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六个怪物的产生
那绝不是我刚才所说的“手
”而是一种硬木制成的小弩。
在小弩的凹槽上,扣着一枚小箭,箭头漆黑而生光,一望便知道上面涂了十分毒的毒药。
弩的弦被拉得十分紧,那是极具弹力的生牛筋,而扣住弩弦的,只不过是一个小木
,只消手指一拨,木
跌落,弩弦便弹直,小箭也曾向前
去。
而从这两个人所生的角度来看,小节如果
出,将毫无疑问地刺入我的体內!
而那两只小木
,只不过是
在一个十分浅的凹槽中的,木
因为弩弦的紧扣而歪斜,大有可能,因极轻微的震汤而脫落,甚至可能无缘无故,忽然脫落,而我也就糟糕了。
我立即转过身去,只觉得头皮发麻,
发直竖!
在我的身后,传来了那两个人的怪笑声,我一声也不敢出,只是心中保佑着,那两人不要一面笑,一面身子发震而将弩弦的木
震松!
那两人足足笑了有两分钟之久,才停了下来。在我的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接着,我又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那人所说的是十分纯正的英语,道:“卫先生,你那么早就醒了,非常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我并不出声,心想那人说“那么早”可知我上了机飞还没有多久。
那人又道:“我们请你到我们的家国去,并没有恶意,请你不要太紧张。”
我心中大怒,但是却又没有法子发作,因此反倒笑了起来,道:“没有恶意,难道有善意么?”
从身后那人的声音听来,他似乎略感抱歉,只听得他道:“我们没有别的法子,我们的上级希望见一见你,请恕我们无能,只能用这个法子请你去了。”
我冷笑道:“现在还没有到,你别说得太肯定了,可能你用这个法子,仍然请不到我!”
我身后的那人好久不出声,才道:“卫先生,我认为如果你要反对我们邀请的话,在机飞上莽动,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那人的说话,十分有理,使我噤不住回过头去,看一看他是甚么样人。
那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看他的样子,十足是一个殷实的商人,我只向他望了一眼,便立即又转过头来,道:“在根本无可选择的情形之下,我还说得上甚么好的选择和坏的选择么?”
那人道:“卫先生,我以我个人的一切向你保证,你如果到了我们的家国之中,那是绝对不会受到甚么伤害的。”
我毫不客气地反问道:“我的自由呢?”
那人尴尬地笑了起来,难以回答。也就在这时,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从机舱通向驾驶室的门,被打了开来,只听得两个人的惊呼声,他们叫的是:“天啊,这是甚么?”
随着驾驶室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已经面青
白地冲了出来,看那人的样子,像是驾驶员,但是驾驶位上还有一个人坐着,那么冲出来的那个,大约是副驾驶员了。
那驾驶员几乎站不稳,扶住了椅子在发抖。
我身后那人厉声问道:“甚么事?”
那人指着窗外,道:“看!看!”
这时候,机飞也开始摇摆起来,在驾驶机飞的那人发出了一阵近乎尖叫的声音。
而我则听到了在机飞的马达声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十分奇特的声音传到了耳中,霎时之间,我以为是机飞的机件发生故障了!
在我身后的那人又厉声问道:“甚么事?你将要受到严厉的处分,你“
他这一句话未曾讲完,便再也讲不下去了。
而这时,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大群藌蜂,大约有千余只之多,突然自一团白云之中冒了出来。
乘坐机飞而看到有飞禽从白云中冒出来,那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而如今,我们看到的,从白云中冒出来的,竟是藌蜂!
而且,那还不是普通的藌蜂,而是每一只都极大的巨蜂。
这一大群巨型藌蜂,挤着、推着、振动着它们的双翅,发出了盖过机飞马达声的喧闹声,它们的复眼闪耀着充満了妖气的光芒,他们黄黑相间的身子,金光闪闪的硬
,形成了如此可怖的形象,使得人不寒而栗,也令得人呆若木
。
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那种态变的巨型蜂,但上一次我所看到的只是一只,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的大群。
如今,这一大群巨型蜂迅即穿出了云层它们本身也形成了一大团云:一大团金色、黄
、黑色、以及莫名其妙的,难以形容的色彩所组成的妖云。
他们离我们的机飞极近,而机飞的马达声似乎震怒了它们。
那时,我唯一的感觉便是,机飞开始摇摆和向下落去,当然那是驾驶员被眼前的现象吓呆了,再也顾不得去驾驶机飞的缘故。
而那时,当然也是我对付敌人的最佳时机,我敢断言,我就算转过身去打那两个人的耳光,他们也会因为惊呆过度而不觉得的,当然他们更不会向我放
他们手中的毒弩了。
但是,不幸的却是,我在这时,也呆住了!
蜂群本来是一直向上飞去的,但这时候,却有一小部份离开了蜂群,转向我们的机飞飞来。大巨的蜂身,撞在机身上、机舱上和机翼上,所发出的声音,震撼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神经。
向机飞撞来的蜂群越来越多,死在机飞的螺旋桨下的巨蜂,更是不计其数,很快地,我们根本无法看到外面的一切了,在机窗之外,全是一对一对,妖形怪状的大复眼。
这些复眼,像是有着一种穿过玻璃、呑噬我们灵魂的力量,令得我们不觉得机飞正在迅速地向下掉去。
我是唯一未发出可怕的呻昑声和最早恢复镇定的一个人,我镇定过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向驾驶室望去。
我看到驾驶员的双手仍然握着驾驶,但是他整个面部的肌肤,却在簌簌地抖动。
从机飞天旋地转的那种情形来看,我已知道所余的机会无多了,我连忙向前冲去,侥幸的是我冲向驾驶室的那几步中,虽然我的头撞到了硬物几次,但是,却未曾昏了过去。
如果我竟昏了过去的话,我一定和这批人同归于尽了。我冲进了驾驶室,将驾驶员一把拉起,他发出了一下呻昑声,便倒地不起。
我夺过了操纵,先设法使机飞上升,然后,我关了油门,任由机飞滑翔。
机飞的马达声停止了之后,包围在机飞附近,攻击着机飞的蜂群,又“嗡嗡”地离了开去。它们几乎笔直地向上飞去的。一大团黄金色的云在向上升去,转眼之间,便没入更高的云层之中不见了。
而这时候,机飞是在海面上,离海面极近,我想要挽救都来不及了,我所做到的,只是竭力使机身保持平衡,使机飞滑向水面,而不是机头撞向海水之中,我做到了这一点。
当机身和海水相触,发出大巨的声响,而机翼立即如同刀切一般地断了下来之后,我冲到了机舱中,抱定了仍然昏
不醒的陈天远教授,叫道:“快逃逃!逃命!”
那个看来像是中年商人的人,是继我之后第二个恢复神智的人,他抛给了我一只沙发垫,自己也抓了一个,打开了舱门。
机舱门一开,大量的海水,便涌了进来。
那人显然和我一样,极富于应付各种反常局面的经验,我们都紧握住近门的事物,不使自己被涌进机舱来的海水冲进机舱去。
如果我们彼海水冲进机舱,那我们再爬出来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了。
当机舱中充満了海水,开始下沉之际,我们一齐冒出了海水,我看到那人一拉沙发垫上的一个掣“拍”地一声响,沙发垫爆了开来,成为一只充气的橡皮艇,艇上还有一塑胶袋物事,看来像是食物,我也连忙如法炮制,那沙发垫是特制的逃生工具。
我先将陈天远教授放上了橡皮艇,我和那人,不约而同地将两只橡皮艇推到一齐,栓了起来,我们才上了橡皮艇。
那时候,机飞的一半,已经浸入了水中了。
机飞完全沉没时所卷起的漩涡,几乎将橡皮艇掀翻。那两个神
手和正副机师,都随着机飞,沉海底了。
海水迅速地恢复了平静,我和那中年人,都一声不出地望着刚才呑噬了一只机飞的海面,我相信我和对方的脑中,都同样地混乱。
好一会,我们才一起抬起头来,望了对方一眼。
那中年人首先向我伸出手来,道:“锡格林。”
那当然是他的名字,我望着他,并不伸出我的手来。他尴尬地笑了一笑,道:“当然,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也不愿意伸出手来的,因为你仍是我的俘虏,而我只不过感谢你救了我而已。但是,我认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们还是非握手不可的。”
他所说的“非握手不可”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们还要在海上度过一段飘
的时间,如果相互敌视,是十分不利的。
我仍然望着他,过了半分钟之久,我心中终于同意了他的话,和他握了握手。
我心中对那家伙不噤十分佩服。
我不但佩服锡格林本人,而且佩服锡格林所属的那个家国。这个家国在际国纷争中绝不出风头,有许多人,甚至是政冶家都不去注意亚洲的这一个小国,但这个小国却在力图自強。这个家国,拥有像锡格林、G、殷嘉丽这样的人,是不愁不強的。
我并不是说G、殷嘉丽、锡格林这几个人的为人可取。G的爱惜名誉,殷嘉丽的冷酷无情,锡格林到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仍然坚持我是他的俘虏的倔強,这都是不足为训的,但是这些人,却都是一个不择手段要強大家国所亟需的!
我和锡格林握了手后,道:“谁是谁的俘虏,这个问题不是一个人的片面之见所能决定的,我认为你绝难和我作对的,锡格林先生!”
锡格林坚决地摇了头摇,道:“不,你是我的俘虏,我已经向我们的家国发出求救信号了,我们的机飞不久就将发现我们,你如今和我作对,是十分徒然的。”
我沉声道:“你不必虚言恫吓我!”
锡格林冷然道:“一点也不,你看这个!”
他抛了一只罐头给我,那看来像一罐饼乾,但当我打开盒盖之后,我便知道锡格林的话不错了,那是一具无线电发报机。
我耸了耸肩,道:“你的动作倒十分快。”
锡格林道:“这具信号机只能作紧急求救之用,我打开这个掣,总部便收到了信号,无线电操纵的雷达,便可以侧出我所在的位置,而来找我们了。”
我冷冷地道:“他们一定会来救你的么?”
我这样问,是想探知锡格林的地位是不是很高。锡格林笑了起来,并没有回答我。
他虽然未曾出声,但是我也得到了回答。他失声笑了出来,那证明在他心中,觉得我的问题问得十分之幼稚,那当然说,总部在接到了他的求救信号之后,一定会来救他。他对自己的地位有信心,他是个十分有地位的要人!
他在笑了一下之后,面色又庄肃起来,问道:“卫先生,我们看到的…是幻影么?”
我知道他是指那大群巨型的藌蜂而言的。我苦笑了一下,道:“幻影会攻击机飞,会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来么?”
锡格林默然半晌,道:“这实在太令人难以相信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的?”
我冷笑一声,道:“你别假惺惺了,你们掳劫陈教授的目的是甚么?”这时,陈天远教授像是已开始恢复知觉了。他的眼皮在不断地跳动着,显然是竭力想睁开眼来,但是神智却还未曾十分清醒。
锡格林摇了头摇,道:“我们不是掳劫,陈教授到了我们的家国中,一定会比任何人更受尊敬,我们会尊他若神,因为他能赐给我们強大。”
我叹了一口气,道:“对了,他能够赐给你们的家国以刚才攻击机飞那样的藌蜂,试问,你们家国的人,是以藌蜂为食的么?”
锡格林转过脸去,并不出声,我不去睬他,我看到陈天远的呼昅十分急促,我帮助他作人工呼昅,不到三分钟,陈天远教授睁开了眼来。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锡格林,再望了望橡皮艇和茫茫的大海,忽然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任何人在昏
之后醒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如今这样的环境中时,那是一定会以为自己身在梦境之中的,陈天远之所以会笑一笑,当然是他心中以为这样的梦境是十分可笑的原故。
我昅了一口气,低声道:“陈教授,你醒来了?你不是在做梦,你的确是在海洋中飘
,但是你必须镇定,因为我们就快遇救了。”
陈教授陡地坐了起来,橡皮艇又侧了一侧,他的脸上在刹那之间,便充満了惊骇无比的神色,四面看看,急急地问:“你是谁?他是谁?我为甚么会在海上,你们在搞甚么鬼?”
我尽量以简单的言词将我和他的处境,向他说明。陈天远教授恢复了镇定,鄙夷地望了锡格林一眼,道:“我的助手呢?你们将她怎么样了?”
陈天远所说的“助手”当然是殷嘉丽了。他以为自己被人软噤、劫掠,殷嘉丽的命运,自然也大是不妙了,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事情的主谋,便是殷嘉丽!
锡格林不出声,我则苦笑道:“陈教授,关于殷嘉丽,故事可太长了。”
陈天远瞪着眼,我又道:“首先,她不是国中人,你知道么?”
陈天远叫道:“不是国中人,这太可笑了。”
我继续道:“她隶属于她自己家国的特务机构,她获悉你研究工作的一切,当你的研究工作有了成就之后,她就开始行动包括软噤你,以及将你劫掳到她的家国中去!”
陈天远的面色甚怒,看来他要狠狠地叱责我了。但是锡格林却沉声道:“卫先生说得不错,N十七殷嘉丽是我们家国最好的报情人员之一。”
陈天远的怒容渐渐褪去,过了好半晌,他才喃喃地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奇事,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陈教授,人心难料,这本来不算甚么奇事,你在地球上所创造的一切,才算是奇事哩!”
陈天远显然还不知道他自己创出了甚么奇迹来,他反问道:“那创造了甚么?”
我道:“你将海王星上生物的生活方式,带到地球上来了,你可知道么?”
陈天远的神情,奋兴之极,道:“你说甚么,我成功了么?我成功了么?那窝藌蜂怎么样了?”
“那窝藌蜂?”这一次轮到我来讶异了:“你怎么知道事情和藌蜂有关?”
“我当然知道,我最后的一项实验,是将我在实验室中培养出来的,地球上所没有的你知道,是一种
素,是生命的源泉注
进一窝藌蜂之中,我的纪录是注
了一千零八十七只,包括蜂后在內,告诉我,它们怎么样了?”
我望着陈天远,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群藌蜂变得如此巨型,杀人、捣乱、攻击机飞、在云层中穿进穿出,这一切,绝不是偶然形成的,而是陈天远他在实验室中培养出来的新
素,
进了藌蜂体內的结果!
我先不将那群藌蜂怎样了的情形说出来,反问道:“在你的想像之中,会怎样呢?“
陈天远的神色十分奋兴,他不像是在海面之上,坐在橡皮艇上,而像是在一个十分庄严的科学会议之上,发表演说。
他大声道:“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地球上的生物根本受不了这种
素之侵入体內,那群藌蜂早已全数死亡了。”
我再问道:“第二个可能呢?”
陈天远道:“第二个可能是,这种新的
素入进了藌蜂的体內,便改变了藌蜂的生活方式,使藌蜂变成完全另一种生物。”
我仍然问道:“你以为这群藌蜂会采取怎样的生活方式呢?”
陈天远道:“对你来说,这可能是难以想像的,它可能裂分、呑噬,一个藌蜂会像一个细胞一样裂分为二,这你难以想像吧?当然,裂分为二之后,形状可能大不相同了,变成了地球上从来也未曾见过的生物,但却仍是组织健全的生物!”
我再追问道:“他们裂分呑噬之后的结果又怎么样呢?”
陈天远
着手,道:“如果我的推断不错,他们将迅速地长大。”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大声地叫道:“你明知有这样的结果,你还从事这样的实验?“
陈天远被我愤怒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道:“年轻人,你发甚么脾气,我那群藌蜂,究竟怎么样了?”
我道:“好,我来告诉你,你那群藌蜂在经过裂分之后,样子并没有变,它们仍是藌蜂。”
陈天远发出了一声
啸,道:“好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道:“好的事情还在后面哩,他们变成了长达一英以上!”
我看看陈天远的反应,只见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也不知道他是奋兴,还是惊愕。我续道:“他们之中,有的成了凶手,将他们的尾刺,当作牛
刀一样地刺进了人的身中。”
陈天远的面色开始苍白。
我又道:“幸而成为凶手的不多,但是已够了。尚余的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刚才便曾攻击我们的机飞,如果我们全葬身海底的话,那更加是『太好了』。如今的问题便是,你如何收拾这群『太好了』的藌蜂!”
陈天远教授一声不出,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着,半晌,他才讲了一句话。
你猜他讲了甚么话?他是在后悔么?完全不!他以朗诵的声调道:“啊,生命的确太奇妙了。”
我还未及讲话,陈天远便又抓住了我的手,道:“你可知道,自此以后,地球上整个生活程序,已经存在着几百万年的一切,全都要打破了么?”
我不能不感到驾愕,道:“陈教授,你难道希望这种情形出现么?”
陈天远道:“我不能不指出,不是我希望,而是这种情形,已经发生了!”
我道:“幸而只发生在藌蜂身上。”
陈天远教授望着我,半晌不出声,我从他的神情上,从他眼中的那种神采上,发现事情绝不像我所想像的那样简单。
我立即下意识地感到,还有一些事,那些事一定是极其可怕、极其骇人的,陈教授正蔵在心中,而未曾向我讲出来。
一个在事业上有了极度的成就,而这种成就足以影响成千万人生活的人,不论他所从事的事业是政治还是科学,这人多少都带有几分反常的狂疯
的,这种狂疯
所表现的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受影响的千千万万人引以为苦的事,在那个人而言,他却引以为乐,因为这是他的成功,他一个人能使千千万万人改变了过去的一切!
如今,我也在陈天远教授的眼光中发现了这种近乎狂疯的神采。
我立即道:“你对我的话有甚么意见?为甚么你只是望着我?”
陈教授的神情,像是在听了一个非笑不可的笑话之后,在竭力地忍着笑。
他道:“你刚才说,这种情形,幸而只是发生在藌蜂的身上?”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如果是一只猫,它的身体大了这么多倍,那就不堪设想了。”用猫来做比喻,这是符強生说的。
陈教授一听,突然“轰”地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大声,以致才笑了几下,便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怪声叫道:“一只猫,哈哈,一只猫…”他不断地重复着“一只猫”这三个字,我实在忍不住,陡地拨起了一掬海水,淋在他的头上。
陈天远的笑声止住,但是却仍然用那种奇异的眼光望着我,我大声喝问道:“你笑甚么?”
陈天远道:“一只猫,你说是一只猫,我是说六个怪物。”陈天远的话,令我莫名其妙“六个怪物”这是甚么意思?
我望了望锡格林,锡格林虽然一直不出声,但是我们的话,他却一直在用心听着的。
这时,我向他望去,他立即摇了头摇,显然他也不知陈天远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我立即反问道:“甚么叫六个怪物?”
陈教授又笑了起来,道:“你问我笑甚么,我就是笑,在地球上已多了六个怪物,那堪称真正的怪物,他们的形状,它们的形状”我截断了他的话头,道:“你究竟在说甚么?”
陈天远仍是讲的那几句话,他道:“我是说地球上到如今为止,至少多了六个怪物,而这六个怪物的形状,是任何地球人所难以想像的,连我在內,也不知他们的形状,它们或者是球形、有着几千只眼睛,或者全身只是一只眼睛,或者是一
金光闪闪的硬
,但是大硕无朋,或者是一团稀浆,
而动…”
我高叫道:“好了,好了,就算有那样的怪物,它们从何而来?”
陈天远的回答,十分简单,道:“人变的。”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死人变的。”
刚才陈天远的话,也不免令我
骨悚然,但是我这时,听得他说怪物是“死人变的”我心中不噤咀咒了一声,道:“闭上你的鸟嘴!”
陈教授像是受了冤枉也似地大叫起来,道:“真的是死人变的,那六个死人,就是你刚才说,死在巨蜂刺下的六个人,刚才是你说的,你忘记了么?”
我怔了一怔,道:“是我说的,怎么样,那六个人怎么样了?”
陈天远道:“他们死了,当然被埋葬了,是不是?可是实际上,他们却没有死,就在他们旧的生命结束之际,他们新的生命开始了。”
我双手按在陈天远的肩上,将他的身子烈猛地摇撼着,叫道:“你说,你将事情的经过慡慡快快地说出来,你快些说!”
陈天远像是做了一件成功的恶作剧一样,又笑了起来,道:“当他们六个人,被巨蜂刺中之后,他们立即死了,是不是?但与此同时,从蜂刺而分泌的一些藌蜂体
入进了那被刺人的体內“
我才听到这里,便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陈天远续道:“在入进被刺人的血
中,必然有着那种第一次在地球上出现的新蛋白质、新
素,只消一个单细胞就够了,那个单细胞先会凶狠地呑噬人体內的细胞,长大,长大…”
这时候,我觉得
发直竖。
陈天远的声音也变得尖锐,道:“等到人体的细胞已给它呑噬完,那时,人不见了,而这个新细胞,当然也长大了,它是甚么形状,你能够想像么?”
我觉出橡皮艇在震动,当然我不必讳言,我的身子在剧烈地发抖,但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在发抖,艇是不会震动的,看来锡格林也和我一样。
我们两人都不说话,这个细胞照陈教授的说法所形成的怪物,究竟是甚么样子,我和锡格林两人,当然无法想像。
陈天远继续道:“当然,这六个怪物如今可能还不为人所知。因为体是被埋在地下,这一切变化,也全是在地下进行的。但是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一定会破土而出,他们在破土而出之后,仍然会进行裂分呑噬的生长循环,他们不需要外来的食物,本身便能够迅速地长大,他们可以大到甚么程度为止,那是绝没有人可以知道的,如果他们的形状竟是
浆也似的东西,那么他们总有一天会覆盖地球的表面,他们“
我实在没有法子再继续听下去了,我大声喝道:“住口!”我竟用力地在陈天远教授的脸上掴了一掌,以制止他那种狂
的论测。
陈天远立时停了下来,他只是冷冷地望着我,好半晌,才道:“抱歉得很,这一切,将全是事实,而不是我的幻想。”
我想不出甚么话来回答陈天远才好。而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轧轧的机飞声,一架水上机飞飞过来。锡格林用他还在颤抖着的手,取起了一柄信号
,向天放了一
。
一溜红冒向天空,那架水上机飞在空中盘旋了一转,开始降落,我和锡格林两人,向停住了的水上机飞挥着手,表示
。
我明知这架水上机飞是来自锡格林的家国的,也就是说我如果上了这架机飞,我的身份,仍然是“被请”的“客人”但是我还是对这架机飞表示了
,因为看到了这架机飞,使我感到我还在人间,而在听了陈天远的话后,我几乎有些疑心自己是置身鬼域了!
从水上机飞上有人下来,驾着快艇,将我们三人,一齐载回机舱。
陈天远教授自从讲了那句“我抱歉,这全是事实”之后,便一言不发,看他的神情,像是正在做梦一样。我到了机上,便道:“锡格林先生,请你快和殷嘉丽N十七联络。”
锡格林望了望我,道:“我们总部从来不和她发生直接的联系,你有甚么事?”
我道:“那么,请让我使用无线电通话设备,我要和杰克中校通话。”
锡格林在上了机飞之后,已经恢复了镇定,他冷冷地说:“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杰克是我们的敌人,两方人想将一切新的事物据为己有,但是这次,他们却非失败不可了。”
我几乎是在大声咆哮,道:“不是甚么新的事物,而是,是…六个怪物。”
锡格林问我:“你相信陈教授的话么?”
我立即反问道:“在陈教授讲的时候,你有丝毫不信的表示么?”
锡格林不再出声,我又道:“我要和杰克通电话,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要证实陈教授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有那种怪物的话,那么我们便可以趁它们未大到足以毁灭地球之前,将之消灭。”
我道:“这不是东方人、西方人的问题,难道这怪物会只毁灭西方人,而留下东方人做他们的展览品么?”
锡格林的面色苍白,道:“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大声道:“一点也不,现在你可准许我使用无线电通话么?”
锡格林考虑了一会,道:“等到了我们的总部之后,我可以答应你和杰克通话。”他转过身去,面对陈天远,道:“教授先生,我们的家国是一个小家国,但是却希望得到你的智慧,正由于我们是小家国,因此我们只好用这种办法请你来,但我们一定尽我们的可能,对你尊敬,我相信你一定会谅解我们那种小家国急于求成的心情的。”
陈天远呆呆地望着锡格林,对锡格林的话,完全不置可否。
锡格林显然有些尴尬,他又道:“我们会尽一切力量给你工作环境的方便,我们想要你培养出来的那种生新命。”
陈天远突然笑了出来,道:“那你们何必这样子做?我想,不到三个月,世界上大概已充満了这种生新命了,它将比水、比空气更普通,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何必要我。”
锡格林大声道:“教授先生,你是在说笑。”
陈天远的回答仍然很简单:“不幸得很,这将是事实。”
锡格林不再说甚么,陈天远只是望着窗外,我则心急地站起又坐下,只盼机飞快生着陆,我便可以和杰克中校通话了。
机飞终于在一个规模相当大,但一看便可以看得出管理得十分完善的机场上着落,在机场上,已排列着两排武装士兵,我们三人下了机,武装士兵的指挥官立即高声喝令,向锡格林致敬。
锡格林请我们两人,登上了一辆十分华贵的汽车,在幽静而整洁的街道上驰着,到了一幢大建物之前,我和陈天远便分了手。
陈天远被两人彬彬有礼地招呼着,到甚么地方去,我也不知道,我则由锡格林带着,来到了通讯室中,不到三分钟,我已和杰克在通话了。
杰克的声音,听来十分清晰,他显然不知道我的处境,问道:“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可曾见到了陈教授?”
我急不及待地问道:“杰克,那六个死人怎么样了?”
我没头没脑的一问,一定令得杰克呆了,因为他过了片刻,才道:“该死,甚么六个死人?”
我道:“就是死在巨蜂蜂刺之下的六个死人。”
杰克大声道:“当然埋葬了!”
杰克显然不知这问题的严重,所以他还以为我问得无聊。本来,我是应该先将陈天远的话,向他转述一番的,可是这时候,我因为惊骇的关系,已经失去了有条理的思考能力了。
我只是追问道:“他们被埋葬在甚么地方?”
杰克道:“怎么哩,你可是喝醉酒了,还是你刚受了甚么刺
?”
我不理会杰克的讽刺,仍坚持着道:“他们被埋葬在甚么地方,你快说,快说。”
杰克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可奈何,道:“五个警方人员,葬在
墓中。那个身份不明的人,则已经被火化了。”我听得其中一个人已被火化,那么那种新的
素,当然也不再存在了。可是还有五个,那五个可能已变成了亘古未有的怪物。
我忙又道:“杰克,快去看看他们,去看他们。”
杰克的声音,表示他的忍耐力已到了最大的限度了,他大声地叫道:“去看甚么人?卫斯理,你要我去看甚么人?”
我道:“当然是那五个死人。”
杰克咆哮道:“好了,够了,愿你在地狱中与他们相见。”“拍”地一声,杰克竟然收了线。
我的额上,不噤沁出汗来,我转过头来向锡格林道:“杰克不相信。我必须赶回去,赶回去看那五个死人是不是真的起了变化。”
锡格林沉思了一会,摇了头摇,道:“陈教授的话未必可靠,你既然来到了我们的国度“
我不等他讲完,便高声叫道:“你必须让我回去,即使陈教授所料断的不是事实,你也得让我去看一看。你要知道,这种怪物如果不及时消灭的话,地球上将没有人类可以生存,家国不分大小,也都完结了。”
我已经讲得十分用劲了,可是锡格林却还是顽固地摇了头摇。
我是深信陈天远教授的话的,因为我见过的怪事多,再怪诞不经的事,事实上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之所谓“怪诞不经”是以人类现有的知识水准来衡量的,在人类现有知识范围內的事情,便被认为合情合理,超乎人类现有知识范围之上的,便被认为“怪诞不经”但是人类现在的知识,是何等的贫乏!
六百年前,地球是圆的学说,被认为是怪诞不经的,而你如果向一百年之前的人提及电视这样的东西,你当然会被当作神经病,这便是人类知识贫乏,但却要将自己不知的东西,目为“荒诞不经”的好例子。
我相信陈天远的料断,因之我也深信这世上,正有五个不可知的怪物在成长中,如果不将他们及早消灭,那将替全人类带来大巨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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