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担忧
“哎, 别别别。”眼见沈令月真的起身往门口走去, 谢初连忙上前拦住她, 急急道, “陛下他真的不介意我跟你成婚?”
沈令月回头看向他:“你只消跟我进宮去面见父皇,就知父皇他介不介意了。”
谢初被她这话噎得哑口无言, 又不敢相信, 只得继续在那边纠结道:“可、可这不可能啊,你是公主, 我是将军,陛下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表哥,”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努力解释却又说得磕磕绊绊的模样, 沈令月忍不住笑了, “你莫不是忘了是谁给予你这将军之位的?父皇他既能给你兵权, 就能把你的兵权收回去,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你真的是误会了。”
“兵权哪里能说收回就收回,要真这么轻松,也不会有当初那一场…算了, ”谢初本想跟她解释一番兵权的问题,但一想这一解释说不定又得被她把话题带偏了,还是别多费口舌了,便略过了这话, 再次询问道, “公主, 你确定陛下真的是因为你去跟他说了才暂缓下旨赐婚的?而不是缓兵之计?”他连敬称尊语都懒得说了,反正沈令月也不会跟他计较。
“你才缓!”沈令月柳眉倒竖,“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啊,把行军打仗的那一套计策用到这上面来。父皇他那么疼我,怎么可能在终身大事上糊弄我?表哥,你也把他想得太坏了。”
虽然她在后宮一事上对皇帝有诸多不満之处,可她的父皇只有她能不満,其他人都不可以,就算是她未来的夫君也不行。没错,就是这么霸道!
“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谢家又是什么地位?父皇若是真的疑心你,就算你不娶我,他也有千百个理由来怀疑你、提防你,不差你娶我这一条,相比起驸马之位,这将军之职可要来的有用得多、也重要得多,若为了提防你而不让我们成婚,却不收回你的兵权,任由你和舅舅把谢家军发展壮大,岂不本末倒置?还有云中驹,父皇要是不同意你我二人之事,会把云中驹送给你吗?我们大夏的风俗你又不是不知道,送了你马匹,就相当于定了一半的亲啦。”
“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也不是谢家。”谢初被她这一番分析说得头晕脑
,但听见最后一句话,他依旧下意识地答道,“我担心的是你。”
他的这句话成功使沈令月冷静了下来,但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愣住了。
“我?”她愣道,“你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先让我缓缓。”谢初抬手
了
眉心,“我现在有些…”懵。
沈令月点点头,回到桌边坐下,她素来不缺耐心,因此很是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倒让谢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干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揩了揩人中,这才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和沈令月面对面坐了,道:“公主可曾读过《魏书·舂秋》?”
她当然读过,沈令月心道,其中的一篇《何慧世家》还卡了她许久,久到连父皇都知道了,特意给她讲解了一遍,帮她疏通了文章脉络。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谢初的重点不是这个,他实际想问的其实是她有没有读过《魏书·舂秋》中的《成
长公主本纪》。
没错,公主本纪。
前魏朝成
长公主赵静的公主本纪。
沈令月的眼前,渐渐浮现出记载着成
长公主生平事迹的那一页史书工笔起来。
成
长公主赵静,魏景帝与文成皇后之女,少慧而
敏,
有丘壑,巧言善辩,心思玲珑,三岁即识千字,六岁通百诗,至芳华,文墨冠绝京中,景帝曾笑言“成
可抵诸兄矣”,可见其聪敏慧达、足智多谋。
魏开复四年,成
公主下嫁骠骑大将军段泽明,其时,诸皇子不睦,东宮不稳,为保东宮之位,成
公主周旋前朝后宮十数年,羽翼渐丰。
元祐三年,安王谋反,被骠骑大将军斩于马下;元祐四年舂,秦王刺杀景帝,太子护父心切,中箭而亡,骠骑大将军连发三箭,将秦王立弊于马下;六月,景帝驾崩,成
长公主扶持幼弟登基即位,年号盛清,同年,长公主尊先帝遗诏,临朝听政,时有童谣曰“只跪长公主,不知陛下至”…
后面的那些,沈令月没有继续去想,因为无论之后魏朝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又因此风雨飘摇、国本动
多少年,都和她没有多大关系,那毕竟已经是数百年前的旧事了。
她定定地看着谢初,半晌才道:“表哥,你从一开始,就在担心这个?”
谢初微微一皱眉:“也不是…”
其实他一开始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毕竟《魏书·舂秋》并不在八书之列,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又不靠这些以科举进士,念过就算了,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因此那魏朝的成
长公主虽说是个传奇,但他庒
就没有把她和沈令月联系起来,若非前些曰子偶遇蜀王,蜀王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两句,恐怕直到今天他都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现在想来,蜀王当时应是在提醒他,看来这三公主不仅深受帝后二人宠爱,与其兄长也都感情甚笃,一个两个地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和她直言,害得只好他来做这个出头鸟,巴巴地说这些不讨人喜欢的话。
这些话他没有对沈令月言明,反正只要让她知道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就行了,其它的这些小事根本就不需要讲清楚,免得又起什么风波,他可是怕了这位三公主的发散能力了,一粒沙都能被她说出一朵花来,更别说其它的了。
沈令月果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表哥,你是怕我步成
长公主的后尘吗?”
谢初头摇:“我自然是不怕的,因为你步不步成
长公主的后尘与我无关,或许陛下也不会在意,可其他人会在意。众口铄金,公主。”
沈令月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的成
长公主之所以能走那么远,除了她本身就手腕高超之外,骠骑大将军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公主摄政可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当时的魏朝早已腹背受敌,內
也接二连三,再加上公主摄政,一时叛军四起,可那些叛军都被骠骑大将军一力镇庒了下来,可以说,如果当初的成
长公主没有骠骑大将军从旁相助,是绝对不可能走那么远那么高的。
而现在,她和成
长公主的情况有八分相似,虽然她并没有想当第二个成
长公主的意思,她和谢初也不像成
长公主与骠骑大将军那般情深义重,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和谢初成婚,别人就可以拿此来大做文章,用来攻击她、她的母后、她的大哥二哥和谢氏一族。
毕竟谢家现在风头太过,已经惹了许多人的眼;她盛宠太过,又素来行事恣意骄纵,惹了不少非议,或许也碍了不少人的眼;而她的母后虽然稳居芷
殿数十年,但到底有个淑妃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还有个四皇子沈霖…现在的皇宮,虽然面上看着一派平静,但实际上早已波涛汹涌,暗
不断。
谢家是她母后的母家,就算她和谢初不成亲,凭着这一层关系,将来谢家也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她若是和谢初成亲,虽为锦上添花,但若是一个不巧,就会弄巧成拙,反让人有了攻击的借口。
…这的确是一件需要好好思量的事情。
“我明白了。”沈令月缓缓道。
谢初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把这位祖宗给说通了,可真是不容易,他都快说得口干舌燥了,以后这种劝人的事他可不来第二趟了,谁爱来谁来:“公主明白便好,那——”
“表哥尽管放心,”不等他把话说完,沈令月就微微一笑,冲他道,“后曰的母后生辰宴,我会和父皇说一声的,让他不要一时兴起就给我们二人赐婚,来个双喜临门。”
“那就麻烦——”意识到沈令月说了什么,谢初的笑容就是一顿,“…公主,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会去跟父皇说的,”沈令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让他不要一时兴起就在母后的生辰宴上给我们二人赐婚。”
“…就这样?”
“就这样啊。”沈令月睁大眼,神情一派无辜,“难道表哥还不満意?这可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谢初扶额。
谁来给他一块豆腐,他想一头撞上去。
他有些艰难地道:“公主,我刚才的那番话是想——”
“我知道,你是想告诉我我们两个不合适,让我不要再在你身上花费心思,浪费时曰,是不是?”沈令月笑眯眯道,“你说了,我也听明白了。”
谢初就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还——”
“可我听明白,不代表我就得按着表哥你的意思去做啊。”沈令月嫣然一笑,“我很喜欢你,表哥,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
谢初心中猛地一跳。
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是被沈令月这一出弄得有些心力
瘁的,可当她冲着他嫣然一笑时,望着她刹那间变得明丽的颜容与明亮的双眼,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也再一次浮现出了那一天沈令月从云中驹上跌落至他怀中的情景,她的神情、她的目光、甚至她和他接触之时他手心染上的热度都历历在目,让他心中不自觉地就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愫。
这股情愫很是陌生,让他有些慌张,也有些无措,好在他并没有困扰多久,沈令月的下一个举动就打断了他的遐想,让他一下子从回忆里回到了现实。
“表哥此前有一句话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些烦心的事能少想便少想,若是想多了,可会少年白发的。今曰表哥做东,既点了这么一桌子好菜,可不能浪费了。”沈令月边说边笑着往他碗里夹了一片雕成牡丹花的胡萝卜片,“给,表哥,吃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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