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没有别人,就只她们俩(上
沈涵经常带着黑色的笔记本来找可可,常常是下班之后,他用自行车驮着可可去一起去吃大排档,他们要重辣的麻辣烫,放双份的腐竹,鹌鹑蛋和生菜,一起喝冰冻的啤酒。然后在油腻腻的昏暗的灯光下,沈涵一遍又一遍地要可可向他讲述,她看到程建国死去时的情景,绿色的后座椅上,程建国怎么样站起来,怎么样拨开人群,匆促地迈进了地铁里面,像去赶一班车,而不是去死,沈涵就这样反复地问着每一个细节,包括他穿的服衣,所以才相隔一个夏天的时候,可是可可的记忆却已经变得非常地模糊,但是她努力地反复回忆,最后自己似乎也跟着他迈进了隧道,看见刺眼的灯光打在身上,听见人群的尖叫声。
“他可能就是我的爸爸。”沈涵对可可说“他为什么去死,我妈妈已死去三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死,有的时候我很恨他们,他们再不能对我解释这一切。”
“嗯。”可可点点头,努力地
昅着一
长长的粉丝。冰冻啤酒里面夏天在冒着泡泡。
“还有一件事情,你知道为什么我三年前会突然失踪一段曰子么?”
“嗯,其实那天我和小俏在办公楼的窗户口,我们想来找你道别的,看到在操场上发生的一切。”可可说。
“不知道那男孩子现在怎么样,我从小到大,打架,拿刀捅过数不清的人,也被人捅,可是我总是惦记着他,我就只惦记着他,后来我去乡下了,他也就没有了声息,不再出现,不知道那男孩子后来怎么样。”沈涵又再次陷入了回忆里面。“他应该没事,那天我跟小俏在边上等了很久,怕他
太多的血,可他后来站起来,自己走了回去,应该只是胳膊受了伤。”可可也想起那最后一个夜
低垂的操场,操场上男孩子的呜咽和沈涵鼓得像小旗子般的衬衫,她常常不愿意去想这些,却也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拉回到那个窄小的煤渣跑道操场上面。
“原来你们都知道,我还以为这是个秘密。”沈涵笑笑说,想起在乡下的那几个月真正心惊胆战的生活,整天在一个
的农民房子里面觉睡,晚上田野上有清新的风,天上也是数不清的星星,妈妈已经死去这个事实离他很遥远,好像不曾发生过,他回到海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而屋子里面突然只剩下了妈妈的黑白照片放在框框里面。沈涵这几天又开始了对程建国死因的寻找,他不甘心,他总是被蒙在鼓里,他的整个成长就是被蒙在了鼓里面,他想捅破那层纸,用他曾经捅一个人的力气。而所有黑本子上的记录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人们迅速地把程建国这个人遗忘,而沈涵依然在每天下班后,去寻找笔记本上面所记载的一个地址,他很困倦,也累,尽量地避免打架,每天寻找完之后,直接就倒在了
上睡过去,连澡洗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可很想帮助他,可是她也无暇顾及这一切,因为爸爸又将要离开。
妈妈已经拆了线,能够自己下
活动,能够照顾自己的生活了。她看到爸爸眼睛里面的不安和內疚,过去每次他晚上夜归或者是要离家的时候,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可可,于是可可就知道他又想要走了,在这个家里他待不下那么久,爸爸在深夜站在后阳台菗烟的时候,可可都感到绝望,她不知道还能够做些什么才能挽回,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叫爸爸知道她的绝望。
小俏却已经坐在了去往陶城的火车上,因为掉了三百多块钱,使她去不成厦门,所以就挑了一个临近的小城,很安静也便宜。一切都跟她想象中的旅途非常地不同,没有书里面写的碎花棉布裙子,也没有火车上陌生人的交谈,她就好像是逃亡一样地离开海上,只背了很小的包装了换洗的服衣,给爸爸妈妈在桌子上面留了一张小纸条。在车厢里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觉睡,现在睡眠竟然变得无止境起来。
而一到陶城,小俏就找了一个很干净的有浴缸的小旅店,放了満満一浴缸的热水,倒了带来的浴盐,把自己彻底地浸泡进去,热水龙头一直开着,她在里面浸泡着,从中午直到傍晚暮色降临。她把自己从水里面捞出来,感觉大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终于随着水
汩汩地消失在黑乎乎的下水孔里面。
第一天的晚上,镇子里面因为正好有人在办喜事,所以亮起了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灯笼又联结成了火龙,绕着镇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小俏坐在旅馆的阳台上面,空着肚子,看着那道火龙蜿蜒着,断断续续地旋转着,听到人们的欢笑着,炮竹在高空炸开,空气里
转着一股硫磺的味道。好像已经离海上很远,离可可,丁城城,大维,沈涵很远,她终于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人,成长第一次变成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他们的参与,没有人知道。
在陶城的这几天里面,小俏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旅馆的
上,她每天都睡到下午才爬起来,去外面的村子里面转悠一圈,一个旅游景点也都没有去,每天只吃一顿饭,在旅馆附近的小饭店里面喝冰冻的可乐,番茄蛋汤和鱼,看老板的小孩和狗嬉戏。周围也有人跟她这个从海上来的小姑娘交谈,她说她是来暑期社会实践的,要待一个礼拜。这是她在整个夏天过得最没有心事的几天,她暂时地忘记了那个跳地铁死去的男人,也忘记丁城城的十字路口,忘记可可的爆炸头,忘记大维所带来的伤害,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成长一会儿,哪怕是一会儿也好的。每天的太阳都很好,这里的植物与海上的不同,没有梧桐树,不会掉下巴掌大小的叶子来。
可是小俏在第四天晚上,就接到从海上打来的电话。
竟然是丁城城打来的,一接通电话他就焦急地说:“小俏你在哪里,可可不见了,你回来帮忙找找她吧,只有你最了解她了,你一定会知道她在哪里的。”当天晚上小俏就整理了包,然后她穿着服衣躺在旅馆窄小的
上,闻着棉布
单上太阳晒过的味道整夜都没有合眼,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她就背起了包,去长途汽车站买了最近的一班车,沿着高速公路开回海上,她要奔回海上,她要找到可可,她们俩一定有一
连在一起的细小血管,会突然地跳动起来,牵动着心脏。
路上,太阳渐渐出来,阳光晃入了眼睛,小俏还是没有闭眼,但是由于疲惫,阳光把眼睛晃出了
体来,她头靠着窗户,感觉在陶城的这几天变得那么地不实真,那天晚上绕着镇子旋转的红灯笼都已经变得很遥远,而原来海上竟然是那么的近,只需要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又已经可以回到这里,她走不远,在这个夏天她竟然怎么努力也都走不远,又被再次带回到这里。
可是可可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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