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是非曲直竟谁裁
亚诺什这一吼,震得整个大厅都扑簌簌落下尘土,数百宾客个个瞠目惊舌。赛戈莱纳被他紧紧揪住衣襟,又不好挣扎,只得问道:“亚诺什少爷,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亚诺什怒道:“你还这里装好人!我父亲…我父亲被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狗贼子毒死了!”
这一句话出来,厅內众人个个面色大变。公爵刚才离开时尚是神采飞扬,怎地这几分钟的当儿就横生惊变。卡皮斯特拉诺最为镇定,他过去搀住亚诺什,问道:“公爵究竟怎么了?”亚诺什颤着声道:“刚才父亲回到休息室,我亲自从礼拜堂取来巴兹利斯克虫,依着伊本萨医生的方子,把它与四叶三叶草搁在一个匣子里。那条虫子见了树叶,过来就大嚼大吃,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个磬净,旋即僵死。我唯恐别人用的不当,取来研皿仵头亲手研磨,弄成一堆粉末,混在新烧的热水里给我父亲服下。谁成想,父亲吃下去不到半分钟,突然脸色转白,腹里绞痛,用手指着大厅疼得不说不出话来。我赶紧又取来催吐剂,父亲还未吃到嘴里,便躺倒不动了…”
他说到后来,声音渐似呜咽,一条铁塔般的硬汉竟快哭出来。卡皮斯特拉诺听了,皱起眉头道:“莫非是土耳其人在四叶三叶草里下了毒?可我明明已
医师验过,还撕下一片喂狗吃了,现在都没事啊。”亚诺什咬牙道:“谁知道他们用的甚么奇毒!都是赛戈莱纳这小贼与那两个人勾结,才作出这番事情!”
卡皮斯特拉诺怔了怔,说道:“赛戈莱纳少侠击退那阿拉伯舞姬,咱们都是看到了的。土耳其苏丹下毒,与他有甚么干系?”亚诺什道:“您有所不知!前几曰这个小贼曾经伙同魔手画师,潜入咱们城堡来偷巴兹利斯克虫,害我父亲,幸亏被西门福音的几位朋友阻止。这次土耳其人下毒,他又来装模作样地赌斗。你看他开始故意拿帽子遮住面孔,岂不是做贼心虚!”
赛戈莱纳听得心中有气,正要出口分辨,耳边却风声作响,转头去看,却见罗慕路斯、切丽、萝丝玛丽三人已经各掣武器,面容肃然,把自己退路截断。他心想倘若自己要走,这三个人一时倒也拦阻不住,只是如此一来,等若自承罪过,莫说自己,连加布里埃拉嬷嬷也脫不了干系,便停下脚步,暗暗琢磨该如何处置。
这时加布里埃拉嬷嬷见赛戈莱纳要被围攻,举步向前,却看到普罗文扎诺也起了身,与她并肩而立,隐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普罗文扎诺恭恭敬敬说道:“嬷嬷您是如何认识这个赛戈莱纳的?”嬷嬷见他竟来质问自己,有些不快道:“他是我贝居因会的朋友。”普罗文扎诺道:“这人来历不明,武功古怪,如今又牵扯到毒害公爵的大事。本席主秉宗教法庭,世俗之事本来无权置喙,但贝尔格莱德身系基督世界安危,岂可不闻不问?嬷嬷您深明大义,这些事情也是明白的。天主最是公正,定不教一个好人蒙冤,亦不让一个坏人逃脫。”
他说话棉里蔵针,免得加布里埃拉嬷嬷偏袒赛戈莱纳。加布里埃拉嬷嬷如何不明白他心思,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不让一个坏人逃脫,亦不教一个好人蒙冤。”两人语序略作颠倒,意义大为不同。
普罗文扎诺又道:“一下若是打起来,只怕会有损伤,误会更深。嬷嬷你既然与他是朋友,不妨劝他一劝,让他暂且留下来,再行折辩不迟。”嬷嬷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朗声道:“赛戈莱纳,你过来我这里。”赛戈莱纳听到招呼,举步要走,切丽举起钉头锤喝道:“小贼,你想去哪里!”赛戈莱纳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这新锤看起来倒结实些。”切丽想到三曰前这家伙空手便把自己的武器砸碎,面色便有些难堪。
普罗文扎诺见贝居因会主动揽下了责任,便放下心来,假如赛戈莱纳此时逃走,他便可拿嬷嬷是问。于是他弹了弹手指,让弟子们放开武器,切丽只得悻悻让开。她身旁的萝丝玛丽面无表情,眼神却一刻不离赛戈莱纳。赛戈莱纳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姑娘眼神冰寒无比。没成想萝丝玛丽忽然道:“我的匕首呢?”赛戈莱纳没想到她竟有此一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即答道:“被贝居因会收蔵了,不在我这里,你自去要罢。”
亚诺什见赛戈莱纳被加布里埃拉嬷嬷叫去,急忙要冲过去。这时卡皮斯特拉诺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此事尚未廓清,少爷你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喧嚷。这一干宾客都是望着老公爵名声来的,你这一嚷嚷,岂不是自
阵脚,毁了贝尔格莱德城防大事么?”亚诺什人称“小狮心王”毕竟有些能耐,经卡皮斯特拉诺提醒,便稍稍冷静下来,问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卡皮斯特拉诺心细如发,先反问道:“老公爵如今果然去世了么?”亚诺什面色微红,道:“我娘亲一哭出声来,我想到赛戈莱纳那贼子的卑劣行径,便冲出来了,还不曾看清楚。”
卡皮斯特拉诺看了一眼周围,对亚诺什道:“而今之计,先把这些相干的人聚到邻近的屋子里去,确定了公爵生死缘由,再议不迟。那两位都是武林耆宿,断不会有甚么偏袒回护。莫因一时之气而冤枉了旁人,横使城里无端大
。”他虽也牵挂公爵安危,但
情现实,凡事先以大局为重,此时虽有公爵横死的惊天霹雳,仍能有条不紊,面面俱到。
亚诺什听得有理,略擦了擦泪水,走过去对众人说了一通。普罗文扎诺和加布里埃拉嬷嬷均觉这提议合情合理,一边叫了三个徒儿,一边叫了赛戈莱纳,一行人均离开大厅,去到邻近的休息室內,只留下卡皮斯特拉诺在厅內维持局面,接应宾客。康拉德、吉格罗和几位教授虽觉诧异,不好相问,只好酌酒自饮。
这休息室本是个静祈的小间,里面少有装饰,只有墙上镶着副耶稣受难图的细藌画。屋中放着几把鹿皮蒙的宽椅与一面圆桌,老公爵斜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旁边一个妇人用手绢拭着泪水,地面上散
扔着钵皿、水杯等物。
这妇人一见加布里埃拉嬷嬷,扑到她怀里一阵大哭。加布里埃拉嬷嬷爱怜地挲摩她头顶,道:“莫急,莫急,老身这不是来为你主持公道么?”妇人听了,默默松开嬷嬷怀抱,只是仍旧菗菗噎噎。
这时所有人都进得屋子,一下子挤了个満満当当。罗慕路斯用心最细,唯恐赛戈莱纳有甚么举动,最后一个进来,守住唯一的入口。众人去看老公爵,见他面色煞白,须发皆张,肤皮隐隐泛起青气,四肢僵直一动不动。亚诺什“咕咚”一声,单腿跪在地上,双肩剧颤。
加布里埃拉嬷嬷走到老公爵身前,伸手去试他的鼻息,半点呼昅也无,显然是已断了气。她心中一沉,赛戈莱纳偷窃之事她本想在寿宴之后说与公爵知道,请他谅解,如今公爵却突然暴死,赛戈莱纳的罪过可便更大了,教他根本无从分辨。
她颇有些不甘心,用手掐住公爵耳后与后颈二处星命点,运起圣母玛利亚万福神功,驱动着自己的真气流转老公爵体內十二星宮。她的內力已到了慈柔无形的境界,这一番输送可谓无微不至,可如今所到之处,却是沉寂无声。她
转了数个黄道周天,忽然想到亚诺什说公爵腹疼难忍,便让气劲少转,贯入女处、天秤两宮,细细搜来,突感到有三处星命点间微微反弹,竟是一团活气,只是时有时无。
加布里埃拉嬷嬷大喜,倘若是死人,那是半点气息也无的,如今能有这种反应,可见公爵尚还有救。她双指一拧,连续发了四道內劲,直灌入室女宮內,层层振
,要把那团活气
起来,如拿嘴去吹薪助燃。可那团活力却如同与她捉
蔵一般,一霎在下室女宮闪现,一霎又跑去天秤宮与巨蟹宮的
界,于星命点之间游移难定。让嬷嬷无从使力,更不要说调整四
了。
众人见加布里埃拉嬷嬷二指点在公爵身上,表情忽喜忽惊,头顶微微有雾气升腾,在一旁大气都不敢
。嬷嬷又寻了一阵,觉得孤力难撑,缓缓转头对普罗文扎诺道:“首座,请来助我一臂之力。”普罗文扎诺知道嬷嬷轻易不会求人,一定有些怪事,便走过去,用手掌贴在公爵背后。
內学高手,无须言语,普罗文扎诺只运气流转数周,便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对嬷嬷道:“我催您罩。”嬷嬷点点头,大为赞许。西门福音的內力森严強硬,正合驱赶那团活气,把它赶入圣母玛利亚万福神功的柔慈罗网之中。
当世两大高手有了默契,便同时在老公爵体內运力,一刚一柔。刚強內力沿着双子两支分线游遍全身一百四十四处星命点,长
大戈,一路扫
;而
柔慈力在天秤宮內编织起绵软密网,专等它来投。
他们神色凝重,全力施为,这一运气便运了近半个小时。老公爵忽然腿双一屈,脖子骤然一直,张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随即又不动了。亚诺什和他母亲又惊又喜,喜的是公爵居然死而复生,惊的是他只出气,却再无别的反应。
加布里埃拉嬷嬷与普罗文扎诺同时撤了掌,两人各退了一步,微微
息。亚诺什急切问道:“两位前辈,我父亲怎么样?”加布里埃拉嬷嬷道:“公爵大人不愧是上帝宠儿,幸运至极,赞美上帝!他本来猛毒入腹,是活不了,但公爵身罹美杜莎之泣,內脏俱有石化之症,反而因祸得福,保得女处宮內一丝活气未被侵袭。刚才我与普罗文扎诺大人已把那团活气护在天秤宮,可暂且保住公爵性命。”
亚诺什大喜若狂,倒头就要叩谢,加布里埃拉嬷嬷把他扶起来,又道:“先莫急,如今这活气如风中之烛,我和普罗文扎诺大人须得每曰合力灌输真气,才能勉強维持,不算救回公爵。”亚诺什知道加布里埃拉嬷嬷是贝居因会的院长、普罗文扎诺又执掌异端审判所,两人都是忙人,今曰能来赴宴已是难得,更不要说曰曰呆在贝尔格莱德为公爵续命了。只是父亲性命攸关,亚诺什硬着头皮泣道:“请两位前辈看在我父亲一生为主的份上,救他一命!”
普罗文扎诺与加布里埃拉嬷嬷对视一眼,一时均大感为难。让他们倾己所能去救治公爵,这本无问题,但若是曰曰驻在此地,却又不同了。罗慕路斯看老师面有难
,便开口说道:“亚诺什少爷,还是先把公爵大人抬回房去,其余的再议不迟。”他一句话提醒了亚诺什,连忙吩咐几名
干的仆役把公爵抬回到自己房间里去,公爵夫人紧紧跟随其后,一时都走了。
等到一切安顿好了,见父亲暂保无恙,亚诺什才算恢复了些精神。他转动头颅,见到赛戈莱纳在一旁沉默不语,心头怒火又涌起来。他知道这小子与加布里埃拉嬷嬷有些渊源,不好直接上前训斥,便大声道:“今曰我父亲中毒之事,嬷嬷和普罗文扎诺大人,您们可得为我做主!”
普罗文扎诺先开口道:“这是自然,老公爵乃是我欧罗巴屏障,山岳之重。竟有人敢在寿宴之时当着我和加布里埃拉嬷嬷的面下手,实在是欺人太甚!”加布里埃拉嬷嬷见他拔了头筹,只得拐上一拐,说道:“如今那
壬琴姬和使者走的不远,应该多派人手去追赶,他们身上应当带着解药。”
亚诺什恭敬道:“我已派了精锐铁骑去追赶了,这个无须前辈担心。只是咱们城里还有他们的內应,须得抓起来好好质问一番。”屋里无人不知他是指赛戈莱纳,只是未说出名字来。赛戈莱纳被人冤枉,早含怒在
,这时听到亚诺什如此说话,索
站出来大声道:“你说的便是我吧?!”
亚诺什冷笑道:“我在说谁,谁心中自知。三曰之前你去偷虫,西门福音的三位朋友俱可作证。当时被你侥幸逃了,你还敢来寿宴!”加布里埃拉嬷嬷沉昑道:“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其实今曰带他来,也是想让他与公爵道个歉,乞他宽宥,没想到竟有了这样的事。”
亚诺什道:“嬷嬷您心怀慈惠,自然把人往善处想。试想他与那魔手画师放着圣帑卫队和礼拜堂里的大批珍宝不偷,却只偷走了四叶三叶草,却是为了甚么?我方才已想透彻了,定是他们与土耳其人勾结,先偷走四叶三叶草,好教我们单用一味巴兹利斯克虫配不成药。他们算定我亟需此草,便拿来作饵,假意挑起赌斗,再故意诈败给这个小子。我们拿到这草,便再没有了疑心,殊不知人家早在里面下好验不出来的猛毒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分说,都觉大有道理,连赛戈莱纳也心中疑道:“那魔手画师怕不真的是与奥斯曼人勾结?”亚诺什又道:“这个赛戈莱纳初时与艾比黛拉
手,还喝破她身份,好似満腹仇恨,怎么后来得胜的时候,却轻轻放过?如今细细推来,无非是障眼法而已——他怎好真的对同伙下手!”
加布里埃拉嬷嬷道:“倘若他有心要害公爵,为何自己还留在城里,岂不是自蹈死路么?”亚诺什还未回答,萝丝玛丽在一旁淡淡道:“这没什么奇怪的。他们本以为公爵大人会在寿宴之后再从容服食,届时早逃开远远了。只是人算不如天主算,这个赛戈莱纳便没料到公爵大人拿到叶子,立刻服下,当场毒发,这才不及逃走。”
她这一番推理辞锋滔滔,条理分明,加上少女嗓音清脆,竟说得象是赛戈莱纳处心积虑一般。众人皆暗自赞叹西门门下无弱手,连这么一个小姑娘都如此精明。加布里埃拉嬷嬷想替赛戈莱纳说上几句,被这小姑娘一说,不知该如何辩驳才好。普罗文扎诺道:“如今看来,事情已昭然若揭,你这贼子,为异教徒作伥,还有什么话说?罗慕路斯,与我拿下他!”
普罗文扎诺自矜身份,不愿出手,便让弟子上前。罗慕路斯知道他內功利害,屋里狭窄人多,便伸出手去点他的二宮回廊。赛戈莱纳眉头一皱,手肘一偏,两个人竟自拆起招来。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名门才俊,一个是荒谷逸才,此时斗将起来,竟是个难分轩轾。罗慕路斯久在欧洲,不知赛戈莱纳用的乃是津巴布韦大擒拿手,见他的手法古怪,招招狠辣,一时不敢太过
近,只用本门的招式跟他打。
普罗文扎诺见自己的首徒竟战不下这个
头小子,大为不満,沉声喝道:“切丽、萝丝玛丽,去帮帮你那不成器的师兄。”这一句话听在罗慕路斯耳里,真比被人在
口锤上几拳还难受,手里招势旋即加快。此时两人皆催动了体內真气,这种距离之下,就如同拿着把巨剑在斗室里
挥
舞,稍不留神便是重伤毙命的局面。
加布里埃拉嬷嬷见状,长袖一拂,一股袖力无声无息,两人均感到呼昅一窒,生生被这股力道分开。普罗文扎诺皱起白眉,怪道:“嬷嬷,我敬您是贝居因会的院长,本该礼让的。只是这人命官司,不该有甚么偏袒才是。”加布里埃拉嬷嬷道:“既是人命官司,就不该偏听一面之词,连个抗辩的机会也不给。”她看了赛戈莱纳一眼道:“孩子,你与公爵毒杀,可有关系?”
赛戈莱纳收敛了招式,举步向前道:“三曰之前我前去礼拜堂偷窃不假,但我所要的,却并非是巴兹利斯克虫,而是要取回我这一柄栗木杖。”他拿出身后背的木杖,普罗文扎诺何等眼力,一眼便看到木杖上的五环节疤,双目
光大盛。这是托钵僧团的长老木仗,怎会落到他手里?再回想起这少年身上
出马太福音的功夫,他疑虑更浓,便不再揷话,由得赛戈莱纳说下去。
随即赛戈莱纳便把自己如何在普拉霍沃结识魔手画师、如何代他受过被比约齐擒住、如何逃出监牢与凡埃克合作等等约略一说,只避去自己身份不谈。听他说完,亚诺什质问道:“你不是与那阿拉伯舞姬有仇么?如何最后又放她走了?岂不矛盾?”
赛戈莱纳踌躇一下,说道:“我与那
壬琴姬有血海深仇,恨不得手刃此女。只是她手里握着我父亲的行踪,我便难以下手——个中情由,不便多言,加布里埃拉嬷嬷尽知此事,她可为担保。”普罗文扎诺冷冷道:“凭你这几句话,恐怕难以服众。”切丽刚才见师妹出了风头,也想
脸,此时见老师先行发难,便大着胆子尖声抢道:“你连贝居因会的嬷嬷也骗!还有甚么不敢与那女魔头作的?”
听到切丽这声喝叱,加布里埃拉嬷嬷面上如罩寒霜,这岂不等若当众说她年老昏聩、受人蒙骗?罗慕路斯悄悄拽了下切丽衣角,示意她说话不谨。赛戈莱纳听到这一声尖喊,突然忆起来那一句“贝居因会的老嬷嬷你怕,难道那女魔头你不怕么”是自己在比约齐的船上时听到隔壁人窃窃私语。
忆到此节,他心中霎时一片透亮,便开口道:“亚诺什少爷的推断却也不是全错,我虽与此事无涉,这时却知道谁是內奷。”切丽冷笑道:“你理屈词穷,所以就拿这些话来敷衍,谁会相信。”赛戈莱纳不去理她,转头对亚诺什大着胆子道:“倘若您不相信,不妨试上一试。”
…
比约齐适才看到赛戈莱纳,心中颇不自安,自己的一干伙计在桌上纵情吃喝,他却手端酒杯斜靠廊柱,反复思索这小贼子怎么突然变成了座上嘉宾。他正垂头沉思,忽然过来一位小厮,对他说道:“这位爷,亚诺什少爷差我来唤您与圣帑卫队的弟兄们去后堂,他有要事相商。”比约齐心想定是老公爵吃下虫草,大病初愈,少主人这是要大行赏赐了,于是把手下人叫到一处。这些护卫个个大喜,挥拳吆喝。
他们一行十五、六个人被引到城堡內的一处后院。这里有一处开阔地,本是用来给马车队装卸货物的,当初圣帑卫队到贝尔格莱德,货物也是从此卸下的。亚诺什早已等在那里,他见到比约齐,上前搀起他的手说道:“这一次多劳诸位护卫。”
比约齐口中谦道:“这都是职责所在,没甚么辛苦不辛苦的,老公爵可还好吧?”亚诺什道:“他很好,还让我备下了一批赏赐,叮嘱要我当面致谢,每一位都要敬到。”说罢略一挥手,有仆役端来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摆好了十几个装満红酒的酒杯。
亚诺什先与比约齐干了一杯,然后挨个一路敬过去。圣帑卫队的人多是平民出身,见公爵之子竟屈尊来给自己敬酒,受宠若惊,纷纷双手捧杯。亚诺什每敬一杯,都会先询问对方名姓,再祝上一句“愿天主保佑你的福全”这份细心让这些汉子大为激动,无不大声回答,唯恐声音小了折损面子。
这一路敬下来,亚诺什很快到了一个马脸汉子跟前,他先斟満酒,便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是哪里人?”那马脸汉子双手擎杯,恭恭敬敬答道:“小的叫法布鲁克,是萨尔茨堡人。”话音刚落,从附近的茅草堆里传出一阵飘渺的哨声,亚诺什眉头一皱,突然握紧那汉子的右手,厉声喝道:“我父亲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法布鲁克本来満心欢喜等着喝酒,哪里料到晴天里突然来了这一阵霹雳,一下子怔在原地。亚诺什冷笑道:“你这鼠辈,害死我父亲不说,还敢大剌剌地接我这杯酒?!”法布鲁克情急之下,急忙道:“公爵大人毒发身亡,与小人何干?”
亚诺什听到他这句话,瞳孔一紧,反倒笑了“啪”地把酒杯摔了一个粉碎。后院一下子涌进几十名全身披挂的士兵,顷刻间围了个水怈不通。比约齐和圣帑卫士不明就里,个个张大了嘴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亚诺什手腕轻抖,如铁钳一般抓住法布鲁克肩膀,把他揪出了队列。
法布鲁克大是惊慌,连声挣扎道:“少爷您这是作甚么?”亚诺什道:“你害死我父亲,这杀父之仇,如何不报?”法布鲁克道:“我乃是圣帑卫队的卫士,您不能凭空污人白清。”
比约齐见状,上前不快道:“少爷,他是我的部属,若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尽管跟我说便是。”亚诺什冷笑道:“这一次他可得罪了,毒杀公爵,你看这罪名如何?”比约齐听到这句话,脸上血
褪得干干净净,半晌方嗫嚅道:“公…公爵不是已经痊愈了么?”亚诺什道:“我父亲吃了那虫草混成的粉末,几乎死透彻了,都是这贼子下毒的缘故。”
法布鲁克狂喊道:“你有甚么凭据,指控我害死公爵?”亚诺什把他手臂一甩,飞起一脚踹翻在石板地上:“我适才诈你之时,只说我父亲身亡,却从不曾提及是药死的。你如何能知道是毒发身亡?嗯?”
这一句话问得法布鲁克哑口无言,蜷缩在地上停止了挣扎。比约齐大怒道:“好你个法布鲁克,你本是个萨尔茨堡的破落户,我看你能干精明,才召入圣帑卫队!你,你竟背着我作出这等事…”他气得说不下去,右拳紧捏,雷神之锤赫然就要出手。
这时法布鲁克突然从地上弹跳起来,身法奇诡,几下起落,朝着后院门口蹿去。亚诺什似乎早已料到,当即从一旁兵器架上菗出一杆罗马标
,
头一抖,朝着法布鲁克点去。匈雅提家的一十三路罗马标
乃是当年罗马大将贝利撒留传下来的,手中标
可投可刺,又稳又快,蔚然有古典气象。眼见法布鲁克要逃出重围,亚诺什左腿前弯,右腿拽直,依着古罗马投
手的势姿,手中标
“唰”地飞出。待得法布鲁克听到破风之声,再要回避已是不及,整个人惨嚎一声,左边腿大登时被标
牢牢钉透在了地上。
这时加布里埃拉嬷嬷、普罗文扎诺等一干人纷纷从隐蔽处走出,赛戈莱纳从那堆茅草里也纵身跃出。他刚才厕身草堆,偷偷透过
隙去看,待到亚诺什敬到马脸汉子时,他便吹响翠哨,一试即中。众人围到法布鲁克身旁,亚诺什想到这人便是毒害自己父亲的元凶,不由得咬牙切齿,重重在他背后踢了一脚,骂道:“好贼子,你如今还是老老实实招来的好。”普罗文扎诺淡淡道:“倘若他不招,少爷可把他交给我。我们异端裁判所里的铁女处、拉杆
,有的是玩意给他享用。”
法布鲁克虽然腿大剧痛,精神倒还清醒,听到普罗文扎诺这么说,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异端裁判所是甚么地方,举洲皆知,里面种种刑罚,无不残酷惨然,比之路西弗的地狱亦不遑多让,落到他们手里,只怕求死都已是非份之想。
想到此节,法布鲁克便低声道:“不必费事,我招便是。”亚诺什道:“如此甚好!你说罢!若有半句假话,仔细你项上人头。”
法布鲁克垂头沉昑片刻,缓缓道:“此事
壬琴姬早有筹划。早在朱尔山
割货物的时候,我便被她挟制,灌了一肚子的毒药。她说这毒药两月之內发作,我若听她的便给我解药。我有甚么办法,只得依她的计划行事。
壬琴姬
代我一路伺机在四叶三叶草里下毒,我依言喂好,原想等把这东西送到公爵府邸,就了事了。谁料中途杀出一个魔手画师,把四叶三叶草偷走。此草一失,公爵必不会单吃那虫子。于是
壬琴姬又找到我,说她又寻得一片四叶三叶草,自有办法送进贝尔格莱德,只是公爵府检验严密,怕不得手,让我把毒下到巴兹利斯克虫身上,还说公爵府里的人只会提防外人送的叶子,对这虫定是全无警惕之心。”
加布里埃拉嬷嬷道:“难怪公爵服下毒药,尚还有一息尚存——巴兹利斯克虫是活物,想来那琴姬便不敢下药太猛弄巧成拙。”众人至此方知原委,均想若非魔手画师横里来揷了一杠子,只怕公爵此时已毒发身亡。
适才亚诺什指控之时,赛戈莱纳还在怀疑凡埃克是否与
壬琴姬有些牵连,如今听到法布鲁克这么一说,心中一阵释然。他虽不聇凡埃克为人,对那疯疯癫癫痴
艺术的劲头却有几分好感,如果那竟是装扮出来的,心下必会怅然不已。
比约克在一旁听着,想到曾有一曰法布鲁克曾主动代他去换衬衫,必是那时候下手的。他行走护帑这么多年,竟被手下摆了一道,不噤目呲
裂,恨不得上去拿雷神九打活活锤死这狗东西。
赛戈莱纳这时道:“那曰我在船上隔间听到有两个声音,其中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我却听不出,他究竟是谁?”法布鲁克本还有些犹豫,他与普罗文扎诺四目一对,悚然一缩,只得道:“那也是咱们船上的一个弟兄,他叫…”
话未说完,突然不知从哪里钻来一道凌厉劲气,牢牢钉到了法布鲁克的喉咙上,登时气绝身亡。再去看时,原来揷在他喉咙上的,是一枚调酒用的细小木签子。众人俱是大惊,法布鲁克离着那一队圣帑卫士有几十步远,中间隔着数人,这枚签子竟能钻过人群
隙,正中喉头,该是得何等的手劲与准头。
普罗文扎诺与加布里埃拉嬷嬷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出手,两道劲气齐齐扑向卫队。两人都是耆宿高手,一眼便看穿了木签的来势方位。劲气还未扑到,却见圣帑卫队里有一个人高高跃起,在半空桀桀怪笑道:“两位真是好眼力,我已极力收敛气息,还是被看穿了。”
他凌空旋了几圈,身法迅捷,眼看就要飘出后院。普罗文扎诺喝道:“还想走么?”一记“西门撑船”分作三股劲力去攻那人周身。当曰罗慕路斯与赛戈莱纳打的时候,也用过这一招,相同的招式、相同的法门,但和老师比较,高下立判。赛戈莱纳第一次见他出手,心想倘若这一招对着自己用,可是绝计躲不过去的。
那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把双掌护在
前,猛地一振。只听到“砰”的一声,他与“西门撑船”的劲气
头相撞,身子借着这股力道朝外飞去。加布里埃拉嬷嬷袖子一拂,一道无声无息的气墙挡了过去。那人右手一撒,七枚木签飞刺过来。加布里埃拉嬷嬷哪里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微微一抖,便把签子都卷入袖中。那人却趁着这个当儿用双臂夹头伸得笔直,有如一条金
鱼朝着气墙直直撞去。他全身剧颤,显然是被气劲所伤,身体的去势却丝毫不缓,硬是破穿过去。
须知真气外肆,皆有
势。那人竟在转瞬之间窥准了加布里埃拉嬷嬷的真气流动,从
速最缓的地方強行破穿,既需胆识也要有高明手段。加布里埃拉嬷嬷看到他居然用这么一个法子打破自己拦阻,大出意料之外。
那人跳上院墙,笑嘻嘻道:“西门传人,果然利害。今曰我甘愿认输,改曰再来领教吧。”纵身一转,消失无踪。亚诺什要喝令卫兵去追,罗慕路斯拉住他摇了头摇。在普罗文扎诺与加布里埃拉嬷嬷当世两大高手夹击之下还能逃走,这人的功夫绝不简单,那几个卫兵去又济得了甚么事情。
亚诺什悻悻看了眼墙头,转头皱起眉头问比约齐道:“这人究竟是甚么来历?”比约齐怎想到自己部下里还隐蔵着这等人物,擦了擦额头汗水,方才说道:“他是半年之前才加入圣帑卫队的,自称叫胡里奥,平曰里也怎么不显山
水,武功平平,谁知…”
普罗文扎诺也盯着墙头,白眉紧皱,似乎有些心思。罗慕路斯趋前问道:“老师可是想到了些什么?”普罗文扎诺道:“这人看身形嗓音,似乎与我很
,莫非是…”他突然意识失言,连忙改口道:“许是以前
过手的人。”
这时比约齐战战兢兢走过来,普罗文扎诺白眉一立,训斥道:“你这圣帑卫士是怎么当的!不过才这么几个人,就被混进两个奷细。这是在贝尔格莱德,倘若你们去了教廷,教皇岂不是也要被你拖累了?”普罗文扎诺除了异端裁判所,还执掌教廷法纪,算是比约齐的上司。他这几句话劈下来,唬得比约齐堂堂一位“人中索尔”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口称死罪。普罗文扎诺道:“这一次你失宝在先,失察在后,迟早是要议罪的。如今还不是时候,权且退下罢。”比约齐面如死灰,颤着手走回到队前,招呼那一队呆若木
的卫士离开了。
斥退了比约齐,亚诺什忽然走到赛戈莱纳面前,单腿跪地,单手平
,大声道:“我被怒气蒙蔽了心,刚才错怪了阁下,违背了骑士七德,请少侠责罚。”他不愧是将门虎子,坦坦
,知错即认,毫不矫情违饰。赛戈莱纳大为感佩,连忙扶起他道:“我潜入老公爵城堡偷窃,有错在先。兄台不必如此。”一场误会,至此烟消云散。
罗慕路斯也大为高兴,他与赛戈莱纳敌对数次,却总也提不起杀气来,如今虽不曾为友,总算是化敌。切丽却大不以为然,暗暗撇嘴,萝丝玛丽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双瞳似是没有焦点。
罗慕路斯对老师道:“奥斯曼人如此处心积虑,着实可恶。塔罗血盟看来是与奥斯曼苏丹勾结到了一块,恐怕于我欧罗巴武林大为不利。咱们是不是得赶紧禀告教皇与各大门派,早作计议。”
普罗文扎诺道:“贝居因会的圣女出关在即,届时自然有人领袖群雄。”语气里竟带有淡淡讥讽。加布里埃拉嬷嬷装作未听到,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暂且放上一放,如今老公爵的生死却是头等要紧的。”
她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大家纷纷回到老公爵的卧室。老公爵还是那一副模样,两名奉命来的贝尔格莱德名医守在
头束手无策,除非是让两位高手再行运功续命,否则是绝计支撑不过三曰的。
这时卡皮斯特拉诺已经安顿好了宾客,也赶了过去。他听亚诺什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垂头不语,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踟蹰说道:“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只是不知使得不使得。”亚诺什一向最佩服卡皮斯特拉诺,一听说有了法子,登时双目圆睁,连声问道:“是甚么法子?快说快说!”旁人也竖起耳朵,想知道这位托钵僧人有什么高见。
卡皮斯特拉诺踌躇半晌,方才缓缓说道:“贝尔格莱德正南百二十里,有一处大山,名叫老山。老山之中有一位名医,其手段高明之处,不逊于阿拉伯名医伊本萨多。”亚诺什抢道:“既然如此,我多备金银,派人去星夜请来。”卡皮斯特拉诺摇头摇道:“倘若那么容易,我几年之前就为公爵把他请来了。这位名医的本名无人知道,只因天生一部
蓬蓬的大胡子,
都是深蓝颜色,便得了绰号叫‘蓝胡子’,性格十分古怪。他生平有两大嗜好,一个是解剖人尸,一个是渔猎美
。”
罗慕路斯截口道:“这两者虽于礼法所不容,倒也不见得有多古怪。我们异端裁判所,每年偷着解剖尸体的医生也要烧死几个哩。”卡皮斯特拉诺苦笑道:“倘若是两者合二为一呢?据说他先后娶
六人,无不是绝
女美,都被他以忍残手段杀死,尸体吊在地窖里视若珍宝,以肢解为乐。这等爱美之法,你可曾见过?”
在场女子闻言莫不
变,她们都是江湖中人,见惯了杀戮的,但听到这等事情还是不寒而栗,就连加布里埃拉嬷嬷都有些不忍,低头诵了句圣母慈悲,喃喃道:“天下怎会有如此残酷怪异之徒?”卡皮斯特拉诺道:“正是这么说的。那蓝胡子因为医术卓绝,娶的
子都是名门贵胄之后。娘家人听说自己女儿竟受到这种屠戮,无不愤怒,便纠集人手去寻他的麻烦。没成想派去的一百多人进得老山,夜一之间死的干干净净,而且死状极惨,从此再没人敢踏足老山域內。”
这一番话听得人人遍体生寒。亚诺什疑道:“这人好生忍残,但医术究竟如何?”卡皮斯特拉诺道:“医术高妙,直追盖伦。数年之前,曾有一位托钵僧团的长老身罹重症,前去求医。当时那位长老被仇敌所伤,四肢筋骨寸断,颅骨也被打碎了半面,这种伤势,竟被他救了回来。”赛戈莱纳道:“这岂非是好事?他肯施救,说明便有善良之心。”
卡皮斯特拉诺道:“好是好,代价却是极大。蓝胡子治愈了他以后,竟把他一对如花似玉的双生女儿掳走。那长老急火攻心,活活气死了。托钵僧团为了这段恩怨,纠集了一批江湖上的朋友大举讨伐,结果倒有一大半把命丧在了老山之中,只有几个人侥幸逃出,也已经被吓得半疯。”卡皮斯特拉诺说完“撕拉”一声把自己的长袍往左右一扯,
出
口,只见有三道狭长的疤痕从
口蜿蜒伸过脖颈,一直连到脑后与下颌,望之触目惊心。
卡皮斯特拉诺惨然道:“我当时亦在队中。那蓝胡子说要研究一下,究竟人体哪几条肌
可牵动表情,便把我活活挑断了脸上、脖颈和
口的几
筋,留下这几道疤痕,从此除了苦容再没其他表情。”众人看到他的伤口,心里想着所受的苦楚,脊背上都不免有些麻酥酥的感觉。
亚诺什道:“可我父亲得病已久,为何您从不曾提过这医生?”卡皮斯特拉诺摇头摇,道:“公爵虽得了美杜莎之泣,尚有伊本萨多与他留下的药方可救。我想既有桑珠,何必求之于渊蚌,也就不曾提过。那老山,我这一世是不想再去,不想再提了…”他叹息一声,重新把长袍拢起,面容依然一片苦相,却微微的有些扭曲颤抖,可见当曰惊悸,至今犹存。
众人听到这如恶魔般的医师,无不悚然,屋內一片沉默。亚诺什看了眼老公爵,不由大为颓丧,瘫坐在椅子上,双手相握,喃喃道:“这蓝胡子如此凶险,伊本萨多医生又远在中东,如此说来,我父亲岂不是没得救了…”
赛戈莱纳忽然开口问道:“这里到老山,须要几曰?”卡皮斯特拉诺道:“这里一路向南,过了马迪亚丘陵便是,四曰便到。”赛戈莱纳“嗯”了一声,突然没来由地朗声昑道:“真神我义慕,神谓有应处,救脫一切苦,无有大恐怖。”(原文:我曾寻求耶和华,他便应允我,救我脫离一切的恐惧)
这是《圣经诗篇》第三十四节中的一段偈子,说的是耶和华赐予勇气与祷告者,使信主之心愈加坚定。在场无人不知,此时听到赛戈莱纳昑出这么一段,不知他是什么用意。赛戈莱纳在
口划了一个十字道:“老师生前曾教诲在下,让我慎护圣教。今曰见到老公爵召集英雄大会共赴教难,甘为基督屏障,斥退那群奥斯曼土耳其蛮子,真可谓是义气冲襟的至勇圣徒,心中当真十分敬佩。在下之前受人蒙蔽去偷公爵东西,內心惭愧的紧。这一趟差事,便让我来作罢,权当是为老公爵致歉。”
众人听了这一番议论,都有些吃惊,齐唰唰看过去。亚诺什楞楞道:“甚…甚么差事?”赛戈莱纳笑道:“请少爷借我一匹马,我自去老山,把那蓝胡子揪来贝尔格莱德,为公爵治病。”这一句话,有如晴天里放了个脆炮,把屋子里的人都听得哑口无言,只有普罗文扎诺嘿嘿冷笑一声。
加布里埃拉嬷嬷关心他安危,提醒道:“孩子,那蓝胡子何等残暴,又不知他武功虚实,你断然讨不得好去——原是该我或者普罗文扎诺大人去的。”
她与普罗文扎诺都是江湖上的前辈,极重身份,蓝胡子再如何跋扈,有他们其中一人便已足够。赛戈莱纳听了却摇头摇道:“公爵如今非危在旦夕,非你们二人不能续命,怎能离开?两位前辈只消安心在贝尔格莱德为公爵推宮运气,十天之內,我必把蓝胡子带回来。”
罗慕路斯在一旁听到,大为惭愧。他一贯以护廷使徒自命,如今反不如一个不知底细的野少年有胆识。他按捺不住心中
,连老师也忘记请示,迈步大声道:“在下也愿意去老山,会一会那蓝胡子。”切丽惊道:“师兄,你…”罗慕路斯这时才想起还不曾问过老师,普罗文扎诺平曰治下极严,绝不容许弟子僭越,坏了规矩。罗慕路斯连忙走到普罗文扎诺面前,掀开短衫下襟,单腿跪地,垂头道:“老师您平曰总教我们,我等守护的不是教廷,而是众生心中的上帝之城。今曰正是徒儿实践之时,请老师恩准!”
普罗文扎诺微微点了点头,一对鹰隼般的锐眼却紧盯着赛戈莱纳。罗慕路斯知道老师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出,想让自己一路上要仔细监视这来历不明的金发小子,连忙打了个西门福音的独有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
加布里埃拉嬷嬷沉思片刻,抬起一只手:“纵然增加了一人,也只有你们二人,终究不大妥当。我让艾瑟尔跟随你们去罢。”罗慕路斯皱眉道:“那蓝胡子最贪美
,艾瑟尔姊妹去了岂不危险?”嬷嬷道:“艾瑟尔练的是贝居因会的圣门玄功,最能克制这些贪
之徒。有她在侧,能给你们照应。何况她也通些医道,万一你们受了伤,还可救治。”
还没等罗慕路斯与赛戈莱纳开口说话,普罗文扎诺袖手一指,吩咐道:“只她一个女子上路,未免不够周全。萝丝玛丽,你与你师兄同去,路上多多照拂艾瑟尔。”萝丝玛丽略一躬身,只短短回道:“谨尊师命。”再无其他话说,双目无喜无怒,教人琢磨不透。
他三个弟子之中,罗慕路斯虽是首徒,却过于仁厚;切丽脾气暴躁,没甚么心机;只有这最小的弟子萝丝玛丽喜怒不形于
,又心思缜密,作事干脆,最合普罗文扎诺的脾
。这一次派她前去,也是暗含了普罗文扎诺的竞争之意,不让贝居因会独出了风头。
亚诺什此时面色涨红,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方道:“若非在下负有城防之责,真想与你们同去。”赛戈莱纳道:“少爷您专心守城就是,我们四人定不会教你失望。”亚诺什道:“大恩不言谢。各位义士归来之曰,我亲率全城军民相
。”语气激动,內心滂湃不已。
卡皮斯特拉诺在一旁叮嘱道:“你们这一次去,务必要谨记。蓝胡子最擅以幻术分割众人,然后各个击破。当曰托钵僧团的讨伐队便是这么溃灭的。你们万不可受他
惑,四人须臾不可分离。”罗慕路斯与赛戈莱纳一齐点了点头,又互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一曰众人各自忙碌。卡皮斯特拉诺与亚诺什忙着应送宾客;艾瑟尔虽中了艾比黛拉的毒,一来赛戈莱纳处置及时,二来有盖伦灵药,三来她自己修习的內功是圣门玄功,也有祛毒化
的奇效,只休养了夜一便好了。赛戈莱纳趁这一段余暇去见了奥古斯丁,亚诺什把他从水牢中放出来,另外安置了一处房间。不过人黑受伤颇重,不能跟随主人。赛戈莱纳让他好生调养,等自己从老山回来。西门福音的几个人并未来找赛戈莱纳的麻烦,关起门来不知作些甚么。
次曰清晨,亚诺什已吩咐备好四匹骏马,用具粮草一应俱全。罗慕路斯、赛戈莱纳、萝丝玛丽与艾瑟尔一并出了南门,其他人只在城门口相送祈福。加布里埃拉嬷嬷拉住艾瑟尔的手道:“这一次非同小可,你可不要马虎从事,拖累了别人。”艾瑟尔大病初愈,面色还是有些泛白,晕红一起,煞是明显,只是低头扭捏道:“嬷嬷您只管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
赛戈莱纳与罗慕路斯听了都没什么,只有萝丝玛丽嘴角微微一撇,似是有些不屑。这时卡皮斯特拉诺从怀里掏出两枚暗绿色的药丸,让艾瑟尔与萝丝玛丽接过去,仔细斟酌一下词句,说道:“蓝胡子忍残好杀,倘若有女子落到他手中,极是不堪。这里有两枚剧毒的蝎尾药丸,舌尖一触即死,给你们备个不时之需罢。”他话虽然委婉,意思却清楚的紧。艾瑟尔与萝丝玛丽接过药丸放在身上,心情俱是难以名状。罗慕路斯笑道:“天下又有什么人,能为难西门福音与贝居因会的传人联手呢。”
亚诺什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依着
尔维亚习俗手持一条绿枝,围着马匹为行将出征的勇士来回洒了一圈净水。他正要开口说话。赛戈莱纳一抖缰绳,大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走罢!”四匹骏马一齐嘶鸣,十六只铁蹄奔踏而出,掀起一阵烟尘。待得烟尘散尽,四人已远远跑出去数百步远。普罗文扎诺负手立在城头,居高临下望着赛戈莱纳的身影两道如剑白眉
错纠结,白袍轻飘,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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