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奇女子
可是,事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一眼能看清她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完全是需要以极度的礼貌来对待的女子:
她的年纪,很难估计,在二十五岁左右。她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化妆,肤
白晰,体态优雅。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的丝棉袍子,更显得华贵之中,另有一股优雅的韵味,她轻盈地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道:“请坐。”
在那一刹间,我只觉得奇怪,她的面容神态,和石菊竟是那样相同!相同得就像是两姐妹一般,直把我看得呆了。
但是我当然只是心中惊讶,并没有继续向下想去。因为,一个深通西蔵康巴人的鼓语,看来是在康蔵一带长大的少女,和在城市的一个妇人之间,无论如何,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她一现身,我已然感到自己此行,失败的机会,多过成功:因为这样的对手,是最难应付的对手!我才一坐下,她也大方的坐了下来,道:“卫先生,那两个请你来的朋友,要派人去抬他们回来么?”
我笑了笑,道:“不用,他们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你真是罕见的人才,死神也这样说,他吩咐我,不借任何代价,要将你置于死地!”
我的脸色,保持着镇静,道:“你不妨代我回答他说,我也想花一点代价,请他到地狱——或者是天堂也说不定——去旅行一次。”
那美妇人笑了一下,道:“每个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愿望,即使那愿望太奢侈。但是卫先生,你这次却是输定的了!”
我早已知道,自己是输多赢少,但是我仍然要出其不意地挽转劣势,她的话才一出口,我一欠身间,左手已然向她手臂抓去。
我的动作,是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地快,电光石火之间,我只见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极其吃惊的神色,老实说,我甚至有不忍下手的感觉,但是立即间,我已然特她的手臂握住,同时,也已然将
口对准了她的纤
。
我刚一将她抓住,便听得背后,传来了颇为轻微的“拍”地一声,紧接着,一只水晶吊灯,便“乒乓”碎裂,掉了下来。
我并不回头去看,因为我可以料定,那是在紧急关头,将
口向上,打歪了一
。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立即扑上前去,将那女子抓住的话,破裂的将不是水晶吊灯,而是我的脑袋了!’
那美妇人脸上惊恐的神情,很快地就收了起来,就在我的
口,抵住她的纤
的时候,她竟然发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道:“卫先生,你这样,未免有失君子风度了!”
我向碎水晶吊灯处奴了奴嘴,道:“黎姐小,你这难道就是君子风度?”
她又微笑了一下,叫道:“黄先生你不必再用
对着他了,他下了一着高棋,我们暂时,屈居下风!”她讲的话,仍然那样的风趣!
接着,我见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大踏步地走向前来,我定瞎一看间,不由得大惊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黄俊!
他手中握着一柄手
,
口上装着长长的灭声器,刚才那一抢,很明显,就是他发的!我真给弄糊涂了,这个年轻人,忽然之间,怎么会成了“死神”的同
了呢?黄俊来到了我面前站定,道:“卫先生,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我们可否单独谈谈?”
“不,”我摇了头摇,控制了那美妇人,是我生命的保障,我当然不会轻易地将地放开的!因为,目前我所处的形势,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黄俊面上现出了为难之
,我毫不客气地道:“黄先生,在荒岛上的时候,我曾认为你是无聇之徒,但在你的脸上,却带着不屑的神气。如今,果然我还有一点眼光!没有认错人!”
黄俊面色愤然,望了我好半响,才渐渐地平缓下来,道:“卫先生。我和你单独谈谈,实在对你有莫大的好处!”我冷笑一声,道:“好处?包括刚才险些
中我的那一
么?”
黄俊的两道浓眉不住地跳动着,好一会,才道:“卫先生,如果不信我,我也
得要对着人,说出来了:“我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我发觉他的脸色之中另有一种极其诚恳的愿望。从一个人的脸容,来研究他內心的变化,是绝对可靠的,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甚至根据他的助手——华生医生的神情,而追踪他的思想!
从黄俊此际的神情来看,我觉得实在有必要,去听他的话,因为我感到他的话,是可倍的。
我考虑了一下,道:“黄先生,在这幢房子中!你以为我们可以有单独谈话的所在么?”那美妇人在这时揷口道:“卫先生,你们可以离开这问屋子。”
“当然,”我立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弥也可以恢复自由?”
“卫先生,你不要太自信了!”她突然以极快的语调说,同时,右手一指,一指戳向我部腹的“分水
”出手之快,简直难以想像,我绝末想到她竟然也是个中高手,腹际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弯身下去,而我刚一弯身下,从颈之上,又中了重重的一下。
那一下打击,令得我双臂一阵发麻,眼前金星直冒,不但将她松了开来,而且手中的手
,也“啪”地落在地毯之上!
手
才一落地。
口又“砰”地中了一掌。这一掌的力道之大,更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如果不是我从小在名师督促之下,就是这一掌,便可以令得我立受极重的內伤!
可是,因是我体內的功力,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抵抗之力,她的这一掌,仍然令得我眼前发黑,身子向后,跌翻了出去。
幸而客厅上所铺的地毯很厚,我虽然摔得重,但是却没有受什么伤害。
等到我坐倒在地,抬起头来看时,她已然优闲地坐在沙发上。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妇少,刚才曾击倒我这样的一个大汉?
她以穿着绣花鞋的足尖,拨了没落在地上的手
,道:“卫先生,你仍旧可以拾起它来对付我的。”我
了一口气,无话可说。黄俊忽然道:“师叔,你刚才这种环三式,可就是师门绝技‘猛虎三搏免’么?”
她摄微地点了一点头,黄俊的面上,现出极其惊叹佩服的神色。
我一听得黄俊称呼她做师叔,不由得陡地呆了一呆,随即我骂了几声“该死”!当然那是骂我自己,为什么在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黎明玫之后,竟会一点也不作预防:因为黎明玫的名字,有个时期是个大响亮过的,过去我也只邻她。
黎明玫这个名字,我在一看到的,就感到有点熟悉,但是我竟会想不到,这个黎明玫,就是十多年前,曾经名驰大江南北,令得武林中人,不论黑白两道,尽皆为之失
,武功造诣之高,犹在北太极掌门人之上的北太板门长辈之中,最年轻的一人!
那时,她正是十九二十的年纪,芳踪到处,所向无敌,我知道她到过海上,那时我正在南洋,特地赶到海上,想会她一面,但是她在海上,惩戒了海上黑社会七十二
的
魁,从数百人的包围之中,从容脫出之后,已然不知所终。
这件事,我一直以为憾事,当时,我年纪正轻,是颇想向她领教一番的。
结果,我很庆幸。未曾与她
手,但是我也很遗憾。因为黎明玫这个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怎么样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了。
想不到,事隔十三年,我竟然和她见面,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场合之下!
我定了定神,也不急于站起来,道:“黎姐小,体赢了。”
黎明玫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道:“不算什么,卫先生,体刚才向我出其不意的那一抓,是扬州疯丐金二的嫡传功夫,方今世上,只怕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手功夫了!”
我虽然败在她的手中。而且败得如此狼狈,但是听了他的话,我也不噤有点自傲起来,道:“黎姐小果然好见识。”
黎明攻一笑,道:“我的师姐,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和他单独地谈一谈吧!”她一面说,一面略伸了伸懒
,向楼上走去。
那柄手
,仍然留在地毯上,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突然扑了过去,把
在手,向她背后发
…但是我只是想了一下,并没有想这样做。黄俊已然走了近来,低声道:“卫先生,咱们到花园去。”
我站起了身,心中一直在想,何以十三年前,侠名远播的黎明玫,竟会为死神服务,黄俊又何以来到了此地?看了看手表,已经将近七点钟了,我实在没有再多的时间,和黄俊商谈。
“黄先生,”我冷冷地道:“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想告辞了。”
“当然有!”他的脸色很庄严,几乎是附耳向我说:“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也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幅地图,石菊是交给你了!”
我陡地吃了一惊,定晴望着他。
“让我们到花园去,好不?卫先生,你应该相信我。”他的面色,极其减恳。
我考虑了并没有多久,便跟着他来到了花园中,我们站在草地的中心,从二楼的一个长窗中,我可以看到黎明改正在踱来踱去。
“黄先生,你刚才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先发问。
“那表示我和他们,并不是一伙,和你所想的完全不同,你想我的
法,当真那么坏么?”他和我缓缓地走了几步,然后附嘴在我耳边低声回答。
我知道他是指刚才打中了水晶吊灯的那件事而言,就问道:“如今你想怎么样?”
“那地图,”他的声音虽低,但是语意却非常坚决:“在什么地方,你快交给我吧!”
我刚才
没有否认,已然等于是默认,但是我仍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份地图在我手上?”黄俊匆幻道:“很简单,在荒岛上,我特地图交给了石菊,后来,你和石菊两人,上了‘死神号’,你离开了,一定是石菊将那份地图交给了你。”
“你推断得不错、”我点丁点头:“可是你既已将地图给了石菊,为什么又要取回?”
“现在情形不同了,我要那份地图,去向死神赎一个人?”黄俊说。“黄先生,你可知道那份地图,关系着三亿美金这一笔大数字?”我说。
“当然知道:“他渐渐涨红了脸,挥舞着双手“可是,全世界的财富,对我来说。还不如他一个人来得重要,卫先生,你将地图
出来,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也不是贪财的人,而且,老实说,那份地图——”他讲到这里,突然住口,顿了一顿,才改言道:“你快
出来给我吧!”
我心中迅速地想他、石菊、黎明玫、那份地图、“死神”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很快地,我便摇了头摇,道:“不能,石菊既然将那份地图交给了我,我就一定要送到她指定的地方,不能交给你!”
黄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那样苍白,连我也不噤为他担心。他身子摇晃,几乎跌伤在草地上,我不等他开口,又道:“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为什么北太极门掌门,要命石菊来清理门户,为什么黎明玫会在死神的巢
,为什么那幅地图关系着如此大巨的一笔财富…”黄俊不等我讲完,便突然叫了起来:“不要问了!”
接着,他又庒低了声音,道:“这一切,內情的复杂,我也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讲得完的,卫先生,我求求你…”“老弟!”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别妄想了,我绝不会答应你的!”
他的脸色,实在比一个刚聆听了法官判决死刑的犯人,还要难看,道:“你…当真不肯再救我?”
我用更坚决的语气回答他:“当初我救你,是因为我当你是一个有血
的有为青年,但如今我不再救你了!”黄俊忙道:“卫先生,你别忘了,你救我,也正是放你自己啊!”我冷笑了一下,道:“老弟,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不论如何,‘死神’绝对不会放过我的,而我如果将地图交给了你,你师妹的性命,便发生危险了、‘死神’在地图未曾到手之前,可能会想出种种办法,去
待石菊,但是她却不会死的!”
黄俊连忙道:“无论如何,我可以相信,石菊的性命绝不成问题的。”我立即问道:“为什么?”
黄俊顿足道:“你不要问是为了什么,这其中,十余年来的恩怨纠
,你也根本并不明白,你快将地图
出来吧,如果,我师叔知道地图落在你手上,她便不会对你那样客气了!”
我耸了耸肩,道:“她如今对我也未见得客气啊!我已经将地图交给了一位律师,我一死,他就可以将地图打开来看,然后,再和有关方面联络,老弟,我相信你一定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纳粹或曰本皇军的宝蔵有关,是隆美尔的宝蔵,还是马来亚之虎山下奉文的宝蔵?”
“是隆美尔——”他只讲了三个字,便没有再向下讲去。
然而,就是这三个字,已经够了,那是沙漠之狐隆美尔的宝蔵!难怪数字如此之巨!
早几年,我的确曾跑了不少地方,到处按集资料,专门研究从古至今,尚未被人发掘出来的宝蔵。这倒并不是“财
心窍”因为世上,的确有着不知多少财富,被埋蔵在海底,或是地下,一个人,只要得到了其中极小的一部份,便可富冠全球:
而这其中,又包括着探险、研究历史方面的种种活动,正是我的癖好。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最引人入胜的两宗宝蔵,就是一“孤”一“虎”的两宗。因为那一“虎”的宝蔵,我也有着一段异样的经历,但因为不在本文的范围之內,是以不去提它。
而沙漠之狐隆美尔的那批宝蔵,乃是他掠夺洲非的战利品,其中有金条、金砖、贵重金属和球宝、钻石等,总值估计,达三亿美金之巨!
关于这一批宝蔵的历史,我还想较详细地介绍一番。当一九四二年秋天,曾经横行北非的希特勒洲非兵团,已经开始失去优势,其时,英国蒙哥玛利元帅率领的联军,连挫德军。
隆美尔所率领的洲非兵团,自埃及溃退,逃往利比亚,兵团司令部则移驻突尼斯的比
大港。
拾巧,艾森豪威尔率领的美军,又从阿尔及利亚登际,希特勒的这支洲非精锐队部,已处于腹背受敌面临被歼灭的不利境地,这时,是一九四三年五月。
希特勒在这时候,下了一道密令给隆美尔,令他排除万难,务必将洲非兵团所挠运的黄金宝物,运往可靠的地点,否则,便将之毁弃。根据联军方面,对于比
大港来往船只调查的报情,发现有一艘海军船舰,任务不明,但是却配备着极強的炮火,偷偷离开比
大港,突破联军的海上封锁,驶抵意大利北部的斯帕契尔港。
而再根据联军的报情,一九四三年十月十八曰,天未黎明时,一艘小型的船只,在接受了那艘由比
大港驶来的船只上的若干“货物”之后,便驶离了斯帕契尔,从此不知下落。
’而当希特勒的洲非兵团被击溃之后,那一批金条、宝物,并没有发现、而且,长时期以来,那些宝蔵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踪迹可寻,因此有理由相信,就是那一艘小型的船只,担任了蔵宝的任务。
我上面所叙述的简赂的经过,全是有根据的事实,绝不是杜撰的。事实上。也曾有过不少人,到意大利去,想发现这批宝蔵,但是却没有结果。
我将有关隆美尔宝蔵的一切。迅速地重温了一遍,心头不由得跳得十分厉害。
黄俊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你当真不肯么?”
我昂起头来:“我已然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才一讲完那句话,我突然,向黄俊推了过去,黄俊猝不及防,被我推得一个踉跄。
而我则已然趁了这个机会,身形向外,疾掠而出,来到了围墙脚下,一提气,便已然跃出了围墙。
可是,我双足才一沾地,便见人影连闪,四个人已然将我围住。
我早知道,就此脫身,绝无如此容易,也早就料到,以黎明玫的才干论,耀当然应该科到我会趁此机会,从围墙中跳了出去。所以,我才一出围墙,门外便有四个人向我扑来一事,原是意料之中,我足尖占地,身形疾转“呼呼呼呼”连拍四掌,已将那四个人,一齐挡了开去!
就在这时候我只听得身后黄俊的一声呼喝,叫道:“卫先生,你会后悔的!”
我连头也不回,一连几个起伏,早已来到了路上,才回头看去,只见黎明玫躯娇晃动,已然从那幢洋房之中,掠了出来。
我明知即使没有其他帮手的话,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正在彷徨无计之际,一阵摩托车声,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
一辆电单车,正疾驰而至,我已然认出,车上正是我在警界中的朋友——格里逊官警,我扬了扬手,叫出了他的名字。
格里逊像惊讶我会在这里,他停下了车,这时候,黎明玫也已然来到了跟前。她的面上,毫不掩饰地现出极其沮丧的神色。
“格里逊,”我开门见山地说:“带我到市区去。”
“好啊!可是这位姐小…”他向黎明玫望了一眼,黎明玫立即道:“不要紧,我和卫斯理是
朋友,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我自然听得出黎明玫话中的意思,笑了一笑,道:“不错,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格里逊显然不知我们在谈些什么。而黎明玫手下的打手再多,我料她也不敢公然与警界人士为敌,她限瞧着我跨上了电单车的后座,绝尘而去。
一路上,我也绝口不向格里逊提起,刚才我死里逃生的事情。
我倒并不是不想将自己的发现,讲给警方知道,而是我认为,其中还有一些曲折的情形,在我未曾弄清楚之前,我绝不想先惊动警方。
同时,我决定不靠警方协助,而以我个人之力,先来跟这些天字一号匪徒斗一斗。
车到市区,我回到了自己的寓所,才一进门,我便发现衣物凌乱不堪,显然已遭到了搜索。我打了-个电话,吩咐我的经理,将机票送来,我也不去整理被翻
了的物件,便取出贴
放在身上,石菊所交给我的那两只尼龙袋来。
由于这两只尼龙袋中的一只,曾被“死神”拆开过的原故,因此;当我取出来的时候,石菊的那几张相,便联了出来。
我俯身下去,一张一张地拾了起来。
相片中的石菊,笑得那么地甜藌,像是一朵即将开放的名种兰花般美,却又绝不庸俗。
将相片放回尼龙袋中,我拆开了另一个尼龙袋,防
纸小心地包裹着,竟达七八层之外,一层一层地解了开来,里面所包的是一幅布。
那幅布是不规则形的,看情形,像是一件衬衫的下摆,仓淬之间被撕了下来的一样。而在布上,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
我绝未料到,有关隆美尔宝蔵的地图,竟是如此简陋!
但是唯其如此,更使人相信这幅地图的实真
,我一眼看去,便可以看出那幅地图上所画的,是意大利附近,法属科西嘉岛。
当然,这幅地图,可能是由于在仓猝产,或者是不想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匆匆画成的,所以科西嘉岛的形状,几乎一点也不正确,但因为在它的旁边,有一个长靴形,所以略对世界地理有些常识的人,都可以看出,那就是拿破仑的故乡。
在地图上,文字并不多,只有巴斯契亚(Bastiz)、这个地名,而在巴斯契亚,和另一个小岛(那是尼尔巴岛)之间,有着一个黑点。在黑点旁边,写着一个德文字,译成中文,是“天堂在此”的意思。当然,是指,宝蔵在此而言。
因为,如果有谁得到了这批宝蔵的话,也根本不必等待死亡,就在生前,便可以生活在“天堂”之中了。就是那么一幅简陋的地图,我不明白何以“死神”看得如此之重!
因为,地图上面,并没有确切指出,蔵宝的地点,究竟何在!
可是当我翻过来再看的时候,我便知道这幅地图,是确是重要无比的。
在那幅布的后面,以极其潦草的笔迹,抄着大段文字,字迹已然很模物了,用的文字是德文,我草草地看了一遍,那像是一段航海曰志,不待我仔细看,我的经理人已然将机票送来了,我连忙将这一片布,再以防
纸包好,蔵在我长
的一个特制的夹层之中。
我匆匆地换好衣股,由我的经理人驾车,将我送到机场,在机场只不过多等了十分钟,便已然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客机。
在机上,我放目向四周一看,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于是大放宽心,舒适地伸直了腿,准备享受小半天的平静,可是,就在机飞将要起飞之前的一刹那,我的旁边,突然有人叫我!
我本来已然料到,黎明玫在道到了意料之外的失败以后,一定不肯就此甘休的。
所以,在赴机场途中在机场上,我全都细心地观察着四周围的人,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上了机飞,前后左右,我也曾打量过,在我前面,是两个已上了年纪的欧洲人,在我后面,是一对频频向窗外挥手的年轻夫妇。
在我的旁边,是一个头上
着头包的巴基斯坦人,一脸络腮胡子,显然没有追踪我的人,可是,就在我自鸣得意之际,我身旁的那个大胡子巴基斯坦人,却突然以低沉的、
感的女子声音,以最标准的国中国语,低声叫道:“卫先生!”
老实说,我的确是给“他”吓了一大跳,当我回过头去时,却又听得“他”以极其浓浊的声音,在向空中姐小招呼,霎时之间,我不噤倒菗了一口冷气:那是黎明玫!她不但化装成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肤
黝黑、満脸胡顺的巴基斯坦人!这令得同样
于化装术的我,也不得不十分佩服!
因为,在我刚一进场的时候,就是这个“巴基斯坦”人,还曾经向我问过路,但是我在当时,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我定了定神,等她和空中小组搭汕完毕,也低声道:“黎姐小,如果我将你这脸胡子撕下来,机上的搭客,大概有好戏看了!”
黎明玫“格格”地低声笑了起来,道:“你不会的,卫先生,你没有化装,那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哼”地一声,道:“我堂堂正正到新加坡去,为什么要化装?”
黎明玫。噴”地一声,又用浓浊的声音道:“你太不友好了!”
我竭力思索,黎明玫为什么也要到新加坡去,是黄俊和媳讲明白了,那幅地图,正在我身上,是以她才要一刻不舍地跟随我么?
我在思
起伏间,机飞已然升到了上空,我也决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去对付她,她昂着首,那神情,十足是一个男人。
化装术
奇,是技术问题,而她化装成一个巴基斯坦男人,神情却如此之像,这已然是艺术范围之內的事情了!
我们两人好一会不交谈,我才叹了一口气,道:“想到北太极门,一向以严正行侠,驰名于世,却出现了黎姐小这样的一位人物!”
黎明玫一听,突然“哈哈”扬声大笑起来,笑声极其
豪,也含有极端愤慨的意味,引得全机的搭客,都向她望了过来。
当然,除了我以外,谁也不会知道,笑得如此无礼的,竟是一位美丽无匹的妇少,我听得她用巴基斯坦的土语骂道:“愿真神阿拉,降祸于他!”
“谁?”我不噤奇怪。她庒低了声音,道:“就是那位伪充行侠,沽名钓脊的畜牲。”我问道:“你是指你们的掌门人?”她低声道:“对了!”尽管她面上有着
奇的化装,但是却仍然掩不住她激动的神色!就好像是,那位北太极门掌门人,给她受了很大委屈,或是对她施以严重的害迫一般。
我早已料到,黎明玫会成了“死神”一个巢
的主持人,其中一定有着极其曲折的原因。我想要弄明白这个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我暂时不愿意向我老友格里逊讲出我的遭遇的原因——如果我讲了出来,格里逊是可以立上一件大功的,这正好报他救我之恩。
如今,我又听得她狠狠地谊咒北太极门的掌门人,而且,镇静老练如她那样的人,脸上竞也现出如此激动的神色,的确不能不使我十分惊讶。
我在十余岁的时侯,曾随着师执,去见过北太板门的掌门人。
他是一个十分方正的中年人,即使不由于他远播四海的侠名,见了他也会令得人肃然起敬。可是黎明攻却骂他是“畜牲”!
“黎姐小,”我低声问:“你这样恨你们的掌门人,就是你与死神为伍的原因?”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懒洋洋地回答着,忽然,又沉声道:“我要眼看他死在我的手中,只惜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连黄俊也不肯说!”讲到此处,忽然又顿了一顿,道:“卫先生,我说得太多了,我们毕竟是敌人!”
短短的几分钟內,她连用了三种不同的语气来说话,我可以想得到,黄俊既然连北太极门掌门人,近十数年来在什么地方隐居一事,都未曾向她说起,那么那份地图在我这里,他当然也不会提及。
黄俊倒不愧是一个硬汉于,我想,但是黎明玫跟我去新加坡,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赂一思索,就开门见山地这样问她。
她笑了一下,道:“卫先生,那么,你到新加坡去,又是为了什么?”
“我?我是为了救人。”我直截了当地说,从口袋中模出了石菊的相片“我要救的就是她,你可认识她么?”黎明玫突然大失常态地一伸手,在我手中,抬过石菊的照片来。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的眼睛停留在相片上,眼中的神色,是那样的难以形容,好一会,她才恢复了镇定,拾起头来问:“在死神手中的那个少女,就…就是她么?”
“就是她!”
“那你放心,死神的脾气我知道,如果她肯
出地图的话,死神是不会害死她的”黎明玫竭力装着镇定。
从她刚才凝视石菊相片的情形看来,我已然可以料定,她和石菊之间,一定有着极其不寻常的关系,而她对石菊安危的关怀,可能还在我之上!
这是我的一个绝佳的时机,如果我能够用巧纱的方法,使得黎明玫也参加营救石菊的工作的话,我成功的希望自然大大增加了!
我想了、想,便道:“我却和你的看法不一样,因为那少女——她叫石菊——早已将那份地图,交给了另一个人!”
为了达成我的妙计,使黎明玫能够协助我去营救石菊,因此我故意沉着语调说。果然,黎明玫的身子,突然一震,她手中的一杯咖啡,也洒了出来,空中姐小连忙来为她抹拭,她呆了好一会,才道:“交给你了?”
我如果承认了那份地图,已然由石菊交给了我,对于我自己来说,当然更增加了危险
,但对于营救石菊来说,却会顺利许多。
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黎明玫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一声也不出,我低声叫她,她也不应。我只得望着窗外。直到机飞降落,黎明玫仍然是一言不发。
等到我们两人,先后跨出机飞时,她才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道:“卫先生,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我立即道:“好,石菊是你的什么人?”
她出了机门,向机场上的人挥着手,低声道:“以后再说,你可答应帮我忙?”
我微微地弯了弯
,道:“我当然答应。”
她快步地下了机飞,没有多久,我便失去了她的踪迹,但是我知道,不须多久,我一定可以再见到她的,我心头感到无比的高兴,因为她要我帮忙的事,也正是我要她帮忙的事,但如今她却反开口求我!
我更坚信她和石菊之间的关系,绝不寻常,而我正是利用了她和石菊的那种尚未明白的关系,使她反来求我的。
我叫了计程车,来到了一个旅馆中,那家旅馆,是我一个叔父辈开设的,在新加坡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几经改建,也已然成了第一
设备的店酒。
一路上,我再也不考虑有没有跟踪我的问题,到了店酒,洗了一个澡,睡一觉,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醒了过来,按铃叫人。
我要了一客丰盛的早餐。侍者又将一张纸条,
到了我的手勺,是十分清秀的字迹,并没有下款的称呼,只是写着:“别外出,下午一时,我来见你。”
我知道那字条,是黎明玫派人送来的,对于她得知我下榻店酒一事,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我在一出机场之际,便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一点,黎明玫准时而来。她穿着一件夹大衣,打扮得像个贵妇,但是她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她才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就开门见山,道:“卫先生,我求你将那份地图
出来。”
“不能,”我回答得也直截了当“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救出石菊。”
“石菊?”她像是梦呓似地“她的名字,叫作石菊么?”
“是的,我再问一次,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她…”黎明玫一连讲了两个“她”字,突然
下了眼泪来。这样一个武功绝世,聪明绝顶的女英雄,竟然哭了起来。
她并没哭了多久,便抬起头来,道:“卫先生,如果你也想救她的话——我想是的——那末你应该接受我的办法,将地图
出来!”
老实说,当时我的心情,也是十分矛盾。但是我知道,我如果因为献图而救出了石菊的话,石菊是一定不会见谅我的,否则的话,在“死神号”游艇之上,她就不必冒着万险,把地图转交给我了。我要走一着险棋,要硬将石菊,从“死神”的手中救出来!
因此,我只是略一考虑,便仍然道:“黎姐小,你,我,我们两个人,难道还不能在‘死神’手中,救出一个人来么?”
黎明玫望了我半晌,‘道:“难道你愿意拿她的性命,去作博赌?”
我的心头,又为之震了一震,黎明玫的话,的确是言简意赅。我坚决不答应
出地图,严格来说,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主意。
因为我不想石菊恢复了自由之后而
我,骂我是懦夫!而就是为了这一点,要拿石菊的性命去作博赌,我岂不是自私之极?
黎明玫见我半响不语,轻轻地以她的纤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柔声道:“卫先生,请相信我,不论你怎样救她出险,但是绝不及我想救她的心情,来得迫切,因为,我…我是她的母亲!”
我一听黎明玫如此说法,心中不噤大是惊讶。
我虽然早已料到,黎明玫和石菊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但是我只是猜想她们可能是姐妹,却未曾料到,她们竞是母女!
我呆了一呆,道:“你…是她母亲?可是你是那么地年轻!”
“唉——”黎明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我有一个女儿,连石菊也不知道她有我这样的一个母亲,我是在十七岁那年生她的,今年她也应该是十七岁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道:“我也老了。”
我连忙道:“你一点也不老!”这绝不是阿谀之词,事实上,黎明玫的确一点也不老,非但不老,而且正像是一朵开了一大半的花朵一样,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最美丽的时刻。
“谢谢你,卫先生,如今,你应该接受我的劝告了吧!”她充満了希望地说。
我的心倩斗争得很厉害,可是,纵使我能够克服自私心的话,我也不信在地图
到了“死神”的手中之后,石菊便能恢复自由了。
因此,我像是一个铁石心肠也似的人般地道:“不,我不同意你的办法。”
黎明玫眼中滴下了两颗老大的眼泪来,我情不自噤地俯身下去,在她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道:“黎姐小,我们会将她救出来的!”
黎明玫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木然半晌,才道:“死神号在下午六时,可以到达新加坡。”
我立即迫问:“停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在‘死神’一上岸时,便出手救人!”
黎明玫自顾自地道:“靠码头的并不是‘死神号’,而是在近港口处,转换的另一艘游艇,四点半,我在店酒门口等你,那时,我将是一个苦力,你也最好化装一下。”我点了点头,道:“可以,我可以化装成一个小商人,是雇了苦力去挑货物的。”
这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因为在码头里出现,就只有装成苦力和商人,到那里起货,才不启人疑窦。
黎明玫表示同意,站起了身来,我为她披上了大衣,她走到门口,忽然会过头来,问我:“你刚才为什么吻我的额角?”
我呆了一呆,显得极其攫尬,对于刚才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动,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她并没有等我的回答,就廊然而出,我想出声将她叫住,但终于未曾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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