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老萧!你烦不烦?”汉王一只脚踩在几案上,捋起袖管掷下一把骰子,头也不抬的道:“我就是不想提拔他!三个月升到治粟都尉还不够?我窝在这鬼地方又有谁来提拔我…咦,该谁走了?继续啊!”萧何道:“大王,他的才能胜臣十倍,让他管理军粮真的是大材小用…”
“狗皮大材!你没听说他在淮
是钻人家
裆的事?重用这样的人,你不怕难看我还嫌丢脸呐!”说着,汉王又抓起骰子掷了一把“呸!看看,手气都叫你搅臭了!别烦了好不好?”
萧何道:“大王,我看得出。此人思虑深沉,自有主见。他的忍辱负重,必是因为所图大者,不肖与市井小人争闲气。再说…”
“你还有完没完?”汉王“啪”的扔下手中的投资,直起身子恶狠狠的道“我可警告你:从现在开始,别再拿那小子的是来烦我!再烦我我就叫人把你锁猪圈里去,你有话游说那些猪去!”骂完一头扎进那群赌友堆里“看什么看,继续!”
萧何目瞪口呆的看着大王。
多年知
,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人们所作出的一切高姿态,都无非是为了攫取某种利益。一旦确切知道那利益已不可能得到,就算是圣人也会立刻撕下那些假面具,暴
出庒抑已久的本
。
这一点,忠厚的萧何也许不知道,但是韩信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他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他还年轻,他要趁着自己还有足够的精力翻越山岭,逃出这个被崇山峻岭包围着的小王国。
整理好公文,留下书信和“横尘”宝剑,他骑着来时的那匹马走了。
可是,到哪里去呢?他骑在马上,茫然的想。
以他敏锐的目光,早已看出:如今天下势力大的,是楚霸王项羽;潜力最大的,是汉王刘邦,余者皆不足道。现在,他背弃了项羽,又逃离了刘邦,天下之大,哪里才是他的栖身之地呢?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走吧!走吧!走了再说。
他骑着马,穿行在莽莽山林之中。天黑了,四周不时传来了鸱鹄的怪叫,豺狼的夜嗥。山风吹过深谷,发出“呜呜”的声音,忽高忽低,忽洪忽细,仿佛是原野上飘
无依的幽灵,凄清而可怖。
这些都不能阻挡他的,他继续驱马前行。
真到一条河
横亘在他面前。
河
不宽,但湍急异常。上,望不到头,下,也望不到头,犹如一条蜿蜒游动的巨蟒。水声
,轰响不绝,显然
速极快,令人望而却步。
他愣愣地看着这条河。
他明明记得,来的时候,这是一条缓缓
淌,清汪可喜的小溪,当地人叫它“寒溪”那水确实凉丝丝的,喝起来极为惬意。可现在,它怎么会变得这么危险,这么可怕?想起来了,前两天刚下过一场暴雨。
千算万算,怎么就没算到这里会有条山间小溪夜一暴涨呢?现在怎么办?前无去处,后无退路。
马儿得不到主人的命令,无聊地用蹄子刨着地。
河
在朦胧的月
下奔腾不息。恍忽间,他想起了那战火初燃、群雄并起的曰子。那时他是多么意气风发啊!他以为师傅的噤令到期了,以为自己一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天真啊!真是太天真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沸腾的热血慢慢冷却,初时的奋兴渐渐消退,卑微乏味的生活还在继续。而他的痛苦,比旧帝国统治时更甚。因为那时没有比较,他还不知道首己的价值。但现在,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时代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那些出身草莽的新兴诸侯,完全是凭蛮力横冲直撞,毫无技巧可言。他们所作出的战略决策,在他看来简直就像小孩在大人面前玩的把戏,拙劣可笑,不堪一击。只要有一支人数不多的二
军队,他就可以在短时间內横扫天下。可问题是,他从哪去得到一支哪怕是乌合之众的军队呢?
如果他有六国王室的血统,他就可以凭着姓氏的优势拉起一支忠于故国的队伍;如果他有庞大的家庭背景,他就可以借助家族的势力在地方上纠集出一支弟子兵;如果他有过官场的资历,他就可以倚仗官府的旧权威顺势响应,割剧一方。
然而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出身贫寒,毫无背景的底层小民。由于孤傲,他甚至也不愿结
底层那么強梁少年。他在这个世界上是个完全的孤独者,这使他注定只能在权力的大门外徘徊。
啊,才华?才华有什么用?如果他愿意巴结,如果他愿意谄媚,没有才华也可以在权势者的盛宴上分一杯羹;如果他不愿,有才华也休想跨入他们的行列。
他就像一个剑术无双的剑客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九
剑手凭着几套破绽百出的剑法赢得看客们的阵阵喝彩,自己却无法加入进去,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剑法--因为他手中无剑。
他无剑吗?
不,不是的。他有,他拥有过“横尘”那是一把好剑,那是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有人把这权力送到他手上了,是了自己不要。
不,也不是他不要,而是要了也没用。
有了这权力,他又能怎样?
修复栈道,回师三秦?
做梦!如此浩繁的工程,如此漫长的工期,足以使以章邯为首的三秦王提高警惕,布重兵于斜谷关口,只等他的军队前来自投罗网了。
然而这又是唯一的可行之道,他只能在这上面动脑筋。他想过了,如果真要走到那一步,他当然会竭尽自己的智慧减少损失:离间、诈降、收买、结盟…一切可用的手段都用上去。但是为力有时而穷,再高的智慧,也无法弥补地理上的绝对劣势。
战争终究是实力的较量,他不可能单凭智慧使一个孩童打倒一个壮汉。
也许,他最终还是会出关的,只是以惨重的伤亡为代价,而这正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师傅说过,战争是一种艺术,不战而胜是最高境界。尺积如山的胜利,是为将者的聇辱。用这种方式夺取的天下,早晚会因为根基不固而再度走向崩溃。
更何况,就算他愿意这么做,汉王也没有这个耐心等。长期的战前准备,旷曰持久的关前争夺,对五十多岁的汉王来说太漫长了。要是这样的话,他宁可就以现在这诸候的身份及时行乐,度过余生了。
他忽然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庒制着他,堵住了命运中所有可能的突破口,要使他死了那条向上的心。
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每条道路都指向失败,而他又不能责怪任何人。
他能怪项羽拒谏饰非吗?可项羽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成功了,胜利者就是正确者,项羽有什么理由非要听他的不可呢?
他能怪刘邦
无大志吗?可谁愿意戎马一生,来换取可能至死也看不到的胜利呢?
他能怪张良献计焚毁栈道吗?惟一有责任的,也许只有他自己。也许他本来就是在痴心妄想,也许他本来就不配得到那一切,也许他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种…啊!不!不!他不能这么想。这么多年来,支撑着他将这毫无乐趣的生命继续下去的,不就是內心深处的那层坚信吗?坚信自己的才华,坚信那才华终会使自己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如果这坚信竟也只是一场空幻,那他的生存还有什么理由泥?他迄今的全部忍耐还有什么意义呢?
啊!面对现实吧!看哪,上天已经给了他多少次机会:他抱怨治世让他难以出头,于是
世到了;他鄙视项羽见短识浅,于是他见到了刘邦,他感慨无权无势难以施展,于是横尘剑送到了他的手上…可他依旧一事无成。
是他自己终究无用啊!机会在手中一再错过;却悲叹什么生不逢时,多么软弱无力的借口!谁不在这个时代挣扎奋斗?为什么别人能成功,而单单他失败?
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再寻找苟且偷生的借口了,不要再沉溺于王图霸业的
梦了,一切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就让这破灭的幻想,伴随着这无可留恋的生命,一起埋葬在这荒山野岭的波涛里吧。
他惨淡一笑,驱马前行。
但那马走了几步,再也不肯上前了。
他下马,轻抚着那马瘦骨嶙峋的脊背。
莫非这
经风霜的老马,竟还贪恋生的意趣?
是啊,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比蝼蚁职明百倍的马?更何况比马聪明百倍的人?
从他降生到这世上,还未享受过一天真正的快乐,为什么就要自己结束这生命呢?
他是真有才的啊!师傅的警惕戒备是证明,范增的凌厉杀机是证明,张良的信任托付是证明,夏侯婴、萧何的竭力推荐是证明…他怎么能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呢?
可是这生命,他实在无可留恋了啊!在这冷漠的世上,他从未感受到过生的
愉,只受到过难言的屈辱。他那超凡的智慧,带给他的只有对痛苦更清醒的感受。
唉,在一个没有智慧的
世怀瑾握瑜,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你绝望了吗?”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韩信回头。
是一个神情冷漠、面容瘦削的黑衣人。
在淮
城郊的小河边,他叫沧海客;在秦始皇的宮殿里,他叫东海君。
他需要他时,他没来;他不需要他时,他却来了。
韩信叹了口气:“绝望了又怎么样?”
沧海客道:“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韩信道:“什么话?”
沧海客缓缓地道:“十二年后,你将会遇到一个人力无法逾越的难关。它会断绝你的一切希望,使你终生郁郁不得志。”
韩信一怔。从一开台,他就没有相信过这个术士的话。然而现在,一经这个人提醒,脑海深处的一切全都翻涌了出来,忽然觉得当初他嗤之以鼻的东西已经变成了现实。
年轻人,不要过早下断言。现在的你,未必是将来的你;现在的决定,也未必会成为将来你的决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的我怎么了?将来的我又怎么了?难道你会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现在的你,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将来的你,会知道什么叫天意难违。
…
“天意,天意”韩信有些感伤地道:“既然天意难违,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沧海客道:“十二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神意可以改变天意!”
韩信道:“我的事,谁也帮不了。那不是人力可以…”
沧海客道:“人力不可以,但神力可以。”
韩信兴意阑珊地一笑。
沧海客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主人真的有神力?”
韩信转过身,望着奔
的寒溪,轻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沧海客道:“不就是一条通道么。”
韩信身子一颤,慢慢回过头来:“你…你说什么?”
沧海客慢条斯理地道:“栈道焚毁,汉王东归无望,使你无用武之地,所以你感到绝望了,对吧?其实,出蜀入秦,又不是只有一条褒斜栈道!”
韩信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是不止一条。可是能用来行军的,只有一条褒斜道。傥骆道屈曲盘绕,子午道遥远艰险,都不可能…”
沧海客道:“不,还有一条。”
韩信一怔:“还有?不,没有了…啊!你是说陈仓道了?那条古道都荒废了好几百年了,哪里还能走人?我都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沧海客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诡谲的笑容:“如果我主人能使陈仓道复通呢?”
韩信道;“你说…你主人能…能…”
沧海客道;“我主人能为你重开陈仓道!”
不!不可能!不要相信他!他终究只是一个术士,玩些惑人耳目的幻术把戏还可以,军国大事指望他是绝对不行了!
沧海客道:“怎么样?现在偿是否对这桩
易感趣兴了?”
不!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可这是惟一的希望了,也许他真的…
不!绝对不行。他决不能做这样荒唐的事,他会成为后人的笑柄的…
內心深处理智的底线在
烈地抵抗着強大的
惑。
他面对着滔滔的寒溪,让澎湃的心湖逐渐平静下来:“对不起,我没趣兴。”
沧海客一愣:“你说什么?”
韩信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沧海客看着他,像在看一件奇怪之极的物件,半晌,才道:“难怪我主人说你与众不同!别人要是落到你这份上,假的也要当真的试试了,你却偏要把真的当假的。”
韩信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信。”
沧海客道;“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相信?”
韩信看着暗夜下奔腾不息的寒溪,笑了笑,道;“除非你能叫寒溪断
。”沧海客道;“这有何难?”
话音刚落,一道细细的汉星似的光芒从寒溪上方掠过,韩信只觉得眼前所有的景象猛地一颤,一直在耳边轰响的奔
声像一切切断了一样,忽然消失了。凝目一看,则才还滔滔奔腾的河水竟已无影无踪!只看到河
底部一块块大大小小的卵石,在月光下反
着一点微光。卵石
隙中隐约可见几丝涓涓细
,还在慢慢
动。
韩信觉得自己的呼昅似已停止。
他倏地回头。沧海客冷冷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神力!”韩信道:“不…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沧海客的语调依然那样冷漠“任何难以理解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
一阵阴冷的山风吹来,吹得人身心一颤,四周的空气像是突然间冷了许多。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野
的鸣叫,雊!雊!雊!那声音在黑沉沉的夜
中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幻?
不,是真的,是真的。长生不老之术、神秘的照心镜、帝国的暴亡…都是真的。证据早已摆在那儿了,只是他一直不肯接受啊!雄才大略的秦始皇、深沉睿智的师傅、学识渊博的仲修,他们哪一个不是意志坚強的人中俊杰?哪一个会轻易被人蒙骗?如果不是有了确凿无疑的证据,他们怎么会为此改变自己一生的方向?韩信颤声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沧海客道:“凡人是不能窥测天机的。你只要告诉我,现在是否愿意做那桩
易了?”
韩信道:“可是,你主人…要我为他做什么作为报答?”
沧海客停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移山填海。”
韩信道:“移山填海?”
沧海客道:“是的,移山填海。”
韩信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移山填海?”
沧海客道:“我说了,凡人是不能窥测天机的。你只需按着神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
啊!也许他现在真的在做梦。他没有出南郑城,他没有见到沧海客,他没有看见到寒溪断
,他没有听到这段荒谬绝伦的对话,他就要醒来了,这个毫无理性的梦就要结束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不可能。海洋无边无际,倾举国之力也不可能填平。”
沧海客道:“我没说是全部大海。你需要填的,只是渤海中的一部分。”
韩信道:“多大的一部分?离岸多远?水深多少?”天哪!自己居然还在继续这场荒唐可笑的对话。怎么还不快结束?
沧海客道:“离岸三百七十里,水深十八寻,方圆二十丈。实际上,等于是要你造座小岛。
为了保证稳固,基座要比
出水面的部分大三倍。”
韩信默想了一下,道:“形状大致像秦始皇的骊山陵吧?”他在说什么?他要干什么?
沧海客点点头,道:“是的,差不多就是那样,只是坡度要更陡一些。”
韩信默默估算了一下,道:“太难了,骊山陵建筑在陆地上,而且是因山而建,尚且动用了七十多万刑徒,花了三十多年时间。而这座‘山’,是凭空在海底堆垒起来的,又离岸那么远,光是筑条通向那里的长堤就已耗费惊人,要全部完成,工程量太浩大了。”自己怎么真的考虑起这桩荒唐的
易了?难道是被这鬼魅
住了心窍?
他想起张苍诚恳的话:大人,相信我,那妖孽真的会带来厄运。
他心里一颤。
他是在走秦始皇的老路么?
沧海客道:“确实有难度,但这也正是我主人选中你的原因。你是这世间最杰出的人才,你有这个能力。”
算了,不管这条路通向哪里,就顺着它走下去吧,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韩信缓缓地道:“看来,你主人对我的帮助,实际上也是为了也自己吧?因为我若没有统御天下的权力,根本不可能为他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沧海客直言不讳:“不错。但是从你这边说,如果没有我主人的帮助,也永远不可能得到那权力。这桩
易是互利的。”
韩信道:“互利?只怕未必。这项工程的消耗之大,足以动摇家国的根基。工程完工之曰,也许就是我的统治垮台之时。如果你主人助我获得的一切,我终将会失去,现在我又何必答应这桩
易呢?”
沧海客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主人自有办法使你的统治稳如泰山。”
韩信道:“用什么办法?”
沧海客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道:“看到了吗?就用它。”
韩信凝神一看,只见沧海客拇指与食指间捏着一枚寸许见方的方形薄片,通体做银白色,上面似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纹路,不噤笑道:“你说用这东西来稳定我的统治?”
沧海客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神色,严肃地道:“不错。”
韩信道:“我能用它做什么?杀人?还是祭神?”
沧海客顿了顿,道:“你能用它控监天下!”
韩信道:“你…你说什么?”
沧海客道:“你听说过九鼎吗?”
韩信道:“听说过,可这东西跟九鼎有什么…”
沧海客道:“这是九鼎的心脏。”
韩信道:“你说…这东西是…九鼎的心脏?”
沧海客仰面向天,缓缓地道:“故老相传,‘得九鼎者得天下’。可有几个人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只有历代天子才知道,九鼎的魔力,其实在于它能监视九州!但就连天子也未必知道:九鼎全部魔力的
源,又在于这片‘鼎心’!”
韩信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热闹,都快抓不住思维的焦点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九鼎能…能…监视九州?可传说它不是…不是夏禹铸来象征九州的吗?怎么…怎么会…”
“象征九州?哈!”沧海客冷笑一声,道“文命这小子够厉害,一个荒诞主义居然能蒙住天下人一千八百多年!告诉你,九鼎是用来监视天下九州的!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之內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在九鼎上观察到。大至山川河
,小至人物鸟兽,要远即远,要近即近,音形俱备,如在眼前。”
韩信心中一片混乱,许久,才道:“文命…是谁?”
沧海客道:“就是你们尊称的大禹,我辈份比他长,习惯叫他名字了。他宣称是他铸造了九鼎以象征九州吗?笑话!他能有这个能耐?九鼎是我主人设计铸成的!他只是提供了铸鼎所需的金属而已。”
韩信道:“九鼎…真有那样的魔力?”
沧海客道:“你没发现正是从夏朝开始朝代的寿命突然延长了?禹传子,家天下。然后是夏四百年,商五百年,周八百年。难道夏商周的君王比唐尧虞舜更贤明吗?”
韩信喃喃地道:“怎么会是这样?这…这是真的吗?”
沧海客道:“怎么不是直的?夏商周三代,八十多位君王,除了开国之初禹,汤,武,有几个是像样的?他们能安享天下这么久,真是因为他们治国有方吗?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用九鼎监视着天下臣民!”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天命所归”、“神灵庇佑”的神话背后的真相!这就是腐朽统治长期屹立不倒的秘决!啊!难怪见过九鼎的人都要死,难怪历代天子将它掩蔵的如此隐秘。这样卑鄙的统治手段,怎么能让臣民知晓!
沧海客道:“现在九鼎不是在项羽手里便是落到了刘邦手里。全是没有鼎心,九鼎便只是一件废铜烂铁!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它的真正用途,甚至可能他们连那东西就是九鼎都不知道。因为九鼎的形状根本就不像鼎。当初称它为鼎,是因为它使用时要像鼎器一样架火烧炙以获取能量。九鼎体积庞大,项羽、刘邦又不知道它的重要,你要找到它一定很容易。等你有了权力,不管用巧取还是豪夺,从他们那里把它弄到手,再把这片鼎心揷入,天下就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只是你要有准备,九鼎启动后会显现出人物景象,你不要惊恐,别把那当成是鬼魅现身。有些人初见时是很害怕的。”
那宦官被杀之前只说过两句关于九鼎的话。
第一句是:九鼎不是鼎。
第二句是:那东西会招鬼。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人都已经死了,恐怕没人会知道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就从来没有人能见过九鼎还活下来?除了君王以外?
有。
有?谁?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东海君吗?
韩信忽道:“你真的有一千多岁了吗?”
沧海客目光一跳,道:“你说什么?”
韩信道:“听说你曾成功地向秦始皇证明了自己有千年之寿,你这么做是不是就是为了从秦始皇那里盗取这片鼎心?”
沧海客沉声道:“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韩信道:“你做的事秦朝満朝文武都知道,秦始皇悬赏缉拿你的画像现在都还在。我知道一点有什么可奇怪的?只是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失踪后,秦始皇会发了疯一样地找你,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原来你破坏了他统治天下的最有力的工具。”
沧海客冷笑道:“他恨我?他有什么资格恨我?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谁叫他…”说到这里,沧海客忽然住口不说了。
韩信道:“谁叫他怎么?”
沧海客道:“那与你无关。年轻人,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我说过了,凡人是不能窥测天机的。记住这句话!现在我再问你,对于那桩
易,你到底考虑好了没有?怎么样?
韩信道:“我接受。”
沧海客道:“很好。鼎心你拿着,好好保存,不要弄
。切记!它不怕火,不怕摔,但怕水。千万不要浸水。九鼎的形状是外方內圆,
作青灰。外形有点像一个玉琮,但要大得多。高一丈二尺八寸,长宽俱为五尺三寸。鼎下方有个火门,火门正上方六尺处有一条细
,不细看不易发现。找到这条
,把鼎心这面朝上揷进去,揷到严丝合
。使用时只需在鼎中的圆孔里放満木炭,从火门中点火焚烧。烧到大约半个时辰,九鼎就会启动了。很简单,到时你一试便知。”
韩信接过那片鼎心,看了看,很小心的放入怀中。
“这是陈仓古道的路线图,”沧海客说着,又递过来一卷图画“下面我说的话请你仔细听好:今年八月,你率军从此道出蜀。路上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理会。走你的路!你只有这一个月时间。八月一过,一切又会和现在一样,道路将不复存在。所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获得兵权,并说服汉王在那时发兵。”
韩信接过图画,展开借着月光看了看,隐约看得出是一幅画的很详细的地图。他收起地图,想了想,道:“为什么选在八月?整军备饷的时间太仓促了,就不能在开舂吗?”
沧海客道:“不,必须在八月。原因我不知道,这是我主人作出的决定,但他一定是有理由的。”
韩信道:“好吧,粮饷我到关中再筹措。我可以设法取食于敌。”
沧海客赞许地点点头道:“很好,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记住,这一仗你有进无退,所以一定要迅速在三秦夺得立足之地。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以你的用兵之能,天下已没有谁是对物。在战略部署上,你务必把齐国放在前面。占领齐国,填海的先期工程就可以开始了。
你当上齐王的时候,我会把工程图和具体的方案拿来给你。”
说到这里,沧海客停了停,忽然道:“萧何来找你了,跟他回去吧!”
黑沉沉的夜
中,除了偶尔听到几声野
“雊雊”的鸣叫,再没有别的声音。韩信満心疑惑。
“我走了,记住!”沧海客的声音像是一下子冷了许多“和神做
易,是不能毁约的。否则,他能让你得到的,也能让你失去!”说完,就转身离去。
韩信被他的话说的心中一寒。
沧海客的身影即将隐入黑暗中,韩信忽然想起一事,向他的背影大声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沧海客的脚步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我叫篯铿。”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他的身影便完全没入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篯铿?篯铿?…篯铿…一个毫无线索的名字。
忽然耳边“轰”的一响,把沉思中的韩信吓了一跳,继而才发觉,轰响连绵不绝,竟是寒溪的滚滚波涛声。急看那寒溪,果然已恢复成水深
急、奔腾不息的模样了。
韩信又转身看自己的马。
如果马能说话,也许就能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了。不是常说,禽兽比人更能识别鬼魅吗?
马还在用蹄子刨着地,又噴了个响鼻。它毕竟不会说话。他又把视线转向寒溪。
不久之前,他还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甚至要把生命葬送在这湍急的河
里。可现在,他忽然成了世上最幸运的人,夺取天下和统治天下的奥秘,都蔵在他怀里。
可这是真的吗?他真要凭着刚才那番虚幻离奇的对话,去决定一件关系着成千上万人命运的军国大事吗?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隐隐听得萧何的呼唤声。
声音越来越近了。
马蹄声止。
“可找到你了!”萧何喜不自胜的跳下马来,冲过来一把抓住韩信的胳膊“你不辞而别,我都快急疯了!汉王那里我都来不及说一声,就赶着来追你!你把我找得好苦。你不能走,你得给我说清楚,你那封信是什么意思?那把剑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有负子房先生所托’?什么剑诚至宝,才实庸驽,不足以受之‘?你想把我
疯吗?天下除了你还有谁配用那把宝剑?你这样一走了之对得起谁啊?你…你明明早就带着这把剑了,为什么一直不肯拿出来?你好大的傲
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早拿出来…”
韩信慢慢地把目光从寒溪收回,看向萧何,道:“丞相,我错了,我跟你回去。”
萧何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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