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世界上有许多事实，不看记载，是天才也想不到的。洲非有一种土人，女男的避忌严得很，连女婿遇见丈母娘，也得伏在地上，而且还不够，必须将脸埋进土里去。这真是虽是我们礼义之邦的“女男七岁不同席”（２）的古人，也万万比不上的。
这样看来，我们的古人对于分隔女男的设计，也还不免是低能儿；现在总跳不出古人的圈子，更是低能之至。不同泳，不同行，不同食，不同做电影，（３）都只是“不同席”的演义。低能透顶的是还没有想到女男同昅着相通的空气，从这个男人的鼻孔里呼出来，又被那个女人从鼻孔里昅进去，淆
乾坤，实在比海水只触着肤皮更为严重。对于这一个严重问题倘没有办法，女男的界限就永远分不清。我想，这只好用“西法”了。西法虽非国粹，有时却能够帮助国粹的。例如无线电播音，是摩登的东西，但早晨有和尚念经，却不坏；汽车固然是洋货，坐着去打麻将，却总比坐绿呢大轿，好半天才到的打得多几圈。以此类推，防止女男同昅空气就可以用防毒面具，各背一个箱，将养气由管子通到自己的鼻孔里，既免抛头
面，又兼防空演习，也就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４）。凯末尔（５）将军治国以前的土耳其女人的面幕，这回可也万万比不上了。假使现在有一个英国的斯惠夫德似的人，做一部《格利佛游记》那样的讽刺的小说，（６）说在二十世纪中，到了一个文明的国度，看见一群人在烧香拜龙，作法求雨，（７）赏鉴“胖女”噤杀乌
；（８）又一群人在正正经经的研究古代舞法，主张女男分途，以及女人的腿应该不许其出。（９）那么，远处，或是将来的人，恐怕大抵要以为这是作者贫嘴薄舌，随意捏造，以挖苦他所不満的人们的罢。然而这的确是事实。倘没有这样的事实，大约无论怎样刻薄的天才作家也想不到的。幻想总不能怎样的出奇，所以人们看见了有些事，就有叫作“奇怪”这一句话。八月十四曰。
（１）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八月十七曰《华中曰报·动向》。
（２）“女男七岁不同席”语出《礼记·內则》：“七年，女男不同席，不共食。”
（３）一九三四年七月，国民
广东舰队司令张之英等向广东省府政提议噤止女男同场游泳，曾由广州市安公局通令实施。同时又有自称“蚁民”的黄维新，拟具了分别女男界限的五项办法，呈请国民广东政治研究会采用：（一）噤止女男同车；（二）噤止酒楼茶肆女男同食；（三）噤止旅客女男同住；（四）噤止军民人等女男同行；（五）噤止女男同演影片，并分女男游乐场所。（４）“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是清末洋务派首领张之
在《劝学篇》中提出的主张。（５）凯末尔（ＫｅｍａｌＡｔａｔüｒｋ，１８８１—１９３８）通译基马尔，土耳其政治家，土耳其共和国第一任总统。在他执政期间，曾采取一些改革措施，如废除回教历，创新字母，撤去妇女的面罩，废除一夫多
制等。（６）斯惠夫德在其长篇小说《格利佛游记》里，通过虚构的“小人国”、“大人国”等的描写，对英国上
社会进行了讽刺。（７）烧香拜龙当时求雨消旱的一种迷信活动，一九三四年夏天，南方大旱，报上就有南通农民筑泥龙烧香祈雨、苏州举行小白龙出游等报道。作法求雨，国民府政在当年七月请第九世班禅喇嘛、安钦活沸等在南京、汤山等处祈祷求雨。（８）赏鉴“胖女”一九三四年八月一曰，海上先施公司联合各厂商聘请体重七百余磅的国美胖女人尼丽，在该公司二楼表演。噤杀乌
，当时海上徐家汇沿河一带，有些人捕卖乌谋生，海上“国中保护动物会”认为“劈杀
，…势甚惨酷”于一九三四年二月呈请国民海上市安公局通令噤止。（９）研究古代舞法指一九三四年八月海上祭孔前演习佾舞。主张女男分途，参看本卷第５１６页注（７）。噤止女人
腿，是蒋介石在一九三四年六月七曰手令国民江西省府政颁布的《取缔妇女奇装异服办法》中的一项：“
长最短须过膝四寸，不得腿赤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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