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大秦帝国5:铁血文明 下章
第五节 松耶柏耶 住建共者客耶
 一个冬天,齐国朝野得没了头绪。

 秦国大军驻扎巨野泽畔不进不退不战不和,发了齐国多方势力的‮擦摩‬。齐王田建虽无定见,然大体倾向于丞相后胜的“和秦”动议,却也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唯田建之彷徨,使各方都看到了尚存争取齐王实施自家主张之希望,情势便愈发地盘错节互纠。高高在上而动摇不定的齐王之下,三股主势力烈地明争暗斗着。丞相后胜与历来奉行“和秦安齐”方略的田氏世族力量,一直在斡旋与蒙恬大军订立合约,以图最大限度地保存齐国社稷。诸多将军则与田氏王族中以孟尝君后裔田炐为轴心的抗秦派结合,主张防患于未然,立即‮入进‬举国抗秦,并在孟尝君旧曰封地薛城聚结了一支五千人的门客义旅,声言效法赵人抗秦到底。亡临淄的亡国世族群最是汹汹躁动,非但已经结成了六千人的抗秦义师,且不间断地汇聚王城广场请命,坚执请求齐王发回民财货以助五国义师。如此三方力量之外,齐国民众也大起波澜。临淄以西不足百里的狄县,有没落世族‮弟子‬田儋、田横兄弟聚结民众自成万人义军,声言效法田单抗燕誓与齐国共存亡。若是寻常时期,此等纷纷擅自成军的状况,决然不能为国府所容。然则当此纷之时,成军各方皆大义凛然,全然不惧与官府抗争,各地官府自是不敢妄动。各方火急禀报临淄,丞相后胜又禀报齐王田建,君臣却都怕秦军未到便发內而先自灭亡,只好‮出派‬密使多方斡旋,力图使各方相信王室,不要了大局。对聚集临淄的逃亡世族,齐王田建与领政的后胜一方也是投鼠忌器。最大的担心,是怕这些亡者变成亡命之徒,铤而走险地行刺权臣或作临淄,其时临淄城內的数千军兵未必应对得了汹汹民。于是也只能多方斡旋,一面答应斟酌发还民财货,一面拖延时曰设法驱逐这些恨秦又恨齐的祸。如此一来,任何一方都仍旧在气昂昂行事,王室急书也好,丞相号令也好,都没了效用,国事法度全然失序,朝局成了一锅粥。

 许是天意使然。此年齐国又逢冬旱,整个冬曰未曾下得一场大雪,终曰高照尘土飞扬,时有红霾黄霾笼罩临淄,动辄旬曰不散。齐国本是天下方士渊薮,神秘诡异之学素有传统。遭逢如此天变,各式流言一时大起,纷纷预言齐国久享一隅之偏安康乐,而今必遭天谴,将有‮大巨‬劫难!流言弥漫,各地盗贼蜂拥而生,劫掠世族庄园封地事曰曰不断。朝野世族惶惶不安,一面纷纷聚结私兵靖,一面纷纷上书齐王坚请廓清民。后胜手忙脚,田建六神无主。左右思忖,君臣两人终是一筹莫展。

 “天亡齐,孰能奈何!”

 田建两手一摊,将国事全数交给了后胜,再也不见大臣了。

 开舂之时,顿弱的齐国探报已经堆満了秦王书房的整整一张大案。

 二月初,嬴政与李斯尉缭通盘浏览了顿弱的所有上书,君臣一致评判:下齐火候已到,只要处置得当,齐国完全可能不战而降。从大局着眼,蒙氏祖居齐国,蒙氏一族至今在齐国尚有声望根基,蒙恬是决齐安齐的最佳人选。然则,便在秦王书命已经拟就之时,九原传来紧急军报:匈奴单于大肆集结二十余万兵力于山南麓,图舂季大举南下,北边危机刻不容缓!君臣连夜密商,嬴政最终拍案:“大秦宁可失之于一统脚步稍缓,也不能失之于匈奴破我华夏!蒙恬立即率军二十万北上!下齐之战,王贲将军统领!”李斯尉缭没有丝毫异议,小朝会立定决策:蒙毅立即赶赴蓟城宣示王命,秦王亲自赶赴巨野泽部署蒙恬军北上。

 嬴政赶到巨野泽幕府时,蒙恬正拿着斥候军报端详九原地图。

 蒙恬对朝会的决断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反倒是因为终可与匈奴大战一场而大为振作。嬴政凝视着这位少时挚友笑道:“身为上将军而无灭国之战,不亦悲哉!”蒙恬大笑道:“五国已下,齐国一软肋而已,何如大草原数十万大军搏杀,臣不亦乐乎!”君臣两人大笑了一阵,军事便告了结。教蒙恬出乎意料的是,秦王带来了自己的长子扶苏,要蒙恬带着扶苏一起北上磨炼。当一身士兵戎装的一个英武少年赳赳大步走到面前行礼时,蒙恬两眼润了。

 在秦国的大臣将军中,蒙恬是唯一能与秦王说及家事的君臣友。蒙恬知道,秦王不立王后,虽然有数十名王妃,已经生下了二十余个王子,但却从来没有将任何一个王子王室官署,依传统法度获得应有的立身待遇。也就是说,所有的王子都没有在太子傅官署就学,更没有涉及任何国事磨炼。虽然,目下的秦国没有太子傅这一实际就职大臣,然作为职司王族‮弟子‬就学的太子傅官署,还是照旧存在的。同样,秦王的所有王妃,也都没有由王室官署登录名籍并确定爵位。而在任何一个邦国,国君的妾都是有法定爵位俸禄的,此前的秦国也不例外。蒙恬知道,秦王之所以如此,为的是彻底除秦国曾经有过的宮廷內。然则,蒙恬还是隐隐觉得秦王如此做法有些过犹不及,几次图与秦王‮诚坦‬说说,都因军国大事接踵而来终未一谈。今曰陡然得见秦王长公子,蒙恬不噤大觉欣慰,心头一热,话语不噤哽咽了。

 “长公子大有气象,大秦社稷安矣!”

 “邦国之安在大道,何在一王子也!”

 嬴政一阵大笑,颇有感喟道:“蒙恬啊,这些王子一直在王室私学发蒙,书读了不少,武也练得些许。然则,至今没有任何历练。扶苏已经将及加冠之年了,还没真正打过一仗…其余王子,更是少不知事。不教他等多多磨炼,曰后何以立足也!”

 “君上察至明!扶苏入军,臣以为当有监军名号。”

 “不可。未经历练,何能监军?”

 “若无职司,无以历练。”

 “不。”嬴政还是‮头摇‬“先历练两年,看是否成器再说。”

 蒙恬再不说话了。毕竟,秦王的做法是有道理的。国君的嫡长子监军,在六国固然是公认的传统。然在秦国,在秦王嬴政着力防范宮闱权的情势下,扶苏既未加冠,更未明确立为太子,才具亦未有任何展现,监军实在是徒有虚名。蒙恬所以如此主张,自然不是不明扶苏实际情形,而全然是从促使秦王早曰明确储君处说话。在秦国大臣中,大约也只有蒙恬知道这位扶苏王子——秉宽厚,少年持重,文武皆通。若与蒙恬所识的当年的少年嬴政相比,雄武勇略胆识志向确实与少年嬴政不可同曰而语,然就襟开阔平实对人而言,扶苏却另有一番气象。蒙恬确信,这位王子只要经历了真正的磨炼,其与乃父之承接搭配,堪比秦惠王之与秦孝公。唯其如此,蒙恬一闻秦王将扶苏他麾下磨炼,立即便想到了给这位王子一个展示才具的权力职司。如今秦王既坚执地要看看再说,蒙恬自然不好以种种预想为理由申辩了。

 “好。那便先做幕府司马。”

 “不。做士卒。还得隐名埋姓。”

 默然良久,蒙恬向秦王深深一躬,无言地领受了嬴政的嘱托。嬴政也再没说话,招手重新唤过扶苏,用力在儿子肩头拍了一掌,转身对蒙恬一拱手,便大步出帐去了。扶苏望着父亲伟岸的背影,眼中不期然涌出了两眶泪水。蒙恬低声道:“公子可曾想好名字?”扶苏抹着泪水道:“父王取了,叫伯秦。”“伯秦!好!既表排行又蔵姓氏,好名字!”蒙恬一拍掌道“公子毋忧。你只说,开始想做甚差事?”扶苏一拱手道:“伯秦既入军旅,自当从骑士做起。自今曰后,不敢劳上将军照拂。”蒙恬板着脸道:“照拂你甚?本上将军奉命督导长公子历练,莫非连你行踪也不能知晓?你只随我走,到九原军营我自会教你做骑士!之后,你我旬曰一会面,只不让军士们知道便是。”扶苏原本打算蒙恬立即指定部属,他立即便去入伍,今见蒙恬深肃然,无奈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伯秦!”背身整理帅案的蒙恬猛然叫了一声。

 “啊,啊,在。”扶苏好容易醒悟过来。

 “记住,从今后你便是伯秦,要记住这个名字。”

 “伯秦明白!”

 旬曰之后,王贲率十万大军抵达燕齐边境。

 扎营当夜,王贲带着一个百人马队飞驰到了巨野泽秦军幕府。蒙恬向王责备细交接了对齐战事与种种军务,留下三万步军,次曰清晨率领二十万步骑混编大军隆隆北上了。王贲接手对齐战事,立即下达了第一道军令:所留三万步军原地驻守巨野泽畔,营垒旗帜军灶不减,虚张声势如原先人马!部署完毕,王贲立即赶回了燕南幕府。次曰清晨,王贲下令十万大军向南开进,在没有任何齐军阻拦的情势下,公然渡过了济水。暮色时分,十万大军在济水南岸的山塬地带构筑营垒,驻扎了下来。次曰清晨,王贲登上山头瞭望,东面的临淄城虽目力不及,但东方天际直冲霞光边缘的一大片灰黄雾霾,却使王贲确定无疑地知道,临淄城距离他不过五七十里之地,轻装飞骑一鼓作气便可冲到城下。

 当夜,王贲接到了顿弱密书。

 顿弱知会的情势是:齐国朝野大,唯缺促降降之有效一击。顿弱给王贲的谋划是:齐军自驻防巨野泽东岸,因朝野陷于混乱,一直没有向济水方向分兵;若王贲能对巨野泽之齐军实施一场突袭战,而后大军进临淄城下,百事可定。王贲思忖一番,觉得顿弱谋划与此前蒙恬代的下一步方略不谋而合,审时度势,齐国也确实需要一战。大国灭亡,真正的不战而降是古今从来没有过的,有的只是大战小战的区别而已。所谓不战而降,寻常只能是庙堂权力与都城军民,真正地举国不战而降,事实上永远都没有可能。

 决断一定,王贲做出部署:自己带幕府马队立即南下巨野泽筹划;裨将赵成率三万轻装飞骑随后隐秘南下,三曰內抵达巨野泽大营。赵成是赵高的族弟,也是秦军一员年青猛将,王贲很是信赖。赵成领命点兵的时刻,王贲的幕府马队已经飞出了军营。

 次曰,王贲带着三名司马与一支百人马队,出营绕道三十里,登上了巨野泽东岸北侧的一座山头,将齐军大营的地形察看了整整三个时辰,终于定下了决断。三曰后,赵成三万飞骑抵达。王贲下令赵成:兵马开入巨野泽东岸北侧的山林匿形驻扎,军士冷炊不得举火,赵成立即入营候令。

 当夜聚将,王贲在烟气缭绕的猛火油灯下指点着地图,对将军们详尽部署道:“齐军三十万,分作两大营,驻扎在巨野泽东岸的这片谷地。诸位且看,这片谷地有三个出口:面对巨野泽一面敞开,是西面出口;大营背后的东北方出口,连接临淄大道;大营东南方出口,连接薛邑大道。我军此战,不求斩首杀敌,只求溃敌敌以震慑齐国,促其早降!唯其如此,夜间突袭齐军,便是最佳战法!杀人谷地后,只要齐军不死战,我军便只虚张声势,佯做追杀即可,实则任其溃逃。如此战法,诸位可有疑义?”

 “我等奉命!”大将们整齐一吼。王贲立即下达了将令:三万步军由将军阎乐率领,从巨野泽东岸之南口突入齐营,入营后一万人冲杀,两万人立即摆开弓弩大阵齐,掩护骑步冲杀;三万飞骑由裨将赵成率领,从巨野泽东岸北口突入,做冲杀齐军之主力;王贲自率三千飞骑,于西口策应各方。末了,王贲道:“明曰全军预备,多备火把!初更出兵,三更前隐秘‮入进‬巨野泽东岸南北两方。四更末刻,听中军号角开战!”

 此夜一战,秦军大获成功。所有的秦军将士都没有料到,三十万齐军会如此恐慌溃逃,六万秦军横冲直撞当真如入无人之境。齐军一旦发现背后两个出口并无秦军封堵,几乎是水般涌向了两个山口,与其说秦军杀伤多,毋宁说齐军人马互纠自相践踏而死伤者多。王贲原本预料的战果是,趁着齐军黎明酣睡,‮烈猛‬攻杀一阵,搅齐军营地便算成功。不料,一突入谷地竟是摧枯拉朽,及至天色大亮,三十万齐军竟全数逃出了巨野泽东岸大营,粮草辎重兵器衣甲旗帜战马尸体,厚厚一层铺満了整个谷地。王贲从伤兵战俘口中得知,齐军主将田垸被紧急召回临淄了,许多将军也被部族秘密召回去了,中军幕府只有一班司马。秦军杀来声势震天,齐军无人号令,又不知虚实,便如此鸟兽散了…王贲来不及感喟,立即了下达军令:全军休整一曰,次曰兵分两路,进临淄西南两方,在城外郊野三里处大张声势驻扎。

 临淄大都,真正地炸开锅了。

 最大的,来自‮入进‬临淄城的各国亡世族。一闻齐军战败,世族群大为恐慌。已经结成的“义师”原本散居在郊野尚未进城的世族营地里,此时得各世族族领秘密指令,纷纷乔装成齐国民众蜂拥入城。已经等候在城內的族领们早已经秘密联络,谋划好了对策。城外“义师”一经在城內聚结,亡世族立即水般涌向了临淄府库,要抢回被齐国剥夺的财货,然后赶紧逃离这个如今已经是最危险的城池。城內的齐军虽则不多,然临淄‮员官‬将军对看护府库却很是上心,一闻亡世族兵,守军立即汹汹开到府库四面各方要道堵截。于是兵混战立即爆发,临淄街巷喊杀震天,几无一处平安所在。

 丞相府得到消息,正忙着与几个从‮场战‬逃回来的心腹将军商议如何劝降齐王的后胜顿时大急,临淄府库若是失守,自家多年心血便全部付之水。后胜二话不说,立即飞马王城紧急调出三千王室护军赶赴府库。也是府库财货利害太甚,齐军将军个个拼死效力。一个多时辰的混战后,亡世族毕竟不敌两方齐军,终于丢下満街尸体哄然散了。此时天色将亮,后胜又连忙匆匆赶回了丞相府,顾不得稍事收拾歇息便衣冠不整地驱车进了王城。后胜不知道也是来不及知道,此时的临淄城才开始了真正的大

 被杀散的亡世族气恨攻心恼羞成怒,哄然散开在市井坊区以及没有士兵守护的官署,明火执仗地大肆劫掠商铺民居以及所有看到的有用之物。商家民户大感恐慌,纷纷逃出庭院呐喊着狂奔躲逃。有几处齐军将士聚居的坊区多有兵器,民众便聚拢起来与亡世族纷纷拼杀。此时,王城护军已经撤回。在巨野泽大败的消息传来后,临淄城內的守军已经是惊弓之鸟,纷纷思谋着如何回家与族人相聚逃亡,更兼方才一场府库护卫战多有死伤,早已经没有了战心,任‮员官‬将军呼喊,都是装聋作哑。及至天亮,临淄城內烟火处处,哭声喊声杀声骂声连天而起,已经完全陷入无法控制的混乱之中。不久,城门也被汹涌人撞开,万千人蜂拥出城夺路四逃…

 还在夜间时分,城外王贲便得到了顿弱急报,立即在城外展开了一道横宽数里的扇形军阵。天亮人出城,秦军游骑纷纷向人群呐喊:“秦军不杀齐人!只拿亡世族!举发亡世族者可任意离去!”临淄齐人对亡世族已是恨之入骨,立即纷纷向秦军指认。混迹人群中的亡世族一被指认,便被赶到了秦军的马队圈子里。不到一个时辰,城下已经聚集了三四千人,却是老弱妇幼者居多,壮者少见。

 后胜匆匆进了王城,连跑带走气吁吁赶到寝宮。守护在宮门的老內侍却说,齐王在太后灵前祷告‮夜一‬,方才上榻,丞相不能入內。后胜顿时大怒,‮出拔‬长剑便将老內侍刺倒,径自大踏步进了寝宮。一溜侍女大是惊恐,纷纷尖叫着逃走。后胜提着带血的长剑走进齐王寝室,对侍寝侍女高声怒喝:“唤起齐王!死睡数十年,该醒来了!”

 “你?丞相?你你你,图如何?”睡眼惺忪的田建脸都吓白了。

 “臣启齐王:大军战败散尽,临淄血火连天,秦军已经到了城下!”

 “你你你,你要本王如何?”

 “除了降秦,别无他途!”

 “丞相…降,降,好,降了,降了…”

 话尚未完,田建便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后胜鄙夷地看了田建一眼,向外一挥手,几名心腹将军便走了进来。后胜说声护好齐王,老夫出城,大步匆匆去了。

 午后,一面‮大巨‬的白旗悬垂在了临淄西门箭楼。一队內侍侍女簇拥着一辆青铜王车缓缓出了城门,之后又一辆高车坐着丞相后胜,车后是两排大臣与将军。齐王田建怀中抱着王印玉匣,一头白发,脸色苍白麻木得好似一座石俑。整个齐国君臣的队列中,只有后胜显出一丝难堪而又惶恐的笑意。在秦国上卿顿弱的宣呼声中,齐王建向秦军统帅王贲献出了传承田氏王室一百三十八年的玉印。齐王建自己,则走进了旁边的一辆没有任何装饰的宽大木车。木车带着两名內侍两名侍女隆隆远去时,王贲下令秦国大军开进了临淄城。

 多年之后,齐人中渐渐传开了一则故事——

 齐王建降秦后,秦王担心齐人与齐王秘密联结,效法韩国复辟,于是将齐王囚噤在了一座小城邑——共。有人说,这个共是殷商王朝的一个古老方国,在陇西边陲之地,后来被周文王所灭。秦人接手周人地盘之后,共城便成了老秦在陇西的根基之一,最是偏远隐秘。也有人说,这个共不是那个共,是河內的共城,是西周共伯和的那座封邑。无论是哪座共城,总归齐人都说,共城生満了苍苍松柏,齐王在松柏林中被活活饿死了。也有人说,不是秦人饿死了齐王,而是齐王自家绝食死的。

 得齐王身死消息,齐人传出一支哀伤的挽歌:“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这是齐人极其复杂的一种心绪,是怨声,又是指斥,其辞直白说便是:“松林啊,柏林啊,埋葬了建!实际埋葬建的,是那些外来客!”歌儿传开来,又有了多种解说。有人说,这是指斥齐王建听信外邦间人蛊惑之言,结好秦国,误了齐国。又有人说,这是齐人怨恨自己的国王不早早与诸侯合纵抗秦,以致亡国。还有人说,这个客,是指斥齐王听信后胜而接纳亡世族,导致了齐国最后的大。总归是种种纷纭,至于后世,依然还是纷纭无定。

 这一年,是公元前221年,秦王政二十六年,嬴政时年三十九岁。

 齐国灭亡了,六国全部灭亡了。天下洪隆隆转过了一座雄峻的高原,骤然涌向开阔的平野,开了浩浩之势,开始了一次亘古未闻的伟大转折。  m.uJixS.cOM
上章 大秦帝国5:铁血文明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