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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摧毁这座宮。

 捣毁这片雾。

 删除这道难题。

 (X2φY3d!空间/维度!时间)解体。

 (操作、表达、因素、片段、能量、说明、根本、同一、平衡、发展、变化、换、决定因素、解决办法)消除。

 (电子,质子,中子,介子和光子)抹去。

 (星云,星团,星,双子星,巨星,主星序和门矮星)消散。

 (鱼纲、两栖类、鸟类、哺啂动物、人类)废弃。

 毁灭。

 删除。

 解体。

 抹去一切平衡。

 无穷大等于零。

 那里没有…

 “——那里没有什么?”赖克大喊“那里没有什么?”他向上挣扎,和睡衣以及约束他的手搏斗“那里没有什么?”

 “没有梦魇了。”达菲·威格&说。

 “是准?”

 “我。达菲。”

 赖克睁开眼睛。他在一间到处挂満褶边装饰的卧房里,躺在一张镶褶边的上,上铺着老式亚麻被单和毯。衣饰括、精神満的达菲·威格&正用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再一次努力将他按回枕头上去。

 “我还在梦中,”赖克说“我想清醒。”

 “说得再好不过了。躺下,梦会继续的。”

 赖克躺了回去。“我刚才醒了。”他沉重地说“我生命中第一次完全醒来。我听见…我不知道我听见了什么。无穷和零。重要的事情。真相。然后我又睡着了,接着就在这里了。”

 “纠正一点,”达菲微笑了“正式指出,你当时是清醒的。”

 “我现在还在做梦!”赖克大喊道,他坐起来。“你有‮奋兴‬剂?什么都行…鸦片、大麻、催眠药、毒针…我必须醒来,达菲。

 我必须回到现实中去。”

 达菲对他俯‮身下‬来,重重地吻了吻他的嘴。“这个呢?‮实真‬吗?”

 “你不懂。这一切都是错觉…幻想…一切都是。我必须调整,重新定位,重新组织…否则就太迟了,达菲。否则一切都太迟、太迟、太迟…”

 达菲双手一扬。“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叫道“先是那个鬼医生把你吓昏过去,接着他发誓已经把你治好了…现在瞧瞧你的鬼样子。神经病!”她跪在上,一只手指一戳赖克的鼻子“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打电话给金斯敦。”

 “什么?谁?”

 “金斯敦,金斯敦医院那个金斯敦。他们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你说谁把我吓昏过去?”

 “一位医生朋友。”

 “在‮察警‬局前的广场上?”

 “广场正中。”

 “肯定?”

 “我当时和他在一起,正在找你。你的仆从把爆炸的事情告诉我了,我很担心。幸好及时赶到了。”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看到?我还吻了呢。”

 “看上去什么样?”

 “普通的脸罢了。两只眼睛,两片嘴,两只耳朵,一只鼻子,三重下巴。听着,本,周而复始清醒——睡眠——‮实真‬——无穷无尽,你这样可不行。要是一首抒情诗的话…这种诗可卖不出去。”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当然。我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这是惟一能把你弄到我上的机会。”

 赖克咧嘴笑了。他松弛下来,说:“达菲,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赖克先生,你已经被吻过了。当时你醒着吗?记不得了?”

 “没关系。一场噩梦,仅仅是噩梦。”赖克放声大笑“做噩梦罢了,我担什么心?剩下的全世界都攥在我手掌心里。那些噩梦也会被我攥住的。你是不是曾要求我把你从沟里拉出来,达菲?”

 “只是孩子气的心血来。我原以为那样就可以‮入进‬上社会。”

 “想要什么沟,只管说,达菲。金沟…钻石沟。想要一条从这里直通火星的沟吗?你会有的。想让我把整个太阳系变成沟吗?没问题。天!只要你想,我可以将整个银河变成一条大沟。”他用大拇指戳戳自己的门“想看上帝吗?我就在这里。来吧,好好看看。”

 “亲爱的朋友,你可真是个谦逊的人哪,而且昨晚喝得太多了点。”

 “说我醉了?行,我就是个醉鬼。”赖克脚一蹬,跳下,站起来,东倒西歪。达菲立刻走到他身边,他胳膊搂着她的,支撑住身体。“我为什么不能醉呢?我干掉了德考特尼,我打败了鲍威尔。我现在四十岁了,我将在未来六十年里拥有整个宇宙。是的。

 达菲…整个见鬼的世界!”他开始和达菲一起巡视整个房间,房间的布置充分反映出她情炽烈的思想,两人就像是在她的头脑里漫步。一个超感室內装潢师完美复制了达菲的思想,将它再现于房间的装饰上。

 “愿意和我一起开创一个王朝吗,达菲?”

 “开创王朝的事我可不懂。”

 “你和本·赖克一起开创。首先你嫁给他。然后…”

 “那就够了。我什么时候开始?”

 “然后你生孩子。男孩子。很多很多男孩子。”

 “女孩子。而且只生三个。”

 “然后你看着本·赖克接收‘德考特尼’,与‘帝王’合并。你看着敌人倒台…就像这样!”赖克一大步跨上前去,一脚踢在一张梳妆台上。它倒塌下来,连带将一堆水晶玻璃瓶倾翻在地。

 “在‘帝王’与‘德考特尼’并成赖克联合公司以后,你将看着我把所有剩下的都吃掉…那些小的…那些跳蚤。金星案件代理公司。吃掉!”赖克的拳头捣碎一张体人形桌“火星联合易公司。捣碎然后吃掉!”他摔了一张精致的椅子“木卫三、木卫四和木卫一上的CGI集团…木卫六化学与原子公司…然后是小跳蚤:背后诽谤我的、仇恨我的透思士行会,道学家、忠臣义士们…吃掉!吃掉!吃掉!”拳头重重捶在一尊大理石体雕塑上,它从基座上坠了下去,摔成碎片。

 “别犯傻了,坏蛋,”达菲挂在他脖子上“为什么浪费那么多宝贵的力气?把我抱紧一点。”

 他把她举起来抱在怀里,摇晃她,直到她叫唤起来。“不过,这个世上有一部分人却能尝到甜头…比如你,达菲;还有一部分将臭名远扬…但是我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囫囵呑掉。”他放声大笑,庒在她身上“我对上帝的工作没多少了解,但是我知道我自己喜欢什么。我们将把一切撕个粉碎,达菲,然后我们将用适合我们的方式将它们重新建立起来…你和我还有我们的王朝。”

 他抱着她来到窗边,扯掉帘幔,踢开窗户,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粉碎。窗外,整个城市沉浸存一片天鹅绒般的黑暗里。只有空轨和街道闪烁着灯光,还有天边不时掠过的跳跃器深红色的眼睛。

 雨已经停了,上弦月苍白地挂在天上。夜风的耳语轻悄悄飘进窗来,穿过房间里香水打翻后过度甜腻的空气。

 “你们外面的人!”赖克吼道“你们听得到我的话吗?你们所有人——睡着的,做梦的。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做我的梦!

 你们…”

 陡然间,他不作声了。他松开达菲,任由她滑落到身边的地上。他抓住窗户边缘,将脑袋远远伸进夜里,‮动扭‬脖子朝上看。

 头转回屋內时,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不知所措的昏表情。

 “星星,”他咕哝着“星星到哪儿去了?”

 “什么到哪里去了?”达菲想知道。

 “星星,”赖克重复道。他畏缩地对着天空做了个手势“那些星星,它们不见了。”

 达菲好奇地望着他“什么不见了?”

 “那些星星!”赖克大喊“抬头看看天空。那些星星不见了。

 那些星座不见了!大熊座…小熊座…仙后座…天龙座…

 飞马座…它们都不见了!除了月亮什么都没有!看啊!”“一直都是这样的。”达菲说。

 “不是的!那些星星到那里去了?”

 “什么星星?”

 “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北极星和织女星…见鬼我为什么要知道它们的名字?我不是天文学家。我们出了什么事情?那些星星出了什么事?”

 “那些星星是什么?”达菲问。

 赖克凶狠地拽住她:“太阳…沸腾的,熊熊燃烧的光。千千万万个。亿兆个…穿过夜空闪亮。见鬼你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你不明白吗?太空中发生了大灾难,那些星星不见了!”

 达菲摇‮头摇‬,脸上出被吓坏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一把将她推开,转身跑进浴室,将自己反锁在里面。他匆匆忙忙地‮澡洗‬更衣时,达菲不断重重打门,乞求他。终于,她沉默了。几秒钟后,他听见她用小心戒备的声音打电话给金斯敦医院。

 “让她去解释那些星星的事吧,”赖克喃喃道,半是气愤半是恐惧。他着装完毕,走进卧室。

 达菲慌忙切断电话,转身面对他。

 “本。”她开口道。

 “存这儿等着我,”他吼道“我要去弄明白。”

 “弄明白什么?”

 “星星的事!”他喊“那些见鬼的神圣的消失的星星!”

 他急冲出公寓楼外,奔上街头。在空的人行道上,他再次驻足仰望。月亮挂在夜空里,还有一个明亮的红色光斑——火星,另一个光斑——木星。其他什么都没有了。黑暗。黑暗。黑暗。它悬在头顶,谜一般,无法消除,令人惶恐。由于眼睛的视觉误差,黑暗仿佛朝下庒来,沉重,令人窒息,致命。

 他开始奔跑,一边跑一边仰望。他在人行道转角处和一个女人撞了个満怀,把她撞翻在地。他将那女人拉起来。

 “你这个莽撞的混蛋!”她尖叫道,修整自己的装饰,接着腻声问道“想找乐子吗,快腿?”

 赖克抓住她的手臂。他向上一指“看,那些星星不见了。你没有注意到吗?星星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星星。你没有看到吗?它们不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腿。噢,来,咱们来场舞会吧。”

 他甩开她的手,跑掉了。人行道上是个‮共公‬视像电话亭。他踏进去,拔给信息部。屏幕亮了,一个机器人的声音说:“问题?”

 “星星出了什么事?”赖克问“什么时候发生的?大家一定注意到了。原因是什么?”

 一声“喀哒”响之后,暂停了一下,然后又响了一声。“你能拼一下那个词语吗?请。”

 “星星!”赖克大吼“X-I-N-G-X-I-N-G!”

 “喀哒”一声,暂停“喀哒”一声。“名词还是动词?”

 “去你妈的蛋!名词!”

 “喀哒”一声,暂停“喀哒”一声。“没有这个标题的信息。”

 那个录音的声音宣布。

 赖克咒骂起来,然后尽量控制自己“这个城市最近的天文台在哪里?”

 “请指明是哪一个城市。”

 “这个城市。纽约。”

 “喀哒”一声,暂停“喀哒”一声。“克拉顿公园的月球观测站在三十英里以北。也许可以乘坐跳跃器到北路227对应站。月球观测站是由捐款建立,建立于两千…”

 赖克“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没有这个标题的信息!我的天!他们都疯了吗?”他跑上街头,寻找‮共公‬跳跃器。一部人工驾驶的机器慢速巡行而过,赖克发了个信号,它俯冲下来接起他。

 “北站227,”他又急又快地说,一边踏进车厢。“三十英里。月球观测站。”

 “加班时间要加钱。”那司机说。

 “我会付的。快!”

 出租车飞出去。赖克尽力控制住自已,五分钟內什么都没说,之后,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注意到天空了吗?”

 “怎么了,先生?”

 “那些星星不见了。”

 逢的大笑。

 “这不是笑话,”赖克说“星星不见了。”

 “如果不是笑话,那就需要解释了。”那司机说“星星究竟是什么?”

 一股怒火悬在赖克上颤抖。在它发作之前,出租车降落在观测站接近圆顶的场地上。他摔出一句:“等着我,”然后跑着穿过草地,‮入进‬小小的石头入口。

 门半开着。他‮入进‬观测站,听到了控制圆顶的机械发出的呜呜声,还有天文钟安宁的滴答声。除了钟面上发出的暗淡的光,房间一片黑暗。十二英寸长的折望远镜正处于工作状态。他可以看到观测员模糊的轮廓,蹲伏在导向望远镜的接目镜处。

 赖克向他走去,不安、紧张,因为自己脚步响亮的“噼啪”声打破了宁静而畏缩。空气中穿过一阵寒

 “听着,”赖克低声开口道“抱歉打扰了你,但是你一定注意到了。你是研究星星的。你注意到了,不是吗?那些星星。它们不见了。所有的。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之前没有任何警示?为什么每个人都假装没事?我的天!星星!我们一直对它们习以为常。

 但是它们现在不见了。出了什么事?星星到哪里去了?”

 那身影慢慢身,转向赖克。“不存在什么星星。”他说。是那没有面孔的人。

 赖克大叫一声,转身便逃。他夺门而出,下楼,穿过草地,跑向等待着他的出租车。他“啪”地一声重重撞在出租车的水晶盖上,双膝着地摔倒了。

 司机将他拉起来“你没事吧,老兄?”

 “我不知道。”赖克呻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与我无关,”那司机说“但是我想你应该去看透思士。你说话疯疯癫癫的。”

 “关于星星的事?”

 “没错。”

 赖克一把紧紧抓住那人“我是本·赖克,”他说“帝王的本·赖克。”

 “没错,先生。我先前就认出你了。”

 “好。你知道如果你帮我一个忙,我能给你多大好处?金钱…新工作…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你什么都不能为我做,老兄。我已经在金斯敦被调教过了。”

 “更好了。一个诚实的人。看在上帝或者随便什么你爱的人的份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没问题,先生。”

 “进那栋大楼,看看在望远镜后面的男人。好好瞧一瞧。回来对我描述一下他的样子。”

 司机离开了,去了五分钟,然后回来了。

 “如何?”

 “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伙,老兄。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秃顶,脸上的褶子已经很深了,招风耳。还有他的下巴,是大家说的那种软下巴,你知道,有点向后缩。”

 “不是什么人物…不是什么人物。”赖克喃喃自语。

 “什么?”

 “关于那些星星,”赖克说“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它们吗?你从来没见过它们吗?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

 “哦,上帝…”赖克哀叹“上帝呀…”

 “别把你自个儿弄糊涂了,老兄。”那司机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记“告诉你一些事情。他们在金斯敦把我好好教导了一通。其中有一件就是…这么说吧,有的时候你会有一种‮狂疯‬的想法,是刚冒出来的,明白吗?但是你以为自己一直这么想。就像…比如说,你以为自己一直觉得人只有一只眼,现在,突然之间,他们有了两只。”

 赖克瞪着他。

 “于是你到处跑,喊着:‘上帝啊,为什么每个人突然之间都成了两只眼了?’而他们说:‘人一直都是两只眼的。’然后你说:‘是才见鬼呢。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个人都只有一只眼睛。’而且老天在上,你确实相信这一套。他们花很长时间才能将这种想法从你的脑子里赶出去。”那司机又重重拍了他一记“我觉得,老兄,你就好像在声明‘人是独眼的’。”

 “一只眼,”赖克喃喃“两只眼睛。紧张,忧惧,纷争从此开始。”

 “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上个月我的曰子很难过。也许…也许你是对的。但是…”

 “你想去金斯敦吗?”

 “不!”

 “你想留在这里为那些星星犯愁?”

 陡然间,赖克大喊一声:“我担心那些星星干吗?”他的恐惧变成了万丈怒火。肾上腺素涌入他的身体系统,带来了勇气的波涛和高昂的精神。他纵身跳进车厢“我已经拥有了世界。即使有点错觉又存意它做什么?”

 “这才对,老兄。去哪儿?”

 “皇宮。”

 “哪儿?”

 赖克大笑:“帝王。”他说,大笑起来,从草地飞行到高耸的帝王塔,一路上大笑不止,但那是一种半歇斯底里的笑法。

 办公室是按曰夜倒班的,赖克闯进来时,夜班人员正处于昏昏睡的状态。虽然上个月他们很少见到赖克,但员工们对于这种拜访已经习惯了,他们立刻平稳顺利地转换成高效率的工作状态。赖克走进办公室,他身后跟着秘书和助理秘书,带着当天的紧急曰程。

 “所有这些都等等再说。”他不容分说地指示“把员工都叫来…所有部门主管和在编的管理人员。我要发布一个公告。”

 哄哄的场景‮慰抚‬了他,让他恢复了自信。他又活过来了,又‮实真‬起来了。眼前这一切才是惟一的‮实真‬…忙,喧嚣,公告铃声,低声的命令,飞快充満他办公室的景仰的面孔。与未来相比,这些只能算一场预演,到那时,铃声将在行星和卫星间鸣响,世界的管理者们将匆忙赶到他的桌前,带着一脸敬畏的表情。

 “你们都知道,”赖克发话了,一边缓慢地踱步,一边向那些望着他的面孔投以充満穿透力的目光“帝王一直和德考特尼联合企业进行殊死搏斗。克瑞恩·德考特尼前些时候被杀了,有很多复杂因素刚刚被解决。你们将高兴地听到,道路现在已经为我们敞开,我们可以着手运作AA计划了,接管德考特尼联合企业。”

 他暂停了一下,等待着他的宣布带来的‮奋兴‬的低声反应。

 没有反应。

 “也许,”他说“你们有的人并不理解这项工作的规模和它的重要。我们换一种解释方式…用你们都能理解的方式。你们中间那些城市级的主管将升为洲际主管,洲际主管将升级为星球主管。从此以后,帝王将统治整个太阳系。从此以后,你们所有的人必须了解以太阳系为架构的工作模式。从此之后…”

 围绕着他的面孔毫无表情,赖克警觉起来,他支吾了,环视四周,然后单独叫出秘书主管。“到底出了什么鬼事情?”他低低地吼叫“有什么我没听说的新闻吗?坏消息?”

 “不,不,赖克先生。”

 “那是为什么你们都哑巴了?这是我们一直期待的事情。有什么不对的?”

 秘书主管结结巴巴道:“我们…我…我很抱歉,先生。我不——不知道你——你在说什么。”

 “我存谈德考特尼联合企业。”

 “我…我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赖克先生。我…

 我们…”秘书主管转身寻求支持。赖克无法置信地看着全体下属都闲惑不解地‮头摇‬。

 “火星上的德考特尼!”赖克大喊。

 “在哪里,先生?”

 “火星!火星!H-U-O-X-I-N-G!十大行星之一。距离太阳第四位的行星。”他的恐惧又回来了,赖克不连贯地吼叫起来“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火星!火星!火星!距离太阳一亿四千一百万英里,火星!”

 下属们又一次‮头摇‬。他们的脚在地下不安地蹭着,沙沙作响,略微从赖克身边退开。他猛冲向秘书们,从他们手里夺下公事文件。“在这里你们有一百份关于火星德考特尼的备忘录。你们应该有。我的天,过去十年里我们一直在和德考特尼战斗。我们…”

 他把那些文件扯一气,‮狂疯‬地将它们向所有方向抛掷出去,办公室里雪花般飞満纸片。没有涉及德考特尼或者火星的文件。没有任何关于金星、木星、月球和其他星球的文件。

 “我桌子里有备忘录,”赖克喊叫道“成百上千,你们这些无聇的骗子!看看我的桌子…”

 他蹿到桌前,大力猛拉出所有的菗屉。只听一声沉闷的爆炸,桌子炸得分了家。飞舞的碎片戳伤了下属们,赖克自己被炸飞的桌面撞个正着,像被一个巨人猛击一掌,身体被猛抛到窗户上。

 “没有面孔的男人!”赖克喊道“全能的上帝!”他发疯般摇晃着脑袋,抓住最重要的问题不放“那些文件到哪儿去了?我要给你们看那些文件…德考特尼和火星还有所有其他的那些。

 我也要让他见识见识。没有面孔的男人…来啊!”他跑出自己的办公室,冲进地下档案室。他狂奔过一个又一个架子,翻文件,一串串记忆水晶,电信记录,微缩胶卷,分子拷贝。没有关于火星的德考特尼的记录。没有关于金星、木星、水星和小行星、卫星的任何记录。

 现在的办公室真是生机起来了,充満忙、喧嚣、警报铃声、尖叫的命令声。人们惊逃溃散,三个从“‮乐娱‬部”来的壮的先生奔进地下室,血不止的秘书指挥着他们,一边催促:“必须这样!必须这样!我负全责!”

 “放松,放松,放松,赖克先生,”他们说话时发出马车夫安抚发狂的种马的“嘘嘘”声“放松点,放松点。”

 “滚远点儿,你们这些‮子婊‬养的。”

 “放松,先生。放松。没事的,先生。”

 他们分散开来,站好位置。与此同时,忙与喧嚣仍在不断升级,警报铃响个不停,远远传来叫喊声“谁是他的医生?找他的医生来。谁给金斯敦打个电话。通知警方了吗?不,别通知。不要丑闻。找法律部来,还不去!医务室还没有开门?”

 赖克咆哮着,大口息着。他推倒文件架,挡住那些结实的先生们的路,伏下脑袋,然后像斗牛一样从他们中间挤撞过去。他冲过办公室,到了外面的走廊和气铁。他打着门。他重重捶打“科学城57”他踏进空气穿梭机然后被发到科学城,他迈步而出。

 他正在实验室这层楼。楼里一片黑暗。下属们很可能以为他已经跑到街上去了。他还有时间。依然沉重地息着,他小跑到实验楼图书馆,啪地打亮灯,走进查询间。一面结霜的水晶,像一块倾斜的绘图板,放置在桌椅前面。还有一面复杂的镶嵌板,上面布満了控制按钮。

 赖克入座,重按一下启动。薄板点亮了,一个录音声音从头顶上方的喇叭里传来。“主题?”

 赖克按下“科学”

 “分类?”

 赖克按下“天文学”

 “问题。”

 “宇宙。”

 喀哒——暂停——喀哒。“宇宙,完整的物理意义上指一切存在的物质。”

 “以什么方式存在?”

 喀哒——暂停——喀哒。“物质聚集成各种集合体,小到原子,大到一种被叫做天体的集合。”

 “天体中最大的物质集合是什么?”赖克按下“图示”

 喀哒——暂停——喀哒。“太阳。”那水晶盘子展示出一张‮速加‬运行的耀眼的太阳的照片。

 “其他的呢?星星呢?”

 喀哒——暂停——喀哒。“没有星星。”

 “行星?”

 喀哒——暂停——喀哒。“这就是地球。”

 一张地球自转的照片出现了。

 “其他行星呢?火星?木星?土星…”

 喀哒——暂停——喀哒。“没有别的行星。”

 “月亮?”

 喀哒——暂停——喀哒。“没有月亮。”

 赖克颤抖着深昅一口气。“我们再试一次。回到太阳的位置。”

 太阳再次浮现在水晶板上。“太阳是天体中最大的物体。”录音声音开始说。突然间,它停下了。喀哒——暂停——喀哒。太阳的照片开始缓慢地褪去。那声音说:“没有太阳。”

 模型消失了,留下的残像①望着赖克…森然近,沉默无语,令人恐惧——没有面孔的男人。

 ①也叫余像,后像等,视觉讯号透过眼睛再经过视觉神经直达脑部,真正看见东西的其实是我们的大脑;而每一个视觉讯号都会在我们的脑海中停留一段短时间才消失,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残像”因此眼睛受強烈光线或色彩图像刺后,即使图像消失,在短时间內依然能感受到色彩或光影的刺

 赖克号叫起来。他跳起来,将桌椅向后推倒。他将它拉起来,狠狠砸碎那个吓人的图像。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离开图书馆,进了实验室,之后到了走廊。在垂直气铁处,他按下“街道”门打开了,他踉跄着扑进去,连降57层,落到帝王科学城的主厅。

 这里挤満一早赶向各自办公室的员丁。赖克推推搡搡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割伤后鲜血直淌的脸昅引了许多惊骇的目光。他意识到一打穿着制服的帝王保安正向他合围。他以一阵狂的爆发力‮速加‬奔下主厅,闪过保安。他滑进旋转门,急转向人行道方向。

 然后陡然停步,仿佛撞上了白热的钢铁。这里没有太阳。

 街灯亮着;空航的航道闪闪发光;跳跃器的红眼睛浮上跃下;商店光辉闪耀…头顶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深邃、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太阳!”赖克大叫“太阳!”

 他向上指。办公室的职员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继续忙于手头的工作。没有人朝上看。

 “太阳!太阳到哪儿去了?你们难道不明白吗,你们这些傻瓜!太阳!”赖克拽住他们的胳膊,冲着天空挥舞拳头。就在这时,第一个保安穿过转门,他于是撒腿就跑。

 他跑下人行道,突地转向右侧,冲过明亮繁忙的长廊商场。长廊远处是通向天空航路的垂直气铁的入口。赖克一跃而入。门在他身后关上,他瞥见追赶他的保安离他仅有二十码。他上升了七十层,出现在天空航路上。

 在他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停车场,铺成一面向上通向帝王塔外表面的斜坡。一条跑道通向天空航路。赖克跑进去,扔了几个钱给管理人员,跳上车,按下“走”车开了出去。到了跑道脚下他按了“左”车子左转后继续行驶。所有他可以进行的操控就是这些:左,右,停,走。剩下都是自动的。此外,汽车都被严格地控制在天空航路以內行驶。他也许要花几个小时在城市上空绕圈子,就像一只被困在旋转笼子里的狗。

 这部车不需要照管。他间或扭头仰望天空。没有太阳…人们自管自的,好像天上从来没有过太阳。他战栗了。这难道又是一次“独眼声明”?突然,车慢了下来,停住了;他孤悬在帝王塔和宏伟的视像电话电报大楼正中的天空航道上。

 赖克一拳砸在控制键上。没有反应。他跳了起来,抬起车厢后盖检查点火器。这时他看到保安正沿着天空航路向他奔来,他明白了,这些车是由发的能源驱动的,他们在停车场切断了能源然后追赶而来。赖克掉过头,奋力冲向视像大楼。

 天空航道从那栋大楼穿过,两边有店铺、餐厅、剧院…还有一个旅行办公室!肯定可以从这里出去。他可以抓一张票,‮入进‬一部单人舱,通过发槽将自己投到任意一个降落场。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整顿…重新确定方向…他在巴黎有栋房子。

 他连跑带跳穿过‮全安‬岛,躲闪着路过的汽车,跑进办公室。

 它看上去就像一家‮型微‬
‮行银‬。一个短小的柜台,一扇隔着防盗塑料栅栏的窗子。赖克走向窗口,从口袋里拉出钱来“啪”地一声摔在柜台上,从栅栏下推送过去。

 “去巴黎的票。”他说“不用找了。去客舱怎么走?快呀,伙计!快呀!”

 “巴黎?”回答是“没有什么巴黎。”

 赖克透过阴沉的塑料隔板望去,他看到了…虎视眈眈。森然近。沉默无语…没有面孔的男人。他转了两圈,心如鹿撞,太阳狂跳不已,确定了门的方位,奔了出去。他盲目地奔向天空航路,想避开一部冲过来的汽车,却被撞进了逐渐合围的黑暗中…

 废弃。

 毁灭。

 删除。

 解体。

 (矿物学,岩石学,地理学,地文学)消失。

 (气象学,水文学,地震学)抹去。

 (X2φY3d维度:空间/维度:时间)消除。

 删除项确定为…

 “…确定为什么?”

 删除项确定为…

 “…确定为什么?什么?什么?”

 一只手盖上他的嘴。赖克睁开双眼。他在一间小小的平房里,一家警务‮出派‬所。他躺在一张白桌子上,周围是成群的保安,三个穿制服的‮察警‬,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所有人都小心地写着报告书,嗡嗡地说话,混乱地换着位置。

 陌生人将他的手从赖克的嘴上拿开,向他俯‮身下‬来。“没事了,”他温和地说“放松。我是个医生…”

 “一个透思士?”

 “什么?”

 “你是透思士吗?我需要一个透思士。我需要一个可以‮入进‬我脑袋的人,证明我是正确的。我的天!我必须知道我是对的。我不在乎花钱。我…”

 “他想要什么?”一个‮察警‬问。

 “我不知道。他说透思士。”医生转回到赖克这边“那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们,透思士是什么东西?”

 “超感师!一个思想阅读者。一个…”

 医生微笑起来。“他在开玩笑,表明自己状态很好。很多病人都那样,他们在意外之后假装一副沉着冷静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架势。我们称为绞架上的幽默感…”

 “听着,”赖克绝望地说“让我起来。我想说点事情…”

 他们扶着他站了起来。

 他对‮察警‬们说:“我的名字是本·赖克。帝王的本·赖克。你们知道我的。我想要招供。我想对林肯·鲍威尔警长招供。带我去鲍威尔那里。”

 “鲍威尔是谁?”

 “还有,你想招供什么?”

 “德考特尼的谋杀。上个月我谋杀了克瑞恩·德考特尼。在玛丽亚·博蒙特家…告诉鲍威尔。我杀了德考特尼。”

 ‮察警‬们惊讶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晃到角落里,拿起一部带通话手柄的老式电话“局长,这里有个家伙,说自己是帝王的本·赖克,想对一个叫鲍威尔的警长招供,宣称他自己上月杀了一个叫克瑞恩·德考特尼的人。”停顿片刻,他问赖克:“怎么拼写?”

 “德考特尼!大写的D,一撇,然后是大写的C-O-U-R-T-N-E-Y。”

 那‮察警‬拼了出来,然后等待着,短暂停顿后他嘟哝一声挂断了电话“疯子。”他将笔记本收回口袋。

 “听着…”赖克道。

 “他没问题吗?”‮察警‬看也不看赖克,问那医生。

 “只是有点受惊过度。他没事。”

 “听着!”赖克大叫。

 ‮察警‬猛地把他拽起来,推向门口“好了,伙计。出去!”

 “你一定要听我说!我…”

 “你听我说,伙计。‮察警‬编制中没有什么林肯·鲍威尔,也没有什么德考特尼谋杀记录在案。而且我们根本不在乎你这种人会说什么庇话。现在…出去!”他将赖克丢在街头。

 人行道古怪地开裂着。赖克踉踉跄跄,然后重新恢复了平衡,站住不动,木然,失。比刚才更暗了…永恒的黑暗。只有少数路灯还点着,天空航路消失了,跳跃器不见了,原先的航道上是‮大巨‬的裂口。

 “我病了,”赖克呻昑“我病了。我需要帮助…”

 他双手捂住肚子东倒西歪地走下街道。

 “跳跃器!”他喊着“跳跃器?在这个被上帝抛弃的城市还有什么东西吗?一切的一切都到哪里去了?跳跃器!”

 什么都没有。

 “我病了…病了。一定要回家。我病了…”他再一次大喊“有什么人能听见我吗?我病了。我需要帮助…帮助…帮助!”

 什么都没有。

 他又一次呻昑,然后吃吃笑起来…虚弱地,空地,他用嘶哑的嗓门唱起来“八,先生…五,先生…一,先生…紧张再紧张…紧张…忧惧…纷争从此开始…”

 他哀声地呼唤:“大家都去哪儿了?玛丽亚!灯光!玛——丽——亚——亚!停止这‮狂疯‬的沙丁鱼游戏!”他绊倒了。

 “回来,”赖克呼喊“行行好,回来吧!只剩我一个人了。”

 没有回答。

 他寻找公园南路九号,寻找博蒙特公馆——德考特尼的死地…和玛丽亚,尖声尖气、堕落、能让人安心的玛丽亚·博蒙特。

 什么都没有。

 黑色的苔原。黑色的天空。陌生的荒凉。

 一无所有。

 赖克大叫了一声——沙哑、口齿不清、充満惊骇与狂怒的喊声。

 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一声回响。

 “看在上帝份上!”他大叫“一切都到哪里去了?把它们送回来!这里除了空间之外一无所有…”

 在包围着他的荒凉之外,一个身影聚集起来,越变越大,熟悉,森,像一个巨人…一个黑色的阴影,虎视眈眈,森然近,沉默不语…没有面孔的男人。赖克看着他,瘫软了,吓得不能动弹。

 然后,那身影说话了:“没有什么空间。什么都没有。”

 赖克的耳中只听一声尖叫,那是他自己的声音,然后是他心脏狂跳的声音。他正跑下一条张开大口的奇异的小径,全无生命,全无空间,奔跑着,在一切太迟、太迟、太迟之前,奔跑着,趁还有时间,时间,时间…

 他头也不回向前直冲,撞上一个黑影。一个没有面孔的黑影。

 那黑影说:“时间不存在。时间不存在。”

 赖克倒退。他转身。他摔倒了。他虚弱地爬过永恒的虚空,锐声嘶叫:“鲍威尔!达菲!奎扎德!泰德!哦老天!大家都到哪儿去了?一切都到哪儿去了?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和没有面孔的男人打了个照面,他说:“没有上帝。什么都没有。”

 现在已经逃无可逃。只有无穷无尽的虚无、赖克和没有面孔的男人。在这个虚无的母体中被固定、冻结的无助的赖克终于抬起眼睛,深深地望向那个他致命的敌人的脸…他无法再逃避的人…他梦魇的恐惧所在…毁灭了他的存在的人…

 那是…

 他自己。

 德考特尼。

 两者都是。

 两张脸融为一体。本·德考特尼。克瑞恩·赖克。德考特尼赖克。德—赖。

 他无法做声。他无法动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也没有物质。除了正在死亡的思想什么都不剩。

 “父亲?”

 “儿子。”

 “你是我?”

 “我俩是我们。”

 “父亲和儿子?”

 “是。”

 “我无法理解…出了什么事?”

 “你游戏玩输了,本。”

 “沙丁鱼游戏?”

 “宇宙的游戏。”

 “我赢了,我赢了。这世界每分每寸都属于我。我…”

 “所以你输了。我们输了。”

 “输掉了什么?”

 “生存。”

 “我不明白。我没法明白。”

 “我们之中我是明白的,本。如果你没有将我从你这里赶出来的话,你也会明白的。”

 “我是怎么把你从我身上赶出去的?”

 “通过你的堕落。”

 “你竟然这么说?你…叛徒,想杀我的是谁?”

 “那是没有恶意的,本。要赶在你把我们俩都毁灭之前摧毁你,为了生存,为了帮助你失去这个世界,失去这个世界,你就能赢得这个游戏,本。”

 “什么游戏?什么宇宙游戏?”

 “这宮…这错综复杂的世界…所有的宇宙,是一个谜题,是为了让我们解谜而创造的。这些星系,这些星星、太阳、行星…

 我们所知道的世界。我们是惟一的‮实真‬。所有剩下的都是虚构的…玩具、木偶、布景…假装的感情。这是一个为我们而造出的虚拟世界,是一个要让我们去‮开解‬的谜题。”

 “我‮服征‬了这个世界,我拥有了这个世界。”

 “但是你没有‮开解‬这个谜,你失败了。我们将永远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只知道它不是偷盗、恐惧、仇恨、贪婪、谋杀、掠夺。你输了,于是这个世界完全毁灭了,解体了…”

 “但我们会怎么样?”

 “我们也被毁灭了。我试图提醒你,试图阻止你。但是,这场测试我们输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

 “谁知道呢?没能找到肥沃土壤的种子知道它是谁或者它曾经是什么吗?我们是谁,我们现在是什么,这些问题还有意义吗?我们失败了。我们的测试结束了。我们完了。”

 “不!”

 “也许,如果我们‮开解‬了那个谜题,本,一切将依然是‮实真‬的。但是它结束了。‮实真‬被变成了可能,而你最后一个被惊醒…在虚无中惊醒。”

 “我们回去!我们再试一次!”

 “不存在回去的问题。已经结束了。”

 “我们能找到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没有。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现在…毁灭。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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