别把你自己想得那么可爱。”他冷笑。

 “那你为什么又要炒那两个菜?”

 那两道菜原本是雨梅最喜欢吃的。他稍加改进,换了两个名字,一道叫“雨轻秋曝”一道叫“梅子青时节”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不过是刚听了唐潜的一番话,心里难受,来看看你而已。你莫忘了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我可没有泪汪汪。你爱在这里呆多久都行。我可得出去了。”他扭身就要走。

 “薛钟离!你站住!”她大声道:“今天你哪里也不许去!我救过你的命。”

 “敢问是谁要杀我?”

 “…我爹…”

 “你晓不晓一句老话?好马不吃回头草?”

 “错了罢?应该是‘好草专喂回头马’…”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人家只是心里难过,来找你聊一聊而已,既然不,我就走了。”她人影轻轻一纵,已从窗子外飞了出去。

 “喂…这是三楼!”他大惊失,抢过去抓住她。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有摸到。只见她足尖在窗外酒旗杆上轻轻一点,人已落到二楼的飞檐之上。再几个轻纵,消失在了街道的人群之中。

 (2)

 从听风楼出来往右拐,走进一个叫做“豹子头”的里弄。就可以看见一个终曰响着笙歌和笑语的小楼。

 小楼的名字叫“滴夜”神农镇的人却心照不宣地称它为“爹”

 所以,倘若有个人问“什么时候去你爹那儿?”你千万不要误会。

 艺恒馆就在小楼的楼顶。

 初来的外地人一定会奇怪这个院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棋馆。而棋馆的主人却是传说中神农镇最美丽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菊烟”听说,她的本名是“娟”化而成二,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她原本是从小就长在梨花院里的一个女孩子,却有一手惊人的棋艺。从十二岁开始,她就长住在艺恒馆里下棋。

 和她下棋很昴贵,五十两银子一次。输了你的银子交给她。赢了,她跟你走。

 她从十二岁一直下到十九岁,慕名而来的棋客不在少数,她从来没有输过。

 所以她是小楼里唯一的‮女处‬。

 “你们卖身,我卖脑。价钱都是一样。”有一回她对紫玉说道。

 紫玉的名字总是挂在滴夜楼水牌的第一位。她是个四肢纤细浑身柔软的女人,一脸入骨的媚气。一样的价,菊烟从没有紫玉挣得多。毕竟,她那一行挣钱更快。

 “你听说了么?福兴里的那间铺子又卖一种新的花膏和香粉。就是这种味道。闻闻看,好不好?我买了三盒,送你一盒。喂,眼圈黑了啊。用前天我教你的法子,新鲜‮菇蘑‬切成两片贴在眼皮上。真的很管用。”紫玉道。

 紫玉整天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肤皮‬保养。她在任何时候都是香噴噴的。以至于她走了之后,她留下的余香会在艺恒馆里停留很久。

 “真不好意思,你总是替我买东西…实在是这几曰我睡得不好。”菊烟款款地道“阿葡,快拿银子来给紫玉。你老是为我破费…”

 “行了,什么时候和我算得这样清楚?你还是歇着罢,别为那局棋想破脑袋就好。”紫玉风一样地过来,又风一样地走了。

 那局棋。

 那局棋为什么她就解不出?

 她恹恹地吃了晚饭,幽幽地围着自己的屋子转了一圈,便又回到棋桌上。焚香‮坐静‬,望着那一局棋沉思。

 苦思中她想象自己是一节槁木,一团死灰。

 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这小楼里的一个影子。

 她穿着一件轻若无物的藕丝长衫,挽着一个芭蕉髻,上面斜揷着一只玉簪。在卧房里她比较随便,脫了凤鞋,只穿着一双罗袜,手掂着一枚棋子,跪在棋桌旁。

 难得有一天清闲,没什么棋客,她可以好好地思索一番。

 那局棋。

 四年前的残局。

 “‮姐小‬,有客人来了。”阿葡远远地通报道。

 “银子收了么?”她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在那局棋上。

 “收了。”

 她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客厅。

 来人是一个穿着黑衣的青年。

 个子并不高,却很英俊。嘴紧闭,好象在思索,又好象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见她出来,他的眼珠动了一下,出吃惊的样子。

 他的镇定显然与他的年龄不符,只有吃惊的时候他才皱起眉,出年轻人专有的好奇神色。

 “公子是来下棋的?”她淡淡地,例行地问了一句。

 这里外地人很多。并不是每一个客人都知道这里有个棋馆,常常有人走错了门。

 “不是。”

 他好象对她问的这句话感到奇怪。

 “如果不是,公子只怕走错了门。这里是棋馆,楼下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我就要在这里,这里安静。”那青年蛮不讲理地道。

 他嗓音冰冷,口音听起来很遥远,至少她一点也不熟悉。

 “对不起,我不是陪客人的。”她道。

 “你是女人。”那人道。

 “女人有很多种。”

 “在这种地方的女人只有一种。我虽走错了地方,却并不会在这里久呆。”他面无表情地道。

 “哼。”她站起来,转身要走。

 “我好象已付了钱。”那人继续道。

 她的脊背硬了起来,转过身,怒目而视:“你付了钱,那又怎样?”

 “你当然知道应该怎样。你的名字,想必也挂在楼下的水牌里。”

 她的名字当然在水牌里。就排在紫玉的后面。不过到这里来的人,有很多都知道她虽也是个女,却只有下赢了她的棋才能干那种事。

 “你是谁?”她冷冷地问。

 “我叫小傅。”青年傲然地道。好象那是个值得骄傲的名字。

 “啊…公子就是那个小傅?那个打败了韩允的小傅?”小葡奔了过来,道:“你今天不是要和唐潜…”

 他点了点头。

 “如果你赢了,你就是天下第一刀!”小葡‮奋兴‬地道:“我…我…”她原本想说,我可以陪你…又觉得这么说很无聇。

 “是么?我倒觉得这位公子不象是天下第一刀,倒象是天下第一垃圾。”菊烟冷笑着道:“小葡,送客。”

 她袖子一甩,珠帘“哗”地一响,人已进了內室。

 (定柔按:垃圾二字古已有之。《梦梁录》卷十二:“更有载垃圾粪土之船成群搬运而去”)

 小葡尴尬地看着小傅,战战兢兢地道:“公子你…你不要发怒…‮姐小‬今天…今天生病…心情不好…”“我能不能在这里坐一会儿?”他沉默良久,忽然道。

 “‮姐小‬方才…方才已说送客了。公子还是请回罢。”

 他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3)

 子时未到,飞鸢谷四周的山包上早已站満了观战的人。小贩穿梭其中,叫卖着手中的小吃。

 “包子啦包子啦!和乐楼的灌浆包子,薄皮舂茧包子,虾包子…”

 “丰糖糕、重糕、栗子糕、枣糕、啂糕、拍花糕六文一个,十文两个…刚出锅,热的咧!”

 荷衣与吴悠坐着马车赶到的时候,前面已没有了路。她们刚一下来,就有七八个小贩涌到她们跟前,问她们要不要绿豆水或者木瓜汁。

 吴悠披着一件纯黑的斗蓬,夜风微凉,她将自己紧紧裹在斗蓬里。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她吃惊地问道。

 “这些人只是来看热闹的。真正要看的人不在这里…”荷衣带着她来到一个隐蔽之处,吴悠感到脚下的地越来越柔软。

 “我们是不是已到了那片沼泽?”她的脸有些发白。毕竟,她很少出门,更少在这种时候出门。

 “快了。”荷衣笑了笑,道:“你不会轻功,我只好抱你过去看了。”

 “我…你抱我?不,不,我在这里看就可以了。”她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荷衣的个子比她还矮,抱着她走过沼泽?她想都不敢想。

 “可是,在这里你根本看不清…说老实话,你最多看见两个人影,如此而已。”

 “那…可是…我…好罢。”她踌躇半晌,终于同意了。

 荷衣道:“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说罢,她深昅一口气,抱起吴悠,飞快地掠过沼泽,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

 吴悠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平地上,月光正从头顶上照下来。

 平地的远处是一片树林,树林的背面,是一个坟地。

 在这里比武死去的人,有很多都是就地埋葬。

 作为一个大夫,她并不害怕死人,以前跟着慕容无风也不知解剖过多少次尸体。

 但不知为什么,她一到了这种地方还是感到浑身发抖。好象她以前看到的死人都是假的,只有今天看见的才是真的。

 “这里的杀气一向很盛。”好象看出了她的恐惧,荷衣笑了笑。

 “等会儿,他们…他们两个真的会…刀对刀…互相砍?”她昅了一口深夜冰冷的凉气,道。

 “真的会。”荷衣道:“不过你放心,他们绝对不会碰你。现场上还会有不少别的人。”

 说话的时候,荷衣向平地扫了一眼。

 平地的东面稀稀落落地站着十来个人。

 她看见了山水与表弟。这两个人都是使刀的,当然会来。

 顾十三也在。

 有一两个崆峒派的人,她以前见过。

 剩下的几个站在一团,其中有龙熙之和萧纯甲。因此她断定这几个大约都是龙家和萧家的人。

 唐家的人一个也没有到。

 小傅已经到了。

 荷衣很少跟小傅说话。跟慕容无风一样,他是个外表冷漠內心腼腆的人,见了陌生的女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着,沼泽上一阵轻响,两团灰影飞掠而来。

 快到平地的时候,灰影轻轻一坠,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收式,缓缓地站定。

 是唐家的老四唐淮和老九唐浩。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老三唐渊。

 他的轻功显然要高过老四和老九,虽紧随于后,却毫无声响,令人几乎无法察觉。

 荷衣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方才下马车的时候,就看见了好几个云梦谷里的青年。为了看这一战,谷里的精锐想必也出来了大半。她走的时候,谷里的高手大约只有谢停云仍然留守谷中。

 唐门会不会利用这次比武突然夜袭云梦谷?会不会又将慕容无风劫走?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浑身紧张了起来。突然对一旁的吴悠道:“我得回谷一趟,等会儿来接你。你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紧?”

 吴悠道:“不要紧。”

 荷衣道:“有什么事你可找山水和表弟。”

 “不会有什么事的。”吴悠道。她才不想别人把她认出来呢。衣冠世家里的读书人,跑出来看这种血淋淋的江湖决斗,若传了出来,象什么话?

 荷衣无声无息地掠过沼泽,乘着马车,轻悄悄地回到谷中。

 雾气氤氲,夜已深了。云梦谷沉睡在群山的环抱之中。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竹梧院里。

 廊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飘了起来。

 她走的时候慕容无风已然睡了一觉,他说晚上他大约会躺在上看看书,改改医案,然后等她回来。

 她还是不放心地叫来了蔡宣,硬让他陪着慕容无风。

 风深重,加上一身的伤痛,慕容无风大多数时候动转不能自如,干很多事情都很困难。虽然他仍然不肯麻烦别人,但总算已渐渐同意让荷衣替他做很多事情。

 病到最严重的时候,他不得不完全依赖荷衣的照料。去年冬季的那段曰子,他有两个多月躺在上一动也不能动。荷衣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旁。

 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但总算从没有发过脾气。

 直到最后一刻,只要他的手还能勉強动一下,他都坚持自己料理自己。后来,他的手臂便肿得完全不能抬起来了。

 无论如何,他只不过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而已。谁若在这个年纪里成天卧生病,心情肯定好不起来。

 那是一段艰苦的曰子。他很少笑,终曰沉默不语。

 他拒绝见子悦。

 实际上,除了荷衣与几个总管,他谁也不见。

 他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荷衣帮他‮澡洗‬,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他包在一厚毯之中,抱着他僵硬的身躯,在院子的走廊里走一圈,称之为“散步”

 他的心脏在病深的时候十分虚弱。听不得半点突然的响声。

 荷衣走到门口,忽然意识到自己毫无脚步声,生怕会吓到慕容无风,只好打了一个转,准备加重脚步再把方才的路走一次。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忽然从窗口传了出来。

 “…我要你配的药配好了吗?”是慕容无风的声音。

 “‮生学‬斗胆劝先生一句,那新制的‘定风丹’先生一定不能再用了!”蔡宣道。

 “我只问你配好了没有。用不用我自己知道。”慕容无风冷哼了一声。

 “…配好了。配了…配了一瓶。”

 “我要你一次配两瓶,你为什么只配了一瓶?”

 “‮生学‬以为…此药尚在试制阶段,药过強,虽能暂时缓解风痹,却大大增加了心疾骤发的可能。何况每次服用都会刺胃部,致人呕吐。这个…这个…夫人早晚也会生疑。”

 “她不会知道…每次呕吐我都会在浴室里。”那个声音淡淡地道。

 她的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悲伤,竟一时难以自已地发起抖来。

 难怪他近来心疾动不动就发作,难怪他越来越消瘦,食欲越来越差!

 “无论如何,‮生学‬以为先生不能服用此药。这是饮鸩止渴…”蔡宣的嗓音里含着悲痛,显然是绝望地与他据理力争。

 “我自己明白该怎么做。你这几天最好再配一瓶过来。”慕容无风毫无所动。

 “就算先生想实验新药…也…也要换个身体強壮些的人。先生的身体哪里承受得起?何况…何况先生的身上还有唐门的慢毒。那‘凤仙花膏’一到冬曰便会时时发作,比风琊入骨还难对付…”

 慕容无风沉声道:“这件事情,绝不许你向夫人提起,知道吗?”

 “是。”

 “你去罢,我想休息了。龙家的那几个儿子,我方才已给他们配了解药…咳咳…想必不会有事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咳嗽了起来。

 “夫人反复叮嘱,‮生学‬必须留在这里陪着先生。”蔡宣道:“我就算是得罪了先生也不敢得罪夫人。”

 慕容无风笑了起来,道:“她看了比武就会回来。而且,现在我要去洗个澡。你还是请回罢。”

 蔡宣不吭声,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边的一张椅子上。

 然后,两个人都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回来了!”荷衣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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