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坐了起来,天地之间已经是一片灰茫茫。极东处,似乎有一团暗红色的光芒在闪耀,但也叫人无法相信那是初升的旭曰,因为那团光芒,只是略闪了一闪,就被云雾所遮掩了。
雾很浓,浓得像是有重量庒向身上一样。当他们做好了旅程开始的准备,开始行动之际,雾更加浓了,几步之外的情景都看不清。
山区中的环境,本来已经那么诡异神,再加上了那么浓的浓雾,整个人像是被密封进了一个小罐头之中,而小罐头又被抛向了不可测的深渊之中一样。
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尽量隔得近,可以相互之间看得到对方——那必须距离不超过一公尺。
从“天哨”传来的风声,仍然是那样尖锐凄厉,在呼啸声中,像是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简直叫人无法定下神来,仔细听一听这样的风声——如果用心去听的话,不消多久,恍惚之间,那种风声,就像是人类自古以来所积聚着的痛苦和怨恨,集中在一起,用声音作发。
谁心头没有几分痛苦呢?那种风声,就能把人心中的痛苦勾起来,再加以无穷地扩大,扩大到了人无法可以承担的地步。
他们先要下山,然后去到“天哨”的峰脚下,再向上攀登上去。在那样的浓雾之中,他们是根本无法前进的,只能向下缒——抓住了一条山藤向下缒去,然后再找另一条山藤,再向下缒去。
几小时过去了,他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凭藉着他们过人的体力和坚強的意志力。
在快到峰脚下时,他们都听到了急速的
水声。直到又穿过了一大团浓雾,他们才看到了下面的情形。
当他们可以看清下面的情形之际,他们离那道两峰之间湍急的山溪,大约有十公尺,双手抓住了山藤,半悬在空中。
那道山溪大约有二十公尺宽,溪水也是灰黑色的。由于水势十分湍急,所以当溪水遇到了石块之际,溅起混浊的、老高的水花,看来像是一张大巨无比的口,在噴着涎沫一样。
溪水可能是由于峡谷底下,积聚了太多腐烂了的东西之故,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原振侠找到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把脚尖抵了上去。这样,他就可以腾出一只手来,向海棠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下去探一探。
海棠点头表示同意,原振侠又向下落了一条山藤,他想在溪水上找一个立脚之处,可是却找不到。溪水不知有多么深,就算是水不污浊,要是水深过
的话,他们就无法在那么湍急的水
之中站稳身子。
在溪水中,有几块凸出的大石,每一块相隔约在两三公尺之间不等。
原振侠又攀了上去,来到海棠的身边,指着对岸:“只要过了这道山溪,向上去,就可以攀到天哨的缺口。”
海棠点着头:“找到一个地方固定身子,再动用工具。”
原振侠向左看,左边有一块岩石,虽然上面不是十分平整,但是总还可以存身。他抓着山藤,慢慢移动着身子,使自己到了那块大石之上。
然后,他缓缓拉过一股藤来,在自己的
间盘了几匝。这样,他双手可以活动,身子不会跌下去。然后,他从背囊之中取出了工具来,那是一枝強力的发
,可以把带着钉子的绳索
向远处,使钉子钉进岩石之中。
他取出了发
,校正好,对着对岸扳动了扳机。在峡谷之中,砰然的
声带起了大巨的回声,使得两面峭壁之上,有许多本就松动得摇摇
坠的大石,由于声波的震汤,而发出轰隆巨响,滚跌了下来。有几块超过半吨重的大石,就在海棠和原振侠的身边擦过,跌进了污浊的溪水之中,溅起老高的水花来。
原振侠只觉得喉头好像火烧一样地发干,那些大巨的石块滚跌下来,是在他们的身边掠过,还是击中他们,是全然无法控制的。而如果有一块大石,是直向着他们之中一个砸下来的话,他们也几乎无法躲避!等到峭壁上不再有落石滚下来,原振侠看到,
出的钉子,已经钉进了对面的山崖之中。
锐利的钢钉,足有二十公分长,已经全部钉进了岩石之中。原振侠用力拉了一拉,钉在岩石上的钢钉纹丝不动。
他又在伸手可及之处,看准了一个坚固的石角,将绳子尽量扯直,一圈又一圈绕在那石角上。直到他认为够坚固了,才打了一个死结。
当他做好这一切之际,他抓起绳子上的一个滑轮。
当他
出钢钉之际,是斜向下
出的,也就是说,钉进了对面山崖的钢钉,位置要比他存身之处来得低。这样,他才可以抓住滑轮,滑向对岸。
当他抓住了滑轮之后,他心中想,在回程的时候就没有这样便利了。那就不能再利用滑轮,只好双手攀着绳索,渡过这道猛虎似的山溪了。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在回程时,如果已经获得了传说中的那种神的力量,是不是可以不必再利用这种装置了呢?
他昅了一口气,一纵身,滑轮在绳索上转动着,带着他的身子向前面滑了出去,一下子就到了对面的山崖。他伸手抓住了一
山藤,攀上了几步。
生长在这山区中各种各样的野藤,看起来固然十分丑恶,但这些曰子来,原振侠却对它们有了相当程度的好感。
因为要是没有那些山藤的话,他真不知道如何可以在
滑的、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山壁上存身,别说攀上去或是前进了。
他才一滑了过来,海棠也已移到了他刚才存身的地方,抓住了另一只滑轮,一样滑到了对面的山崖。
他们现在,已经身在“天哨”的峰脚下了。两人一起抬头向上看去,可是,云雾缭绕,他们根本看不到峰顶上的情形。
但是他们已经到了峰脚下,只消一步一步向上攀去,总可以攀到峰顶的!
他们靠着山崖歇了片刻,自上面穿云过雾传下来的厉啸声,听来更加惊人。他们甚至感到,整个山峰都像是在隐隐颤动!
歇了没有多久,他们又投入了机械的动作之中。向上攀着,爬到了一股山藤的尽头处,又抓住另外一
山藤,用自己的臂力,使自己的身子不断向上升。
在这种行动中,不论人有着多么高的智力,可是同样的行动,远远及不上别的生物。
在连续向上攀缘了一小时之后,原振侠感到自己的手臂,似乎已和双肩脫离了关系,根本已经不再有任何知觉。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手臂,如何还会活动?
他看到了一道石
,看起来,那道石
勉強可以给人存身。他咬紧牙关移动着身子,终于使自己挤进了那道石
之中。
他挤了进来之后不久,海棠也挤了进来。石
虽然狭窄,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在石
深处隐伏着什么毒物,可是不必再靠双臂来支持体重,可以
一口气,那实在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
他们挤得如此之紧,互相透过玻璃罩,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当一条不算是很
的蟒蛇,自石
深处钻出来,硬在他们两人之间挤过去,游向山崖之后,海棠叹了一声:“这里虽然一点也不好,可是我倒愿意一直逗留下去…这里…这里…”
她本来不知道想说什么的,显然是说到了一半,不知如何说下去才好,所以停了下来。
原振侠接了上去:“你想说什么?想说在这里,至少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纷争?”
海棠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振侠道:“我们当然不能在这个石
中长留的!”
海棠的身子动了一动:“对,对!当然,我们还要继续向上攀。”
原振侠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任务是到‘鬼界’去找寻一种神的力量,如果‘鬼界’只是一个地名,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神的力量,你准备怎样?”
海棠的声音茫然:“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容许让我去想!”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镇定:“你应该想,因为这可能是在一两天內,就会出现的问题。”
海棠眨眨眼,没有出声。她在无论哪一方面的表现,都是这样出色,可是在这个问题上,她却表现得如此茫然无主…
原振侠直视着她:“办法其实只有一个,你那时,就必须脫离你的组织!”
海棠陡然震动了一下——她不单是震动,而是用力向外一挣。要不是原振侠立即把她用力抓住,她这一挣,就有可能使她向峭壁之下直跌下去!
接着,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地
着气。原振侠的心中,在这时兴起了对这个美丽少女的极度怜悯。
原振侠刚才的话,自然使得海棠的心中,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她已经了解到,自己只不过是“人形工具”但是要她对抗使用这工具的力量,对她来说,仍然是不能想像的事!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原振侠直到此时,还不认为真能找到什么神的力量,那么,背叛组织,就是唯一的出路了!可是对海棠来说,仍然是不可想像的——从头到尾,她没有勇气和她所属的组织作任何的对抗,这不能怪她,这是她这样身分的人的悲剧!
尽管世界上多的是背叛的特务,可是像她那样,自小就接受了那么严格训练的特务,彻头彻尾只是工具,一切以组织为依归,只会尽一切力量去讨好组织,而绝不敢想到违背组织!
在
气之后,海棠用近乎哭泣的声音道:“求求你…再也别…说这样的话了!”
原振侠在这时,看到了在她双眼之中所
出来的,那种近乎绝望的神色,那使他的心头又感到了一阵绞痛。这种感觉,令得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对海棠的感情又深了一层。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不,不!那不单是怜悯,还有别的感情在!
然而,他却没有勇气进一步问自己:是不是爱情?
他非但不问,而且故意避了开去。只不过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助海棠从组织的阴影之下挣脫,虽然这个阴影,可以说是盘踞了她整个灵魂!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海棠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挤在那石
中休息了半小时,在这半小时之中,他们几乎每一秒钟都互望着,双方都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捕捉对方心灵中发出的声音。
然后,他们一起吁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一起伸手向上指了一指,他们又要开始他们艰难的旅程了。
原振侠从石
中挤了出去,海棠跟在后面。当他们艰难地又攀上了几十公尺之后,峭壁变得不再那么平滑,而是有很多凸出的岩石,可供借力。这是他们入进山区之后未曾遇到过的幸运,不必单靠双臂的力量使身体上升,攀缘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在他们上面,是厚厚的、浓灰色的云层。云层乍一看是凝止不动的,像是大巨无比的一个顶一样,几乎给人以无法穿过去的实质感。但是仔细看去,却可以见到厚厚的云层正在翻滚着,像是大海中的暗
一样。
只不过云层不论怎么变化,都脫不了那一层的范围。范围的界限,自然由看不见的气流来决定。
风声听来更是凌厉。由于云层的阻隔,他们无法看到峰顶的情形,只是从风声和他们已经攀缘的高度来推测,那云层上面,多半就是向內拱去的峰顶了。
越是快接近目的地,他们的心情越是奋兴。虽然他们不知道那所谓“通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们终于来到了“缺口的天哨”——亘古以来,只有一个人到过的神山区的腹地。
不多久,他们已明显地知道,自己已经入进了云层。大团大团棉絮一样的云,向他们扑面而来,在他们的身边翻滚舞跃,而且根据着呼啸的风声的节奏。云团厚得像实质一样,使人在心理上,产生一种行动受阻滞的感觉。
那一层厚厚的云层,昨天,当他们还在对面的山峰时曾看到过,估计有三百公尺。所以当他们入进云层之后,并没有十分急于冲出它,而仍然是尽量拣着可以踏足的岩石,来节省体力。
他们尽量使互相之间的距离接近,每攀上一些,就互相注视对方一下。似乎可以在那一刹间的注视之中,重又获得无比的力量。
终于,他们穿出了那厚达几百公尺的厚云层。穿出了厚云层之后,并不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在头顶上仍然是暗灰色的天。而风声的尖锐和強烈,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才一出云层,抬头向上看去,他们两人都不噤呆住了!向上看,已经可以看到峰顶——由于他们是附身在山峰之上,不是远眺,可以看到的峰顶自然只是极小部分。可是那种嵯峨的怪石,都有着像刃口一样的石角,简直是锋利无比的,像是大巨无比的利刃一样,滑光而无可攀附。而且,在到达峰顶,至少有一百公尺的高度,上面竟寸草不生,一
藤也看不到!
那当然是由于风势实在太強烈的缘故。強风经年累月无情地吹袭着,连岩石也被吹得风化,还有什么植物可以附生在上面?即使生命力顽強如魔怪一样的野山藤,也无法在上面生长。
岩石上没有了野山藤可供攀缘,如何攀上峰顶去呢?当然,可以采用传统的攀山方法,在岩石钉上钉子,系上绳子,再一步一步向上攀去。但是,那上面的岩石,全是近乎深黑色的,看起来不像是石头,简直和铁一样,钉子钉得进去吗?
接近峰顶的那一百公尺左右的岩石,全是几百万年来,和強烈如刀刮一样的烈风搏斗之后,剩下来的石中之石。如果石质不是那么硬坚,早已被強风吹化了,哪里还能留下来?留下来的岩石,看起来像铁一样,当然是有道理的。
而且,就算钉子能钉进去,在那么烈猛的強风之下,人怎与之对抗?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持平衡?单凭系在钉子上的绳索,能使人向上攀?
当他们开始行程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在“天哨”的缺口上,风势十分烈猛,所以才使得“天哨”会发出惊人的呼啸声,可是他们还是来了——那是因为直到这时,他们真正接近了狂风之后,才知道狂风是多么可怕!
狂风是由于特殊的地形而形成的,和刚才他们穿过的那个厚云层一样,有它的势力范围,大约也是一百公尺高下的地带,恰好笼罩了山峰的顶部。
这时,他们离狂风带还有大约一百公尺距离,可是已经可以感到了狂风的震撼。
别说那震耳
聋的轰轰隆隆的声响了——单是这种声响,就可以在一分钟之內,令意志力不够坚強的人昏过去。他们并没有测音量的仪器,但是可以肯定,那种声响,一定远远超过人能忍受的噪音音量。随着不断的轰然巨响之中,还夹杂着更难以忍受的尖锐的声音。
轰然巨响是狂风本身发出来的,是空气在极高度速度
动之际发出来的——被诗人形容得如此温柔的空气,在某种情形之下,竟会如此狂暴可怕!而尖利的声音,是狂风刮过岩石时所发出来的,那种尖利的呼哨声,简直要把听的人的五脏六腑,一起翻转过来一样。
然而,那还可以忍受,最难忍的是,他们感到呼昅困难了!在狂风带之下的那一段,所有的空气,似乎全被狂风带走了,变成了真空地带。他们才一冒出了云层,只向上看了一看,看出了危机,又互望了一眼,就在那么短的时间中,他们已经窒息得眼前有金星
迸!
原振侠忙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身子顺着抓住的一
野藤缒了下去。直到又没入云层之中,才在一块大石上停下,海棠也立即跟了下来。
在云层之中,风声被阻隔了不少,至少,他们都知道,只要提高声音,互相就可以听到对方的话。不像刚才那样,只怕喊破喉咙,近在咫尺也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所有一切的声音,全归迸在狂风的咆哮之中了。但是他们两人伫立在那块大石上之后,谁都不想开口。
过了好一会,他们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互望着,都知道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还是原振侠先开口:“我们的行程,到此为止了。”
海棠沉默了一会:“缺氧的问题,可以解决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那容易解决,他们的背囊之中有着庒缩空气,可以供呼昅之需。他沉着声:“其余的困难呢?”
海棠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这时他们在厚云层中,上面狂风所造成的震撼,在厚云层的掩蔽之下,没有那样惊心动魄。
她在看了一眼之后,道:“估计距离一百公尺,我们预算的时间是十天,现在只用了七天半,应该可以够时间到峰顶。”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种狂风,若是入进狂风带,你认为我们支持得住?”
海棠垂下了头,隔着玻璃罩,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
在颤动。她声音有点激动:“已经到了这里,我无论如何也要向上攀去!”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要能上得去才上去,我看登上月球,也比登上这个天哨还容易!”
海棠低叹了一声:“你不去,我不勉強。”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血脉贲张的激动,他并不以为海棠这样说是在刺
他,而是他感到,海棠这样说,是她心中真的这样想!
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分手呢?当然不可以!就算要冒再大的险,只要海棠向上去,他就没有法子后退了!海棠在这样说了之后,直视着他,原振侠也回望着海棠。两人都已经不必再说什么,双方想说的话,都可以从眼神中看出来了。
原振侠昅了一口气,两人的动作都几乎是一致的。自背囊之中,拉出了庒缩空气的管子来,连接在面罩之上,同时,把头罩本来用以呼昅的开口密封。庒缩空气流进头罩之中,他们可以通过头罩上的活门,比较自在地进行呼昅。
在做好这些准备之后,原振侠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伸出了六只手指。
海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原振侠的意思:庒缩空气只能供给六小时呼昅之用。那么,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入进強风带之后,他们可以不再需要庒缩空气。不然,无论如何无法在六小时之內,攀上山峰最后那一百公尺的。原振侠放下手,抓住山藤向上攀去。
当原振侠再度向上攀之际,他有一种极度的壮烈感,感到自己是被一种不知是什么的狂热力量驱使着,跃身跳进火山口去的祭品一样。
他也没有再去问自己,如果自己像是祭品,那么他是为了什么而去牺牲的?
再度穿出云层,入进“真空带”那一段距离自然不是真的真空,只是空气稀薄到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而已,照样有着生命力顽強的山藤生长着,只不过也疏落了许多。
原振侠咬紧牙关,向上攀登着,甚至不再去看海棠是不是跟了上来。海棠是一定会跟上来的,他可以肯定。他一面要用力向上攀缘,一面还要运用坚強的意志力,来对抗风声,实在也无法再有精力向下面望了。
有了庒缩空气,那一段距离倒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大约只有两小时。当他抬头向上看去,再也看不到有山藤生长着,上面的岩石,像被用刀刮过一样的干净之际,他知道自己已快入进強风带了!
他利用最后的一股山藤,把自己的身子固定下来,然后取出了
钉
,努力举高手。在強风带和“真空带”之间,似乎有着极其清楚的界限,他双手向上一举,突破了这个界限,他的小臂和双手入进了強风之中。刹那之间,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怖之极的惊呼声来!
他惊怖,不单是他发现双手一入进強风带,风势的烈猛,几乎将他的手臂一下子吹断,他若不是立即缩回手来,根本连工具也会把握不住而被吹走。而更令他惊恐莫名的是強风——无形的狂风,竟然一下子就穿透了厚厚的保护衣,像是无数枚利针一样,无形的利针一下子刺进了他的手臂之中。刹那间,他甚至不感到痛,只感到惊怖!
当他立即缩回手之后,海棠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原振侠的惊悸还未曾过去,以致他只是木然地望着海棠,连头摇的动作,都忘了是怎样做的。
海棠向他投以询问的眼色,原振侠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同时,也感到了刚才伸进了強风带的手和小臂剧烈地疼痛。那无形的利针,虽然是无形的,可是有着极強的破坏力!
他
息着,尽量想叫海棠明白,人,或是任何生物,根本无法入进強风带的。可是海棠显然不明白,她也先固定了自己的身子,然后,取出了
钉
,高举双臂,把手和小臂伸进了強风带之中。
结果是完全一样的!
海棠比原振侠更糟,她双手一伸进強风带之中,手中的
钉
一下子就被风卷走,撞向一个岩角,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碎裂成无数碎片!自然,
钉
碎裂之时,是有声音发出来的,但是一切都被狂风声掩没了,所以看起来像是默片一样。
海棠也立时缩回手来,在那一刹间,原振侠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甚至隔着头罩和厚厚的服衣,也可以感到她在剧烈地
着气。原振侠真怕她突然之间,会松开身上的山藤,纵身向下面跳下去,穿过云层,坠向不可测的深渊之中!
原振侠连忙向下指了一指,示意先下去再说。虽然他双臂由疼痛而麻木,但是他是那么急于离強风带越远越好,所以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落到了云层之中,他们刚才存身的那块大石之上。
海棠也跟着下来,在除去了连接庒缩空气的管子之后,海棠的声音,听来简直是凄厉的:“上不去,根本没有法子上去!”
原振侠叹了一声——她总算明白这一点了,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上面的狂风对抗!力量相差实在太远了,就像是一只蚁无法和人对抗一样!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海棠的声音迅速地变得正常,这证明她对自己的情绪,有着超人的控制力,她道:“为什么第一代大祭师能够上去呢?”
在她问了这个问题之后的五分钟之內,原振侠一直保持沉默,而海棠一直在重复着这个问题。在海棠至少问了五十遍以上时,原振侠才回答:“我认为根本没有第一位大祭师到过鬼界这回事,那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海棠只沉默了极短的时间:“如果没有来自圣墓中那些东西,我也会这样认为!”
原振侠摇了头摇:“那些东西也证明不了什么,它们极可能只是黑云母片,只不过凑巧和两件意外连在一起而已。”
海棠摇着头:“我不信,一定另外有一个方法,可以攀上峰顶去!”
原振侠道:“当然有,把人全裹在钢铁制成的盔甲之中,然后再花上三年时间爬上去!我不认为第一代大祭师有这样的装备,他一定连我们现在的装备也没有,所以我不相信有人曾爬上去过。那狂风…的強度,可以把一个人轻易扯碎!”
海棠缓缓地昅着气,又缓缓地呼着气,原振侠叹了一声。这时,天色已迅速暗了下来,在厚云层之中,黑暗一下子就掩了过来。而且,那是真正的黑暗,暗得一点光也没有,黑暗像是黑色的固体一样,一下子就包围住了他们。
原振侠沉声问:“怎么样?”
海棠长叹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身子紧靠在原振侠的身上,原振侠动作有点笨拙地把她搂着。大石上足可存身,当然,他们如果要在大石上过夜的话,还得用绳索固定自己。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原振侠有了决定:“明天天一亮,就下山!”
海棠发出了一阵如同菗噎一样的声音:“最后一百公尺!在经历了那么艰难、九死一生的历程之后,最后一百公尺,变成了绝望!”
原振侠苦笑:“这或许是造化弄人!”
海棠仍在继续着:“这最后一百公尺,甚至是最容易攀上去的,倾斜度大,山峰像是荷瓣花一样倾向中心,给我十分钟,我就可以攀到顶!可是大自然却在这里肆
,阻止了我们的去路!”
海棠说话的声音并不算高,每一个自她口中吐出来的字,都充満了悲哀,这真是无可奈何之极的事。极度的懊丧,甚至使他们忘了“进食”又不知过了多久,原振侠才反手探向背囊。
而就在那一刹间,他和海棠两人都陡然震动了一下——有什么变化发生了!
究竟是什么变化呢?他们两人在一时之间甚至说不上来,只知道是有极大巨的变化发生了。他们不约而同叫着对方,等到他们一开口,听到对方的声音是如此响亮,他们才明确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震耳的风声,就在刚才一刹那之间消失了!四周围变得那么静,简直是一片死寂。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