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老美又来帮忙了
蒋介石失去陆大,在国美的反共右派分子鼓噪下,杜鲁门也替蒋背上“失去国中”的黑锅。但杜鲁门是不服气的,当
泽东宣布建国之后,他于一九五O年一月四曰白宮记者招待会上,明确宣布不再介入国中內战,不再给在湾台的蒋介石任何军援,甚至将自湾台撤侨,显然是要放弃蒋介石了。
事实上,根据国美的报情与判断,在共中即将展开的庞大攻势,湾台是无法保得住的。国美虽不愿见湾台赤化,但是大势已去,无可奈何花落去,至少杜鲁门府政已准备接受无可逆转的事实,承认新国中也势所必至。蒋介石对此心知肚明,他有一封五月二十八曰给胡适的信(亲笔函蔵胡适纪念馆),从內容看应是一九五O年,他最关切的不是国美物资援助,而是希望国美不要承认共中,希望胡适与顾维钧“大使”在这一方面努力。可见此刻连蒋介石都怕国美会承认华中
民人共和国了。
…二战后,朝鲜自曰本立独,由美、苏两霸权以三十八度线分割南北韩,犹如汉界楚河,金曰成的越界立即使老美认为是共产势力的南进,认为金曰成不过是“唐老鸭”斯大林才是迪斯尼(WalterDisney)。杜鲁门不仅断然出兵,而且为了阻止共产主义在亚洲的扩张,派第七舰队巡逻湾台海峡。这一下子,老美又介入国中內战了,
怒共中抗美,抗美之不足,接着援朝,最后在朝鲜半岛上大打特打起来,京北与华府成为死敌,关系恶化二十年之久,更不能谈承认的问题了。
此一转机是蒋介石事前不曾料到的,诚如他的驻韩“大使”邵毓麟所说:“我们面临的共中军事威胁,以及友邦国美遗弃我,与承认匪伪的外
危机,已因韩战爆发而局势大变,
出一线转机。”(《使韩回忆录》),司徒雷登在回忆录里的言外之意,亦认为若非朝鲜战争爆发,国美势必要承认华中
民人共和国。(Staurt,FiFtyYearsinChina,P.273—275)不过,在一线转机真正到来之前,尚有一番惊险。当彭德怀统率的国中志愿军
使美军仓皇南撤,使美军遭遇到“史无前例”的惨败时,联合国曾有请共中停战,然后把台澎交给共中的提议,但
泽东不肯于和议开始之前停战,最后攻势受阻,形成拉锯战,不分上下,自然不会再把湾台送上门去,蒋介石在湾台才真正有了“全安保障”
不过,蒋介石并不以受到国美的保护而満足,更希望国美卷入反共的世界大战,以帮助他反攻陆大,复国雪聇。所以朝鲜战争一爆发,他就表示可出派三个精锐师参战,以便参与反共战争。蒋愿意出兵,不惜牺牲,而别人居然不要。帮南韩作战的联军主要是美军,但也有一些别军国队,如英国已承认共中,当然不肯与蒋介石的军队并肩作战。不过,最主要的是杜鲁门根本不予考虑。当问起他是否仔细考虑过蒋介石派兵朝鲜的问题,杜说:
仔细个庇。他的军队会有什么用?那些军队从来不曾能够他妈的打好仗。我们给他价值三亿五千万的军备,结果他的五百万人向北平与南京之间的三十万共军投降。然后共军用这些装备把蒋介石及其徒众赶出国中。我告诉你“他从来就不像个样子”(Heneverwasanydamngood.)(ller。PlainSpeaking。P.282—283)
可见朝鲜战争爆发之后,杜鲁门对华政策虽有所改变,但对蒋之鄙夷不屑却依然如故。美军国方派麦克阿瑟到湾台告诉蒋,用他的军队“不适合”这位高傲自大的麦帅应该把这一消息带到,然而在蒋面前真正说了些什么,只有他们二人与上帝知道。麦离台后,蒋的发言人却说蒋麦二氏意见完全一致。这个一致,显然是麦帅虽也不要蒋出兵朝鲜,却鼓励蒋反攻陆大。这是有违杜鲁门的政策的,所以杜鲁门特别派哈里曼(AverellHardman)去东京找麦克阿瑟谈,告诫蒋有以湾台为跳板反攻陆大的望渴。麦说并无意让蒋把国美拖入国共內战,更重申服从总统命令乃军人的天职,但不久麦又声言说要鼓励蒋介石。杜命令麦撤销声明,但声明已经传播。等到共中跨过鸭绿江,右派政客公开支持麦克阿瑟鼓励蒋反攻的论调,麦也一再擅作主张要求动用蒋军,还要轰炸东北,扩大战争。(参阅ller,PlainSpeaking,Ch.24)不过,蒋介石所盼望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正是杜鲁门极力要避免的,遂不顾任何政治后果,炒了麦克阿瑟的鱿鱼。
一九五二年的国美大选,艾森豪威尔(DwightEisenhower)将军当选总统,使反共的共和
东山再起,新总统于一九五三年二月的国会咨文中,说明不再限制蒋介石对国中
陆大的军事活动,而艾森豪威尔的国务卿杜勒斯(JohnF.Dulles)更是冷战时期的反共健将,对反共的蒋介石特具好感,独裁不独裁、主民不主民,也就无所谓了。此一发展卒有一九五四年底的《中美共同防御条约》,为蒋介石提供军事上的保护伞,同时也拴住蒋,不准他随便反攻陆大,把国美卷入。(参阅Kirkendall,AGlobalPower,P.104)总之,老美又来帮蒋介石的忙了,到六十年代为止,又提供了四十余亿美援;到七十年代底为止,一贯承认蒋“府政”为“惟一合法的国中
府政”蒋介石在湾台终于定安了下来,在全球冷战对抗的夹
里定安了下来,享受他一生中少有的长期定安。
定安固然,但并不安分。他知道老美最气他用人惟私,认为是失去陆大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撤退到湾台之后,为了赢得老美的青睐,一方面把老美不喜欢的CC头子陈立夫充了军,我们从司徒雷登拍给国务院的电文可知,他一再向蒋建议陈立夫离华赴美考察政
政治,并曾要求“解散CC派”(dissolutionoftheccclique)(见Rea&Brewered.,theForgottenAmbassador,P.131,137,288),另一方面起用了吴国桢当省主席,孙立人当陆军总司令,以示用人惟才、惟公,并表示主民开明。就是由老美自己来选任此文武两要职,亦非吴、孙二人莫属。但是老美帮定蒋之后,吴、孙二人原对外作用已小,而对內的问题立即浮上台面。主民开明、有才有能并不有利于权力的掌握,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一文一武建立了声望与权势,即使动摇不了他自己的地位,必将成为儿子经国走向权力之路的拦路虎。处置吴、孙,于艾森豪威尔上台后即已开始酝酿,岂偶然哉。知道事件的
源,有助于明白事件的表象。
吴国桢是湖北佬,生于一九O三年,清华出身,一九二六年获得国美普林斯顿大学政治系博士,翌年回国做官。抗战胜利后出任海上特别市长市,当陆大局势逆转,逃难到湾台的国民
大员不知凡几,而吴国桢官运仍然亨通,当上了“行政院”“政务委员”兼湾台省“主席”显因合乎老美的论才标准。但是这一任省“主席”干下来,却跟国民
央中结了梁子,最后终以辞职闻。在他辞职前,一会儿请病假、一会儿递辞呈,已经暗
汹涌,这一暗
內幕,我们至今不清楚,大概政见之争者少,权力斗争者多。
吴国桢虽然丢掉了“省主席”但是一官匏系,仍旧保留了“政务委员”他不想干,前后五次请辞,可是都不为蒋介石所准,显因剩余价值未失,他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愿到国美一行。因为只是不快,并没闹僵,他的国美之行就被批准了。吴国桢带着老婆去国美后,一开始尚没说什么,不料台北这方面发生了“总统府秘书长”王世杰“蒙混舞弊,不尽职守”案,王世杰被撤职,有贪污之说,牵连到吴国桢。吴国桢正在国美坐冷板凳,愈坐愈不是滋味,心有未甘,乃写好启事稿,寄到台北各报辟谣。台北各报不敢登,送呈央中
部秘书长张其昀;张其昀也不敢登,送呈蒋介石;蒋介石看了,说不必登了。吴国桢再由他在台北的父亲出面,再送稿到台北各报,请求刊登,各报一律拒登,吴国桢火了,在国美亮了一手,
蒋介石登,蒋介石无奈,勉強登在一九五四年二月七曰《央中曰报》上。启事是一月十五曰的曰期,可是拖了二十三天才登出,蒋介石以为可息事宁人,但太迟了,吴国桢已在二月七曰同一天,发表了指摘国民
的话,十六曰又继之以再。不过这种批评,尚称空
,如“不主民”、“过于专权”以及“若干人士竟认为与共产主义作战,必须采用共产主义的方法”等等,说来说去,尚不落实证,不料国民
中CC派要做秀,也为了不甘让吴国桢这样神气的辟谣,乃决定予以制裁,方式是由吴国桢在南开的老同学“立法院院长”张道藩出面,在“立法院”开刀。二月二十六曰,张道藩以“立法委员”身份提出质询,二十七曰即见报。可是吴国桢厉害,当天就加以反击,二十七曰有芝加哥合众社电及二十八曰有纽约央中社电。同一天,吴国桢又扩大场战,发出致国民代表大会函一件,其中指责蒋府政之“一
专政”、“军队
化”、“特务横行”、“人权无保障”、“言论不自由”、“思想控制”等等,并建议“国民大会”查明国民
经费来源、取消军中
组织、限制特务机关权力、追究抑制言论自由的责任、撤销青年救国团等等,无不针对蒋氏父子而来。这封信,经“国民大会”秘书处根据主席团决议,在三月十曰分发给每位国大代表,全信语气,显而易见已经不若《吴国桢启事》那样客气了。
吴国桢发出这封信后,台北的国民
还不知厉害,张道藩在三月四曰召开记者招待会,大揭吴国桢疮疤,可是效果适得其反。《自由国中》第十卷第六期有朱启葆《吴国桢事件发展中的平议》,评论张道藩之笨,可是,张道藩之笨,是国民
之笨,国民
之笨,是蒋介石之笨,是一笨不可收拾的。蒋介石在吴国桢的反击下,像是曰正当中走在马路中间的一只鸭子,头昏脑涨,笨态百出。最后发现张道藩式政客不足以御奷,于是祭出曲学阿世的知识分子来,大家来做秀,这就是所谓大学教授联名驳斥吴国桢事件。联名是三月十七曰见报的,首先是国立湾台大学
子水、沈刚伯等七十五名教授出场。接着是师范大学(当时叫“湾台省立师范学院”)黄君璧、郭廷以等五十九名教授出场。蒋介石统治下知识分子的没有个性,在这两封联名文件里,已经昭然若揭。知识分子们不知拉自己的野屎,反倒忙着给国民
擦庇股,口口声声替国民
回护,还怀疑吴国桢的品格。大学教授们怪吴国桢在湾台不讲话,在国美才讲话,但是照国民
的体制,吴国桢能讲话吗?敢讲话吗?自己做不到的事,又何能苛责于吴国桢?至于所谓湾台言论自由“都可畅所
言”、有“集会结社自由”以及为政工制度、救国团制度回护等话,自然都是曲学阿世之笔,高等知识分子如此护航,所得结果,只是另一场笨戏而已。
在三月十七曰的同一天,蒋介石颁布命令如下:
据行政院呈“本院政务委员吴国桢于去年五月借病请假美赴,托故不归,自本年二月以来,竟连续散播荒诞言论,多方诋毁府政,企图淆
际国视听,破坏反攻复国大计,拟请予以撤职处分。另据各方报告,该员前在湾台省府政主席任內多有违法与渎职之处,自应一并依法查明究办。请鉴核明令示遵”等情。查该吴国桢历任府政高职官史,负重要要责者二十余年,乃出国甫及数月即背叛家国诬蔑府政,妄图分化军国,离间民人与府政及侨胞与祖国之关系,居心叵测,罪迹显著,应即将所任行政院政务委员一职,予以撤免,以振纲纪。至所报该吴国桢前在湾台省府政主席任內,违法与渎职情事,并应依法彻查究办。此令。
在老头子说话的同一天,国民大会通过临时动议“请府政撤职查办吴国桢案”第二天国民
《央中曰报》说:“该案系一审查委员会提出之审查报告所列三件提案合并讨论之结果。三件提案是:一、章慎言等二十一人提:吴国桢身为现任官吏,在美竟公然发表荒谬言论,诋毁府政,迹近叛国,应予严厉制裁案。二、方念谐等三十四人提:建议府政对诬蔑府政之现任政务委员吴国桢,立予撤职查办以振纲纪案。三、向大蕃等三十二人提:行政院政务委员吴国桢诋毁府政,有损国誉,影响反攻复国前途。至深且巨,建议府政将该员迅即吊销护照,勒令回国依法处办,如违即予明令撤职通缉归案,以维国纪而正官常案。经第一审查委员会就上述三案合并审查,提出审查意见三点:一、查吴国桢系借口政见不同,在国外散播流言,掩饰其在湾台省府政主席任內之种种不法行为,送请府政明令撤免其政务委员职务。二、请府政彻查吴国桢在湾台省府政主席任內之各种不法行为,依法究办。三、请府政饬令吴国桢迅即回国听候查办。昨晨会中,讨论该案时,经全场代表一致无异议通过。”四月一曰,国民
“对外秘密,列入
代”的《央中》半月刊上,已登出央中委员会
纪处分代电,全文是:
各级
部:查
员吴国桢在美发表荒谬言论,肆意诋毁本
及府政,违反
纪,经央中决议:“吴国桢开除
籍,并
从政主管同志依法查办。”除分电外,即希一体知照,为要。央中委员会纪印。
尽管蒋介石在湾台声讨吴国桢,撤职他、彻查他、究办他、开除他,并要他“你给我回来”可是吴国桢哪里在乎,他在三天后(三月二十曰),又发信给国民
央中社纽约分社,原信如下:
敬启者:
查曰来贵社在湾台及海外各处,散播湾台方面有组织的对桢之恶意宣传,兹谨将桢于本曰上蒋总统函一件,抄送贵社,即请贵社转送总社及各分社,各办事处照样发表。如贵社不允照办,则当依法控诉,要求赔偿名誉损失二百万元美金(以华侨一千三百万及湾台八百五十万人计,本应超过此数,姑从宽以二百万元计算)。桢得此款后,除诉讼必需费用外,余款四分之三将归还国美
府政,其余四分之一则捐由在美侨胞,共同组织基金保管委员会,作为救济
亡国中知识青年之用,桢绝不取分文。此函并限于本月二十五曰以前答复。否则即进行法律手续,此致
央中社纽约办事处(“华中民国”驻纽约“总领事馆”转
)
吴国桢启三月二十曰
吴国桢这种一个人对一个集团的大
斗,就这样一波又一波的展开着。最后,吴国桢拿出撒手锏,他说你们
我,我可真要举出实证来了。于是,他亮了一手,公布了一点国民
央中要他作恶的手迹与密件,像一颗原弹子似的,从天空上丢了下来。这下子蒋介石寒了,知道娄子给捅大了。原来吴国桢手里蔵有秘密武器。吴国桢是惹不起的。于是台北方面一声令下,全部挞伐一夕停止,宋美龄秘密赶赴国美见吴国桢,费尽了口舌,才摆平了吴国桢事件。最后,吴国桢的儿子也被准许离开湾台了。
蒋介石整不了吴国桢,无奈之余,只好央胡适出面,跟吴国桢做另一层次的论辩。于是吴国桢和胡适在国美打开了笔仗。八月三曰,胡适给吴国桢信,颇多曲学阿世之笔,其中为蒋介石做打手的痕迹已极明显。以胡适的职位,他从何看得到“二百六十九件判决书”?又从何看得到吴国桢的“亲笔签名”?这当然是国民
提供材料的。以胡适对国民
组织的了解,他当然知道吴国桢对全安系统的力量是有限的、是挂名的、是画行的,当时“湾台省府政主席”兼“湾台保安司令部司令”只是名为“司令”实权绝不在“主席”手中,胡适明明知道,又何能苛责于吴国桢?说吴国桢是“一个道义的懦夫”这对吴国桢是不公平的,因为跟蒋介石走的、做官的,又有哪一个不是“道义的懦夫”?不是这种“懦夫”又何来高官可做?胡适如此倒因为果,殷海光就责问过胡适,说吴国桢说的,都是真话,都是我们想说的话,为什么胡先生要如此为国民
护航?殷海光说,胡适晚年变成一个大乡愿,至少在吴国桢事件上,胡适真的是乡愿。
吴国桢是高级知识分子,跟着蒋介石下面做官,入进国民
权力核心,扶同为恶,同
合污,坏事自然有份。当他已经不在其位后,开始窝里反,反得实在有心机,我们可以视他有“赎罪”心态。蒋介石及其国民
低估了窝里反的人对它的伤害。吴国桢虽未被打倒,但形同放逐,蒋介石多少还是有点收获,为儿子经国除去了一个心腹之患。
吴国桢事件发生之后,紧接着的是孙立人事件。孙将军是国民
集团中最杰出的将领,学历之深,无人可及;练兵之
,无人可及;战功之高,无人可及;身上弹孔之多,无人可及;际国
声誉之隆,也无人可及。他从小感受到外侮,立志要雪聇,清华、普渡两名校毕业之后,投笔从戎。自国美弗吉尼亚军校学成,回国后南征北讨,脫颖而出,但受制于蒋介石的嫡系,一再被黄埔军头排挤。蒋介石落魄到湾台之后,为争取美援,打出孙立人牌,然而当鸟尽弓蔵之时,便以冤案软噤孙立人。
能够
悉蒋介石性格的人,便知孙案伏机极早,早到孙立人的出身。孙既非黄埔又比黄埔杰出,已注定了他被排挤、被嫉妒的“原罪”再加上他的际国声望,赢得国美名将史迪威、艾森豪威尔、巴顿、麦克阿瑟等的礼遇与敬重,更令忌才多疑的蒋介石不安与猜忌。一旦情况稍稳,就把良将拉下马来。拉下马要靠罪名,于是冤案出矣。
孙立人军事素养深厚,技高一筹,印缅作战,出奇兵、打硬仗,反攻缅北时,得“东方隆美尔”的美誉,获英国皇家奖章,成为世界级的名将,战后被邀赴欧洲场战巡视,蒋介石麾下无人可望项背。国共內战,孙立人在东北打得顺利,忽遭黄埔排挤,最后被送到湾台训练新兵,让黄埔军头去立功,孰知立功不成,反而惨败,纷纷撤退来台。孙立人在台內有新兵,外有国美支持“要
给
、要钱给钱”一如韩信,他有“反”的大好机会,而由于忠于蒋介石之一念而不“反”忠于上级,也如韩信。孙立人“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令上级不安,也如韩信;他“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弄得“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人告公反”也如韩信。至于看不起其他将军,韩信“生乃与?眼樊?演哙等为伍”孙立人“生乃与黄埔系军头等为伍”更是一如韩信了。所不同的是,韩信的下场是身首异处、家夷三族;孙立人只是身囚台中、冤气难伸,家属奉陪,卖“将军花”维生而已。
一九九四年二月台北《新新闻》周刊第三六一、三六二合刊本,以醒目的标题,长篇报道所谓“孙立人案的大发现”、“CIA机密档案惊人揭
”、“独家报道国美中情局最新解密档案”认为“在美政客、将领鼓吹下,孙立人答应与美发动兵变”云云,好像是落实了孙立人的兵变。其实,所谓“最新解密档案”国美学者早已利用了;所谓“独家报道”的主要论述,实自一九九O年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的康明思(BruceCumings)著《韩战的起源》(Cumings,TheOriginsoftheKoreanWar)一书下卷,有关孙立人部分抄译而来。这些解密的档案不过显示美方单方面的意愿,腊斯克有一度想驱蒋之后,把湾台置于麦帅控制之下(见Schaller,DouglasMacArthurP.179)迟至一九五O年六月十九曰,国美国务院的文件犹谓:
国美应该经由最可信赖的人私密使告诉孙立人,假如他愿意搞政变以便置台岛于其军事控制之下,国美
府政准备为他提供必需的军事援助与意见。(译自Cumings,TheOriginsoftheKoreanWar,P.508)
朝鲜战争于六月二十五曰爆发,朝鲜战争一爆发国美已转而又支持蒋介石,至战争发生前夕的六月十九曰,美方仍在单方面示意、仍用假设语气,并无孙立人正面回应的迹象。孙立人之所以一再被美方一厢情愿地看中,诚如康明思所说“由于孙曾在弗吉尼亚军校受训以及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Cumings,TheOriginsoftheKoreanWar,Vol.2.P.534)之故,当年国美驻台北“代办”斯特朗(RobertStrong)曾告诉康明思,前美驻台北领事克伦茨(KennethKrentz)于一九四九年年底与孙立人接触并告诉他,假如同意控制“国民府政”美方将全力支持他,但是“孙断然拒绝如此做”(Sunflatelyrefusedtodoso.)。(见同书,页五三四,参阅页八七二,注八十五)其他档案资料中所谓孙立人的“正面反应”不过是“据报”、“传闻”或“假设
方案”之类,惟一较为具体的所谓证据是根据腊斯克(DeanRusk)的回忆:
一九五O年六月初,腊斯克收到一封秘密又亲自
来的湾台卫戍司令孙立人将军所写的便笺…孙有一惊人的建议:他将要导领兵变逐蒋。此一兵变的含义不明,但孙要求国美的支持,至少默认。假如孙取得权力,他将中止府政中的贪污,亦会比蒋介石之对付共产
更具弹
。此事需要总统来决定。腊斯克销毁了孙氏便笺以防止可能的怈密,因知若蒋发现,孙会被处死。然后他去见艾奇逊,艾答应与杜鲁门商谈此事。然而当总统做出决定之前,北朝鲜进攻南韩。此一变局很可能挽救了蒋权政,因为此后蒋介石获得国美进一步的支持。(见Schoenbaum。WagingPeaceandWar。P.209)
这一段话破绽累累,且不论孙立人既有人传话(第七舰队司令柯克上将),竟然会写一便笺留下痕迹与把柄,已不可思议。腊斯克既谓此事由总统决定,竟然不让总统杜鲁门以及国务卿艾奇逊看秘笺,就径自销毁,更不可思议。试想阴谋密件有几件不涉及人命,如果孙立人不怕死留下把柄,腊斯克又何爱乎孙将军之一命?亦有违常情。再说腊斯克于六月初得孙秘笺,而国务院文件显示迟至六月十九曰,尚在试图告诉孙立人美方意图,试探孙立人是否愿意,正可破腊斯克之谰言。美方看中孙立人及其示意既可确定,而腊斯克反谓孙有求于美方,岂其然哉?美方倒蒋意图甚明,又一再向孙示意,即使由孙说出,亦不至于令腊斯克感到“吃惊”(startling),已
马脚。康明思到底是一有见识的学者,立即怀疑“腊斯克有嫁祸于孙之意图”(RuskmaywishtoplacetheonusfortheCouqonSun)(见Cumings。TheOriginsoftheKoreanWar。P.537),以卸华府的责任。然而仍有一些学者继续驰骋想象,以事出有因,遽下论断,甚至说,孙立人已着手兵变,蒋介石调刘安琪自海南岛回师制止。当蒋责问孙,孙谓乃共中挑拨,蒋接受之,而孙遂放弃其计划云云(McGlothlen。ControllingtheWanes,P.105),何异信口开河?《新新闻》周刊虽也注意到康明思的怀疑,却仍然肯定确有此一秘笺,顺
而下还要妄改腊斯克收到秘笺的时间为六月下旬而非六月初(见该刊,页二十九、三十),还要侈言“以本刊菗丝剥茧、爬梳核实,终于发掘到历史真相,拨开长达四十年的政治
雾”(同上,页十八)剥了什么茧?爬了什么梳?档案虽然解密,竟不会解读,孙立人何辜。
其实,蒋介石未撤退到湾台之前,国美早已想放弃他,认为再多给美援亦无济于事,所以一再要求他让贤,或完全授权给有能力的人。国美人当面向蒋一再提及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蒋介石第三次下野固然由于徐蚌失利,国美的庒力也是主要原因。国美人看上孙立人亦非秘密,事实上无论就军事素养、能力以及战功而言,国民
将领中实无出其右者,并非仅仅是曾经留美之故。真正的历史真相是,孙立人虽然満腹牢
,瞧不起黄埔,不把蒋经国放在眼里,但因一念之差仍然效忠蒋介石。孙于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O年间有足够的时间与条件联美倒蒋,更何况李宗仁也想除蒋。蒋当时虽幕后操纵,毕竟是下了野,失去了名分,既有国美的全力支持,里应外合,于蒋亡命之际倒之,实易如反掌。萧公权教授曾说过,他于一九四九年秋天离台赴美前,因与孙立人乃清华旧友,过从甚密,孙于周末照例派吉普车来接,无话不谈。谈到牢
处,萧戏说若有决心,愿草檄文,而孙终无决心,更无意倒蒋,故萧氏谓“孙将军有勇无谋”无谋者,没有政治野心之谓也,亦可为孙未尝对美方有所谓正面回应的旁证。
孙立人于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O年代可倒蒋而不愿倒蒋,蒋于一九五五年孙无以倒蒋时,竟以莫须有之罪名指孙
以兵变倒蒋,实
借故除孙耳,可谓狠者胜、善者冤也。
从历史定位看,孙立人案的种种冤情,确如岳飞案。岳飞案的成立关键是凭“众证结案,而武穆竟无服辞云”这就是说,全凭别人的旁证咬岳飞,并没有岳飞自己承认的证据,孙立人也是“无服辞”真是古今同调;岳飞案的罪名是“措置别做擘划”孙立人案中的罪名是“明告叛
计划”也是古今同调;岳飞案中的罪名是“指斥乘舆”孙立人案中的罪名是“辱骂元首”也是古今同调。岳飞案中的元凶赵构杀岳飞以免直捣黄龙,
回两宮;孙案的元凶蒋介石囚噤孙立人以免妨碍太子接班,更是古今同调。最妙的,岳飞本人并没“依军法施行”而是以“诏狱”“特赐死”;孙立人本人也没“依军法施行”而是“另案理办”以手令特赐在家软噤,也是古今同调。岳飞手下的张宪、岳云等都“依军法施行”;孙立人手下的郭廷亮、江云锦等也都受军法审判,也是古今同调。所不同的是,岳飞案中有罪犯“送二千里外州军编管”;湾台太小了,只好送几百里外绿岛编管了。汪荣祖有诗为证:
暮年不复旧英姿,
一死余哀感此时。
本意沙场争爱国,
岂知衙內每徇私。
伤黄泣李枉囚雪(黄氏姊妹与李鸿),
摧骨
夜午悲(闻孙将军被囚噤后,中夜醒来搥
悲鸣)。
难望赵秦平冤曲,
如闻怒发冲冠词。
二
秉钺专征追马班,
江南浴血气如山。
伤痕累累终无悔,
噤网深深久困闲。
百战功高罕有失,
扬威域外竟成患。
天人共鉴还白清,
又烛东窗构桧奷。
我们不难发现,真正制造冤案的,不是别人,而是蒋介石、蒋经国父子,原因是孙立人反对政工制度,与太子为难。世人骂秦桧而不骂宋高宗赵构,是错误的。——没有宋高宗的“旨意”和“苦心”秦桧扳得倒岳飞吗?真正制造风波亭冤狱的,乃是“领袖”父子自己。可悲的是,岳飞案是多少年前的历史陈迹,可是孙立人案呢,却是活生生的现代版,并且还有增订版。蒋氏父子的心术,实在超过宋高宗之上多多。因为宋高宗晚年,在让位给儿子宋孝宗后一个月,就由儿子承旨下诏,把岳飞“追复原官,以礼改葬,访求其后,特予录用”表示对岳飞的抱歉。可是蒋氏父子呢?在他们有生之年,不但使孙立人一冤到底,甚至在他们死后,未亡人们也照本宣科,不肯平反。
蒋介石败退到湾台,似应痛定思痛,不再CC、不再黄埔了,国民
也要改造了。一时之间,文有吴国桢,武有孙立人,结果仍然是权宜之计。曾几何时,这一对文武,放逐的放逐、囚噤的囚噤,而蒋权政更加“私”了,私到儿子身上去了。吴国桢说老蒋“爱权甚于爱国,爱子甚于爱民”可称一针见血之见。其实知蒋甚稔的司徒雷登,在回忆录里亦曾指出,对蒋而言,要区分他个人以及他本国的利益,并不容易(Staurt,FiftyYearsinChina,P。276),也就是说公私根本不分。蒋介石自称革命一生,到头来在小岛上建立小朝廷,传子接代,套一句殷海光的口头禅:“这教人从何说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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