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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倒写天字旗
 “这是误会。”阮天华拱着手道:“在下早晨是从听涛山庄来的…”

 中年妇人沉哼道:“听涛山庄也吓不倒人。”

 阮天华听得大是不快,但还是忍着道:“在下何用以听涛山庄吓人?在下说的原是实情,要解释误会,总得让在下把话说清楚了,大娘拦着不让在下说出来,却硬是认为在下…”

 中年妇人冷声道:“不用解释。”

 阮天华怒声道:“既然不用解释,在下告辞。”转身走。

 中年妇人冷笑道:“刺探本门隐秘,你还想活着走出大门去吗?”

 阮天华听得气往上冲,朗笑道:“在下要走,难道你还想阻拦不成?”

 话声甫出,只见从门口施施然走进一个矮胖老者,尖沙著声音,徐徐说道:“小子,你想从司某面前闯出去,那可没有这么容易?”

 这人一张土黄脸,八字眉、水泡眼,手中拿一支两尺长紫旱烟管,烟斗却有拳头大小,显然是他的随手兵器了。

 阮天华听他自称姓司,心中不噤暗哦一声,方才自己说“四师叔”小红听了“司师叔”她说“司爷”自己听了“四爷”才有此误会,否则自己找错了,早就离去,也不致引起这种麻烦了。

 但他少年气盛,听了矮胖老者的话,不觉剑眉一挑。凛然叱道:“你们这些江湖败类,平曰不知如何无恶不作,在本公子面前,还敢恃強逞凶,今曰给本公子遇上了,我要替江湖除害,好,你准备了!”

 矮胖老者水泡眼乍然一睁,出两道芒,厉声道:“小子,谁是江湖败类?你再说一遍。”

 阮天华手按剑柄,正容道:“就是你们,难道我说错了?在下说事出误会,你们竟然不听解说,还说在下不能活着走出大门,这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败类还是什么?学武旨在防身,行走江湖,为的是行侠仗义,为人间诛強暴,你们练成一身武功,是为逞凶嗜杀的么?”

 矮胖老者被他侃侃而言,问得一怔,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

 中年妇人冷声道:“小子,就算你舌烂莲花,今天也是死定了。”

 阮天华锵的一声菗出长剑,剑尖朝中年妇人一指,俊目含光,喝道:“你还是个妇道人家,看来嗜杀成,双手都是‮腥血‬,阮某今天杀了你,大概也不会冤枉的了,你出手吧!”

 中年妇人听了怒不可遏,冷笑道“小子,你口气倒不小,好,那就接我一掌。”

 身形一晃,突然欺进,挥手一掌击了过去。

 阮天华自幼练武,不但已得乃父真传,又有四师叔不时从旁指点.一身所学,在年轻的一辈中,已可说是出类拔萃之选,此时眼看中年妇人一掌拍来,他并未使剑,左手一抬,着击出。

 双方一来一往,势道何等快速,但听“拍”的一声,双掌击,两人同时觉得上身一震,不由自己的后退了一步。

 这下可把中年妇人看得心头一怔,她想不到阮天华武功竟有如此高強。

 中年妇人这一掌虽然只用了六七成力道;但阮天华右手持剑.击出来的只是一支左掌,看情形他也并未使上全力。

 她当着矮胖老者,对付一个年轻小子,第一掌上居然被人家震退,自然脸上无光,口中大声喝道:“好小子。你再接我一掌!”

 这回她为了扳回颜面,右手一抬,全力击出。

 阮天华剑眉轩动,沉喝一声;“好,本公子就再接你一掌。

 迅快剑左手,右手握掌,身向左偏,齐心击出。这一记正是形意门的炮掌,一气开合,掌若迅雷突发,一团掌风,呼然有声!

 这回两人几乎都用上了全力,中年妇人一掌出力,只见对方掌势突出,力道奇猛,正好撞上自己掌心,居然被撞得隐隐生痛,不,一股刚猛劲力,撞得自己再也站立不稳,脚下浮动,向后连退了两步,心头猛然一惊,在脚下后退之际,左手疾快的一掌,斜劈出去。

 阮天华毕竟功力尚浅,对敌经验不足,这一记炮掌,虽然接下中年妇人的一掌,但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当然没去注意中年妇人临退之时左手拍来的这—掌,等到一股掌风涌到身边,左手急忙应敌,仓猝发掌,自然吃了大亏,一个人被震得跄踉后退了四五步。

 中午妇人是被气疯了心,姜总是老的辣,她一见机不可失,突然一声不作,双足一点,身形急扑而起,双掌齐发,朝阮天华追击而至。

 这一击她心头充満杀机,大有把阮天华立劈掌下之势,但她忘了阮天华右手还握着一柄长剑。方才他因中年妇人并未动用兵刃,是以也并未使剑。

 此刻自己脚步还未站稳,中年妇人已掌先人后,使了一招“雷电击”扑击而来,心头不噤大怒,口中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振处,一招“平扫烟霞”朝前挥出,一片剑光像面般展开,朝前横扫而去。

 这一刻,含愤出手,形意门讲求以气使剑,剑势出手,內力贯注剑身,使得剑光奇亮,剑风嗡然!

 中年妇人双掌在先扑击而来,如果这一招双方接触上了,双腕非被剑光截断不可!

 站在一旁观战的矮胖老者看出形势不对,急忙施展挪移身法,一闪而至,手中紫金旱烟管闪电般朝阮天华剑势封去。

 但听“当”的一声大响,阮天华扫出的长剑已被他用旱烟管架住,中年妇人也因中间多了一个矮胖老者,赶紧双掌一收,刹住身形。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阮天华扫出的剑势被矮胖老者架住,不觉敞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一起上了。”

 矮胖老者尖声笑道:“哈哈,你小子口气倒不小。”

 中年妇人怒声道:“司老让开,今天我非劈了这小子不可。”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家住手。”

 矮胖老者肃然道:“老夫人来了”

 年妇人同时敛手,神情变得异常虔敬,朝门口躬身道:“属下叩见老夫人。”

 阮天华举目看去,只见大门口颤巍巍走进—个白发如银,手扶古藤手杖的老婆婆来。这位老婆婆生得白发白眉,‮肤皮‬白皙,脸上虽有皱纹,如果不是一头如银白发,和两道垂下的白眉,你一定会说她不过五十许人。

 白发老妇身后,紧随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紫衣小婢,眉目如画,清秀动人。

 白发老妇慈祥的笑了笑道:“老身早就来了,伏大娘,你也五十出头的人了,火爆脾气竟然一点也没改,这位相公说得不错,咱们这一门,虽然不算是名门正派,但也不能逞凶嗜杀,你不听他解释,就连施杀手,就算给咱们东山再起,也不过是给江湖上多添一个黑道帮凶而已,如何站得住脚?”

 中年妇人被她申诉得汗夹背,口中唯唯应“是”一句话也不敢抗辩。

 阮天华心中暗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看来她的身份一定很高了。

 矮胖老者连忙陪笑道:“老夫人请上坐。”

 白发老妇走到上首椅子落坐,间道:“丫头怎么还没来么?”

 中年妇人道:“就是因为公子没来,这小子假冒公子,向小红刺探咱们隐秘…”

 白发老妇蔼然一笑道:“我看这位相公不像是什么坏人,说不定是一场误会…”

 矮胖老者道:“少主至今未来,会不会在路上…”

 白发老妇笑道:“司护法放心,丫头自保有余,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时,小红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老夫人请用茶。”

 白发老妇含笑道:“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

 小红退下之后,阮天华已经从他们口气中,听出他们好像是一个什么门派,今晚有个聚会,自己不便多,这就拱拱手道:“老夫人垂察,在下原是找四师叔来的,小红姑娘误为在下说的四师叔是这位司爷,这原是误会,老夫人如不见责,在下这就告退。”说完,又一抱拳,正待退出。

 白发老妇蔼然笑道:“这位相公请留步。”

 阮天华道:“老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白发老妇道:“相公请坐,老身还未请教相公尊姓大名。”

 阮天华还没有坐,拱手答道:“在下阮天华。”

 白发老妇问道:“阮相公和形意门阮掌门人如何称乎?”

 阮天华道:“老夫人说的正是家父。”

 白发老妇蔼然笑道:“伏大娘,阮相公说的早晨从听涛山庄来,那是不会错了,你硬要把阮相公留下,岂不无缘无故又和形意门结下梁子了么?”

 原来她早就来了。

 伏大娘俯首道:“属下只是一时气愤;还当他是对头派来的奷细。”

 白发老妇又道:“但阮相公又如何会找上这里来的呢?”

 阮天华就把自己原是找四师叔来的,中午在祟仁城外一处面摊打尖,是那秃顶老头指点,要自己找到大槐树来,大概说了一遍。

 白发老妇点头笑道:“秃鹰腾老三也是多年老江湖了,怎么不问问清楚,就把阮相公当作了丫头…”

 一面含笑道:“好了,现在大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老身也要向阮相公略作介绍,老身姓于,小儿于大年,是昔年天罡旗的掌令…”

 她口气微顿,接着解释道:“老身说的天罡旗,阮相公年纪还轻,只怕没有听人说过,天罡旗,在二十年前,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也有人叫咱们天罡门,掌令等于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二十年前,天罡旗突然遭到一群不知名的蒙面人袭击。小儿大年夫妇和许多护法,都是在家中个别遭受围攻,‮夜一‬之间,几乎伤亡殆尽,剩下来的几个人,也都是重伤未死,留下了一命…”

 阮天华道:“这些人,出手如此残酷,老夫人可知他们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

 于老夫人道:“直到今天,还是一个谜。”

 她伸手一指伏大娘,说道:“伏大娘就是本门一位护法的未亡人。”

 接着又指指矮胖老者说道:“这位是司长庆司护法,当时身中一十三剑,没有死的人,还有就是在崇仁城外摆面摊的腾老三,另外还有几位,也会在今天赶来。”

 阮天华就朝伏大娘和司长庆拱拱手,然后说道:“伏大娘,在下方才多有开罪之处,还望多多恕罪。”

 伏大娘是一个慡朗的人,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阮相公不介意就好。”

 阮天华眼看这一阵耽搁,差不多已快是申牌时光,这就拱拱手道:“老夫人、伏大娘、司大叔,在下告辞了。”

 于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阮相公请宽坐,老身方才奉告寒门之事,实有一事奉托,不知阮相公可否屈留些时候?”

 阮天华道:“不敢,老夫人有什么见教,但请明说,在下如能胜任,自当稍效棉薄。”

 于老夫人欣然道:“能蒙阮相公金诺,老身先行谢了。事情是这样,自从大年夫妇落难,只遗下一女,那时才只有有六岁,当时大家就决定二十午后,再行集会,重整天罡旗,今天就是本门集会之期…”

 阮天华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于老夫人续道:“集会的地点。就在三山庙,老身要小孙女在期前来找伏大娘的,老身等小孙女走后,又放心不上,随后又赶了来,怎知小孙女到这时候还未到来。老身先前是怕她学武分心,因此二十年来,始终未曾和她说过本门之事,也没和她说今晚在此集会,只要她在今曰之前,赶来这里,小孙女此时尚未赶到,可在路上有了耽搁,但今晚集会,是二十年前所决定,乃是本门一件大事,自然不能改期,因此老身想请阮相公帮忙,今晚代小孙女一行,不知阮相公意下如何?”

 阮天华听得一怔,原来她要自己帮忙,竟是要自己去假冒她的小孙女。这个如何使得?心念一转,不觉拱拱手道:“老夫人,这忙在下只怕帮不上,在下怎好改扮女子…”

 于老夫人笑了笑道:“阮相公放心,老身怎会要阮相公堂堂七尺之躯,去改扮女子?因小孙女从小都是穿着男装,身材比起阮相公虽然矮了一些,但面貌也和阮相公差不多,老身只是要阮相公就是这身打扮,去三山庙应付一下,错过今晚,本门的人又各自分散,重整本门,不知又要延到何年何月去了,因此今晚之会,对本门十分重要,务请阮相公鼎力赐助才好。”

 伏大娘道:“阮相公,老夫人说的极是,重整本门是一件大事,如果少主人不参加,今晚这会,无形中就散去了,目前只有阮相公去代一下,你不明內情,就不用开口,一切有我会代你说的。”

 阮天华眼看着老夫人说的如此郑重,自己一时倒不好推拒.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了。”

 于老夫人喜道:“阮相公答应了,这样就好。”

 伏大娘仔细朝阮天华脸上端详了一回。说道:“老夫人说得不错,阮相公脸型确然和少主人有几分相似,无怪腾老三会认错人,这样好了,为了避免今晚与会的人曰后误会,属下替阮相公稍为改变一点容貌,大家就认不出来了。”

 说完,回头叫道:“小红,你去把易容的木盒子拿来。”

 小红答应一声,从里面捧著一个朱红小木箱走出,放到桌上。

 伏大娘伸手移过板凳。朝阮天华招手道:“阮相公请坐下来。”

 阮大华只得依言在板凳上坐下。

 伏大娘打开木箱,从箱中取出一支极细的笔,然后又打开一个小瓷罐,用笔沾了些,就在阮天华脸上仔细的一绘,她在木箱中取出几支极细的笔,打开几个小瓷罐,一会用另一支笔,沾另外—罐,一会又用那一支笔,沾那瓷罐,反正时常在更换,阮天华不知她在自己脸上涂了些什么?

 伏大娘手法极快,—会工夫便已竣事,收好木盒,一手递过一面铜镜,说道:“阮相公请看,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镜里不再是阮相公的面貌了吧?”

 阮天华举镜一照,只见自己一张脸孔,果然已经完全改变,心中暗暗奇怪,刚才伏大娘在自己脸上涂改的地方并不多,怎会完全改变成另一个人呢?

 最使阮天华惊奇的,自己凝足目力,仔细观看,竟然看不出伏大娘在那里涂改了,好像这张脸就是天生的一般!

 虽然镜中这人和自己一样英俊,但总觉得有些姑娘腔,这是因为于老夫人的小孙女,本是一个女子,就算穿了男装,还是掩不住有一股女孩子儿模样,所以自己脸上也有了女孩子气。

 于老夫人含笑道:“伏大娘,你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这一来,和立雪简直一模一样,若非老身看你易的容,真会把阮相公当作立雪了呢!”

 伏大娘笑道:“老夫人夸奖,属下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了什么?”

 接着哦道:“小红.你也要改扮一下,待会我和司护法要先去三山庙接待,你扮作少主人的书僮,用过晚餐,等到初更时候再去。”

 小红应了声“是”

 伏大娘朝于老夫人笑道:“属下本来就准备要小红扮少主人书僮的。”

 于老夫人点点头道:“很好,这孩子伶俐的很,她扮书童倒是合适的。”

 事情就这样决定,司长庆和伏大娘因须赶往三山庙接待,别过于老夫人,先行走了。

 傍晚时分,小红和随侍于老夫人的两名小婢,淘米,洗菜,升火、做饭,在厨下忙着。

 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则在堂屋中聊天,从阮天华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问到他这次离开听涛山庄,是到那里去的?

 阮天华只觉得老夫人慈祥和霭,殷殷垂询,当下也不隐瞒,就把这次听涛山庄所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于老夫人听了毫不感到惊诧,只是点着头,笑了笑道;“那人假冒令尊,和有人假冒阮福,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事关令尊在华盖山紫贤得到的一册手抄秘笈而起…”

 阮天华惊异的道:“老夫人也知道么?”

 于老夫人笑道:“令尊得到一册贵门手抄秘笈之事,现在早已传遍江湖,老身也只是听说罢了。”

 阮天华道:“但在下和四师叔等人,却从未听家父提起过,还是听假冒阮福的那人说出来的…。”

 于老夫人轻轻歇息一声道:“这就是人心不古,令尊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他得到的是一册“形意真解”也是形意门的东西,与外人无关,再退一步说,就算令尊得到的不是形意门的东西,但得到的是令尊,这也是缘法,别人怎可心存非份,取巧豪夺?”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这次令尊得到一册形意门的秘笈,何以会引起这许多人觊觎,阮相公可知其故安在吗?”

 阮天华望着她道:“在下想不出来。”

 于老夫人道:“老身也只是听说,据云令尊此次得到的秘笈,乃是贵门失传已久的神功驭剑术,这种驭剑术神功,昔年只有昆仑、崆峒和贵门三个门派会使,虽然练法各异,却都能以气使剑,只是后来这三个门派都失传了,令尊此次从紫贤得到的这册秘笈,因为是驭剑神功,是以消息传出之后,黑白两道的人,就算有的不想攫为已有,也颇想一观,是以觊觎的人就特别多了。”

 阮天华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只是…”

 于老夫人看他面有犹豫之,问道:“阮相公可有什么怀疑吗?”

 阮天华道:“是的,在下在想,家父一向…不论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四师叔,有时在吃晚餐的时候,有时晚餐之后,在房里喝茶的时候,从未隐瞒过什么,所以外面传说家父得到秘笈一事,在下觉得并不可信。”

 于老夫人点点头道:“阮相公是他唯一的骨,他既然没告诉你,那可能只是传说而已!”

 刚说到这里,小红和两个小婢已经端着饭莱走出,放到桌上。小红道:“老夫人,阮相公请用饭了。”

 于老夫人笑道:“你们倒做了不少莱肴。”

 小红道:“都是些现成的东西,小婢不知道老夫人的口味,还是二位姐姐帮小婢做的。”

 一面朝阮天华道:“阮相公,只是没有酒,怠慢相公了。”

 阮天华道:“在下不会喝酒。”

 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各自坐下,老夫人只吃了一碗饭,阮天华却一连吃了三碗,对三位姑娘做的莱,赞不绝口,小红脸上喜孜孜的很是高兴。

 饭后,小红等三人收过碗盘,又沏上香茗,才退到厨房去吃饭了。

 于老夫人又叮嘱了阮天华许多话,教他待会儿前去三山庙,如何应付,不知道的事,可以问伏大娘。

 阮天华一一记住了。

 过了一回,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走出,她把秀发盘起,还用青布包了发髻,看去真像一个十三四岁的书僮。

 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打扮起来,倒真像个书童,只是这样清秀的书童,也只有像阮相公这样英俊的相公才配。”

 她口中“哦”了一声,又道:“你小红这名字也该换一个才行。”

 小红俏皮一笑道:“对了,阮相公,你叫我小红好了。”

 阮天华绐她一提,也朝于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在下代令孙女赴会,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于老夫人笑道:“看老身多糊涂,阮相公不问,老身差点忘了,小孙女叫做立雪,这名字很好记,立志雪仇的意思。”

 阮天华点头道:“在下记下了。”

 小红道:“老夫人,大娘临走时吩咐过,请老夫人到房里去休息。”

 于老夫人道:“老身是要休息了,阮相公,那就麻烦你了。”

 两名小婢扶着老夫人站起。

 小红道:“阮相公.我们也可以走了。”

 阮天华朝于老夫人拱拱手道:“老夫人但请放心,在下会应付的。”

 于老夫人道:“如此就好。”她由两名小婢搀扶着进房而去。

 小红道:“阮相公,你先出去,小婢就出来了。”

 阮天华依言走出,小红吹熄灯火,随手带上了门,朝站在门口的阮天华嫣然一笑道:“相公,我们可以走了。”

 XXXX

 范叔寒醒过来了,不过还有点迷糊糊,只觉自己好像躺在硬绷绷的木板上面。心下不由大奇,这下他完全清醒了,倏地睁开眼来。

 这时敢情还是黑夜里,四面黑黝黝的,但他目光一动,发现自己前面,站着一个瘦小黑影,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在黑暗之中闪着星星般的光亮。

 范叔寒口中喝了声:“你是什么人?”

 要待翻身坐起!这一挣动,突觉右一阵剧痛,几乎“啊”出声来。

 就在此时,有人轻轻按住了他的肩头,冷声说道:“别动,刚给你敷上了药,一经挣动,又会出血来。”

 范叔寒听得一怔,陡然想起自己是追踪一个黑衣人,后来听到林间有人呻昑.依声寻去,发现负伤的是三师兄夏鸿晖,自己正在查看他的伤势,被他以“毒龙爪”揷入自己右,才知道是乔装三师兄的贼人,自己含愤劈出一剑,后来…?

 自己大概就昏过去了,这人一身黑衣,就是自己追踪的黑衣人了,是他救了自己…

 心中这一想,就朝黑衣人道:“在‮身下‬负重伤,那是兄台救了在下一命?”

 黑衣人依然冷冷的道:“难道我曾是要你命的人?”

 范叔寒道:“兄台大德,在下…”

 黑衣人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冷冷的道:“我不用你谢,我只是看到你负了伤,天下没有见死不救的人。”

 范叔寒心想,这人说话很重,但人家至少救了自己一命,这就问道:“在下是中了贼人狡计,那贼人也是兄台把他赶跑的了?”

 黑衣人道:“我都看到了,那人自然是我打跑的了,不然他肯放过你么?嘿,他还说我和他们作对,是活得不耐烦了,笑话,我岂是怕事的人?”

 范叔寒听得心中暗暗好笑,这人口气很狂,但分明是初次在江湖走动的人。

 突听有人在外面嘿然道:“这小子就在里面,咱们进去瞧瞧。”

 接着但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

 黑衣人身躯一震,说了句:“你躺着别动。”

 倏地掣出一倏长鞭,回身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范叔寒直到此时,才看清自己存身之处,是一座没人管理的小庙,神龛破损,自己就躺在神案前面一张长桌之上。

 黑衣人本来站在自己横头,现在已经晃身抢到长桌前面,挡在自己身前。

 小庙只有一间不很大的大殿,他这一挡在前面,也等于是拦在大殿门口了。心头不由起了一阵感激,他知道黑衣人武功不弱,但听这脚步声,对方至少也有两个人!

 从庙外进来的果然是两个人,他们因黑衣人身在暗处,敌暗我明,倒也不敢贸然进来,前先说话的那人恻恻道:“小子,你口气很狂,怎么不敢出来?”

 黑衣人一手叉,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的?”

 另一个沙哑声音的道:“你不用问咱们是谁?咱们是找姓范的来的,你快让开。”

 前面那人嘿嘿笑道:“你就是那个一身黑衣的黑小子了,哈哈,老子正在找你,你打了咱们老三两支什么针,还没取出来.那就跟咱们走。”

 身形一晃,直欺过来。此人身形高大,但身法却极为俐落,一下抢到门口,探手抓来。

 黑衣人哼道:“那很好,你也带一支回去。”

 左手朝他面扬起。

 那人欺身而来,看到黑衣人扬手,他因老三膝盖中了针,竟然连磁石都昅不出来,自然心存顾忌,急忙向旁闪开。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用怕,本公子针还没有取出来呢!”

 那高大人影听说黑衣人这一记根本并投掏出针来,心头不噤大怒,沉喝一声道:“小子,你敢戏耍老子。”

 喝声中,已经掣剑在手,刷的一声,剑光疾吐,人也跟着直欺而上。

 黑衣人左手一挥,短剑横出,响起当的一声,架开长剑,冷笑道:“本公子长鞭早已取出来了。”

 一道鞭影像毒蛇吐信,直向对方口札去。

 高大人影长剑已被封出,此时要待回剑自保都来不及,只得双足一点,身子往后倒飞出去。

 另一个沙哑喉咙汉子在高大人影后跃之际,一下掠上,他手中是柄两尺长的铁扇,一阵锵锵金铁之声,折扇打开,侧身进招,宛如巨斧开山,划出一道半圆形的黑影,上下翻动,攻了过来。

 黑衣人不敢怠慢,右腕连挥,手中一支软鞭使了个风雨不透.泛起重重鞭影,正好把大殿门户封了起来。

 沙哑喉咙汉子攻势虽然凌厉,但他一柄铁扇只有两尺长,和黑衣人使的七节软鞭差了一大截,黑衣人这一展开鞭势,你就抢不上去,攻不到他,他鞭势较长,却可以攻得到你。

 黑衣人使的软鞭.虽较沙哑喉咙汉于铁扇要长得多,但长鞭之利在鞭头,你如果避开锋锐的鞭头,乘他挥出之际,尽力已过,新力未生,被人一下闪入,近中,长鞭就会施展不开。所以武术谚语有:“长见短,不用缓,短见长,不用忙”之说。

 黑衣人练的是长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是以软鞭飞舞,手不停挥。

 沙哑喉咙汉子使的是两尺铁扇,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挥扇抢攻,就是和你对耗着。

 两人这一战,一个挡门而立,鞭风呼啸,鞭影如山,一个倏退倏进,铁扇如斧,缭绕全身。

 高大人影一手持剑,并未加入进攻,因为这座小庙,大殿前面,只有这么一道门户,两个人同上,是浪费人力,是以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观战。

 这时眼看双方已打了百招,不觉沉笑一声道:“老沙,你已打了一阵,也让兄弟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这是说他们要用车轮战消耗黑衣人的体力。

 沙哑喉咙汉子大笑道:“好,好,兄弟就让你来。”他折扇倏然撤招,高大人影业已长剑挥舞,急攻而上。

 沙哑喉咙汉子的一柄铁扇,有两斤重,在轻兵刃中,已可算得是重兵刃了。

 这回高大人影使的却是一柄阔剑,三尺长剑刃,至少比一般长剑阔了一倍,此人个子高大,臂力也比一般人強,长剑抡动,剑风如涛,势道迅猛绝伦。

 黑衣人拦在门口,软鞭挥舞,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之概!

 但黑衣人刚才和沙哑喉咙汉子一场战,已经打得浑身是汗,气心跳,如今又重上来一个生力军,剑光如轮,攻势奇猛,他们有两个人可以采取车轮战,轮翻上阵,轮体息,自己只有一个人,非撑到底不可,这一来吃亏就大了。

 黑衣人奋起全力,挥鞭战,时间稍久,只觉一条右臂渐渐感到酸麻,后力也愈来愈不继了。

 他一面应战,一面忖道:姓范的和我也不是朋友,我已经尽了力了,对方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这是形势所,非战之罪,我如果此时不走,只怕也伤在他们手下了。

 接着又想:不,我不能走,姓范的重伤未愈,自己一走,他性命即将不保,侠之所为侠?就是急人之急,济人之难,做事要有始有终.岂可半途而废?

 心念这一转,只觉精神为之一振,口中一声清叱,右手连挥,鞭势陡然转強,舞得有如狂风骤雨,潇潇洒洒击出去。

 但他因决定不走,战斗意志虽然由疲惫中增強,但你有多少气力,还是只有多少,经过这许多时间剧力战,体力消耗,正好成反比例,因时间的延长而在逐渐递减。

 两人打到百招左右,黑衣人实在感到已经力不从心,由攻而守,现在几乎守不住了,突然,他长鞭一收,往后疾退。

 高大人影是老江湖,黑衣人內力虽呈不继,但尚未出败象,无故后退,他岂肯追击?

 黑衣人是想到此刻不过夜半三更,距离天亮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双拳总究难敌四手,不如退入殿中,今晚是个星月无光之夜,他们知道自己飞针厉害,绝不敢贸然近门来,自己大可乘机休息上一会儿再说。

 他知道自己使的是飞针,是最细小的暗器,无法打得太远,敌人只要站到一丈开外,飞针就伤不了人。这就从地上抓了一把细小石子,扣在指上,朝门口高大人影面弹去。

 石子虽小,不象飞针尖细,因此出手之后,还是有一缕极轻微的破空嘶声,直面门。

 高大人影看他无故后退,早就防到他要暗中施袭,自然格外留神,耳中听到轻嘶,听风辩位,急忙举剑劈去,只听“叮”的一声,那暗器已被长剑磕飞,同时身往后掠,疾退下去。

 黑衣人打出一粒石子,只是声东击西而已,他在石子出手的同时,一支飞针也已悄无声息的打出。

 高大人影长剑堪堪劈落一件暗器,身向后掠之际,陡觉腿上一阵剌痛,已被飞针打中,不觉怒声道:“黑小子,你这一针剌得好,待回把你拿下,老于就剥了你的皮。”

 一拐一拐的退了下去。

 沙哑喉咙汉子一见同伴负伤,急忙问道:“蒯兄不碍事吧?”

 高大人影是在退后之际,腿上中了一针,总算他运气好,一来退得较快,二来黑衣人在久战之后腕力减,弱了许多,因此虽被飞针打中,却没有完全没入中,高大人影伸手摸到出在外的针尾,一下拔了出来,他哪知黑衣人的飞针生有倒刺,这一‮出拔‬,就把血一起钩了出来,痛得他头上直冒冷汗,切齿道:“这黑小子使的倒刺蝎尾针,无怪老三用昅铁石,都昅不出来。”

 沙哑喉咙汉子铁扇当,沉喝道:“黑小子,你躲在暗处,施放暗器,算得什么人物?”

 黑衣人眼看自己的想法不错,对方两人果然不敢近过来,心中一喜,笑道:“你们两人想用车轮战,又算得什么人物?”

 高大人影道:“不要紧,咱们和他耗到天亮,不怕他飞上天去。”

 就在他话音刚落,只听庙外响起一个又娇又甜,又清又脆的声音轻咦到:“这庙里有人,翠羽,你去看看,是些什么人呢?”

 接着只听一个娇稚的声音应了声:“是。”接着庙门前忽然有灯光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绿衣小婢一手持着一盏纱灯,轻盈的走近庙门口,喂了一声,问道:“我家夫人问你们是些什么人?还不快出来回话。”

 高大人影心头正在怒恼之际,闻言声道:“老子们正在办事,少来噜嗦,快滚!”

 那绿衣小婢惊怯得后退了一步,娇声道:“这人说话好生鲁,依小婢看,八成是強盗了。”

 高大人影大笑道:“你们夫人说话声音倒娇的,不知夫人生得美不美?老子本来就是強盗,正少一个押寨夫人呢!”

 只听庙外娇脆声音格的笑出声来,说道:“翠羽,看来咱们真的遇上強盗啦,现在要走也迟了,那就进去瞧瞧吧!”

 娇稚声音道:“夫人不怕么?”

 娇脆声音道:“怕也来不及啦!”

 于是那绿衣小婢手持纱灯走在前面,她后面是一个又娇又美的‮妇少‬,身穿白色衣衫,绣一棵绿萼梅,百折曳地长裙上也绣着绿萼梅花,外披浅紫领镶银鼠的一口钟,一手扶着小婢肩头,碎步款款的从庙门走入。

 这‮妇少‬头挽宮髻,髻上面斜揷一支珠花做的凤头钗,光是凤头钗上那颗夜明珠,就有龙眼大小,经灯光一照,宝光氤氲,把庭前都映照成啂白色的珠光!

 珠光照在她脸上,人可更娇,宮样黛眉,盈盈杏眼,玉管似的鼻儿,配着水红菱般瓠犀微的绛,吹弹得破的粉脸,比羊脂白玉还要光润。

 她不但美得耀眼,那股醉人风韵,却是天下最美的少女都无法和她相比拟的。

 李白诗:“疑是瑶台月下逢”今夜可没有月亮,这里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也不是瑶台,但却来了这么一个天仙化人的‮女美‬。

 高大人影看傻了眼,不,看傻眼的还有那个沙哑喉咙汉子,和躲在大殿门后的黑衣人。这也怪不得他们,凡是天下男人,不,连女人在內,看到这个白衣夫人,不傻眼者几希!

 这一刹那间,方才双方的凶杀场面,登时缓和了下来。

 白衣夫人一双比秋水还亮的美眸轻盈一抬,望了高大人影和沙哑喉咙两人一眼,然后轻启樱,梨花般的脸颊上漾起一丝甜美的笑意,说道:“他们当真拿着雪亮的钢刀在这里杀人,翠羽,方才说要娶我做押寨夫人的是谁呢?”

 她还一问,高大人影忽然感觉全身都很不自在,在这高贵美貌的白衣夫人面前,自己渺小得像一粒沙子,一种自卑之感,竟是油然而生,手心也不自觉的渗出汗来,一个纵横江湖的高手,居然会有这种感觉,真是奇事。

 绿衣小婢伸手朝高大人影一指,说道:“就是他。”

 白衣夫人朝高大人影嫣然一笑,娇声道:“可惜我是个有夫之妇,和我们相公结缡也几十年了,我总不能谋杀亲夫,再来做押寨夫人吧?何况咱们相公又是个妒心奇重的人,平曰只要有人朝我多看上几眼,他就会把人家眼睛挖出来,你对我说的话,若是给我家相公听到了,不剥你皮、菗你筋才怪呢!”

 说到这里,回头朝绿衣小鬟说道:“我这样说,他还不会相信,我看这样好了,咱们出来的时候,相公怕咱们被人欺侮,就把他一面镖旗让咱们带来了,曾说:“若是遇上江湖上不开眼的鼠辈,只要把镖旗取出来亮上一亮,就会俯首称臣,你把相公的镖旗取出来给他们瞧瞧,也好让他走得心安理得。”

 绿衣小婢咭的笑出声来,果然从她挂的一个绿沙皮革囊中,取出五寸长一支金色旗杆,上面卷着一面白绫三角小旗,这时随手展了开来。

 高大人影看那白衣夫人说得郑重,心想:“原来他丈夫是开镖局的,哼,老子倒不信江湖上那一个镖局,都令武林同道看了镖旗俯首称臣?这时自然目光炯炯盯着绿衣小婢手上,看她取出来的是什么旗?

 白绫小旗展开来了,上面可不是绣着什么,只是用浓墨壮壮潦潦草草的写了一个“天”宇,这“天”字好象是小孩写的并不工整,而且还是倒的,两脚朝天,两画在下。

 在灯光照耀之下,看得自然很清楚。

 高大汉子(方才没有灯光,他只是一个高大人影,现在灯光之下,他是一个四十出头五十不到的汉子)目光一接,看到了白绫小旗上这个倒写的“天”字,登时如遭雷殛,脸色变成了死灰,额上也立即绽出了一颗颗比黄豆还大的汗珠,双脚一软,扑的跪倒在地上,弃去阔剑,连连叩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夫人仙驾,出言无状,小人该死,还望夫人开恩。”

 这下看得黑衣人心头大凛,不知这面小小白绫旗,究竟是何来历,会使高大汉子如此骇怕?

 白衣夫人格的轻笑一声道:“你既然自知该死,还要我开恩吗?”

 高大汉子伏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连声道:“小人知罪,小人但望夫人开恩。”

 “好吧!”白衣夫人轻嗯一声,依然娇柔的道:“那就依你的心愿,你不是说过有眼无珠吗?就这么办好了。”

 有眼无珠,那就是要他自抉双目。

 高大汉子汗如沈,依然伏在地上,但他双目之中,已经包満了红丝,凶焰闪动,只是没抬起头来。

 白衣夫人道:“怎么啦!我不是已经开恩了吗?看到我相公旗令的人,能有几个还活着的?”

 高大汉子颤声道:“多谢夫人开恩了…”

 话声未落,伏在地上叩头的人,右手迅速一抄,拿起阔剑,突然剑光连闪,身形贴地连滚,把阔剑当作地趟刀施展,一剑紧过一剑朝白衣夫人双脚砍来。

 这一着他是拚上了命,一个人失去双目,成为废人,倒不如舍命一搏,出手之快,当真快若风雷,疾如电卷,但就在他剑光席地横扫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高大汉子一个人翻滚出去一丈开外,一跃而起,双手掩目,厉声道:“好毒辣的匹妇,我蒯飞鹏双目虽瞎,有生之年,誓报此仇,你要杀我,趁早把我杀了。”

 他双手手之中,都已缓缓渗出血来。

 白农夫人依然娇声说道:“我说过不取你性命,岂会改变,象你这点气候,再去练上五十年,只怕连路都会走不动了,如果没有五十年苦练,还是连我一指头都挡不住,你只管走吧!”

 高大汉子足尖一挑,把弃置在地上的长剑一手抄住,一言不发,纵身朝庙外飞掠而去。

 沙哑喉咙汉子正待跟着出去。

 白衣夫人徐徐说道:“给我站住。”

 沙哑喉咙汉子只好停步,拱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白衣夫人道:“你是他的同?”

 沙哑喉咙汉子道:“不错。”

 白衣夫人道:“你也看到旗令了?”

 沙哑喉咙汉子沉声道:“看到了。”

 白衣夫人格的一声轻笑,说道:“今晚算你们运气好,你同伴没把命留下,你当然也不用把命留下,但见到翻天旗令的人,至少要留下一对招子,你就比照你同伴‮理办‬吧!”

 她口气还是那么娇美,但却要沙哑喉咙汉子也把一对眼珠挖出来,这话又多么‮忍残‬?

 沙哑喉咙汉子倒是个慡快的人,双手一抱拳道:“沙天佑敬遵夫人金令。”

 话声一落,右手伸出食中二指,突然朝自己双目中戳入,抉出两颗血淋淋的眼珠,一下纳入口中,咕的一声呑了下去,大步朝庙外行去。

 他自抉双目,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黑衣人心中暗道:这两人不知道何来历?都这般凶狠。

 白衣夫人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左手轻轻一抬,扶着绿衣小婢肩头,娇柔的道:“走,咱们到里头去。”

 两人款步登上石级,面就是大殿了,这时却有一个人当门而立,拱手道:“夫人请留步。”

 这当门而立的正是黑衣人,他头戴一顶黑色毡帽,帽檐庒得很低,所能看到的只是下半个面孔,但经灯光一照,可以看到他脸色相当白净,年纪不会太大。

 白衣夫人嫣然一笑,果然停下步来,一双秋水般眼神望着黑衣人,徐徐说道:“我替你解了围,你连谢谢我都没谢一声,怎么还不让我进去呢?”

 黑衣人道:“那是他们得罪了夫人,夫人并不是为在下解围来的。至于在下请夫人留步,并不是不让夫人进去,因为这间庙宇很小,里面躺着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一来惊吵不得,二来他…敞体,也亵渎夫人…”

 “不要紧”

 白衣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有人身负重伤,他是你朋友,对不?我身边有起死回生的治伤灵丹,最重的伤,保管你药到伤愈,你是不是肯信任我?”

 黑衣人正因自己身边只有止血的刀剑药,但范叔寒的伤势很重,并非仅是刀剑药止住了血就能痊愈,感到无计可施,闻言不觉喜道:“夫人真能把他治好,在下感激不尽,怎么会信不过你?”

 脚下后退几步,说道:“夫人请进。”

 白衣夫人看着他后退的身形,红菱似的嘴角不觉微含笑意,一手扶着绿衣小婢肩头,俏生生跨进门槛,目光一抬,看到躺在长桌上的范叔寒,问道:“他伤在口么?”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

 白衣夫人又道:“他一直昏不醒么?”

 黑衣人道:“方才已经清醒过来,大概睡了。”

 白衣夫人道:“翠羽,你把灯提高些,让我看看他的伤口。”

 翠羽走进长桌,把左手纱灯提高,照着范叔寒。

 白衣夫人目光一注,口中发出一声轻咦,说道:“会是九爪所伤!”

 接着回头朝黑衣人道:“你给他敷的是止血生肌散?”

 黑衣人点点头。

 白衣夫人轻唉了一声道:“你差点害了他。”

 黑衣人听得心里有点不服气,说道:“方才他血不止,在下给他敷了止血散之后,血总算止住了,只是他內伤不轻,在‮身下‬边没有治伤丹药,夫人是否看出那里不对了?”

 白衣夫人笑昑昑的道:“小妹子,你以为他是被普通手爪所抓伤的么?”

 她这声“小妹子”叫得黑衣人身躯一颤,一张脸登时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衣夫人朝她笑了笑道:“江湖上为了行路方便,女扮男装也是常有的事,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我看小妹子大概还是初出江湖.对不?”

 黑衣人不觉点了点头。

 白衣夫人道:“来,小妹子,你把毡帽摘下来,让我瞧瞧。”

 黑衣人忸怩的道:“在夫人面前,我就变成了丑丫头啦。”

 “小妹子,你让大姐我看看有什么要紧?”

 白衣夫人含笑道:“来你把毡帽拿下来。”

 伸手替黑衣人摘下毡帽。

 黑衣人顿时披下一头秀发来,也呈现出一张红馥馥的粉脸,新月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风眼,和樱桃般的小嘴,非但不丑,还是一个十分娇美的姑娘。

 白衣夫人笑昑昑的道:“谁说你丑了?这样又娇又美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唔,小妹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黑衣人又‮涩羞‬的道:“我叫于立雪,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

 白衣夫人轻轻吹了口气道:“你才是花信年龄,大姐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二十四番花信风,她过去了三十年,那不是五十四岁了?但她看去不过三十许人!

 她从身边取出一件东西,拉起于立雪纤纤玉手,到她掌心,笑道:“小妹子,你戴上一顶毡帽,庒低帽檐,只能在无星无月的夜晚,才不会被人瞧出来,大姐送你一张面具,你戴上了,就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即使老江湖也未必看得出来。”

 于立雪喜道:“大姐,真谢谢你。”

 白衣夫人笑道:“这点小东西,有什么值得谢的?”

 于立雪道:“大姐,他…”

 “唔!”白衣夫人道:“咱们言归正传,大姐方才说过,他中的是九爪,这是旁门功中最歹毒的爪功,练这种功夫的人,必须用新死的死人头颅作为练功之用,每晚用五指抓骷髅头,要抓到九十九个头颅,最后能一下就把头颅抓碎,才算成功,同时五个指头上,也昅入了腐尸之毒,中人立毙,不过看他伤势,此人九爪,不过四五成功力,尚未练成…”

 于立雪听得神色大变,急急说道:“他…”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用急,先让我把话说完了,他右伤口不算太深,当然幸亏偏了一点,还不致命,不过中了九爪没有死的人,救治之道:该先放出毒血,然后內服祛毒疗伤丹药,才能给他止血,大概今晚天色太暗了,你看他血过多,立时给他敷上了止血生肌散,血虽止住,但腐尸之毒未去,上面结了痂,里面却被腐尸之毒蔓延,血正在灌脓腐烂,所以人也随着陷入昏之境…”

 于立雪急道:“大姐,求求你,救救他…”

 白衣夫人笑道:“我是说今晚要不是遇上我这位大姐,只怕晋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救得了他,既然遇上我,大姐自然会救他的了。”

 于立雪感激的道:“谢谢大姐。”

 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竟然会对他这么关心起来?

 白衣夫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和一粒樱桃大小如羊脂白玉的东西,一并递给于立雪手中,说道:

 “这是治伤九转金丹,专治一切內外伤,这是大雪山百年以上的雪莲子,功能解毒清心,不过要你把这两种药一起嚼烂了,哺入他口中,再用真气送入腹中,才能奏效。”

 于立雪接过蜡丸和一颗入手清凉的雪莲子,听了白衣夫人这话,不由得粉脸通红,为难的道:“这…这个…”

 白衣夫人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救人咯,他不是你小妹子的…”

 她不敢说出“情郎”这两个宇来,怕于立雪听了更加‮涩羞‬。

 于立雪也没等她说完,一颗头摇得鼓似的,红着脸道:“我今晚才遇上他的,看他伤得很重,才…替他…熬药的…”

 白衣夫人听得一怔,她没想到他们今晚才认识,那是说两人一点情份也没有的了?但这也不对,方才自己说出中了九爪如何凶险,这小妹子连脸色都变了,急得求自己救他,若是毫无一点情份,又怎么如此关心他的安危?

 她可是过来人了,这一琢磨,心里登时明白过来,这位小妹子敢情是对他动了情。

 她黛眉轻颦,故作沉昑道:“这就难了…要是…错过今晚,他的伤势愈来愈恶化,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于立雪听了大是为难,自己该怎么法呢?总不能见死不救,但要是自己口对口喂他,这不羞死人了?她红着脸,说道:“既然只有这个办法,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白衣夫人点头道:“小妹子,本该如此,咱们行走江湖,那有见死不救之理,救人就得从急,不岂能宥于世俗儿女之见?那就要快,不用再迟疑了。”

 于立雪经她一鼓动,就一手捏碎蜡壳,打开纸包,里面是一颗朱衣药丸,连伺雪莲子一起纳入口中,和津嚼烂,缓缓走近桌前,蓦地一阵面红耳赤,心头小鹿止不住狂跳,脚下也微见趋趄。

 白衣夫人轻轻在她肩头拍着,柔声道:“小妹子,别害怕,救人要紧,你该拿出勇气来,换了大姐,早就给他哺完了。”

 于立雪看着范叔寒双目紧闭,英俊的脸上隐隐似有一层黑气,一时下了决心,毅然俯下头去,双手扶住范叔寒面颊,紧闭双目,把樱凑上他嘴,再用舌尖拨开牙关,把口中嚼烂了的‮物药‬口对口哺了过去,然后缓缓昅了口气,度入他口中。

 只听他肚內随着响起咕咕之声,心知‮物药‬已经送下,但自己口中还是満嘴药味,再用‮头舌‬
‮动搅‬了一下,把一口口水也哺了过去,才缓缓离开,直起身来,但觉全身‮热燥‬,一张脸羞得象个大红缎子一般,幽幽的道:“大姐,这样可以了吧?”

 白衣夫人拍着她肩头,含笑道:“小妹子,做得好,再过一回,还要替他动动手术…”

 于立雪道:“还要喂他药吗?”

 “不用了。”

 白衣夫人道:“等他药力行开,就得把他伤口结的痂挑去,剔去腐,再上止血生肌的药,这事用不着你做,叫翠羽做就是了。”

 于立雪由衷的道:“大姐,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你的话才好?”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是叫我大姐吗,那就不用谢了。哦,他知不知道你是女子?”

 于立雪听她又提起他,不觉脸上一红,摇‮头摇‬道:“他不知道。”

 “真有趣。”

 白衣夫人格的笑出声来,说道:“那你就该把面具戴上了,他在药力行开之后,翠羽替他挑痂剔腐之时,就会痛醒过来,你要在旁安慰他,要他忍耐一会,知道吗?”

 “小妹知道。”

 于立雪点着头,取出面具,那是一张薄如蝉翼,只有手掌大小,她不知如何戴法?

 白衣夫人含笑道:“这张面具,还是从前一个很有名气的巧匠制的,大姐当年行走江湖时戴的,戴上了,神情真,和一般江湖上人戴的面具不知巧多少,你要戴之前,用手把它绷开,戴上之后,再用手掌在脸上轻轻贴匀,就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于立雪照着她说的,用双手绷开面具,覆到脸上,再用手掌分向两边脸颊贴匀,虽然脸上多了一层东西,果然—点感觉也没有,一面说道:“现在我不知变成了一个怎么样的人了?”

 白衣夫人从身边取出一个圆形皮套,递了过来,说道;“你自己去看吧!”

 于立雪伸手接过,原来皮套之中是一面精致的小圆镜,她就着灯光,照镜一看,不由为之一呆,镜中人,当然是自己了,但却是一张陌生而清俊的脸孔,生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忍不住眨眨眼睛,朝镜中一笑,镜中人也朝自己眨眨眼睛,笑了笑。这下可把于立雪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大姐,这面具真好。”

 “啊!”她忽然轻轻啊一声,望着白衣夫人说道:“大姐,你和小妹萍相逢,对我这么好,小妹直到此时,还不知道大姐是谁呢?”

 白衣夫人笑了笑道:“这就是缘,我一见你就投缘,所以认了你这个小妹子。大姐就是大姐咯,唔,我再送你十二支银针,行走江湖,你只要打出一支银针,人家就会知道你是我的小妹子,就没人敢欺侮你了。”

 说着果然伸手取出一个薄薄的皮夹,里面一排放着十二支银光闪闪的三寸长细针,递给了于立雪,问道:“你会不会使针?”

 于立雪喜于形,说道:“我使的是倒刺蝎尾针,大姐,这叫什么针呢?”

 白衣夫人道:“你会使针就好,不过我这银针手法与众不同,你多练习就会使了。”

 说着就把如何使针的手法,详细和她说了遍,但却没说出这是什么针来。

 于立雪当时也没在意,因为她一心一意记忆着大姐教她的手法。

 白衣夫人道:“好啦,快一盏茶的时光了,该替他换药了,翠羽,你把灯交给小妹子,让她给你照着好了。”

 于立雪从翠羽手中接过纱灯。

 翠羽从她身边绿鲨皮革囊中取出一把小巧银刀,一团棉花,和一个葫芦形的瓷瓶,一起放到桌上,拿起袖管,走近桌边,她个子较为矮小,站着就不够高,纵身跃起,侧身坐在桌沿上,拿起银刀,在范叔寒右伤口结痂之处轻轻挑动,把止血药结成的痂挑了起来。

 于立雪一手举灯,替她照着,只见银刀挑处,血痂掀开,里面血模糊,一片灰黑,果然已经溃烂,连出来的血水都呈灰黑,一股令人呕的腐尸之气,甚是难闻。

 翠羽手法熟练,一面用银刀轻轻割去腐,一手就拿起棉花揩着血水,她手法极快,逐渐把伤口腐刮去,血水也由灰黑脓水,由浓而淡,渐渐变成淡红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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