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城之行
第三部塔城
第二十二章三城之行
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了,可是芝加哥的舂天仍旧笼罩在冬季
寒的影子里,天空仍旧是低沉而阴暗。
我和玛丽·安·比姆开车走了整整六个小时,却连一丝阳光也没有见到,这
晦的天气使得这次周末旅行显得格外漫长。我们两个人是中午从芝加哥出发的,一路驶出了伊利诺斯州,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密西西比河畔的三城,那里是玛丽·安和她那丢失的弟弟降生和成长的地方。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的乡村之旅。沿途都是崎岖不平的公路,对于在城市平直的公路上跑惯了的我来说,还真有些不太适应。我的那辆一九二九年才出产的“切维”车几乎带着我和玛丽绕着整个伊利诺斯州跑了整整一圈。这趟州际之路的艰难跋涉,再加上晦暗不明的天气,使我感觉到自己有种想要服征一切的
望。
不一会儿,我就把车速提到了每小时四十英里,公路两旁的小小村庄在我们的视线里稍纵即逝。不过,在途经较大的市镇和乡村的时候,我也会减缓车速,看一看市镇里的人情风物。许多农庄的栅栏门被木条封上了,商店里的橱窗中也大多挂有“暂缓营业”的招牌。看来这场空前的经济危机不仅危及芝加哥这样的大都市,而且还席卷了国全乡镇的每一个角落。远远地望去,与天际相接的大片田地都荒芜着,它们在阴暗的天色中显得更加凄清冷落。
不时地,路两旁会出现一些小型的农场、马棚和谷仓,对于在城市里长大的,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一切都很新鲜。虽然以前我就听说过在芝加哥的周围有这样贫穷落后的地方,不过却从未置身其间。玛丽·安的态度就与我截然相反,她就像一个屈尊返乡的“高贵”移民一样笔直高傲地坐着,因为她的故乡也是这样一个贫瘠落后的地区。
我在迪卡的加油站前把车停下来,打算加上一些汽油。在加油站的前面,有一个身穿长袍、头戴草帽的农夫斜倚在他的卡车上,就像四周干裂贫瘠的田地一样,他的脸上也刻満了同样
经风霜的皱纹,他是那样苍老而疲惫。他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好像我和玛丽·安是一对天外来客。在加油站前的长椅上还坐着几个农夫,他们默默地呆坐在那里嚼着烟草,似乎早舂的料峭冷风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玛丽·安仍然高傲地坐在车里,对窗外的那些“
民”连看都不看一眼。今天她穿了一件有着黑白花纹的紧身长裙,头上戴了一顶时髦的白色女帽,静静地等着我为她买来葡萄汽水。
我走进了加油站,有几个农夫坐在里面一边喝着索罗斯啤酒,一边吵吵嚷嚷地打着扑克。我自己动手从冰柜中取出两瓶汽水,然后付给服务员钱。这时,站在冰柜旁的一个面颊红润、眼睛明亮的小伙子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他我是从芝加哥过来的。
他好奇地问我:“那些年轻人今年还会再次得到三角锦旗吗?”
他指的是下周即将举行的橄榄球赛,那是本赛季的第一场比赛。
我充満信心地回答他:“他们会的。”
去年,那些芝加哥的小伙子们夺得了冠军的三角锦旗,今年他们还会再创佳绩的。
他笑着说:“我曾经去芝加哥看过比赛。”稍停顿了一下,他又骄傲地加了一句“还不止一次呢!”
我也笑着回答说:“噢,是吗?我也是的。”
说完之后,我就走出加油站,把为玛丽·安买来的葡萄汽水递给了端端正正坐在车里的她,我自己则斜倚在汽车一旁,喝着桔子汽水。在加油站的另一边,有几个农村的小孩子正在给马钉铁掌。
我漫不经心地说:“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玛丽·安平淡地问道:“你是指什么呢?”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努力以一种最文雅的方式喝着瓶子中的汽水。
我指了指两个十一岁左右的赤脚男孩,他俩正要走进加油站,说道:“我是说他们。”很快地,那两个男孩就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男孩的手里拿着半品脫“嗨!兄弟”冰淇淋。另一个男孩的手里握着两把小木勺,他一边走,一边从
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我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盯着那两个男孩。他们两个一直走到正在给马钉铁掌的一个大男孩旁边,那个拿小刀的孩子把冰淇淋一切为二,将其中的一半递给了満手泥污的同伴。之后,他们几个就开始用木勺挖着冰淇淋,好像在品尝世间美味似的。
我微笑着说:“这不是很好吗?”
玛丽·安根本就不往车窗外看,她敷衍地答应道:“什么?”
我又给她指了指那几个正在挖食冰淇淋的男孩子。
她这才漫不经心地朝车窗外瞥了一眼,冲我做了个鬼脸,说道:“天气太冷了,他们不该吃冰淇淋。”说完之后,她就把手中的空汽水瓶子送给了我。
我也喝光了桔子汽水,顺手把两个空瓶子扔到了门旁的大木盒子里。然后,我又递给为我们汽车加油的那个年轻人一美元,告诉他不用找零了。他喜出望外,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慷慨过,也许在这样一个地方,真的没有人曾经这样做过。
我们的那辆“切维”车又摇摇晃晃地开始了乡间公路的旅程。大概又开出一百英里左右,我和玛丽·安谁都没有开过口,我们之间有了小小的不愉快。一路上,她总是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她自己,她的进军好莱坞的理想…当我试图向她描述出眼前的乡村景
或是感叹一下乡村宁静生活的魁力时,她总是不耐烦地打断我,说什么“他们不过是一群乡巴佬罢了,內森”她这样轻蔑的口吻使我听起来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我们两个人就谁也不肯开口了。
傍晚时分,我又在一家名叫“双橡树”的咖啡馆前停下了车,这次是为了吃晚饭。“双橡树”咖啡馆正巧位于十字路口处,其中的一个路口是通往“无岩瀑布”的,我们一会儿就要从那边转上伊利诺斯州三号高速公路。
咖啡馆里的生意不错,我和玛丽·安不得不坐在吧台前面品尝我们的乡间晚餐,很显然,这使得玛丽·安觉得很不自在。她也不喜欢那名为我们服务的希腊人,不过最让她不开心的就是那名女厨师,她是一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在她走过来向我们征询意见的时候,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后来,当我们回到车上的时候,玛丽·安愤愤地说道:“小
妇!”
我笑着耸耸肩说:“别这样,她看起来很可爱,而且她做草莓馅饼的手艺的确相当不错。”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丫头罢了。”
“普通并没有什么不好啊?”我笑着打趣道。
玛丽·安并没有笑,她冷冷地说:“普通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你自己那双不安分的眼睛。”
这一次,玛丽·安是真的生气了,在到达三城之前,她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们沿着莫兰抵达了洛克艾兰,在那里耸立着一座通向达文波特的“公主大桥”“公主大桥”横跨密西西比河,是一座两侧修有铁索和大坝的黑色钢铁桥梁。在河岸的一侧是铁路和工厂,洛克艾兰兵工厂也位于其中。工厂中间的居民区看起来没有任何特色,要么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要么是走満了満身疲惫的下班工人。在穿过高高的钢架桥时,我减缓了车速。桥下的密西西比河水
奔涌澎湃,就像头顶深远的天空一样充満了阴郁的力量。
驶过了“公主大桥”我们向左转弯,入进了达文波特镇。在我看来,达文波特镇的商业区根本不值得一提,它的规模很小,就像是一个即将在下个月世界博览会上展出的巨型展品。镇中心的最高建筑是一座二十层的“棕榈果”大楼,在大楼的顶上有一个八角形的钟塔,钟塔的端顶是一个手表形状的售标灯,这为这幢平庸的大厦增
不少。对于那些从未到过芝加哥的人来说,三城就是一座大都市了。玛丽·安以前曾向我说过,达文波特是伊利诺斯州的第三大城市,大约有六万多居民,有五、六个街区全都是商店和店酒。这在那些成年累月耕种的农民们看来已经相当不错了,足称得上是一座大都市。
在玛丽·安的指点下,我开车驶上了小山的哈里森大街,然后又往左转入进了繁密的居民区。耸峙在悬崖上的哥特式大楼使得山脚下的三城黯然失
,这里密布着高耸的居民楼,与我们一路途经的农庄相比,这些哥特式的大楼的确别有一番气象。
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这样的一幢高楼,但它却也透
出现代都市的气息,它几乎贴近悬崖的边上,乍看上去,会让人担心这座小楼会莫名其妙地坠下山崖。沿着弯弯曲曲的车道,我把车停在了一个车库的前面。然后,我下车,从汽车的后备箱中取出了我的短途旅行包和玛丽·安的衣箱。在车库附近的一个楼房侧门前亮着一盏昏黄的门灯。
玛丽·安的父亲正站在那里等着我们。他长得相貌堂堂,两撇威严的黑色短须,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
,身穿一套浅灰色的西装,打着一条浅灰色的领带,让我不解的是,他的手上还戴着一副灰色的手套。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我和玛丽·安走过来,然后友好地为我们推开了房门,他的脸上洋溢着隐蔵不住的
欣笑容。
我跟着玛丽·安走进了一间以白色为基调的厨房。厨房的布置十分现代,在厨房的左侧有一个四进去的角落,我把包放在那里。玛丽·安紧紧地拥抱了她的父亲之后,随意地向我指了指,对她的父亲说道:“爸爸,他就是內森·黑勒。”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把我和她的父亲留在了厨房里面。
她的父亲有些抱歉地向我笑着,然后说:“黑勒先生,我很为自己女儿这样无礼的态度感到歉意。如果你是从芝加哥陪她一路过来的,我想你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姑娘,她的那些想法和做法总是与现实离得很远,这也可以说成是不懂事吧。”
他的话里明白显示出他对这个有些任
的女儿的疼爱,而且,我也很欣赏他这样诚坦相见的处事风格。
我笑着说:“很高兴见到您,先生。”我一边说,一边向他伸出了手。
他也伸出手,我这才吃惊地发现,他的左手只剩下了大姆指和食指两个手指,尽管如此,他的手掌却十分有力。我又注意到他的另外一只手,虽然也戴着灰色手套,却是五指俱全。
他看出我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就宽容大度地朝我笑了笑,然后说:“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黑勒先生。尽管我的手有残疾,不过我从不放弃与别人握手。”
我也朝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问道:“这是咖啡的味道吗?”
在一旁的炉子上面正放着一把咖啡壶,炉上蓝色的火苗一跃一跃地,壶上方飘着白色的水雾。
“是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橱柜走去“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我回答道:“已经吃过了,我们在‘无岩瀑布’那里停了一会儿。”
他点了点头,说道:“这很好,要知道我的厨师在周末休息。虽说我当了二十年的鳏夫,可是对于厨艺我仍然一窍不通,惟一的本领就是煮咖啡。如果你们还没吃晚饭的话,恐怕我只能用冷饭来招待你了。”说到这里,他向我转回了身“不过,我的咖啡一向煮得不坏,你愿意尝一尝吗?”
我欣然答道:“十分愿意。”
他朝凹角处的餐桌摆了一下手,我就过去坐了下来。他马上端来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默默无语地品尝着各自的咖啡。
我猜他一定是在考虑究竟从哪里谈起,而我在经历了长途的颠簸之后,整个人都觉得像要散了架子似的,只想在好好地喝完这杯咖啡之后,舒舒服服地洗上一个热水澡,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可是这不行,玛丽·安的父亲很想和我聊一聊,而我此次三城之行的目的也是为了搜集有关吉米·比姆的资料,因此我决不能让吉米·比姆的父亲,也就是玛丽·安的父亲失望。
他终于开了口“我女儿在几天前给我打过电话。在电话里,她告诉了我,你的情况和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友好地建议道;“就叫我內特吧。”
他点点头“好的。你就叫我约翰吧。”
我决定开门见山地和他好好谈谈,因为他是一个诚坦而直率的人。于是,我径直问道:“约翰,你不赞成我找你的儿子,是这样吗?”
“要在六个月以前,我肯定会反对的。”说到这里,他沉昑了片刻“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很支持你去找我的儿子。实际上,如果我女儿支付的探侦费用不够花销的话,我还可以再多付给你一些。”
我摇了头摇“这倒不用了。”
这时,在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两声轻微的咳嗽。
我和约翰循声转过了头,其实我们都清楚是谁站在那里。玛丽·安抱着双臂站在厨房的门口,她已经换上了一件可爱的蓝色睡袍,她的嘴微微噘着,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女孩模样。
她小声地说:“我是来说晚安的。”
约翰慈祥地看着心爱的女儿,疼爱地说:“晚安,宝贝儿。”
玛丽·安走了过来,又紧紧地拥抱了约翰一下,其实,她只是在跟我闹情绪,而这与她的父亲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玛丽·安轻轻地吻了吻约翰的面颊,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后她又板着脸扫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拿起自己的衣箱,打算离开厨房。
我叫住了她,友好地说道:“晚安,玛丽·安。”
她停住了脚步,却仍然背对着我,像个不耐烦的小孩子似的,平淡地答道:“晚安。”说完,就离开了厨房。
这时候,约翰·比姆凝视我的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就像对待他的一名重病患者一样仔细地打量着我。
约翰说道:“她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没有对我说。”
我只好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什么事呢,先生?”
约翰笑了,说道:“她在与你谈恋爱。”
我稍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答应道:“这个,嗯…”约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爱她吗?年轻人。”
我假意咳嗽了一声,答道:“先生,我…”
约翰不等我做出反应,就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是一个好姑娘,有思想,又很天真。从另一个角度说,她相当有个性,以她自己独有的方式来看待世界,以她自己的原则来处理事情。”
我点了点头“是的,她好极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真的爱她,对吗?”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是的。该死的!”我摇了头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先生,希望我这么说您能够理解我的感受。”
“你还是叫我约翰吧。”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內特,我之所以这么爱她,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那么,”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加重了语气“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爱玛丽·安的呢?”
我笑着摇头摇,坦白地说:“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孩。”
约翰赞同地点点头“是的。她很有昅引力,不是吗?”
我实话实说:“千真万确,先生…噢,约翰。”
约翰用赞许的口吻说道;“她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同时又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说到这儿,他向我举了举杯子“要不要再喝一杯咖啡?”
“谢谢。”
他又拿来咖啡壶,为我的杯子注満了咖啡。他的手很灵活,不过我还是将视线转向了其他地方。
约翰看出了我的困窘,解释道:“內特,我的手用起来很灵便的,甚至还可以用它来为病人做脊柱摩按,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做过了,因为我担心这样一只畸形的手会让病人感到厌恶。当然我戴上手套后,这就好多了。”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帕尔默,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安排我在大学中任教,后来又让我经营他的一家广播电台。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WOC是国美第二家注册的广播电台,这是一项非常有意思的工作。此外呢,我的几位朋友还不时来找我做免费的摩按护理。我在楼上还有一间标准的工作室呢!”约翰的语气中充満自豪。
我问道:“我曾经听玛丽·安说过,你的手是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受的伤。”
约翰盯着面前的咖啡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是的。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玛丽和吉米都还很小。”
“那么说来,在出事的时候,他们姐弟俩也在场?”
约翰点了点头“是的,我经常带着他们姐弟两个一起去给病人看病。有一天晚上,一个农夫被倒塌的草料仓砸伤了后背,我赶去给他看病。我的许多病人都住在乡下,其实我本人也是从乡下出来的。我父亲一生最大的憾事就是我没能子承父业,做一名快乐的农夫,不过他的这个愿望由我的几个兄弟完成了,他们始终在田地中劳碌着…”说到这里,他歉意地向我笑了笑“你看,我把话题扯远了。在出事的那天,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天很黑,路又很窄,而且没有任何灯光…我记得那条路十分泥泞,有很多深浅不同的路沟。一个醉鬼开着车,他又忘记打开了车灯,结果我们两个的车就撞在了一起。我当时的车速也很快…”他摇头摇“我想快一点儿带着孩子们回家,那其实是我的错,不该那么晚了还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不过,那个时候我的
子已经去世了,家里根本没人照顾这两个孩子,所以我只能经常带着他们一起…”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咖啡,似乎他还有其他的一些难言之隐。
我说道:“比姆先生,幄,约翰,可能是从事探侦行业的职业病,我对事故一类的事过于好奇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约翰·比姆摇了头摇“內特,我已经基本讲完了。那两辆车面对面地撞在了一起,结果全都翻进了路旁的深沟里,起了火。我在救孩子们的时候,烧伤了手。在救那个醉鬼的时候,我伤得更重了,可惜,”他叹了一口气“那个醉鬼在两车相撞的一霎那,头部撞在挡风玻璃上,早已经死掉了。”
“玛丽·安和吉米受伤了吗?”
“他们两个只受了一些轻伤,也就是一些轻微的划伤和擦伤,不过他们两个接受了精心的心理治疗。”约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你可能以为他们两个是龙凤胎,所以不像通常的同
双胞胎那样关系亲密。可是,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十分亲密,而且在经历了这样的一场事故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约翰·比姆继续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两个当时只有七岁,而且在经历了这场事故之后,他们更加望渴理想的世界。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梦想的世界总是比现实的世界要美好得多。”
“对于所有的孩子来说,都是这样的。”
约翰点了点头,神色显得有些悲戚,他缓缓地说:“可是大多数孩子长大以后就没有了这些缥缈的梦想,然而吉米和玛丽·安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那些浪漫的幻想。读过《金银岛》的男孩梦想长大以后去做一名放
不羁的海盗,可是等他真的长大了,他成了会计、律师或是教师;读过《爱丽斯漫游奇境记》的女孩子也会梦想有一天追赶着白兔入进到童话的世界中,可是等她真的长大了,她成了
子和母亲。”
我调侃道:“听起来你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彼得·潘。”
他又有些悲伤地笑了笑,说:“不幸的是我的孩子们相信。”
我劝道:“先生,你对孩子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你的女儿是一名演员,这是一个受人瞩目并被人尊重的职业,而且她还干得相当不错。”
约翰·比姆耸了耸肩,实话实说道:“她能有这样的成绩主要是由于得到了我的一些帮助。让我来告诉你一些在大城市里寻找职业的规则吧,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找到一份工作,也可以依靠一个有权有势的亲戚找到一份工作。”他停了一下“当然了,一旦你开始工作以后,机会对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了。如果你不能尽快地适应工作环境的要求,无论是谁都得夹起行李走人。要是玛丽·安在广播电台做得不好,那么她也早就被炒鱿鱼了。”
说到这里,他把双手
叉叠放在一起,准确地说,是把左手的手指放在了右手的关节上。他脸上
出了慈和的笑容,向我继续说道:“內特,也许你说得很对,我对孩子们的要求的确苛刻了一些,这对吉米很不公平。玛丽·安一向做得非常出色,我希望吉米也一样能够做得十分出色。”
我抓住这个机会,问了下去:“给我讲讲吉米吧。”
约翰皱了皱眉,说道:“你得先弄清楚一件事,內特,在吉米成长的那几年,三城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地方…芝加哥人把这叫做‘匪徒猖獗’。一直到现在,这里仍旧是
七八糟。那个时候,报纸上报道的都是
杀案和各类耸人听闻的事件。一名叫作卢內的匪徒把自己的儿子训练成了一名杀手,在他的儿子被对立的帮派杀害了以后,他又把一张他儿子尸体的照片登在了报纸上,然后以此为由控告其他的报纸盗用。”他摇了头摇“你应该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敲诈。”
“当时吉米还是个小孩子?”
“是的。在恶劣的社会风气中,我很难按自己的方式来教育吉米。吉米是一个非常有好奇心的孩子,对报纸上的各类黑社会新闻都很感趣兴,可是他又太小了,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我给他讲了匪徒卢內的丑闻,让他明白卢內的行为是对真正的新闻的羞辱,他使得新闻自由的实真內涵被掩盖了。”
“吉米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热衷新闻这一职业的?”
约翰·比姆点了点头“我想是的。那时候,甚至连一些社会知名度很高的报纸也刊登那些骇人听闻的可怖故事,他们把的的确确发生过的贩卖私酒,开设大规模赌场、
院,黑社会之间的不同帮派频繁爆发的各种
血冲突事件,甚至连许多无辜的旁观者身首异处的惨景都登了出来…所有这些都
起了吉米更大的好奇心。”
“这听起来很正常。”
“后来,在他长大了一些以后,我介绍他认识了保罗·泰诺。泰诺是《主民报》的一名察警记者。”
约翰·比姆停下来喝了一口咖啡,之后,他又接着讲了下去:“在吉米上高中的那段时间,保罗很喜欢他,非常愿意回答他的各种各样古怪的问题。保罗还经常带吉米一起去旁听法庭的审判,有空的时候还常带吉米去自己家里玩,他们两个常常一谈就是几个小时。老实说,我当时真的有些嫉妒保罗了。不过,吉米虽然对那些黑社会不良分子的事情很感趣兴(他常常带回来芝加哥的报纸,制作了好几大本有关帮派之间腥血杀戮事件的剪报册),不过我并没有发现吉米由此而染上什么不良的嗜好,所以呢,我对此也就一直不太在意。不过,在那个时候,卢內帮就已经裂分了,其中的一些人经常在三城这一带活动。”
我问道:“那么保罗·泰诺呢?他仍然和吉米保持联系吗?”
约翰想了想,回答道:“噢,我想是的。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两个见见面。”
我点点头“那可能对寻找吉米会有帮助的。在吉米上大学以前,他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的。那时,他在奥古斯坦中学上学。在他出走以前的那段曰子,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去帕默斯学院念书。”
我叹了一口气“也许你的做法太过強硬了。”
“恐怕是的。吉米对于我的专制选择了一走了之的回答方式,对此我深感內疚。”约翰的眉头皱了起来“在吉米即将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两个总是争吵不休,主要是为了他今后的人生选择。可是在他离家的最后一周里,吉米对我说他改变主意了。我当时真是高兴极了,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他只是假意地同意我的意见,目的是为了避免和我正面冲突,然后再找个机会一走了之。当时,我已经给了他几百美元,作为去帕默斯学院念书的部分费用。吉米虽然很好幻想,但他也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孩子,”说到这里,约翰·比姆苦笑了一下“你瞧,玛丽·安并不是我们家里惟一一个有表演天赋的孩子。”
我也笑了一下,继续问道:“吉米有什么特殊的生活习惯吗?特别在他离家出走前的一、二年间,他有过什么反常的行为吗?”
约翰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吉米晚上常常出去,为这事我们两个也吵过不少次了,可是最后谁都没能说服对方。他还经常喝酒,尽管他明明知道我一向最讨厌他喝酒。”
我一针见血地说道:“那么,在他离开的最初一个时期里,你一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感。”
约翰苦笑了一下“內特,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刻薄,可是…大体上说来,我确实是这样感觉的。”约翰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可是,在一年前我就不再这么觉得了。我本以为过了一段时间,吉米就会和家里取得联系——即使不和我,也会和玛丽·安联络的。我刚才说过的,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一直非常深厚…”
“玛丽·安一直没有吉米的消息。”
“我也是这样。于是我渐渐地开始为吉米担心,而现在呢,我很为吉米的全安担心。”约翰·比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而苍老。
我安慰他:“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寻找吉米的。你也知道,国美可是一个领土广大的家国,像吉米这样的年轻人可能去任何一个地方,可能从事任何一种职业。”
约翰冲我感激地笑了笑“我明白的。我很感激你为我们家所做的努力,內特。同时,玛丽·安对吉米的关爱之情也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很感动。”
“我还得多了解一些吉米的情况。除了泰诺以外,还有平时和吉米交往比较密切的人吗?”
“在我工作的广播电台里有一个叫豪夫曼的男孩,他以前在这里主持过体育节目。不过,现在他已经离开了电台。”约翰·比姆又想了想,说道“在他离开之前,曾经和他的继任者工作过一段时间,也许你可以和这个接替豪夫曼工作的男孩谈一谈。”
“这个年轻人认识吉米吗?”
“不认识的。这个叫达茨的年轻人刚来这里几个月,不过他和豪夫曼十分谈得来,他们私下里可能会谈到吉米。我想你应该找达茨谈谈。”
我点点头“吉米还有别的朋友吗?”
“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吉米那些高中时代的同学在毕业以后,都去了四面八方;而且,吉米在学校里一直不是什么活跃分子,他只对新闻感趣兴,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玛丽·安也许是他最好的朋友,不过,她肯定已经详细地向你讲述过吉米的情况了。”
“是的。”我想了想,又接着说“不过你提到的那两个人可能对寻找吉米更有帮助。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那位叫达茨的播音员呢?”
“明天上午吧,我会为你做好安排的。至于泰诺,我可以安排在稍晚的时间或是明天下午见面。”
我満意地点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约翰·比姆站起身“奔波了一整天,內特,我想你现在一定累坏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楼上吉米的房间休息。”
这幢房子里面的布置十分具有现代感:白色的橡胶墙壁,天然木质的地板和天花板,整体的格调温馨而舒适。在路过比姆书房的时候,我顺便向里面扫了一眼,书架上摆満了厚重的书籍,此外还有几把舒适的皮质转椅和一个漂亮的皮质大沙发。
吉米的房间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房间不是很大,里面只摆了一张双人
,再就是在两侧的墙壁前摆着几个空
的储物架。整个房间看起来毫无任何生气,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吉米生活过的痕迹。
约翰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忧伤地笑了一下,向我解释说:“內特,我这个人很难保持事物的原貌。在吉米不声不响地离开以后,我把他的那些机飞模型、海盗船、古代石弓以及他的那些照片全都收了起来。我想玛丽·安对我的这一做法一定十分不満。”
“吉米那样一声不响地离开当然是不对的,所以没有人会因为你把那些垃圾扔掉而责怪你。”
我故意使用了“垃圾”这样一个词,为的是试探一下这位曾经和儿子争吵不休的父亲。
约翰皱了一下眉,说道:“不,內特,我并没有把吉米的东西扔了,我不过是把它们收起来了,现在它们还保存在地下室里。”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过那些可恶的剪报除外,我把它们全都烧了。”
说完这番话,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脸,他的眼里微微泛着泪光,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強。随后,他离开了吉米的房间。
我脫下服衣,躺在了
上,静静地看着窗外。虽然在我的这个方向根本看不到月亮,不过我仍然感觉得到今晚的月
一定十分皎洁
人。
不知不觉地,我又想到了玛丽·安,她一定就在这附近的某个房间里,也许就在我的隔壁。我很想起身去找她,又很希望她能来这里找我。
不过我并不是为了女男之情才想到玛丽·安的,至少今天晚上不是这样,而且我现在又是在她弟弟的房间里。在吉米的
上和玛丽·安亲热会让我感到不安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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