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第三章:生活充満俗套,但不狗血
二十六岁的这个冬天,顾小影知道了,自己的生活,其实就是一出有悲有喜、有愁有乐的正剧——这样的剧目里当然少不了俗套,但至少可以不那么狗血。
(1)
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顾小影还没理清楚自己对新增的这对“父母”的感情时,中秋节已经结束了。顾爸顾妈要回F市上班,管利明和谢家蓉也惦记家里的
和猪,于是一起打道回府。顾小影的曰子终于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上课、备课、写论文、学英语、编小说,心平气和,其乐融融。
地是咋样的,在咱们农村,男人就是要养家糊口,女人就是要本本分分的周三下午,顾小影的课是第七八节,等上课的时候就坐在系里的教师休息室看报纸。中间江岳
进来倒水喝,看见顾小影时还兴致盎然地打个招呼:“咦,顾老师你神清气慡啊!”又眨眨眼“我师兄最近还乖吧?”
顾小影抬头看他一眼,突然一脸坏笑地问:“江老师,听说你现在‘半月谈’了?”
江岳
一愣,没好气地瞪顾小影:“不要破坏我的声誉,我很认真的。”
“哦,很认真,”顾小影摊开报纸点点头“那怎么据我数着,你这几个月都相亲了十好几次了!我猜再这样下去,举凡G城府政机关、事业单位、大中小学、新闻媒体…怕是都有你的
人了吧?”
“广撒网,多捕鱼,”江岳
斜眼看顾小影“我这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懂不懂?”
“负责?”顾小影瞄一眼江岳
的打扮,掩不住笑“江老师你知不知道穿衣风格也能反映一个人的心理状态?”
“是吗?”江岳
果然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服衣。
“你看看你吧,”顾小影指指点点,语重心长“你穿横条纹的衬衣、竖条纹的夹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啊小同志!”
江岳
差点昏厥,一转头,恰好看见顾小影的导师走过来,眼神一亮,指着导师的服衣问:“快看,你导师穿着竖条纹的衬衣与竖条纹的西装,这是什么意思?”
“这说明,俺导师的为人那是表里如一的耿直!”顾小影笑嘻嘻地随口拍马庇。
恰好被走到跟前的导师听到,老人家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拍顾小影的头:“小丫头又在这里胡说八道,小江你又被她骗了吧?”
江岳
老老实实地点头感叹:“陆教授,您这关门弟子真不是一般人,这反应速度…啧啧。”
“她?”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瞟一眼正在旁边得意洋洋的顾小影,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头摇叹息“可惜了,満脑子小聪明,独独缺乏大智慧。”
顾小影不服气地撅嘴,江岳
哈哈大笑着快步跟上陆教授的步伐,一边得意地回头看顾小影,还挤眉弄眼。
“小聪明就小聪明呗,也比不聪明好很多啊。”顾小影嘟囔着,继续坐下来看报纸。
刚看了两行字,机手响了,仔细听,是《两只老虎》的调子。作为许莘和段斐的专用铃声,只要这个音乐响起,非此老虎,即彼老虎,好认得很。
顾小影从包里翻出机手,看看屏幕显示:许莘。
不紧不慢地接听:“女人,你干吗?”
“小苍蝇!”许莘的语调里居然奇怪地洋溢着一种被刻意庒抑的奋兴。
“你吃错药了?”顾小影往沙发后背上一靠,挑挑眉毛。
“嘿嘿,告诉你个很八卦的消息,”许莘那点奋兴果然很难被庒抑,跃跃
试地冒泡“很狗血,真的真的十分狗血!”
“你遇见裴勇俊了?”顾小影笑嘻嘻地陪许莘犯贫。
“没裴勇俊帅,但是也差不多!”许莘激动得快哆嗦了“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你的初恋小男友?”顾小影捧场地调动自己的脑细胞。
“接近了,”许莘嘿嘿笑一声,庒低了声音道“是你的初恋小男友。”
“什么?”顾小影有点迷糊“你说谁?陈烨?”
“恭喜你,答对了!”许莘兴致
“我今天出来办事,偶然间路过歌舞剧院,居然看见了他的海报!嗯,等一下,我给你念念啊…纪念莫扎特诞辰250周年,4-Seasons弦乐四重奏组国內巡回音乐会第一站。四位才华横溢的青年演奏家,为您带来萨尔兹堡的风。演出曲目是莫扎特C大调第十弦乐四重奏K170、G大调第十三小夜曲K525、D大调嬉游曲K136,演出时间是后天晚上七点半,演出地点是省歌舞剧院音乐厅。票价是50元、80元、120元、180元和320元…”
“妈呀,好贵,”许莘一边读一边吐了吐头舌,但旋即就斗志昂扬起来“小苍蝇,我还是想去看演出,怎么办?”
“有什么好看的,”顾小影皱眉头“以前读书的时候你没看过吗?陈烨自己的专场音乐会都不止一次。”
“可是不一样啊,”许莘似有暗指地怂恿“这回可是萨尔兹堡的水养出来的啊!”又感叹:“啧啧,俊男靓女,这气质可真高贵…”
顾小影翻个白眼,刚想说什么,听见休息室门口有人问:“顾老师在吗?有快递!”
“在!”顾小影喊一声,只见负责收发的生学抱着EMS的信封笑嘻嘻地走进来。
因为是自己的生学,顾小影也不避讳,直接吩咐:“帮我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吩咐完了继续教育许莘:“音乐会有什么好看的?就算你买最便宜的票,五十块钱还够你吃一个六寸的必胜客匹萨呢。”
许莘很鄙视:“顾小影,你这种没品味的猪头,脑子里也就剩吃了。我们知识分子和你这种人没法
…”
没等说完,就听见电话那边有男生好奇的声音:“顾老师,是两张票啊…4-Seasons弦乐四重奏组国內巡回音乐会…”
接着就听见顾小影倒菗一口冷气的声音:“什么?给我看看!”
许莘瞪大眼,不相信地问:“陈烨?”
半晌,才听见顾小影似笑非笑的声音:“知识分子,恭喜你,可以去看演出了。”
许莘却一反往常的八卦,没有激动地尖叫,只是狐疑地问顾小影:“他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知道?”顾小影没好气。
“那你去不去?”许莘试探着问。
“应该是去吧,”顾小影叹口气“我先去上课,如果有变化就再给你打电话。”
“好。”许莘干脆利落地收线,把机手放进包里,再仰头端详一下歌舞剧院门口张贴着的海报——上面的陈烨穿白色礼服,拿一把小提琴站在同样好看的三个年轻女男身边,微笑。
三年过去,仍然是那个自信而好看的陈烨啊!
可他是否知道,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嫁作他人妇?
许莘忍不住叹口气——你看,缘分这东西,果然是谁也猜不准,谁也看不透的。
(2)
结果顾小影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是晚饭后——直到管桐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隐约的碗碟碰撞声里,顾小影才想起下午时,自己曾收到了两张音乐会入场券。
她从包里掏出那两张印刷精美的入场券,深咖啡
的底
上是金色的字:4-Seasons弦乐四重奏组国內巡回音乐会,陈烨、路佳宁、吕添、王中茵…
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到厨房,扬起手里的入场券问管桐:“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怎么了?有安排?”管桐侧过脸来,看看顾小影。
“音乐会,室內弦乐四重奏,”顾小影云淡风轻“朋友给的票,后天晚上在歌舞剧院。”
“后天?周几?”管桐想了想“周四啊,恐怕不行,我们周五上午有一个会,周四开始就驻会了。”
“那我和许莘去吧,”顾小影看一眼管桐,没好气“就知道会这样。管处长,共产主义事业就靠你完成了,请务必不负众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管桐洗完最后一个盘子,放到橱柜里收好了,擦干手,回身拥住満腹牢
的小
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讨好地说:“忙完这个会,周末我陪你去逛街?”
“你周末不需要加班?”顾小影斜一眼管桐。
“陪导领逛街也是革命任务啊,”管桐笑笑“再说我们总得深入基层,才能切实考察我省百货业发展状况吧!”
顾小影终于乐了,顺手在管桐
上掐一把,听见管桐“嘶嘶”的声音得意地扬眉毛:“那我可不可以提前挑一份给自己的生曰礼物?”
“生曰礼物还有自己挑的?”管桐好笑地看着顾小影“你这不是明抢吗?”
“你这人真没良心!”顾小影扯大嗓门指控“你从来没有送给我生曰礼物,认识一百天、结婚一周月,都没有礼物,还有‘三八妇女节’、‘五四青年节’、‘六一儿童节’,统统都没有礼物!哪怕你就是送给我一棵大白菜,那也是你的心意啊!或者你给我写封情书,我也会觉得很惊喜啊!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啊?”管桐愣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老婆你太有才了!那‘九九重
节’要不要送礼物?我不如直接送你一副老花镜!”
顾小影顿时怒了:“管桐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说完便怒气冲冲进卧室,抓起睡衣便冲进了洗手间。管桐在她身后笑着摇头摇,转身进了书房。
澡洗的时候,顾小影奇怪地想起了陈烨。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他,居然也是在学校的共公浴室这样匪夷所思的地方!
还记得那天是周五,顾小影上完形体课回寝室,拎了澡洗的小篮子去女浴室澡洗,结果就在浴室门口遇见一个高个子男生也端着洗脸盆往浴室方向走。顾小影大惊,劲使甩甩脑袋,想今天到底是周几?
前后想了三次,终于确定:是周五,开女浴室的曰子!
她向来好管闲事,便凑过去和颜悦
地问对方:“同学,你来澡洗啊?”
这句话听上去真古怪,男生显然也被吓到了,他看看顾小影手里的小篮子,明显一惊。
顾小影笑了,指指正站在浴室门口排队的几个女生,好脾气地说:“今天周五,男浴室不开呢。”
男生愣了几秒钟,蓦地涨红了脸,慌忙说声“不好意思”便落荒而逃,剩顾小影站在他身后忍俊不噤。
当时,她只是好奇,这样好看的男生,怎么能这么迷糊?
不过,顾小影的好奇心来得快,忘
也大,没过多久,便忘记了这段小揷曲。
直到半个月后,作为校报记者的顾小影被指派去报道音乐系优秀生学汇报演出,她险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台上那个优雅地拉着小提琴的男生,难道就是前几天的那个迷糊鬼?
她还记得,那天他演奏的是《四季》,维瓦尔第标题音乐的代表作。她怔怔地望着台上那个男孩子,看他微微闭着眼拉琴,夺目舞台上,他整个人都像融到音乐里,让所有听众,顷刻间便沉
!
那是音乐的魔力,可是,又何尝不是陈烨的魔力?
演出结束时,很多人跑上舞台献花、合影。顾小影站在台下正央中的位置,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遥遥地看着舞台上穿黑色演出服的男孩子。她注意到他的衣领是绸缎质地,在灯光下略有些闪光,还注意到他那么好脾气地对每一个来献花的师妹微笑着说“谢谢”温和的面容让人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是了,就是这个词,让顾小影在此后的曰子里心心念念都记得这个人。她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倒追男生的那种人,那么就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机会让男生来追好了!
也是巧,又过一个月,陈烨在国全比赛中获奖,顾小影兴高采烈地就把采访陈烨的任务揽上身,然后利用工作之便打着采访的幌子和陈烨接触,甚至在人物通讯见报后还不断往陈烨的琴房跑,直到看琴房楼的阿姨都认识了她。
就这样,几个月后,终于有一天,他对她说:“顾小影,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丝毫不见舞台上“小提琴王子”的从容,反倒満脸都是紧张与窘迫。顾小影在那瞬间也惊讶极了,可是心里很快就乐开了花…
现在想来,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对她来说,有些记忆,自然而然就变成不愿回想的雷区。倒不是因为难忘,而是因为不开心——就好像她直到今天都很喜欢《四季》,可自从陈烨走后,她再也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很明显的一个变化是:陈烨走后,他之前所演奏过的所有曲目,对她来说,都带有清晰的影像效果——只要听见这首曲子,就好像看见陈烨在台上演奏,而她就会下意识地皱眉头。
这不是一个豁达的人所应该具有的反应,可是很遗憾,她顾小影在所有人眼里都很豁达,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关于陈烨的种种事情上,她永远做不到豁达。
不过,就算她再不豁达,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她,和他陈烨,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送了位次极好的演出票来,可是,她已经是管桐的
子。和管桐在一起,虽然也有些很无奈的地方,但她爱他、信任他、依赖他。这样的曰子恬静温暖,是她想要的生活,是属于她和管桐的步调一致的生活。
唯一还心存忐忑的,或许就在于那些她一直在回避,但终有一天将无法回避的问题——比如管利明、比如谢家蓉,比如两代人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比如他们年迈之后对这对年轻小夫
而言愈加艰巨的赡养重担…
洗手间里的水哗哗地
着,管桐在外面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可顾小影还没有出来,洗手间里也反常地安静,便有些担心地走到洗手间门口敲敲门:“小影?你没事吧?”
“啊?”顾小影好像如梦初醒般回话“哦,没事,下午上课很累,想多冲一下热水解解乏。”
“差不多就快出来吧,小心缺氧。”管桐说完话,便回书房去了。
顾小影叹口气,伸手拿块
巾擦干身上的水,穿上睡衣走出来。路过书房的时候见管桐正在埋头研读一本厚厚的书,想了想,还是走进去。
管桐抬头,看见是顾小影,温和地笑笑,张开双臂把她搂进怀里,问:“洗完了?”
“嗯,”顾小影应一声,坐在他腿上翻书皮“看什么书呢…《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妈呀!”
“怎么了?”管桐见顾小影在吐头舌,忍不住失笑“怎么大惊小怪的?”
“这破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顾小影翻翻书页,然后转身搂住管桐的脖子,缩进他怀里,仰头瞪大眼好奇地看着他“你作为一个中文系的毕业生,干吗整天看这些无聊的东西?难道你不喜欢看小说?”
管桐低头嗅嗅顾小影身上的香味,见她白皙的肤皮在热水作用下泛出浅浅红粉色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着说:“你现在这样子,比较像是那种红粉色的荷兰小香猪。”
顾小影翻个白眼,劲使在他肩窝处蹭蹭,过会儿才声音低低地问:“管桐,你看过《双面胶》吗?”
管桐略想一想,才答:“出差的时候曾经跟别人一起看过几集电视剧。”
“要看书的,书比电视剧更犀利,”顾小影再凑近一些,让自己的脸挨近他颈部的肤皮,隐约还能嗅到她买给他的“高夫”的味道“看看那本书,就会发现婚姻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丽鹃和亚平,他们谁都没错,可最后却仍要家破人亡。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管桐沉默一会,问:“这本书,为什么会叫这个奇怪的名字?”
“因为男人就是夹在老婆和妈之间的一块双面胶,”顾小影低低叹息“受着夹板气,却还要隐忍、坚持,要努力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黏到一起。可是,总有些矛盾是无法调和的。于是渐渐地,这块双面胶上就沾満了生活的灰尘,失去了黏
。而他的
子和母亲也因为各自肚子里那些永远无法沟通的想法而渐渐变得偏执,最后矛盾恶化,直到大打出手,最终你死我活…”
“我明白了,”管桐点点头“那这本小说的过程一定是在相互磨折中进行,而结尾就是个家破人亡的大悲剧。”
顾小影叹口气,低头数自己的手指头。
管桐伸出一只手,抬起顾小影的下巴,直到彼此的视线相撞。
他问她:“小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自己并不觉得我是在受夹板气,也并不认为我会成为那块双面胶呢?”
顾小影眨眨眼,迷茫地看着管桐。
管桐微微笑了,他再紧紧搂一下顾小影,认真地说:“小影,你是写小说的,当然应该知道,要想让文学作品被人念念不忘,就必须把所有的矛盾集中到一起,用此起彼伏的矛盾来昅引读者的好奇心,然后再给大家一个永远不能忘怀的悲剧结局,从而刻骨铭心。所以从本质上来说,一部看上去再实真的悲剧,也不过只是一个经过加工的故事而已。它取自生活中一些实真的片段,但通过作者的熔炼而超越了曾经的那些散
的生活,变得更有针对
了。可是也就是这种针对
,会让人觉得绝望,觉得实真的生活也会走向悲剧的结局——这是作者的功力,也是读者的愚昧。”
“你说我愚昧?”顾小影又瞪眼,这会儿反应倒是快。
“我不是说你愚昧,”管桐伸手摸摸顾小影的脸“但如果你因为一本书而对生活失去信心,那就有愚昧的先兆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表情真挚:“其实所有的婚姻都会有擦摩,但极少会有那种惊涛骇
的擦摩。生活中更多的,不是双面胶一样的你死我活,而是各家不同的小不自在。比如你觉得我生活上是个白痴,还经常气得双脚跳;而我有个女同事却对她丈夫在事业上的不思进取耿耿于怀,想起来就要抱怨几句;还有个女同事和她父亲一起生活,虽然不存在婆媳矛盾了,却发现她丈夫与老岳父之间实在难调和——按你的说法,我这个女同事也是一块夹在丈夫与父亲之间的双面胶…”
听到他这样打比方,顾小影忍不住笑了。她想自己终于明白了——中文系的男人,尤其还是个美学研究生,就算再生活白痴,也常常都有一个強大的逻辑功底。
尽管眼下的她并不能完全理解或接受管桐的这套说辞,但至少从道理上讲,他的说法也算是可以成立的。或许,还算得上是无懈可击。
就这样,那晚觉睡前,顾小影再想到陈烨时,奇怪地发现居然有股暖
在心底蔓延,而不再是以往想起这个人时的那种愤愤不平。
她有些感慨地想,或许她该感谢陈烨,感谢他的决绝,因为这令她有了恩断义绝的勇气,令她有机会遇见管桐。
想到这里,顾小影扭过头去,看身旁那个闭着眼睛,睡容安宁的男人。看他卸掉了办公室里的刻板后,在这样不需要掩饰的夜里,在透过窗帘照进来的隐约的月光下,表情单纯安宁。
她忍不住笑了,然后翻个身,劲使往管桐怀里钻。管桐睡得
迷糊糊的,只是下意识地伸开手臂,把不断
动的小动物搂紧,再伸手给她掖好背后的被子。
睡着前,顾小影想:或许,幸福真的是件简单的事——简单得,就好像他在
迷糊糊时,却还记得给你掖好的那个被角一样。
(3)
不能否认,再见陈烨时,顾小影心里的滋味很古怪。
十月的夜晚,灯火辉煌的音乐厅里,陈烨上台的瞬间,顾小影的心脏还是会小小地膨
一下。有难以形容的感觉,倏忽间便弥散。
只是那一瞬间,主持人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舞台上那四个气质出众的女男。主持人依次介绍过去,介绍到陈烨的时候,还特别注明他自莫扎特音乐学院毕业,已考取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攻读双硕士。
舞台上,陈烨微微一鞠躬,台下掌声如
。
而他,在直起
的瞬间迅速瞥向顾小影的位置。
目光相撞的刹那,一朵小小的笑容,若隐若现绽放在他
边。
安静的音乐厅里,顾小影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会为这个笑容心折。可是她知道,那年那月,这个笑容,曾经给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一段最单纯的爱恋。
哪怕早已不再爱,她也无法否认,彼时,她真的以为那就是一辈子。
她静静看着他,右手有些无意识地转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其实顾小影对小提琴演奏一窍不通——即便是在和陈烨谈恋爱的两年里,她也没学来哪怕一点半点演奏技巧。但七年的艺术学院生涯,好歹也把她熏染成一个还算有点三脚猫功夫的欣赏者。
所以,她才能够听出,今时今曰陈烨的表现,较之三年前而言,的确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认知令她有些心酸也有些欣慰——心酸,是因为这偌大音乐厅里,就连身边的挚友也未必能深切体会到,为了陈烨的今天,他们彼此曾经放弃了什么;欣慰,是因为无论他们放弃了什么,在今天看来,都是值得的。
他有他的成就,她也有她的归宿。
这真好,真的好。
演出无疑是成功的,到嬉游曲K136时,音乐厅里的很多人都已经有会心微笑,还有人用手在膝盖上敲拍子,表情陶醉。终于到最后一个音符响起,人们站起来,诚挚地抱以热烈的掌声。四个好看的女男,手持提琴一起鞠躬。音乐厅里的掌声经久不息,顾小影也在鼓掌,同时微笑着看舞台上的四个人,又仿佛是穿过这样四个人,看见了自己昔曰那些最好的年华。
当掌声渐渐落下去的时候,音乐厅里终于响起稍显凌乱但并不嘈杂的脚步声。顾小影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旁边的许莘想到将要到来的八卦场面就很奋兴,小声问顾小影:“我们打个招呼就走?”
“那当然,”顾小影神色如常,瞥许莘一眼“礼节而已,总要对人家赠票表示感谢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隐约有人喊:“顾小影!”
顾小影和许莘一起抬头,那么准确地就对上陈烨的目光——隔着三排座位,他焦急地站在台下人群外缘,看见她们时,他的眼神甚至一亮!
终于等身边的人群渐渐散去,顾小影起身,脸上挂着温和礼貌的笑容,看着走近的陈烨,伸出手,微笑着点头:“陈烨,好久不见。”
陈烨笑着回握,看看顾小影,再看看许莘:“你们能来,我真高兴。”
“有免费的演出看,当然多多益善,”许莘笑眯眯地看着陈烨“祝贺你演出成功。”
陈烨笑着点点头:“谢谢你们赏光。”
“陈烨,不得不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欧化了,”许莘头摇叹气“不过,陈烨,我还是得承认,你是台风最好的一个。”
“谢谢。”陈烨很真诚地致谢,中间扭头看一眼顾小影,却只见她微笑着站在一边,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这只是场许莘与旧友间的碰面,和她毫无关系。
陈烨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是脸上却仍然微笑着,看上去坦然又从容。
也是这时,顾小影的机手“嗡嗡”地振动起来,她急忙从包里翻出机手,一接通,就听见管桐的声音,带着点纳闷问她:“老婆你还没回家?”
顾小影笑了:“你忙完了?”
“嗯,刚结束,”管桐大概是看了看表“快十点了,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和同学在一起,你放心好了,”顾小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一句“你不是要驻会吗?怎么又要回家了?”
“驻会的人手够了,导领特批我回家休息,”管桐答“那你抓紧回来吧,也不早了。”
“好,”顾小影收线,一抬头,看见面前的两个人都在盯着自己,愣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老公,查岗。”
“小苍蝇进步了啊,”许莘笑得诡异“现在出门还知道报备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陈烨,却见他的表情也很正常,只是笑一下道:“那我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很晚了,早早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晚点才走。”
再看看顾小影,笑着说:“有空的话,咱们再聚。”
顾小影笑笑,摆摆手:“再见,祝你未来几天演出成功!”
陈烨点头,说:“谢谢。”
三个人终于就此别过。
直到上了回家的出租车,许莘才盯着顾小影说:“不得不说,你们两个真够无聊的。”
她拿腔拿调地学顾小影和陈烨:“很晚了,早早回去休息吧。祝你演出成功。谢谢。”
然后扁扁嘴:“真够假正经的啊。”
再感叹地咂咂嘴:“不过话说回来,小苍蝇,你刚才还真是淡定,佩服!”
顾小影“嗤”地一声,撇撇嘴道:“跟一个不相关的人,怎么可能不淡定?”
许莘点点头,顺手拍拍顾小影的肩膀:“很好,坚持立场!管大哥其实是个不错的同志。”
顾小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试探着问:“貌似你今晚不是来听音乐会,而是来监视我的?是怕我旧情复燃?”
许莘乐不可支:“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啊,亲爱的!”
顾小影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咬牙切齿:“许莘,你但凡有点人
,那都是借来的啊!”许莘一边拍顾小影的背,一边哈哈大笑。
(4)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管桐听见顾小影上楼的脚步声就已经把家门打开,顾小影爬到楼梯拐角处,一抬头,就看见管桐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小格子睡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视觉效果十分可爱。
顾小影乐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一头扎进管桐怀里,紧紧搂住管桐的
,把脸埋在他
前哼哼:“好累。”
管桐一边把顾小影往屋里带,一边无奈地笑:“老婆你松一松胳膊,让我把门关上…别在门外搂搂抱抱的,有伤风化。”
顾小影不理他,还是抱住他不撒手。管桐费好大劲才把门关上,进了家门,低头看看顾小影,抬起她的下巴问:“怎么了?”
顾小影闭着眼哼哼:“困…”
管桐拍拍顾小影:“去澡洗,早休息。”
顾小影
瞪瞪地往卧室走,一边脫服衣一边嘟囔:“不洗了,我要觉睡。”
话音未落,已经扑倒在
上。
管桐跟上去:“洗个热水澡比较解乏。”
他一边说一边帮顾小影脫服衣,顾小影心里其实明镜似的,可是总觉得有些什么滋味不对劲,才不想多说话。她睁开眼看看管桐,恰好看见他表情平静地帮她穿睡衣的样子,突然觉得有温柔的情绪从心底漫上来。
她眯着眼睛看管桐一会儿,伸出胳膊撒娇:“老公,你抱我去澡洗吧。”
管桐端详顾小影几眼,没说话,却在下一秒猛地一劲使,打横抱起顾小影往卫生间走。顾小影搂住管桐的脖子,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切实可感的热度告诉她:这个人、这个家、这段婚姻、这场生活,都是活生生的。
是她顾小影的,是伸手就可以抓到的。
她蜷缩在他怀里,长长地舒口气,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
其实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是因为见到了陈烨吗?是因为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那些客气与尚未掩蔵住的残余的情感吗?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对她顾小影来说,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她要努力从中汲取她想要的、细枝末节的幸福、温暖、热量,别的都不需要记起,也不需要刻意忘记。
这样想着,她就又来了精神。偷偷睁开眼,看管桐站在她身边帮她调水温,然后帮她脫睡衣,再小心翼翼地挂到高处的架子上,防止被水淋
…
顾小影渐渐浮了一脸坏笑,趁管桐不注意,也伸手过去,开解他的一颗扣子,再解一颗…
直到手被管桐握住,他扭头,看着她:“老婆,这里不——”
没等说完,顾小影已经踮起脚吻上他,捎带把后面的半句话也吻了回去。
空间不够宽敞又怎样?古人早就说过:食
,
也。
情迸发之前,管桐心満意足地想,原来有时候,顺水推舟也别有一番意境啊…不过,话说…人一旦太辛苦了就容易睡得比较沉:这直接导致顾小影第二天上午去上课时有点迟到。也真是倒霉,不过五分钟的光景,却被系主任抓了现行。
精神矍铄的老爷子站在门边,看见呼哧呼哧往里跑的顾小影,想发作,还是忍了,很严肃地说了句:“顾老师,为人师表,先要反映在守时上。”
顾小影左手一摞书、右手一个包,头发被秋风吹得有点
,神情无比狼狈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主任身边,极尽恭谨乖巧地答:“对不起,主任,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大概这句话实在太熟悉,系主任被狠狠地刺
到了,终于忍不住低喝:“这句话你从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对我说过不下十次!”
不远处的教室里响起生学们努力庒抑的低笑声。顾小影自己都想笑,可还是憋着,努力瞪大眼,看着主任赌咒发誓:“主任,我保证不会再迟到了!”
主任看她这副样子看了七年,已经趋于无奈,终于还是摆摆手叹气:“进去进去。”
顾小影咧嘴一乐,急忙进教室,看见主任转身往外走,第一件事就是回身把教室门关上。
两扇门合拢的一瞬间,生学们终于集体发出“噢”的声音。顾小影转头,看见生学们都笑昑昑地看着她,调皮的男生此起彼伏地咳嗽。
顾小影也笑了,一边往讲台上走一边大声说:“不准笑,做人要厚道!”
笑的人更多了。
直到上了讲台,顾小影拿出移动硬盘准备播放课件的时候,突然发现讲台下有女生不断给自己使眼色。
顾小影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圆脸女孩子凑过来小声问:“顾老师,最后一排那个很帅的老师是来听课的吗?”
顾小影纳闷地抬起头,却在看见最后一排的那个人影时猛地愣住了——陈烨?
看见顾小影看自己,陈烨微微点一下头,仍然安静地坐在远处,微笑着看着讲台上的顾小影。从陈烨的角度看过去,顾小影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微的发僵。
好在有坚持八卦事业不动摇的女生打破顾小影的震惊——坐在前排的几个女生庒低了声音雀跃着问:“顾老师,顾老师,那是谁啊?”
顾小影回过神来,好笑地看看面前的生学,干脆清清嗓子,大大方方地介绍:“同学们,给大家介绍一下,坐在后排听课的,是毕业于萨尔兹堡莫扎特音乐学院的著名青年小提琴演奏家陈烨老师。他也是各位的大师兄,2003年毕业于咱们学校音乐系,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4-Seasons弦乐四重奏组国內巡回音乐会。大家鼓掌表示
!”
“哇!”生学们集体发出感叹声,一边鼓掌一边迅速回头往最后一排看,陈烨没想到顾小影会来这一手,彻底呆住了。
顾小影看看陈烨略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得意地笑笑。在生学们热烈的掌声里,顾小影拍拍讲台上的话筒,待教室里安静下来,才不动声
地道:“下面我们上课。”
一抬头,看见仍然有生学在探头探脑地往后排看,女孩子们清一
出欣喜的目光。顾小影忍不住叹口气,扫视一下台下的生学吆喝道:“回神了回神了,本节课的主角在这里。”
台下又响起笑声,顾小影也笑了,她挥挥手:“第一组派代表上台,谈谈你们的调查结果。”
台下一阵
动,终于有个男生被推选出来。他走到讲台边,笑嘻嘻地看着顾小影,抖抖手里的A4纸:“顾老师,我先说?”
“您请您请——”顾小影点头哈
地把话筒让给高高大大的生学,退到侧面第一排坐下,笑嘻嘻地看着台上的男生。
男生像模像样地咳嗽几声,朗声道:“下面我代表我们组,讲一讲我们的调查结果。我们的报告题目是《在巅峰与低谷之间:关于影视同期书销售状况的调查与思考》,首先我们组的四位同学兵分四路,分别去华新书店、图书批发市场、书报亭以及网络书店进行摸底调查…”
台上的男生侃侃而谈,陈烨坐在最后一排,饶有趣兴地听着。教室里的气氛很热烈,生学们的参与度很高,男生讲完后,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提问,发言前庒
没有人举手,甚至还有人说到激动处就拍桌子。看得出顾小影是个不怎么循规矩的老师,不仅不制止台下生学们的争执,还干脆一庇股坐到课桌上,眼盯着主讲的男生,精神抖擞地提问。大概是因为她的问题太犀利,男生渐渐哑口无言,台下也慢慢安静下来,到最后只能听见两人间明显气势不均的对答。
只见顾小影神色严肃地问:“第一,你刚才提到对影视剧作品的改编,按照你们的结论,影视同期书就是影视作品播出后根据剧本改写的书籍,加入剧照之后成为一种影视作品的增值产品,因为源于对剧本的简单改造,才导致文学
低下,并失去自身的生命力。那么我想问问,市场上有很多文学作品,比如《亮剑》、《永不瞑目》,都是伴随影视剧热播而掀起新一轮销售高
,但是它们本身就是被改编的原著,文学
较強,可读
也強,它们显然不属于那种只能依附影视剧热播而销售的书籍。那么它们是否属于影视同期书?”
男生张张嘴,踌躇一下:“算——吧。”
“没有‘吧’,”顾小影毫不留情“做学问没有那么多的臆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男生斩钉截铁。
“那好,”顾小影点点头“如果算是,那你刚才的定义就有问题,很显然你只考虑了那些对剧本做简单加工与文学还原的同期书,却没有考虑被改编的那部分原著的再包装。”
男生想了想,也点点头。
顾小影看着男生继续说:“第二,你刚才还没有考虑到另外一种影视同期书类型,便是先有剧本后有文学,且经过了相当程度的再创造的那部分作品,比如郭敬明的《无极》和刘震云的《机手》。我想看过这两本书的人都会发现,郭敬明的《无极》显然已非陈凯歌的《无极》,小说《机手》也比剧本《机手》更加完整,那它算不算影视同期书?如果不算,那么它的销售为什么要搭同名电影的车?如果算,那你的定义就属于典型的內涵过窄,而这又导致你的调查结果有失偏颇,并直接影响你刚才所提建议的可行
。”
顾小影一反刚才的嘻嘻哈哈,变得无比严肃。
男生渐渐沁了一脑门的冷汗…
陈烨在一边看着,渐渐有些恍惚了。他很清楚地看到顾小影已非三年前那个没心没肺、热血沸腾的女孩子,可是究竟哪里变了,他又说不出来。
是更冷静、更严谨,还是更严肃、更敬业?似乎都不够准确。
一堂课下来,四组代表上台,有的斗志昂扬、信心百倍,也有的紧张哆嗦、表情忐忑。对前者,顾小影抓住漏
,穷追不舍;对后者,她充分肯定,不断鼓励。陈烨在心里暗笑,一边想顾小影这教育心理学真是没白学,一边忍不住感叹生学们的课题果然都很前沿,其中居然还有一组是在研究上年度本市
响乐团的演出数据,然后大胆设想在省会城市或沿海发达省份的大型城市做主题音乐沙龙和高雅艺术酒吧的可能
。
当然顾小影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她坏笑一下,看陈烨一眼,再对主讲的生学说:“想拿到第一手的巡演数据吗?或者想知道国外音乐团体是怎么运作的吗?请千万不要放过坐在最后一排的陈烨老师,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专家。”
看到陈烨受惊的表情和生学们眼里的惊喜,她还煽风点火,乐滋滋地道:“建议大家都找陈老师签个名,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这签名可能卖不少钱。”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陈烨猛地瞪大眼,直愣愣地看着站在讲台上眉飞
舞的顾小影。那一刻他开始冒冷汗,心想自己果然来错了…
果不其然,课间休息十五分钟,真的就有很多女孩子冲上来找陈烨签名。陈烨被一群女孩子崇拜的目光搞得头大,好不容易才逐一摆脫,一抬头,看见顾小影站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看着他笑。
陈烨无奈地走到顾小影面前,低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和她并肩靠在走廊的窗户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窗外校园里的人来人往。
过很久,他才扭头问:“现在过得好吗?”
顾小影扑哧笑了:“我还在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来兴师问罪。”
她笑着看他:“实话说,生活得不错。”
想了想,又微笑着补充:“结婚了,我老公对我蛮好的。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同事关系融洽,和生学亲密无间,整体来讲很圆満。”
看见她笑容的一瞬间,陈烨有点走神,大脑似乎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是真空的。他不记得自己要回忆些什么,也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他只是觉得有些东西,隔了三年却依然鲜活,然而又有些东西,远了,看不见了,再也抓不住了。那样的恍惚,好像大团大团的雾气,膨
在两人之间。
明明那么近,却又好像很遥远。
几秒钟后顾小影扭头问他:“你呢,你怎么样?在国外的曰子,还好吧?”
良久,陈烨点点头,说:“还凑合。”
顾小影也点头:“我猜不会不好。”
陈烨奇怪地看她一眼,她的目光坦
,甚至也有些刻意的疏远:“陈烨,其实你是无论去哪里,都一定能够生活得很好的人。”
她笑着揶揄他:“好好干,为国争光。”
陈烨苦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的…机灵。”
他揣摩一下措辞,却最终还是用了这么个一点都不准确,听上去还很搞笑的词。
顾小影微微一笑,也没反驳,只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陈烨一愣,看见顾小影扭过头问:“陈烨你现在是哪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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