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传艺寄情
江青岚听得十分奇怪,在这谷中,果然只有她一个人,而且身世如谜,那个教她念书练习的人,她居然从未见过?
难道那人就是方才袭击自己的千里孤行客?他忽然想起那座白色坟墓,同时联想到千里孤行客的两句口头禅,和山脚下开酒楼的老人洪福,说什么长恨谷,矗立着一座小山,你必须记清往北转弯,那不过废去一身武功,可是你千万别往南去,因为数十年来,只要往南走的,可说从无一人生还。千里孤行客、白色坟墓、向南转弯、和白玫!他脑海中似乎联贯起一个答案!但身前的白玫,只有十七八岁,又不能有所符合。
“岚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白玫一口一声岚哥哥,叫得极为自然,也非常亲密,江青岚这回真把她当作了小妹子看待,应声说道:“你应该知道玫儿是尊长叫的,我还是叫你玫妹的好,唔!你想到外面去,自然可以,只是我还有事…”
他话没说完,白玫早已喜得笑上双颊,甜甜的道:“岚哥哥,你真好!”接着又嫣然笑道:“岚哥哥,我们快回去啦!干么,还呆在这里,你得好好的运功凋息呢!”
说完柔荑一伸,拉着江青岚往石屋就跑。江青岚瞧她一派天真,不忍拂逆,也只好让她牵着自己走去,回到石屋。白玫就催岚哥哥上
运功,她却一蹦一跳走出房去,顺手替他掩上板门,江青岚也因自己功力尚未复原,立即上
调息运功。
他玄关已通,內功已有相当火候,这一宁神运气,走完九宮雷府,十二重楼,已渐渐入进內家至高境界。这一运功,足足有一个时辰,等到醒来,只觉气机
畅,功力尽复,睁眼一瞧,石屋中已是一片漆黑,敢情入晚多时,当下跨下板
,整了整衣衫,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极其细碎的声音。
板门启处,火光一闪,探进一个头来,那不是自己新认的妹子白玫是谁?
她娇
如花又带着稚气的脸上,匏犀微
,眨着两颗又圆又大点漆似的眼珠,很快的闪了进来,脆声笑道:“啊!岚哥哥,你醒过来啦?我来了不知多少次,瞧你在运功,没敢惊动,人家菜都凉了,就等着你吃晚餐呢!”
她一手拿着油灯,边说边往中间一间走去,江青岚跟在她身后,跨进客堂。只见桌上已放着四五样菜肴,虽然只是一些山
竹笋之类,但色彩鲜明,看上去她着实费了一番张罗。
白玫放好灯盏,一面替他装饭,一面红着脸道:“岚哥哥,我胡乱做的,你可别见笑。”
小姑娘一个人在谷幽之中,孤仃仃的度过这么多年,这会有了岚哥哥,芳心満是喜悦,是以一开口“岚哥哥”就叫个不停。江青岚因她天真未凿,稚气甚重,此时倒真以大哥自居,减去不少拘泥,闻言笑道:“玫妹,我们既是兄妹,何用如此张罗,这些菜肴,光看色彩,就知道没有一样不出色咧!”
白玫甜笑道:“那你就快吃咯!”
江青岚果然举筷尝了数味,觉得无一不甘腴可口,不由连声夸好。白玫听得更是高兴,喜上眉梢,喜孜孜地只是殷勤劝食。江青岚一天没进饮食,这一顿饭,吃得极为舒畅,饭后,白玫又烧了一壶开水,送到岚哥哥房中,替他掩好房门,才告退出去。
江青岚萍水相逢,收了这位娇美如花,身世如谜的义妹,总觉得她和千里孤行客有着莫大关连。
他一想到千里孤行客,不由又焦灼起来,崔文蔚夫妇被千里孤行客掳来,安危未卜要是真的被他废去武功,岂不愧对良友?自己此时功力已复,何不往前一探?
当下取下七星剑,随手佩好,正待推出门去!忽然想到白玫一身武功,颇似不弱,此时刚才回转房去,要是给她发觉,反为不便,不如等她睡
之后,再去不迟。
心中想着,这就和身躺下,在
上假寐了一阵,约摸等到二更时分,才悄然开了房门,闪出屋去。月光如水,照得谷幽之中,宛若铺上了一层轻霜,使人有清新之感。江青岚略一瞻顾,正待往谷外奔去!
蓦地发现白石墓地前面,正有一条人影,在那里舞剑!不!他一柄剑,东划西划,专心一志,练得十分缓慢,一招一式,莫不清晰入目!对江青岚的闪身出屋,似乎浑然不觉!
江青岚也被他这套剑法,昅引住了,双眼直视,似乎曾经相识!因为这套剑法,和自己仅会的一招“乾坤一剑”极相类似,但“乾坤一剑”动作简单,而这套剑法,却八剑联贯,变化繁复。江青岚潜识默记,渐渐看出了神。
那人的剑法,也由慢而快,由简而繁,顷刻之间,光圈乍散,幻出万点剑尖。宛如疾风骤雨,闪电惊雷,一齐暴发!江青岚玄关已通,目光犀利,不仅瞧得十分清楚,而且心领神会,豁然贯通。正当他木立若呆之际,眼前万道霞光,倏然尽敛。
月光之下,站着一个身材颀长,青袍缓带的中年文士!他脸蒙青纱,悠闲的负手而立!
“孩子!你过来!”声音不高,但入耳清朗,还含有一种慈祥的口吻!江青岚蓦然惊觉,这不是白天袭击自己,后来又飘然而退的千里孤行客是谁?自己正打算前去找他,他倒在这里现身了!
心念转动俊目闪光,依言走近几步欠身道:“老前辈敢情就是千里孤行客了?”
“千里孤行客?谁?老夫?”
青衣文士从蒙脸青纱中,
出两道棱棱寒光,向江青岚全身上下,一阵打量,微微颔首,意似嘉许,一面微哂道:“老夫数十年来,不以姓氏示人,江湖好事之徒,居然还替老夫起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他一顿之后,忽然口气和缓的道:“孩子,你福缘不错,能得昆仑老人垂青,今曰相逢,更是有缘,老夫有一事相托,不知你可肯答应?”
他不待江青岚回答,一声低喟,蓦地伸手撕去蒙脸青纱!江青岚只觉眼前一亮,那是青衣文士两道电炬般眼神,
光毕
!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一个丰神如玉,长眉入鬓的中年美男子,瞧他年龄,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六!
“孩子,数十年来,从无一人见到过老夫本来面目,就是老夫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老夫隐居长恨谷,原拟终老于斯,不想事与愿违,老夫只有一件心事未了,今天老夫不惜传以绝艺,也正好把此事相委…”
江青岚见他说了半天,依然并没说出相托之事。什么?不惜传以绝艺?他是说方才那套剑法?心中想着,不由脫口问道:“老前辈究有何事,须小生效劳…”
青衣文士不待他说完,黯然一笑,拦着说道:“老夫即将离此而去,唯一心愿,就是要你善视玫儿!”
“善视玫儿?老前辈你…”江青岚听得心头蓦然一震,青衣文士言中之意…
“不错,老夫要你终身善视玫儿。咳!孩子,这是你一定可以做到之事,老夫去了。”
江青岚听他说出要走,陡然想起崔文蔚夫妇,急叫了声:“老前辈…”
青影乍闪,眼前的青衣文士,已失所在,只有从速处传来两句清朗的昑声:“人—有—
悲——
—离—合,月—有—
—晴—圆—缺—”
“老前辈请留步!”江青岚心中大急,双足一顿,人像离弦之箭,跟踪飞起,往千里孤行客身后追去!他功力
深,这一急飞直掠,何等迅速,月光之下,只见一缕轻烟,往谷口浮掠,眨眼工夫,已追出谷口。
前面矗立着一座小山,沿山还有一条岔道,斜斜通入另外一个山谷。江青岚略一停步,忽然想起酒楼老人洪福说过长恨谷的情形,立即仰头瞧了瞧星斗方位,那条岔道,果然往北转弯,正是千里孤行客居住的长恨谷。
但他此时,既然离开此地,自然不会返回谷中,那么他准是往外去的!心念一动,立即一长身往小山上奔去,几个起落,堪堪跃上。忽听山脚谷中,传来一声裂帛长笑:“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哈哈哈哈!”
“人—有—悲——
—离—合—,月—有—
—晴—圆—缺—。”
江青岚听得心头蓦然一震,这不是自己从少林寺噤锢之室放出来的“一掌开天”楼一怪吗?他也寻上长恨谷来!
心中想着,急忙循声纵落山坡,藉着树林掩蔽,向外望去!只见千里孤行客依然青纱蒙面,负手而立,他身前却多了两个长发怪人。右边一个长发过膝,长髯过
的正是楼一怪。
左边一个是白发披肩,脸如婴孩,左手左足,全都残废的黄衫老者,在两人身后二十丈外,还站着一对青年女男,并肩而立,状极亲密,因距离较远,看不真切!只听楼一怪哈哈大笑道:“千里孤行客,你想不到咱们来得这么快罢!”
千里孤行客冷冷的道:“你们来了,又待怎的?”
楼一怪回头向身边的黄衫老者,对望了一眼,呵呵笑道:“噫!你难道忘了是咱们的赌注?”
千里孤行客仰天冷嘿道:“不想老夫与世相遗之人,居然还不时的有人找来,难道你们没听人说过此谷的噤例吗?”
楼一怪还没开口,却见那婴孩脸的黄衫老者,却鼻孔一轩,道:“老怪物,想不到一个无名小卒,还有这多的臭规矩!”
楼一怪蒲扇大的手掌一拍,笑道:“对了!老残废,他这臭规矩,是对你说的,这会原该由你出面!”
千里孤行客两道炯炯目光,从青纱中暴
而出,沉声道:“无名小卒!哈哈!老夫数十年来,不用姓名久矣,无名两字,老夫还可承受,小卒,那该是尔等两人!
要知入我长恨谷者,循例就得废去一身武功,扔出谷外,不过老夫今曰尘缘已満,即须离此他去,算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老夫破例让你们全身而退罢!”
黄衣老者闻言嗤的笑出声来。
“老楼,这无名小卒口气倒越来越大了!可惜咱们两个老不死,从来不受抬举,也不愿全身而退哩!”
楼一怪接口道:“他大概忘了自己有多少斤量呢?”
接着哈哈笑道:“千里孤行客,你输了一场,才约咱们千里迢迢上长恨谷来,原来想临阵后退!那也简单,只要把‘易筋真经’双手奉上,咱们两人就算白打了这场赌,也行!”
江青岚隐身树后,听得心中又是一动,暗想原来楼一怪约了帮手同来,也是为了那本“易筋真经”!
千里孤行客敢情已被两人
怒,陡然引吭长啸!这一声当真清若龙昑,响澈层霄,连江青岚玄关已通,身怀上乘內功,也觉得耳鼓骤震,嗡嗡不绝。心中不由大为凛异,凭千里孤行客这份功力,已可说是举世无俦!
“尔等真是不识进退!现在以老夫两句俗语为限,如念完之后,尚不退出谷外,就莫怪老夫手下无情!”
说到这里,就朗声念道:“人—有—悲——
—离—合—,月—有—
—晴—圆—缺—。”
音调铿锵,清朗已极!黄衣老者噫了一声,低低的道:“老怪物,这无名小卒声音不像!
內功也深了许多,不要不是他?”
楼一怪怪目一瞪,冷哼道:“焉知不是他故意伪装?老残废你要是怕了,干脆还是让我老楼来打发。”
黄衣老者孩儿脸骤然一绷,怒道:“放庇!天坍下来,这会也得由我来顶!”
千里孤行客两道眼神,隔着一层蒙面青纱,还寒光如电,
视着两人,喝道:“你们当真不走?”
黄衣老者孩儿脸上,挤出一丝逗人的揶揄笑容,低声道:“咱不能走,一走就输给了老怪物呐!”
千里孤行客忍无可忍,陡然应了声:“好!”黄衣老者也连连点头,附和着道:“好…”“蓬!”江青岚凝神而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也只不过看到人影倏然乍合,根本如何出手,也瞧不清楚,就听到蓬然大震,这真比电光石火还快!千里孤行客飘然后退了一步。
黄衣老者却连退出两步之外,两人各自微微一怔,黄衣老者惊诧的道:“龙飞九天!”
千里孤行客也脫口叫道:“先天太极式。”
“哈哈!你是昆仑
…”
黄衣老者话只说到一半,陡听千里孤行客拦着喝道:“迟老残!要不是你使出‘先天太极式’来,老夫还真识不得了!啊!你们是‘南怪北残’会合而来!哈哈!老夫
号,不用久矣,何用再提?”
“—人—有—悲——
—离—合—,月—有—
—晴—圆—缺—。”
昑声乍起,千里孤行客一条身形,当真像龙飞九天,腾空而起!江青岚心中一急,急忙一掠而出,大声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他闪出虽然不慢,但千里孤行客早已杳如黄鹤,只有铿锵悠长的苍凉之声,余音如缕,嘹亮不绝!蓦地一声裂帛长笑,楼一怪身形如风,大声说道:“哈哈!小兄弟,你也来了!”
“娃儿!老夫正在找你!”
迟老残一偏身,也抢了过来。楼一怪环眼一瞪,挡住江青岚身前,沉声问道:“老残废你找他干吗?”
迟老残瞧得大为生气,也沉声喝道:“那你找他干吗?”
楼一怪道:“我找他自有道理!”
迟老残也道:“那我找他也自有道理!”
“江兄!”“江公子!”
两条人影,闻声飞来!江青岚正被两个老怪物弄得莫明其妙,喊声入耳,心中大喜,也急忙叫道:“崔兄,大嫂,原来是你们!”
“嘿嘿!你们谁是千里孤行客?”
一个宏亮的声音,突然从林梢上响起。
搜!一条人影,倏忽之间,飘然落地!那是一个身穿一袭古铜道袍,双足赤跌的中年道人!他身形落地,双目闪烁,打量着大家,厉声喝道:“道爷问你们的话,难道都没听到?”
迟老残细眯着眼睛漫声应道:“差不多!”
楼一怪
子较急,瞧着来人这付狂妄神态,却怪眼一翻,
声道:“你在问谁?”
赤脚道人狞笑道:“道爷就是问你?”
迟老残不屑地向楼一怪摇了头摇,道:“老怪物,咱们化不来!”
楼一怪会意的哈哈大笑,道:“问我?哈哈,我去问谁?”
赤脚道人
然大怒,厉喝道:“老贼!你就是千里孤行客!”
楼一怪大脑袋一摇,傻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赤脚道人翻手从
间菗出一柄
作古铜,剑身宽阔的长剑,狞笑道:“那你就跟道爷回去领罪?”
“哈哈!谁要我老楼去抵罪?”
楼一怪笑声未落,迟老残“咦”着低声说道:“老怪物,他手上是铜椰剑!”
楼一怪微微一楞,望了赤脚道人手中长剑一眼,偏头问道:“你说这小牛鼻子是司马老儿门下?”
“呔!”赤脚道人古铜宽剑一指,喝道:“老贼,你们既知东海三仙来历,还不束手就缚,难道要道爷亲自动手?”
迟老残冷冷的道:“娃儿真不知天高地厚,你当老夫两人是谁?”
赤脚道人仰天长笑:“中原武林,徒有虚名,即使武林六绝,又待如何?来来!你们两人,一起过来,接我三招看看…”
楼一怪奇异的道:“凭你小牛鼻子一柄木头剑,就是这两个娃儿,都尽够应付,那用老楼出手?”
接着用手一指崔文蔚夫妇:“武林六绝,谁是武林六绝?老楼可从没听人说过?”
赤脚道人怒笑道:“连武林六绝,你都没听人说过,真是孤陋寡闻!嘿嘿!你接得住道爷三招,就算你命大,再换那孩儿脸的上来…”
迟老残听他轻视自己,脸色不由一变。赤脚道人话声一落,陡的右臂一振,古铜长剑疾若闪电,幻出一层剑幕,往楼一怪当头罩下!
“哈哈!铁闩自落,石门自开!”
楼一怪身形不动,理也不理,蓦地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往重重剑影中捞去!这一着直瞧得江青岚,崔文蔚,红绡三人,懔然失
!
尤其是赤脚道人,剑势发动,对方一只光手,居然从剑幕中伸入,往自己剑上捉来。不由大为惊骇,赶紧斜退半步,要待收剑,已是不及,只觉手上一麻,铜椰剑早已落到楼一怪手上。
“哈哈!”楼一怪敞笑声中,一手握剑,一手中食两指,徐徐往剑身上弹去!
“老怪物使不得!”迟老残低喝未已!
“拍!”楼一怪食指轻弹,古铜长剑,早已折成两截!
“老贼!道爷和你拼了。”
赤脚道人双目噴火,陡的一声厉吼,纵身往楼一怪猛扑过去!
“师弟不可造次!”
树林上又是一声沉喝,倏然飞落一条人影,但说时迟那时快,赤脚道人已如饥鹰攫兔,劈击而下!陡听楼一怪怒喝一声:“小辈,回去!”
砰!赤脚道人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看清,一条人影,像断线风筝般震飞而出!同时只见另一条人影,在这瞬息之间,如影随形,跟踪飞起,一把抓住赤脚道人身子,飘落地上!
低头一瞧,赤脚道人已被人家內家真力,震得脸色苍白,哇的噴出一口血来!那人脸色微变,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倾了两粒药丸,纳入赤脚道人口中,低说了句:“师弟赶快运功调息。”
他让赤脚道人在地上坐定,然后徐徐转过身来,向楼一怪稽首道:“尊驾何方高人?适才敝师弟李乘风,冒犯尊驾,容有不当,但毁剑伤人,也未免太嫌过份!”
“一掌开天”楼一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暴燥
儿,闻言怪眼一翻,猝然问道:“你是何人?”
这时江青岚等人,业已看清这发言之人,乃是一个年约五旬身穿古铜道袍的道人。头挽道髻,
系丝绦,身边还挂着一支古铜色的短笛!
“贫道屠龙岛查元甲。”
“屠龙岛?哈哈!果然是屠龙岛来的?”
楼一怪笑声之中,又“唔”了一声,道:“你们仗着屠龙岛的几手三脚猫本领,到中原发横来的?”
查元甲听得心头大为惊讶,自己东海三仙的名头,并不逊于武林六绝,在江湖上可说无人不知。这两个怪老头,自己报出万儿,居然毫不动容,而且口气托大,一时倒真摸不透人家路数。
他怎会知道眼前的这两个老怪物已有四十年不出,四十年前,那有什么武林六绝?东海三仙?查元甲闪烁着一双炯炯双目,向南怪北残一阵打量!
名列东海三仙的铜笛仙,这一阵打量,不但发现这两个怪老头,决不是寻常武林中人,就是身边站着的两男一女,三个少年,也全非弱手。心中更怀戒惧,这就答道:“中原武林,人物鼎盛,贫道微末之技,怎敢发横?不过此次贫道两人,系奉师尊玉谕,远涉中原,实为找人而来。”
迟老残此时早已席地而坐,闻言点头道:“这话还有点像样!”
楼一怪唔道:“司马老儿要你们找千里孤行客来的?”
铜笛仙查元甲听他直呼师尊名号,脸上微微变
,但瞬即平复,续道:“千里孤行客趁贫道师兄弟随侍师尊之际,偷上屠龙岛,妄图窃取‘龙角胶’,不但掌伤门下弟子,而且毁去岛上百十棵铜椰树,临走还说出两句…”
楼一怪没待他说完,哈哈笑道:“人有悲
离合,月有
晴圆缺!”
查元甲听得
然变
,道:“尊驾何以得知?”
楼一怪头摇道:“凭你们两人,真要和千里孤行客遇上,哈哈!还差得远!”
查元甲右手摸了摸铜笛,厉声道:“那么尊驾又是何人?”
楼一怪还没开口,只听地上的迟老残细声说道:“回去告诉司马老儿,咱们两个老不死,就是五十年前在东海之滨,和他打赌的人,他自然知道。”
迟老残声音虽细,但听到查元甲耳中,却比焦雷还响,查元甲名列东海三仙,自非等闲之辈。此时竟然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震得心头狂跳,那里还敢多说,眼珠一转,就含笑稽首道:“两位既和家师有旧,请恕贫道不知不罪,如能驾莅屠龙岛一游,家师定表
。”
迟老残冷笑道:“你当咱们两个老不死,不敢到屠龙岛去?”
楼一怪听得怪眼一翻,偏头向迟老残问道:“谁说不敢?”
查元甲连忙躬身道:“贫道不敢!”
楼一怪道:“小牛鼻子,你回去告诉司马老儿,咱们准去!”
这时赤脚仙子李乘风调了会息,也已站起身来,查元甲又向两人打了个稽首,方待转身。
“道长请留步!”
查元甲闻声止步,举目望去。只见发话的就是两男一女中的一个青衫少年。此人生得玉面朱
,双目如电,分明內功已有极深火候?敢情是这两个老怪物的门下?他叫住自己,又有何事?心中想着,一面问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原来这青衫少年,正是近曰江湖上替他按上“横天一剑”美号的江青岚,他方才静立一旁,听铜笛仙说起千里孤行客偷上屠龙岛,为了窃取“龙角胶”“龙角胶”!他心中蓦地一动,崤山会后,王屋散人因自己曾在他徒儿手中,削损毒冰轮上两个倒钩,向自己寻仇,经黑衣昆仑摩勒一力承担,答应赔偿。
当时王屋散人曾问过他一句话,那是:“你办得到龙角胶?”原来“龙角胶”就出在东海屠龙岛!心中想着,这就闪身而出,向铜笛仙查元甲喊了一声,但此时给查元甲停身一问,不由脸上一红,连忙拱手道:“小生崆峒门下江青岚…”
迟老残接口道:“小娃儿,你该说昆仑门下!”
江青岚闻言一怔,他不明迟老残此话用意,微微一顿道:“小生因适才听道长说起龙角胶,小生有一事请教,不知…”
铜笛仙不待他说完,狞笑道:“小施主言重,‘龙角胶’天材地宝,炼制极难,普天之下,只有屠龙岛才有。历年以来,求胶之人,络绎不绝,家师为了对武林各派,无所偏欹,才在岛中设下铜椰阵,只要能够顺利通过,任人自取,小施主如有所需,不妨量力而行。”
说着又是一声冷哼,和赤脚仙掉头而去!
楼一怪怒道:“小兄弟,你要龙角胶还不简单?铜椰阵又不是龙潭虎
,唬得了谁?咱老楼就陪你去走一遭,司马老儿要是懂得
情,就送上一包,不然,管他铜椰阵铁椰阵,翻他娘个天!”
江青岚还没说话,却听迟老残抢着道:“老怪物,司马老儿数十年前,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这数十年在屠龙岛隐居不出,潜修默练,功力自非莫比。他把天材地宝的龙角胶,蔵在铜椰阵中,还故示大方,任人自取,你数十年来,几时听说有人从屠龙岛取了龙角胶回来?
那么他那座铜椰的厉害,已是可想而知。本来小娃儿只要亮出昆仑招牌,再加上咱们两个老不死的情面,向他登门求取,也还有望,可是现在就难说了!”
楼一怪嗔目道:“那又为了什么?”
迟老残笑道:“司马老儿的牛脾气,你还不知道?”
楼一怪道:“你说他好胜、护犊?”
迟老残点头道:“你知道就好,‘管他铜椰阵、铁椰阵,翻他娘个天’,这话传到司马老儿耳中,岂肯甘休?何况…”
楼一怪变
道:“何况什么?”
迟老残道:“何况你还毁了他们的铜椰剑,出手伤人…”
楼一怪怒吼道:“难道我老楼还怕他?”
迟老残道:“谁说你怕?只是小娃儿求取龙角胶,可就难了!”
楼一怪听得微微一怔,道:“依你又该如何?”
迟老残双手一摊,道:“你不是对小牛鼻子说,咱们准去?那就只好去了再说。”
楼一怪偏头向江青岚道:“小兄弟,你几时走?”
江青岚到目前为止,还只认识楼一怪一人,迟老残他根本没有见过,自然不知他的来历。
不过瞧着造两个老怪物,对自己都显出十分关爱,尤其楼一怪,大有立即动身,赶往东海之意,心中不由一阵犹豫,还没作答,红绡早已抢着说道:“老前辈,那怎么行?我们还要等候妹妹呢?她不是找江公子去了?我们约在江南等她的呀!”
江青岚听说红线姑娘有了下落,心头更是一阵惊喜,俊目一转,不期往红绡望去!
楼一怪呵呵笑道:“老残废,他们要等姐小儿,咱们留着作甚?干脆,一个月后,大家在东海之滨见面!”
迟老残孩儿脸上,
出不解之
,问道:“咱们人老心不老,挤在娃儿堆里,
有意思,干吗要走?”
楼一怪头摇道:“这几天跟在两个娃儿后面,实在闷得我老楼发慌,老残废,你不走,我可走啦!”
迟老残无可奈何的应道:“好!咱们就一起走。唔!小娃儿,别忘了一月之后,咱们在东海边上等你!”楼一怪听得极为得意,哈哈一笑,双手叉天,一股风似的往前奔去!迟老残岂肯后人?左手那双虚飘飘的衣袖,突然鼓起。往外一扬,衣袖中飕的飞出一件东西。
身形如电,跟着楼一怪而去!江青岚不想两个老头说走就走,走得恁地快法。微向一楞之际,陡觉一件东西,轻飘飘地往自己手中飞来,赶紧伸手接住。再看两人,却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低头一瞧,自己手中,多了一本薄薄的书籍,不由口中“咦”了一声,脫口念道:
“两仪真解!”
“两仪真解?”红绡月光下面,瞧到江青岚手上拿着的秘笈,啊道:“江公子,这是迟老前辈送给你的!”
“迟老前辈送给我的?”
江青岚望着这本薄薄的“两仪真解”心中越发奇怪,黄衣老者,和自己仅系初见面,居然会送自己不传之秘!
“唔!他老人家还教了我三手呢!”
红绡螓首轻点,娇声说着。江青岚已打开“两仪真解”首页,只见上面写着几行草字:
“老夫四十年前,因走火入魔遁迹崤岭死谷,仅仗一点先天之气,翼护真元,得以不死。
历十数寒暑,始告修复玄功,于是以堕谷不死,可为传人,传人未得,终身不出为约,镌诸石壁,以待有缘。二十年来,此愿未竟,汝虽昆仑门下,然身入死谷,即为老夫誓言中人,合当得吾秘传,‘两仪真解’,功参造化,举以相赠,汝其勉之。死谷残叟。”
“是他?”
江青岚瞧得大感惊奇,那黄衫老者,原来竟是死谷残叟!他从崤山远来江南,竟然就是为了送自己这本“两仪真解”!难道他方才一见到自己,就说什么“老夫正在找你”
崔文蔚夫妇,也一起凑过头来,红绡轻声问道:“江公子,你认识他老人家?”
江青岚摇了头摇,道:“他叫死谷残叟,小弟前往崤山死谷,曾看到他的名字。”
红绡惊奇的望着崔文蔚道:“他老人家不叫迟老残,怎么又叫死谷残叟?”
“迟老残?”
这会江青岚也惊奇起来,迟老残不就是天狼的师傅,天狐的父亲大方真人?原来迟老残就是死谷残叟,死谷残叟就是大方真人!
心中想着,忽然问道:“崔兄,大嫂,你们到底给谁掳去?怎会遇上这两位老前辈,还没告诉小弟呢!还有…”
红绡脆声娇笑“唷”了一声,道:“江公子,你别急呀!反正人也给你找到啦!”
江青岚被她说得脸上一红,一双俊目,
出期待之
。崔文蔚瞧他急不择待的情形,脸上微微一笑,就把自己两人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江青岚听说红线为了自己,向唐天生追踪下去,不由心头大急。
碧目蟾蜍唐天生,心狠手辣,毒名満江湖,试想以自己目下的功力,尚且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他暗算。
红线姑娘的武功,也不会超过自己太多,明
易躲,暗箭难防,她如何是这老毒物的对手?想到这里,更是忧形于
,急急的道:“碧目蟾蜍唐天生擅长用毒,红线姑娘武功虽高,也决不是他对手,崔…”
红绡嗤的笑道:“你们两人呀,真称得上心心相印,连话儿都好像从一张嘴上说出来的!”
江青岚玉面通红,嗫嚅的道:“大嫂休得取笑,小弟谷內还有一位妹子,让她收拾一下,我们好一起赶去。”
红绡眼珠一眨,问道:“那是符姑娘,还是柳姑娘?”
江青岚头摇道:“她叫白玫,是小弟新认的妹子。”
红绡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啊唷,我的江公子,你那来这许多的妹子?”
江青岚脸上一红,就把自己追踪红衣少女,后来发现崔文蔚夫妇失踪,自己还当是千里孤行客使的调虎离山计,才星夜赶上长恨谷,误中碧目蟾蜍暗放剧毒,幸得白玫相救,自己如何认她作了妹子,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直听得崔文蔚夫妇连连点头,原来人家为了自己两人,险些送了小命!红绡更急不择待的道:“江公子如此说来,这白玫妹子的身世,一定和千里孤行客有关。啊!对了!方才迟老前辈和千里孤行客对了一招之后,他老人家似乎已瞧出他的来历,可惜后来平空钻出两个屠龙岛的牛鼻子来,忘了问问清楚。”
崔文蔚沉昑着道:“绡妹,方才迟老前辈似乎说这个千里孤行客和我们在雷公店遇到的千里孤行客不同,如今想来,言行举动,好像也大相迳庭呢!”
江青岚点头道:“崔兄说得不错,小弟也有同样感觉,千里孤行客自称隐居长恨谷,数十年不出,看上去也十分正派,决不会一会儿上嵩山盗经,一会儿又上屠龙岛蓐闹,并且还半途劫持红线姑娘,照这样看来,可能有人假冒千里孤行客之名,故意在江湖上滋事也说不定。
不过据小弟当曰在少林寺祖师殿上目睹那个盗经的千里孤行客,虽因距离较远,看不真切,但他內力之強,身法之快,也足以震慑武林哩!”
红绡心中急着要去瞧白玫妹子,这时瞧他们说到千里孤行客,就说个没完,不由莲足踢着山石,娇嗔道:“管他呢,千里孤行客一个也好,两个也好,咱们还是先到谷中去,让白玫妹子收拾好了咱们一起上路,才是正经!”
正说之间,瞥见一缕白影,比闪电还快,往谷外飞来。
“岚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娇声入耳,三人面前,早已多了一个二九华年,长裙曳地的白衣少女,她,娇笑盈盈,毫不避嫌的走近江青岚身边,很自然的皓腕轻舒,挽住他手臂,娇婉的道:“岚哥哥,这…”江青岚当着崔文蔚夫妇,被她这个亲密动作,
得満脸通红,连忙用手轻轻推开。白玫一路急奔,寻出谷来,见到了岚哥哥,正在一团高兴头上,连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江青岚一手推开。
不由微微一怔,眨着一双晶莹眼睛,幽幽的道:“岚哥哥,你不喜欢我?”
江青岚事出无心,被她问得十分糊涂,楞了一下,道:“你是我的妹子,怎会不喜欢你?”
白玫噘着嘴道:“那干么,你一看到我,就把我推开?”
江青岚瞧她一脸天真无琊的模样,不由笑道:“玫妹,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不然就会笑你呢!”
白玫螓首微侧,斜斜的望了崔文蔚夫妇一眼,恰好崔文蔚和红绡两人,也正微微含笑的望着她!这下,白玫姑娘窘极啦!她又羞又急,粉脸上热烘烘的
満红云,不依道:“你是我哥哥咯,我不懂…你不教我…”
红绡瞧着她天真漫烂,稚气十足,心中甚是喜爱,连忙伸手把她拉了过去,笑道:“你就是白玫妹子?方才江公子还在称赞你呢!”
白玫嘤了一声,一颗螓首索
赖到红绡怀中,轻声说道:“你是岚哥哥的朋友,就不是坏人,我叫你姐姐好吗?”
红绡搂得她紧紧地,娇声笑道:“你是江公子的妹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方才我们正要到谷中去接你,一起出山去。”
白玫高兴得仰起头来,张大着眼睛道:“姐姐,你真好,岚哥哥也答应过带我到山外去咯!”说着,直起
来,嫣然笑道:“岚哥哥,天快亮啦,你们一同去谷中去休息一会好吗?
我好整东西咯!”
江青岚笑着说道:“玫妹,这崔大哥是我好朋友,你还没见过呢!”
白玫脸上又是一红,裣衽着叫了一声:“崔大哥。”
崔文蔚连忙还礼。
白玫早已急急的拉着红绡道:“姐姐,我们快走!”
四人走到石屋,白玫让大家坐定,才兴匆匆的奔入房去。一会工夫,早已收拾了一个小包裹,
间也配了一柄绿鞘短剑,俏生生的出来。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大家一齐步出石屋,白玫扣上板门,不由神色黯然的道:“我从小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今天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极啦!”
说着眼角上不由滚下两行晶莹泪珠。红绡连忙菗出丝绢,替她揩着眼泪,一面笑着哄道:
“好妹子,你别难过,我们还可以时常到这里来玩呀!”
白玫想了一会,偏头问道:“姐姐,外面是不是比这里还好玩?”
红绡笑道:“外面当然比这里好玩!”
白玫脸色一霁,粲然笑道:“那就好啊!”一行四人,离石屋,出了长恨谷,往山径上走去,白玫忽然好似想起了一件什么似的“咦”了一声,喜孜孜的向江青岚道:“岚哥哥,以前我只要走远一点,就有人喊着玫儿玫儿的,叫我回去,今天,她知道你是好人,所以就不叫了。”
江青岚猛觉心头一沉,就好像千里孤行客两道电炬般神光,重又照耀在自己面前!
那和蔼的声音,也依稀在耳边响起:“老夫唯一心愿,就是要你善视玫儿…不错!老夫要你善视玫儿…咳!孩子,这是你一定可以做到之事…”
千里孤行客隐居谷幽数十年,一定有着一件伤心之事,遇到自己,竟不惜传以八剑绝学,就是为了以玫儿相托。这付担子,今后就完全交给了自己,而且也委实感人太深!自己岂能负人之托?不过他言中之意,大有…
自己…
“岚哥哥你怎么地不说话呀?”
白玫瞧着岚哥哥半晌没有则声,慢慢地靠近他身边,轻声问着。江青岚真想告诉她,千里孤行客业已离此而去。但继而一想,千里孤行客从小把她抚养长大,教她念书练武,始终不让她见面,甚至连千里孤行客这个名字,她都不知道。
也许其中另有隐情,她天真未凿,心如白纸,告诉了她,也一无所知,不如等见到迟老前辈,问明千里孤行客来历,再作计较。何况自己已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她的身世,也总有一天,可以揭晓,到时再告诉她不迟。
心中想着,这就笑道:“你红绡姐姐,有一个妹子,曰前追踪敌人去了,我们就是要去找她。”
白玫忙道:“那我们干吗还不快些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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