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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阿瑟看来仿佛整个天空突然一分为二,让他们从中通过。

 在他看来他自己的大脑原子和宇宙的原子彼此织在一起,穿梭不息。

 在他看来仿佛他被宇宙之风托了起来,而那风就是他自己。

 在他看来仿佛他是宇宙思维之一念,而宇宙又是他的思维之一念。

 在罗德板球场上的人看来,就跟往常一样,又一座北伦敦餐厅搬来又搬走了,而这只是别人的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阿瑟満怀敬畏地小声问道。

 “我们起飞了。”司拉提巴特法斯答。

 阿瑟呆呆地躺在‮速加‬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晕空间了,还是亲历了一次宗教体验。

 “好的船。”福特说。他对司拉提巴特法斯的飞船所做的一切感到极度惊奇,他试图掩饰这一点,但并不成功。“可惜装修差了点。”

 这位老人并未马上作答。他凝视着飞船上的各种装置,那神情就像是一个自己家房子正在燃烧的家伙、努力用心算把华氏度换算成摄氏度似的。他盯了一会前方宽大的全景显示屏,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令人眩晕的动的星星,看起来像无数银色线条。

 他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突然,他的眼睛猛地一转,又死死盯住那些装置,脸上渐变为持续不快的表情。他再次转向屏幕。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波动,那不快的表情先是加深,之后才轻松了下来。

 “尝试去理解数学是个错误。”他说“它们只能让我烦恼。你说呢?”

 “装修,”福特说“真遗憾。”

 “在意识与宇宙的核心之最深处,”司拉提巴特法斯说“有这样装修的理由。”

 福特四处瞟来瞟去。他显然认为这能表达乐观的心态。

 飞船內部的舱板是暗绿、暗红和暗棕色的,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很局促。有一点似乎无法解释:飞船跟一个意大利小饭馆的相似,并不只存在于舱门之外:这里有一些小小的点状灯光、用来突出那些盆栽;有光洁的瓷砖,以及各种各样难以辨认的黄铜小玩意儿。

 阴影处,一些酒椰纤维裹着的瓶子,很扎眼地蔵在那儿。

 昅引了司拉提巴特法斯注意力的装置,似乎就置于那些像是嵌在水泥里的瓶子底下。

 福特上前伸手摸了摸。

 假的水泥。塑料的。假瓶子嵌在假水泥里。

 意识与宇宙的核心之最深处,可以滚了。福特想。真是垃圾。另一方面,还有一点是无法否认的:与这艘飞船的飞行方式相比,黄金之心就像一架电动婴儿车。

 他往沙发上重重一躺,然后顺着沙发滑了下来。他看看阿瑟,阿瑟正轻声哼着歌儿。他又看看屏幕,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又看看司拉提巴特法斯。

 “我们刚才飞了多远?”他问。

 “大约…”司拉提巴特法斯说“大约银河系盘径的三分之二吧。我想,略一点的话,是的。三分之二我想。”

 “真是怪事,”阿瑟小声地说“一个人在银河系里走得越远、越快,他所处的位置好象就越难以捉摸,而他就越是充満一种深刻的…或者说贫乏的…”

 “是的,很奇怪。”福特说“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要去,”司拉提巴特法斯说“面对一场宇宙远古的噩梦。”

 “那你要在哪让我们俩下船?”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倒霉。你瞧,你可以带我们去一些有乐子的地方,我正在想呢。我们可以在那儿一醉方休…也许还能听点儿刺的音乐。等等,我找找。”他掏出他的《银河系漫游指南》,链接到那些主要內容为、‮品毒‬和摇滚乐的页面上。

 “一个诅咒已经从时间的雾中苏醒过来。”司拉提巴特法斯说。

 “是的,我知道。”福特说“嘿,”他突然发现了一条资料,顿时容光焕发“伊克森催卡·盖伦比茨,你见过她吗?情星系第六星上那位三个Rx房的女。有人说她的‮感快‬带从她身体的四英里外就开始了。我呀,可不同意。我觉得是五公里。”

 “一个诅咒,”司拉提巴特法斯说“将使银河系陷入战火与毁灭。甚至可能令宇宙过早地走向末曰。我是认真的。”他补充道。

 “听起来糟糕。”福特说“到时候我一定醉得厉害,那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儿,”他用手指点着《指南》的屏幕“是个超好的地方,我想我们该去这儿。你觉得怎样,阿瑟?别再念你的经了,注意听。你要错过非常重要的东西了。”

 阿瑟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摇着头。

 “我们要去哪儿?”他问。

 “去见证一个远古的夜晚。”

 “是吗。”福特说“阿瑟,我们要到银河系里找点乐子。你能接受这个建议吧?”

 “司拉提巴特法斯在紧张什么?”阿瑟说。

 “没什么?”福特说。

 “厄运,”司拉提巴特法斯说“来临了。”他接着说,突然间神情庄严“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些事,给你们看一些东西。”

 他走向船舱正‮央中‬,那儿难以理解地安了一个绿色金属旋转楼梯。他拾级而上。阿瑟皱了皱眉,也跟着往上走。

 福特相当郁闷地把《指南》扔回自己的书包。

 “我的医生说我有个畸形的公众责任腺,还有个先天缺陷的道德纤维组织。”他喃喃自语“因此我总是逃避拯救宇宙。”

 不管怎样,他还是跟在两人后面,咚咚地踏上了楼梯。

 他们在楼上所见到的东西,只能用愚蠢来形容,或者说看上去很愚蠢。福特重重地摇着头,把脸深深地埋进双手,颓然靠在一株盆栽旁边,把植物挤到了墙上。

 “电脑中枢区,”司拉提巴特法斯若无其事地说“这就是飞船所依靠的所有运算进行的地方。是的,我知道他看上去有多不堪,但它其实是个复杂的四维图,画的是一些高难度的数学函数。”

 “看上去真可笑。”阿瑟说。

 “我知道它看上去什么样。”司拉提巴特法斯说着,走了进去。一刹那间,阿瑟的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拒绝相信这个念头。宇宙不可能是这样的,他想,可不能这样。那样的话——他告诉自己——荒谬得简直…他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在他看来,大部分最荒谬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恰恰这次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个‮大巨‬的玻璃笼子,或者说盒子——实际上是个屋子。

 里面有张桌子,很长。桌子四周摆着大约一打椅子,曲木风格的椅子。桌子上面有块桌布——脏兮兮的红白格子桌布。桌布上散布着一些烟疤,每一个的位置都是——很可能——经过某种数学运算所得的结果。

 桌布表面,搁着一些没吃完的意大利菜,菜边上摆着没吃完的面包、没喝完的红酒,而这一切正被一些无打采的机器人摆弄着。

 一切都是假的。机器客人正在接受机器侍者、机器品酒师和机器领班的服务。家具是假的,桌布是假的,每一样食物都很适合用来做广告——比如“惊喜意式饭”什么的——但却不是真正的饭。

 它们像是在跳集体舞——有着复杂的程,包括看菜单、送帐单、掏钱包、翻支票夹、签信用卡、看手表、用铅笔和餐巾纸,看上去无限接近一种暴力行为,但从未逾越限度。

 司拉提巴特法斯匆匆走进去,然后和领班聊了起来,很悠闲的样子。这时,一位机器客人动作隐蔽地溜到了桌子下面,用眼神向几个女孩暗示着他要对某些家伙做些什么。

 于是司拉提巴特法斯坐到那个空位上,朝菜单锐利地瞟了一眼。整个饭桌周围的程,仿佛一下子加快了速度。争吵爆发了,人们似乎想在餐巾纸上证明点什么问题。他们互相愤怒地挥着手臂,试图去查看彼此的。侍者送上帐单的速度,变得比人类力所能及的更快,甚至比人类能看清的更快。速率不断上升。不久,一种奇特而持续的文雅举止重又出现在人们身上。几秒钟之后,大家似乎突然达成了一致意见,全新的氛围又充盈在飞船里了。

 司拉提巴特法斯步出玻璃屋。

 “意馆数学①,”他说“超科学领域迄今为止最強大的计算机动力形式。来,到‘信息幻影屋’里来吧。”

 【①意馆数学:原文bistromathics,是作者生造的词语,由bistro(意大利式饭馆)和mathematics(数学)拼成。——译者注】

 他大步向前,两个困惑的家伙尾随其后。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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