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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不可测的变故
 我第一个想法是他们在和我“开玩笑”那是很自然的反应,因为我不以为在古堡的范围之內还有别人。可是当我抬头向四面一看之间,我立时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道理很简单,车子停在古堡前的空地上,空地的一百公尺范围之內,没有可供人躲蔵之处。如果有人想躲起来,将这块大石抛向车顶,最近的隐蔵地点,是在古堡的建筑物的楼上。然而当我抬头看去之际,发现那至少有两百公尺的距离,王居风和彩虹都决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道,将一块超过五十公斤的大石,抛掷得那么远,而且那么准!

 我一面想,一面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前,先用脚拨了一下,却拨它不动,我用双手将大石捧了起来,我的估计不错,大石的确超过五十公斤。这样的一块大石,从甚么地方来的呢?

 我心中不噤感到了一股寒意,手一松,大石又重重落在地上。

 在那一刹之前,本来我已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我想到的是,在古堡之中,可能有着古代保卫城堡常用的一种武器,那种武器,是通过简单的…机械装置,将石弹弹向远方以攻击敌人,通常叫做“弹石机”王居风和彩虹可能是利用了古堡中的弹石机向我进攻。

 可是,当我一松手,大石落在地上之后,我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本来极有可能的想法。

 因为大石落地之后,发出相当‮大巨‬的声响,而且,令得大石‮击撞‬之处的石板,裂开了一道

 我站着,双手捧着大石,大石离地不会超过一公尺,大石堕地的力道已经如此大。如果大石是由古堡中的弹石机弹出来的话,那么至少从一百公尺的高空堕下,从‮速加‬度和重量的关系来看,这块大石如果是从一百公尺以上的高空落在车顶,那就决计不止在车顶庒出一个凹痕那么简单,它的力量应该可以穿车顶!

 当我又否定了我的第二个想法之后,尽管我心中的疑问再多,可是此际脑中嗡嗡作响,想的只有一个问题:这块大石是从何而来的?

 我的手心在冒着汗,当我在‮服衣‬上抹着,想抹去手心上的汗之际,我发现手上有着不少石粉和细小的石粒,这倒部分回答了我的问题,这块大石,看来是从山上才开采下来的。

 然而,四周围并没有人,是谁将一块才从山上采下来的大石,抛向车顶的?

 虽然不断冒着汗,可是我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甚,我感到有一股极其难以形容,妖异莫名的气氛,包围着我,而我必须冲破它,要不然,我会支持不住。所以我立时进了车子,踏下油门,向前疾驶而去。

 当我在疾驶向前之际,我听到…真的听到…一阵呼号声,那是一阵充満了痛苦、绝望的呼号声,我強调真正听到这种由千百人发出来的呼号声,是因为当时我实在不能肯定我是不是真的听到,那只是一闪而过的一种感觉,而汽车的引擎声又十分震耳。

 事实上,就算当时我可以肯定听到了这种声响的话,我也没有勇气停下来追究声响自何而来,因为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內,根本看不到任何可以发出声音来的东西!

 我尽我所能地将车子驾得飞快,甚至在三十度的斜路,我也加着油,当我的车子像疯牛一样冲进小镇,停在那小‮店酒‬面前之际,我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到了!

 小‮店酒‬的门已经关上,我大力拍着门,一有人来开门,我就大声道:“古昂,古昂在不在?”

 我看也没看开门的人,就将他推开,冲了进去。

 我发出的声响一定十分大,是以当我冲进‮店酒‬之际,已有几个人了出来,我一眼看到古昂在其中,就直奔到他的面前,一伸手抓住他前的‮服衣‬,大声喝道:“古昂,关于大公古堡,你有事瞒着我,如果你不对我照实说出来,我一定扭断你的颈骨!”

 我一面说,一面用力推着他的头,令得他的头歪在一边,在这个朴实的小镇之中,像我对付古昂这样的场面,一定极其罕见,是以旁观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任由我“作恶”古昂高叫道:“放开我!”

 我松了松手:“你别以为我半夜三更来找你,是来和你开玩笑!”

 当时我脸上的神情,一定极其凶恶,是以古昂连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时,围观的人之中,有一个中年人大声向我喝道:“喂,你干甚么?”

 我转过头去:“只是我和古昂之间的事,如果别人有‮趣兴‬,想参加,我也!”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不知说甚么才好,我已经不由分说,拖着古昂,走向‮店酒‬之外,几乎将他“”上车子,我也上了车,轿车直驶出了五分钟左右,才停下来。车子停在极其寂静的山路之上,我双手按着驾驶盘:“古昂,首先你要知道,我是认真的!”

 古昂苦笑了一下:“其实关于那古堡,我并没有对你隐瞒了甚么,我所未曾提到的,只不过是一些…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事。”

 我立时道:“例如甚么?”

 古昂呑了一口口水,又向我要了一支烟,深深昅了一口,才道:“那是一些荒诞的事,无法解释。古堡之中,会时时失去一些东西…请你别误会,失去的都不是古堡中有历史价值的古物,而是我们管理员曰常使用的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

 我心中陡地一动:“譬如说,像打火机这一类的东西?”

 古昂道:“我未曾遗失过打火机,可是,却失去过一柄小刀,我的几个同事,也有类似的经历!”

 我道:“都是在一些甚么情形下发生的事?”

 古昂道:“都是很普通的情形,像将东西放下之后,一个不留意,甚至在极短的时间中,再去看,这件东西就已经不见了!”

 我皱着眉:“请你说得具体一些,例如你那柄小刀,是在甚么情形下失去的?”

 古昂疑惑道:“一柄小刀,为甚么那么重要!”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一柄小刀,当然不重要,只不过我在古昂的话中,已然发觉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可是当时,我的思绪还十分混乱,还不能确切知道自己捕捉到的是甚么,所以我才要古昂说得详细点。

 我作了一个坚持自己意见的手势。古昂道:“古堡管理员,有时要做一点维修的工作,那一天,我只记得是去年,记不清哪一天,我在一间房间,修理一只脚…”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哪一间?”

 古昂望着我,答不上来,呆了片刻:“我记不清楚了,这真的那么重要?”

 我道:“是高‮姐小‬过夜的那一间?”

 古昂道:“不是,是在东翼,二楼,或者三楼…”

 我又道:“你其他同事不见东西,也是在古堡的各处,不是在固定的一个地方,一间房间?”

 古昂道:“不是,在古堡各处…”

 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一停:“对了,好像全是在东翼发生的,中间大堂和西翼,未曾发生过甚么事。”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

 古昂道:“我带了一只工具箱,‮入进‬那间房间,开始整理工作,我在工作的过程中,清楚地将一柄小刀,那是一柄瑞士制的小刀,很精致,放在壁炉的架上…”

 我陡地一震:“壁炉架上?”

 古昂眨着眼:“是的,古堡的每一间房间,全有壁炉!”

 我摊了摊手:“请继续说。”

 古昂道:“其实,也没有甚么特别,等我在一分钟之后,再想用这柄小刀时,小刀不见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由于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我们都当作是一种怪事,所以没有再找下去,我知道找不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那样。”

 我道:“失去一点东西,也不是怪诞。”

 古昂望了我片刻:“怪诞的是,在古堡中,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失去一点东西。有时候,却又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点东西!”

 我一听得古昂这种说法,不噤身子。无缘无故失去东西,虽然怪,可以想像,而无缘无故多出一点东西来,就有点骇人了!

 我忙道:“例如甚么?”

 古昂道:“有一晚,我和几个同事,正准备‮觉睡‬,听得屋顶上有一下声响,我和一个同事爬上屋顶去看,看到屋顶上有一大盘麻绳!”

 我咽了一口口水,问道:“不是你们之中任何人留在屋顶上的?”

 古昂道:“不可能,绳子又旧又臭,我们根本不用这样的绳子。还有一次,一柄斧头,忽然自天而降,落在院子里,差点没闯祸!”

 我心头怦怦跳起来:“可有一块大石头自天而降?”

 古昂‮头摇‬道:“没有,多半是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有的时候,是一只瓦钵,也有的时候,是一只酒壶,一只木杓,等等。”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我完全相信你的话,因为我来的时候,在古堡门外,一块至少有五十公斤的大石,突然落了下来,庒在车顶上!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察看车顶上的凹痕!”

 古昂的神情,极其吃惊:“甚么?你…才从大公古堡来!迸堡已经封闭了!每年古堡封闭之后,决没有人前往的,甚至没有人接近它!”

 我苦笑了一下,我在无意之中,了口风透自己到过古堡!我忙道:“我…只不过好奇,在古堡的门口,徘徊了片刻而已!”

 古昂大摇其头,神色凝重地道:“那也不好!”我问道:“为甚么?”

 古昂道:“每年冬天,古堡不属于人,属于神灵,离古堡最近的几个小镇,在寒冷之夜,甚至都可以听到来自古堡的许多呼号声,从来也没有人敢接近去看个究竟!我们毕竟只是普通人,谁敢去和神灵打交道呢?”

 我听得古昂这样说,不噤昅了一口凉气。我望着他,说我只不过是在古堡门上徘徊了一阵,古昂已觉得严重之极,而彩虹和王居风两人,进了古堡之內,他们如今的遭遇会怎样呢?

 我一面想,一面又问道:“有没有人因为在古堡封闭之后‮入进‬古堡而出事的?”

 古昂道:“没有,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这样做!”

 这时,我有了一个设想,我再将这个设想整理了一下:“古昂,既然古堡在封闭之后,就没有人接近,是不是有可能被甚么人,譬如说,某一种犯罪集团利用来做他们的巢?因为那可说是世界上最冷僻的地方,在古堡之中,不论进行甚么活动,都不会受到外人的干涉!”

 我一本正经提出我这个设想来,而且自己觉得设想也相当合理。不见人影的古堡中,不是正好被大规模的犯罪集团利用来作巢吗?

 我的根据是我一直认为古堡有人躲着。古昂和他的同事的遭遇不说,单说最近的事,彩虹不见了打火机,得到了一块铜牌,摸到了一只人的手,这证明当时古堡中另有外人。我发现了那只打火机,一块大石向我的车子抛来,这也证明古堡中另外有人!

 古堡中如果有人躲着,而又不断制造一点怪事出来吓人,那么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说这些人是犯罪集团,虽不中亦不远矣!

 可是,当我向古昂提出这一点时,我才说到一半,古昂的脸上,已经现出了极其滑稽的神情,等我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会,如果有人,他躲在甚么地方呢?”

 我道:“这就是我要进一步追究的事,我认为,大公古堡之中,有着极其秘密的地道系统,只不过普通人未曾发现!”

 古昂到这时,也有点生气了,大声道:“绝对没有可能,我对古堡太熟悉了!”

 我坚持道:“一定有,不然你看这个…”我自袋中摸出了彩虹的打火机来:“这是高‮姐小‬的打火机,它忽然出现!”

 古昂道:“我早已说过,古堡中有点怪事,会突然之间多一点东西出来。”

 我盯着古昂看着,心中在想:古昂会不会就是犯罪集团的一分子?但是我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古昂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一个诚实的山村青年。

 我呆了半晌,才道:“古昂,我要你的帮助!”古昂苦笑了一下:“你将我进车子的时候太凶了,所以我不帮你!”

 我道:“别开玩笑,这事情很严重!”

 古昂呆了一呆:“严重到甚么地步?”

 我道:“你听着,我所讲的一切,你不论是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绝不能讲给别人听!”

 由于我说得严重,古昂也变得紧张起来。我又道:“还有,你听到我的讲述之后,不准生气,换了我是你,我一定会发怒如狂,因为有两个人,实在太胡闹了,他们,他们…”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始才好,犹豫了好一会,我才将高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事,约略地讲述着。古昂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好脾气的人,然而,当我说到彩虹和王居风两人攀墙而入,他已经有点沉不住气!当我说到他们两人用斧头砍开了门‮入进‬古堡,古昂的脸得通红,坐立不安,连声道:“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任何人没权这样!”

 我苦笑了一下:“你听我说下去!”

 古昂双手紧握着拳,勉強忍着,我继续讲述着,古昂听到两人翻天覆地寻找暗道,只会苦笑,听到王居风和彩虹要在古堡中捉蔵,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然而,当我继续说下去之际,古昂愤怒的情绪渐渐减少,惊讶的神情渐渐增加。

 他越听越是奇讶:“你就是因为那王…不见了,才来的?”

 我道:“是,当我来到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我再继续讲着,等他听到我转述了王居风的遭遇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先生,你才告诉了我两个疯子的故事!”

 我道:“不,他们的行为虽然乖张,但他们决计不是疯子!”

 古昂冲口而出:“他们两个人要不是疯子,那么,你就是…”

 他本来一定想说“你就是疯子”的,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不过他说不说出来,其实都没有甚么分别,因为他用一种望着疯子的眼光望着我!

 我摇着头:“古昂,在所有的事中,没有一个人是疯子,而一定有甚么我们不明白的!”

 古昂对我的话,没有甚么反应:“我实在没有甚么可以帮你!”

 我苦笑道:“我想要你帮忙的事,还没有讲出来!”

 古昂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望着我。因为我对他讲的一切,已经够古怪的了,如果说还有甚么未曾讲出来,那真有点不可思议了!

 我苦笑着:“他们,那位王先生和高‮姐小‬,又到古堡去了!”

 古昂双手握着拳:“那太可恶了,我一定要将他们赶出来,这违反我国法律!”

 我忙道:“对了!我想请你帮忙的事,就是要求你将他们两人,从占堡中赶出来!”

 古昂的神情很激动:“那不用你请求,除非我不知道,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将他们两人赶出来,我…”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盯着我,显然是在刹那间,他想到了事情一定不那么简单,而另外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在!

 他望着我,现出了询问的神色,我点了点头,古昂的神色更难看:“他们…他们…”

 我道:“我找不到他们!他们的车子在古堡门口,我也可以肯定他们曾到过古堡,但是我找不到他们,他们…他们…”

 我正在考虑该如何形容他们两人如今在古堡中的情形才好,古昂已叫了起来:“他们失踪了!被古堡呑没了,他们…”

 古昂越说神情越是可怖,而且,他像是怕我硬将他送到古堡去,一面叫,一面打开车门,向外便跳。我伸手去拉他,一下子没拉住,他已经下了车子,向前狂奔。我连忙发动车子,追了上去,不一会,车子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奔得十分急,一下子扑在车身上,着气,叫道:“我不去!我不去!”

 我隔着车门,自窗中伸出手去,拉住了他,恐防他再逃走,一面尽量使我的声音听来平静:“你何必这样怕?你看我,在古堡中,一个人耽了很久,一点也没有甚么意外!”

 我注意到古昂的视线,定在车顶上,我心中暗叫“糟糕”因为在车顶,有一个相当大的凹痕,而我才告诉了他,车顶上的凹痕,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形成的。

 果然,古昂立时叫了起来:“还说没有甚么事?那块自天而降的大石,就差一点将你砸死!”他一面说,一面着气,同时望着我:“为你自己着想,赶快离开,别再去惹大公古堡了!”

 我有点啼笑皆非:“古昂,你会不顾朋友,就此离去?”

 古昂眨着眼:“再赔上一个,没有甚么好处!我一定不去!”

 我知道很难说服古昂,只好苦笑道:“你一定不肯去,我也没有法子,我很后悔将一切经过告诉了你!”

 古昂忙道:“你放心,我决不会对任何人说,我会很快将这一切全忘记,就当它完全没有发生过!你放心,只管放心!”

 在那一利间,我有了一个主意,我放开了古昂,冷冷地道:“我的确很放心,因为你对你自己的父亲和叔叔的失踪,也可以完全忘记,何况是两个陌生人!”

 古昂陡地一震,脸得通红:“我父亲和叔叔,他们…只不过是离开了家乡,到外面去求发展!”

 我冷笑道:“你找了这样一个理由来掩饰自己没有探索真相的勇气,很好!很好!他们到了外面去求发展,不错。已经有多少年了?你收到过他们寄来的甚么信件?”

 古昂的神色很难看,我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对着他大喝道:“滚回去吧!宾回酒吧去,去和女侍打情骂俏,你这个不求知道事实真相的糊涂鬼和胆小表,你只配这样子生活!”

 在星月微光之下,古昂的脸色煞白,我的话,显然给了他极大的刺,他的身子有点发抖,盯着我。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他才道:“你的话是甚么意思?你是说,我父亲和叔叔,他们在大公古堡之中…失踪,他们遭到了甚么?”

 我道:“我不知道,我就是邀请你一起去探索,如果你不敢去,那就算了!”

 古昂扬着手,一言不发,向车子走来,我连忙将车门打开,古昂进了车子,在驾驶位旁坐下,我驾着车向前驶去。

 这时,我令得古昂跟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事后,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回想一下,不明白为甚么要着古昂和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迸昂其实帮不了我甚么,在和他两次谈话中,知道他对大公古堡的了解不算很多,他也不知道古堡之中是不是另有秘道,我拉他一起去,究竟是为了甚么呢?

 唯一的解释是,当时我內心深处,一样存在着莫名的恐惧,想拉一个人来和我作陪,那么,古昂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古昂坐在我的身边,一声不出。直到天际现出了鱼肚白色,离大公古堡也很近了,他才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如果我父亲和叔叔还在古堡之中,那么他们现在…现在…”

 我反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隔了那么多年,他们的生命,当然已经结束了!”

 古昂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甚么,车子在山路上转了一个弯之后,已经可以看到大公古堡。在晨曦中看来,格外雄伟壮观。我噤不住在想:当这座古堡建筑期间,工程不知有多么艰巨,保能大公也不知徵调了多少民夫!只怕没有一个民夫自愿参加古堡的建筑工程,在这期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悲惨的事情!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我恍惚听到了苦工的呼号声,皮鞭的挥动声,兵士的呼喝声,我忙定了定神,便车子的行驶稳定一些。

 车子在古堡的大门前的空地停下,我是驾了彩虹的车子去找古昂的,我的老爷车,在古堡门口。看来,彩虹和王居风两人,还没有离开古堡,他们要离开的话,当然会用我的车子,而不会步行下山。

 我和古昂下了车,来到门口,我向古昂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古昂‮头摇‬:“不必了!”

 我和他一面走进古堡,一面道:“看来,很多事,全在东翼发生,尤其是那间房间,我们就从那间房间开始,好不好?”

 古昂深深昅了一口气:“照你所说来看,你已经在那间房间之中找过了?”

 我道:“是的,我没有找到甚么,王居风开始时也没找到甚么,可是后来,他显然有所发现!”

 古昂喃喃地道:“但愿我们也有所发现!”

 我们一面说着,一面已从‮央中‬大听,转到了东翼的大厅之中。然后,沿着楼梯向上走去,到了三楼。那间房间,是在三楼的走廊起端处的第一间。

 当我推开了房门,古昂一眼看到房间中的情形之际,不噤发出一下呼叫声。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了愤怒,还是为了悲哀。

 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走进房间来,然后,颓然坐倒在一张椅子上,脸色苍白难看。

 我看出他极其疲倦,我道:“要不要先喝一杯咖啡?”

 古昂挥着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事实上,我这时也一样十分疲倦,自己也需要一杯咖啡。我想令得我们之间的气氛轻松一些,是以我道:“如果你不怕一个人在这房间中的话,我到后院去,拿一壶咖啡来,我们商量怎么着手!”

 古昂苦涩地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幽默!”

 我耸一耸肩,转身向外走去。当我向外走去的时候,看到他伸手在抚着脸,通常人在觉得疲倦的时候,就会那样。

 我下楼,楼梯是回旋的,在楼梯旁的墙上,挂着不少画。这些油画,照我来看,都有极高的价值,大公古堡在冬天一直空着,可以任由人偷进来,而古堡中那么多有价值的东西,居然可以保存下来,也算是怪事!

 我一面想着,一面下着楼梯,当我来到二楼之际,我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了古昂的一下尖叫声,叫着我的名字。他对我的名字,发音是不很准,可是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尖叫着:“卫斯理!”

 我陡地一怔!在听到了古昂的尖叫声之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陡地转身,向楼上直冲上去。那二十几级楼梯,我几乎只分了五次就跳上去,我大声叫道:“甚么事?古昂?”

 我只叫了一句,人已经到了三楼。

 我已经介绍过,三楼,古昂所在的那间房间,就是在走廊起端。所以,我一到了三楼,事实上,等于到了那房间,而且,房门开着,我上了楼,只跨出了一步,就可以看到房间中的情形!

 我不厌其烦地叙述这一切,想说明一点:自我听到了这一下尖叫声,到我可以看到那间房间中的情形,其间的时间间隔,不会超过五秒钟!

 古昂不在那张安乐椅上。

 我大叫一生,冲进了房间,转身,我看不到古昂,我叫道:“古昂!”

 我叫了很多声,没有回音,在那段时间內,我只是在房中团团转着,和做着一些全然没有意义的事,例如不断俯身去看下面,希望古昂在叫了我一声之后,躲进了下。

 古昂一定还在那间房间之中,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的尖叫声,从这个房间中传出来,而我在五秒钟之內,就上了楼。他如果在这五秒钟之间离‮房开‬间,除了下楼,就是向走廊的尽头走去,我一定可以看到他的,而我上楼之际并没有看到他。

 那一下尖叫声,听来十分惶急,像是他在我离开的那一段短短的时间之中,突然发生了甚么极不可测的事情。当然,有甚么不可测的事情发生过,因为他不见了!一个超过七十公斤的年轻汉子,像是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不见了!

 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古昂的的确确不见了!

 我思绪成一片!在我略为定下神来之际,我想到:“我离开,古昂坐在那张安乐椅上,如果发生了不可测的事,那我倒希望,这种不可测的事在我身上重演,那么,我至少可以知道古昂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这一点,我也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而且学着古昂当时坐着的‮势姿‬,尽量将身子放低,那是一个疲倦的人的坐姿。不过这时,由于古昂的失踪,我早已忘记了疲倦。

 我坐了下来之后,期待着不可测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是却甚么也没有发生,房间之中,整座古堡之中,甚至于古堡的周遭,都静到了极点,难以想像会有甚么不可思议的特殊意外。

 我坐着,明知这样坐着,不是办法,但是我只能这样坐着。虽然古昂一直没有出现,我不应该坐着,应该去找他,可是我怎么找呢?古昂无疑在房间中,他不应该在别处!

 我无法准确判断自己坐了多久,一直到我听到了有汽车声自古堡外传来,我才陡地跳了起来。

 我在那张椅子上坐的时间比古昂久,可是却并没有甚么事发生。

 接着,我又听到了人声,听来,像是有好几辆车子,也有不少人。我离开了那张椅子,走向窗口,向外看去,我看到在围墙之外,古堡前的空地上,停着三辆车子,有不少人下车,其中四个人,穿着制服,看来他们像是‮察警‬。

 这时,我才感到事态严重!

 昨晚在小镇上,我以极恶劣的态度将古昂带走。本来,如果古昂还在的话,我的罪名至多不过是私入太公古堡,没有甚么大不了。可是如今古昂不在了!我如何向来人解释古昂的失踪?

 我一想到这一点,就知道要不是我立刻离开古堡的话,可能走不掉了!

 在古堡外的那些人,这时不过才来到古堡的大门前,指着打开的大门,在叫嚷着。我听不到他们在叫些甚么,但他们立刻就要进古堡来,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过我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走得脫。

 但是,就算可以逃离古堡,以后又怎么样?王居风和高彩虹还不知在哪里,如今又加上一个古昂,我实在不能一走了之!

 所以我尽管知道会有极大麻烦,还是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向下面走去。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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