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妓女
虽然很难想像如何会有这等情形,但联络不上小郭,我只好放下电话,就继续仔细看阿佳的照片,一面看,一面不住昅着气——那是心中惊讶的自然反应。
在照片之中的阿佳,明眸皓齿,明
无比,有一张是牛顿和她的合照,相形之下,更显得牛顿的猥琐。虽然说金钱的魔力大,但是这样明媚的一个少女,也会出卖自己,真叫人难以想像。
令我感到震惊的,当然不是阿佳的
丽,而是不论从面部的轮廓,还是从五官来看,阿佳和玫玲女士,面貌相同之处,竟有八九成以上——那还是我对人的面貌差别有专门本领,才能看出她们之间的些微不同之处,若是由大意一点的人来看,阿佳和玫玲活脫脫就是一个人。
我向牛顿要阿佳的相片,本来就是期望有所发现,但是却也未曾料到有这样的发现。
一时之间,我的思绪紊乱之至,又找不到小郭商量,正在此时,白素走了进来。
白素一眼看到了阿佳的照片“咦”地一声,脫口便道:“小郭真有本事,找到玫玲女士的照片了。”
我道:“你仔细看看。”
我一面说,一面把玫玲的画像取了出来,和照片并列在一起。
白素一扬眉:“不同…那是两个人,还是由于画像不够
真?”
我道:“是两个人,照片上的是阿佳。”
白素“啊”地一声,刹那之间,她疑云満面,显然也因之联想到了许多问题。
她先问我:“你先想到了什么?”
我道:“双胞胎。”
说了之后,我又和她一起头摇,因为这一说法不成立,玫玲的年龄,应该比阿佳大两三岁。
我又道:“姐妹。”
白素道:“那得问问约克——其实,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两人十分相似。”
我昅了一口气:“两个相似的人之间,会有着什么联系呢?还有阿佳投胎成为玫玲的儿子,是不是由于阿佳和玫玲的相似?”
白素苦笑:“只怕灵魂投胎,并没有选择权。”
我道:“好,投胎是偶然的,那么,两者相似,其间就一定有必然的关系。”
白素举起手来“她们都是德国人。”
我想了一想,是,她们都是德国人,但德国人有几千万,这种必然的关系,在整件事之中,又起着什么作用呢?
白素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她道:“我们对于这两个人所知大少了,若是对她们的事知多一点的话,一定可以找出更多相同之处来。”
我道:“现在至少已找到了两点:一,她们容貌惊人的相似;二,她们都是德国人一一一”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我们为什么要致力发现她们之间的相同之处?”
白素头摇:“我也说不上来,阿佳转世投胎成了玫玲的儿子,是不是因为她们有很多相同之处,才起了奇妙的互相昅引作用?”
我道:“不,转世投胎的灵魂,不见得有选择能力。”
白素迟疑了一下:“我的意思不是选择,而是一种自然的昅引,例如水向低
那样,灵魂会自然归向自己生前相同的人。”
我道:“这个设想,倒可以接受。奇怪的是,我总感到玫玲和阿佳有越多相同之处,就越是整件事的关键所在——可是那只是感觉,我捕捉不到实在。”
白素道:“了解玫玲比较难,还是让小郭去努力。我们可以先从牛顿那里,多得一些阿佳的资料,她是一家农学院的生学,可以找小郭去作深入调查。”
我叹了一声:“小郭留言说远行,若是他去找青龙,只怕一时回不来。”
白素悠然:“那就由我来进行。”
我向她打了一躬:“若有娘子亲自出马,何愁大事不成。”
白素笑:“我也不会到德国去,只是请那里的朋友帮忙。”
我道:“我再去问牛顿。”
和牛顿通电话的结果,叫人有点啼笑皆非,原来牛顿所知的,并不比我多,他对阿佳的来龙去脉,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他的话,却也有理。他说,谁会做那么杀风景的事,去追查一个女美的背景,活
生香的人在你面前,还去理会那些资料干什么?
我道:“你曾说她是一家农学院的生学,是哪家农学院?”
牛顿道:“好像在科隆。”
白素在一旁道:“农学院是冷门学校,不难找。”
我道:“你难道没有在阿佳死后,探索她的过去,以追寻她的死因?”
牛顿一时之间,没有立刻回答,我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你杀人,你一定致力于寻找真凶,那么,也就一定会从调查她的背景着手。”
牛顿的声音,听来很苦涩:“是,我调查过。”
我没有责问他为什么上次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提到这一点,我只是直接地问:“结果如何——说详细一点!”
牛顿又停了半晌,才道:“有必要么?”
我怒道:“当然有必要,你以为我那么有空,没有必要,我和你通话干什么!”
牛顿又呆了片刻,在这当口,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大是疑惑。牛顿如此呑呑吐吐,显然是有难言之隐,这却又是为何?
正当我要催他说时,他已叹了一声:“调查的结果,不是很愉快。”
他的声音之中,充満了哀伤,这使我对他的不満程度减少了若干。
我只是道:“请照实说,因为可能极重要。”
牛顿再叹了一声:“她…虽然只有十九,可是生活…很…放
,约克只不过是她在乡下时就认识的男友。她很滥
,甚至在柏林和汉堡都…做过…
女…她…她…”
牛顿把阿佳的过去,说来显得很困难。他说的话,也很令我感到意外。
我自然可以了解牛顿的心情——自他邂逅阿佳起,阿佳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他绝未想到过阿佳会是这样一个俏佳人,所以,这一切是阿佳离奇死亡之后,他经过了调查才知道的。
可想而知,这对他的打击,是何等大巨,他心目中美的化身,爱的对象,却原来是一个在风尘中打滚的
女。这个打击,代表了他幻想的毁灭,一切美好的想像,突然之间,都变得丑恶无比。
另一方面的打击,是他在金钱的损失——本来只要化三五百马克就可以达到目的,可是他却付出了万倍以上,那种被欺骗的打击,对一个本来就有自卑感的人来说,也就格外沉重。
难怪他不愿意说出来了。
我立即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我立即间他:“这一切,是惨事发生后你做了调查才知道的?”
牛顿道:“是。”
他停了片刻,又反问;“你为什么这样问y
不等我回答,他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先作了调查,恨她骗了我,所以才杀了她?”
这正是我所想的,所以我道:“正是此意。”
牛顿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却充満了悲哀,他道:“你错了,如果不是惨事发生,她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绝不会去调查她以前的生活。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当然可以看得出我对她的一往情深,她也不会向我透
她的过去,以免惹起我们的伤心,我们会一直沉浸在快乐幸福之中。”
我再钉了一句:“若是你偶然知道了呢?”
牛顿的声音变得很疲倦:“我说过不会,那就是不会。事实上,在知道了这些事之后,我懊丧得要死。”
我听出他不愿意多说,但突然之间,有了意外的发现,我自然不会放过,我道:“懊丧还懊丧,你还是作了深入的调查,是不是?”
牛顿又不出声,我道:“一个女孩子会去做
女,总有成千上万的理由,但既然做了
女,就必然处身于一个复杂无比的环境之中——这个环境之复杂,超乎正常人的想像之外,在这个环境之中,什么事都会发生。阿佳的死,大有可能和她的这一段经历有极大的关连,你必须告诉我。”
本来,知道了这段事实,我自己也可以进行调查,但是,毕竟时间过去了三十年。别说三十年,就算只是三十天,也可以令得人事全非,要调查,自然困难之至。就算当时牛顿的调查不全面,不彻底,也比我现在再去做好得多。
牛顿发出了几下菗噎声,才道:“她初次当…
女那年,只有十四岁。”
牛顿说到这里,一口气噎住了出不了声。我也暗叹了一声,一个在照片上看来,如此纯清美丽的少女,竟然是卖
行业中的老手。
牛顿又道:“她一直跟着一个皮条客,名字叫鲁鲁,是汉堡的
业大亨,手下有不少风华绝代的少女。我在得到的初步调查结果之后,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那是事实,所以我曾亲自去见过那个外号‘花街之虎’的
媒鲁鲁。”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和鲁鲁见面对话,我暗中录了音,我放录音带给你听如何?”
我忙道:“好,但我要间当时的情形如何。”
牛顿道:“我包下了汉堡最豪华的店酒全层,包括了总统套房,又雇了十个保缥,做足了神秘豪富的一切派头,放话出去,要找一
的
女,要汉堡有名的
媒排队来见我,这样,才把花街之虎引到了我面前。”
我冷冷地道:“有钱真好。”
牛顿道:“鲁鲁的派头也不少,他带来八个女美,什么人种都有。我看了之后摇头摇,然后每人给了一笔钱,打发走了,鲁鲁瞪着死鱼眼,望了我好半晌,才说话。”
接下来,便是牛顿放给我听,他和
媒花街之虎之间的对话。
我先听到一个
嘎的声音,先骂了三五句
话,才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少女。他妈的,老老实实告诉你,我可请不动如今的玛莉莲梦
!”
言下之意,是如今的梦
已大红大紫,他请不动了,要是早两年,梦
还没有红,他一样可以请到。
牛顿说话了:“听说你手下有一个叫作‘小水仙’的,好像并不在刚才的八个之內。”
鲁鲁一听,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又讲了一句
话:“你果然识货,小水仙,嗯,小水仙,那确然是人见人爱的美人儿…”
我听到这儿,问了一句:“这小水仙是——”
牛顿语带哭音:“那…那是阿佳当
女的名字,我当时证实了这一点,心如刀割。”
在录音带中,听到鲁鲁的声音:“人是出色的美人,可是价码也特别高。”
可以听得出,牛顿的声音,紧张之至,甚至忍不住有点发颤:“你能把她召来吗?”
鲁鲁:“能,为什么不能。”
我心想,这回花街之虎只怕要变成花街之猫了,因为牛顿再也清楚不过,阿佳已经惨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小水仙,这
媒当然是准备另外找一个貌美的
女来冒名顶替了。
果然正是如此,接下来的录音,断断续续,显然是牛顿在控制着,有必要的时候才录。
听到的录音,內容大同小异,一共三次,都是鲁鲁先开口:“小水仙来了!”
接着,便是一个女郎嗲声嗲气的的声音,和牛顿冷冷地道:“这不是小水仙。”
鲁鲁打着:“哈哈”“好,大老板不喜欢,换一个。”
一直到了第三次,鲁鲁有点忍不住了:“你是来找麻烦,还是找姑娘的?”
牛顿沉声道:“我要见小水仙!”
鲁鲁又骂了几句,才道:“你认识她,为什么你那样肯定来的不是她?”
牛顿道:“有人给我看过她的照片。”
鲁鲁道:“你他妈的把她的照片给我看看,是老的小水仙,还是新的小水仙!”
牛顿问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牛顿问这一句话的同时,我也脫口便问:“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在一旁的白素,也立时秀眉紧蹩,显然她也觉得这一句话中,大有蹊跷。
牛顿没有回答我,鲁鲁也没有回答牛顿,鲁鲁只是说道:“你把照片给我看便行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想来是牛顿把照片给了鲁鲁。然后,是鲁鲁的声音;“不错,这是小水仙。老实告诉你吧,不久之前她来向我告诉,说是有一个瘟生,人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钱也多得不能再多,把她当成了淑女,她不再干
女了。我是看着她出道的,自然恭贺她一番,要她别忘了老朋友,她兴高采烈地走了,自此,我再也没见到她。”
当时牛顿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所以好一会没有声音,只听得鲁鲁在问:“你怎么了?要不要找医生?”
牛顿挣扎着道:“不…用…不必…”
鲁鲁人并不笨,忽然道:“你就是她说的那个瘟生?”
牛顿气若游丝:“当然不是…要是…我何必来找她。”
牛顿的话,听来言之成理,鲁鲁感叹:“这女子,天生是做
女的种,人客一亲香泽之后,就对她念念不忘,多的是回头客。对了,我这里还有她的一卷录影带,是她和三个水手大战三百回合的情形,你要不要买?”
牛顿的声音,听来怪异之至:“要…要…要…”
在他连说了三声:“要”这后,好一会没有声音,才又听得牛顿在电话中道:“完了。”
我忙道:“什么叫‘完了’,应该还有下文。”
牛顿道:“还有什么下文,我买了录音带…看了十分之一,我就吐了血,那是…真的吐血…我已经证实了阿佳真的是…那样,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接受事实,从此,我的生活入进了自欺欺人的幻境…是你迫着我…要我把这些说出来的。”
我道:“对不起,还要你回忆一下往事,那
媒曾问你一句什么的话:‘要老的小水仙,还是新的?’你没有追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牛顿:“我好像问了,但是他并没有回答。”
我怒道:“那么重要的话,你怎么不追问?”
牛顿提高了了声音:“那有什么重要?当时我心如刀割,准还会留意这种事!”
我喝道:“你这糊涂虫,
媒的话,分明了小水仙有两个——新的和旧的!”
牛顿道:“那又怎样?天下间叫水仙或小水仙的
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是一个普通之极,引人逻思的女人名字。只有阿佳,这名字才是独一无二的!”
我心中想,阿佳这个名字才普通得很,但是我也承认牛顿的说法有理,像“小水仙”这类娇嗲的称呼,被
女选用,是很普通的事。
本来,在老的小水仙和新的小水仙上,我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可是若没有进一步的资料,仍然如同在水中捞月一样,什么也抓得不实在。
我追问:“你就没有问一句有关那个叫小水仙的
女的事?”
牛顿道:“没有——为什么我要问?别说我那时伤心
绝,就算不,我也没有必要问,我又不是去嫖
!”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又问:“你和那个
媒,以后再没有联络?”
牛顿不耐烦了,大声回答:“没有!”
我闷哼了一声:“牛顿先生,要开解三十年前的谜团,就难免要翻三十年的前的旧帐。”
牛顿道:“我认为快些找到阿佳,还重要得多!”
我不客气地斥责他:“知道越多三十年前的事情的真相,就越容易找到她!”
牛顿无话可说,很委曲地道:“我已经尽量合作了——那是我最不愿提起,想也不再去想的往事,可是却对你说了!”
我苦笑:“这段往事,对你有好处。”
牛顿的声音变得很尖:“好处?”
我道:“是的,阿佳生前向你隐瞒了她当
女的事实。现在,如果她突然出在你面前,要对你不利,你可以挑出这个事实来,那至少可以为你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使事情有转机。”
我很为牛顿设想,可是他却道:“不!我绝不会去揭穿她,就算她自己告诉我,我也会斥她胡说,她在我心中,永远是纯洁的女神。”
中止了和牛顿的通话后,我望向白素:“我总觉得那
媒的那句话,一定有关键
的作用。”
白素道:“正如牛顿所说,小水仙是一个很普通的
女名字。”
我道:“设想一下,原本有一个叫小水仙的
女,后来,这个
不在了,又来了一新的女亥,投身
业,
媒又叫她小水仙。有什么原因使
媒这样做?”
白素道:“何必问我,你已有了设想。”
我道:“是,我的推断是,这个新来的女孩,在某些方面,和原来的
女小水仙,有颇多相似之处,所以才叫她小水仙。不然,什么名字都可以用,何必因袭前人的名字呢?”
白素道:“有理,可是你认为相似之处是什么?”
我应声道:“当然是容貌。”
白素望着我,不出声。我在说了一句之后,也不出声,只是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为我自己想到的“大胆假设”壮胆。
过了一会,白素才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道:“其实你也猜到了,我的推测是,那个旧的小水仙就是玫玲。”
白素道:“我是知道你想到这了一点,也知道你如此想的根据,只是有一点:玫玲和阿佳相似。”
我承认:“是的,人和人之间容貌相似的虽然多,可是要像到叫人分不清谁是谁的程度,除了双生子之外,机会并不是大多,而是三个人都相似的机会更少。所以,可以把玫玲代入旧小水仙的位置。”
白素昅了一口气:“别忘记两个小水仙用了同一个名字,是由于容貌相似的这一点,也只不过是出于你的假设。更有可能是两个人根本不像,只是
媒觉得这个名字得响亮,可以昅引客人。”
我承认白素的说法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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