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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厚的腊肉和巴掌大的蚊子
 什么地方先不管它。炉火烧得正旺,清香的青杠木不断往炉膛里扔,得慢慢一锅

 青杠菌不停在滚水里翻腾,泛出一股张扬的香。娃子闻见,叫了一声,当娘的就抱歉地对客人说,不好意思啊,您得等等。说着,毫不避嫌,一把掏出肥白的大子,恨不能噴泉似地到娃娃嘴里。当家的男人在屋外劈柴。斧子雪亮,映出坪上几户人家很健壮的灯火,还有周围那几片翠绿得很不计后果的松林。这空山剔透的灵气,便张牙舞爪扑来,让人躲都躲不开。

 山很远,又很近。就是说,面前是,远方也是山。山叠着山,宽广,辽阔,路却很细,很隐秘,也不知道这家子人出不出得去这个地方。莫关系。当家的放下斧子,披上一件辨不出颜色的‮服衣‬,踌躇満志地点上锅辛辣的叶子烟。这才看见,手很像四周那些在暮色中起伏的大山,都像,颜色,质地,筋络,还有形状。顺着两条古铜色的,強健的手臂,长出两座山,长在一个人身上,那是什么光景?

 又黑又亮的山狗跑过来,眉宇之间真诚得好笑,跟外面的很是不同。当然,也许是猜测和主观。这似静非静的山间,什么都给净化了,都蒙上一层俯拾皆是的纯洁氛围。却愿意这样,愿意被它搞得莫名其妙,亦真亦幻,淡入也是那么顺畅,淡出也是那么意趣盎然。

 进进出出间,火炉烧得更猛,青杠菌的异香扑鼻而来,让人熏然醉。米酒有点酸,还就得这么酸;饭很糙,还就得这么糙。不知名的人影在窗棂上,木屋顶棚上夸张地摆动,分不清谁是客人,谁又是主人。突然,一阵浓郁的香当头袭来,左看右看,不知道来源。当娘的‮媚妩‬一笑,烧得翻天掌的青杠菌旁边,一扇漆黑油亮的锅盖呼啦揭起来,大块大块红亮晶莹的转筋儿腊,厚实得就像当家的手掌,也就像山,像亲切的,闹热的山岭,马上就要起锅,盛満一个个瓷大土碗,端到浓烈的,别的记忆里。

 洪椿坪绵雨,像同行两姐妹润的眼珠。猴子捣蛋得差不多,就不再没命地闹,而是找地方过年了。深秋了,都冷。花花彩彩的树林酷似些精致的照片,活了一样,在前后上下的山峦窜来窜去。峨嵋天下秀,这话实在准确。

 玩了两三天了,姐累,妹也累,都想找地方休息。但风景实在美,奇,就有点收不住这双眼。蕨叶一铺开,就像一群四仰八叉的暗褐色小大人儿,又肥厚又甜美;随便钻出条蛇,吓一大跳,细看,却只是大蚯蚓。听说这山以前与世隔绝,环境护着,所以保下许多东西。但这些也太怪了,姐姐对妹妹说。妹妹说,吓死我了耶。旁边男孩就笑:这么小的胆子,幸好有我。好,你行!妹妹就卸下旅行包,猛地庒他肩上。男孩看姐姐,姐姐偷笑。男孩脸就红,没说什么,紧紧身手,快步朝前走。

 前边有个旅店,看来干净。男孩冲进去,问:还有房间么?说有,男孩急急冲出,把姐妹进,却是只有一间小房,一张小,支着个又黄又朽的破旧蚊帐。男孩为难,说:不方便吧?姐姐就飞快白他一眼:你老实点不就行了?

 三个人讪讪地歇下来。好舒服啊!妹妹扑到上,叫。姐姐坐她边上,男孩站着,一看,开水也没有,茶也没有,就去要。还是没有,只有吃饭才有这些。男孩回来,说:算了,去别的地方吧。姐妹俩嚷嚷:我们都没说什么,你心怀鬼胎啊你?‮觉睡‬怎么办?男孩苦恼地说。有什么关系?挤一下就行,又不脫‮服衣‬,妹妹说。不脫‮服衣‬睡得不舒服,男孩说。你还真会享受,少爷,妹妹说:就这么追我姐姐?姐姐,我们不理他了!姐姐瞅男孩一眼,脸红了。妹妹一看,脸也红了。

 吃饭,找水洗脸,洗脚。三个人突然话很少,像隔了层东西。灯光很暗。就开窗户,还好,月亮淡红淡红地升起来,总算有点看的了。三个人两个坐,一个还是站着,愣愣地看,不说话。不能这样熬下去,男孩忧愁地想。突然响起来一阵习习索索的怪声。

 你们在脫‮服衣‬?男孩唐突地问,问完就后悔。但是奇怪,姐妹俩都没吱声,而是四下里张望,很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男孩也张望,只觉一些大蛾子飞来飞去,翅膀呼啦啦扇着,扇得灯光像蜡,摇摇晃晃起来。男孩看见俩姐妹慌张地支起蚊帐,往里面畏缩,就说:我打死它们。男孩找报纸,没有。正好,一个蛾子飞到他跟前。男孩一把抓住,还挣。男孩‮劲使‬一捏,不由叫了一下:‮肤皮‬像给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了,生痛。

 好大的一只蚊子。

 我们计划分手时,季节很美好,跟事态鲜明地对比着。真要分了,当然,是姐妹中一个。我从城门那边去了北方,我去了就不想回来。她却定要留在家乡。另一个,是个好孩子,还想撮合,就哄我们,还想方设法把大家弄到山上。

 没作用。她们回去了,结束了,但我的旅途并没完成。我从峨嵋出发,去黄龙,就是那个有更多山和腊的地方。两种心情都很浓,峨嵋,她们在身边,我神魂颠倒,不知所措;黄龙,没这些了,有什么空了,什么就试图填补,都是好东西,云山雾罩,一如很久以后,总有什么,不停地让我成长下去。

 关于她,她们,不再说别的。一种东西一旦不能忘记,也就再不会被我提起。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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