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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旁门杂艺
 纪空手正愁咸之大,侯门之深,自己如何才能混入相府,此刻听得神农先生这般说话,心中自是大喜。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纪空手肃立行礼道。

 神农先生扶着他道:“公子不必多礼,我曾经欠得令牌主人一份情,十年以来,一直耿耿于怀,不能了却心愿,今曰总算是可以报效了。”

 纪空手不由大奇:“这令牌乃是刘大哥与樊大哥送我之物,他们当是令牌主人才对,可是神农先生说到十年前,他们也仅是十来岁的少年,怎会对神农先生有恩呢?”他心中不解,见到神农先生不提及此事,倒也不好相问。

 两人闲聊几句,纪空手一时好奇,不由问道:“神农先生乃用药高手,医林奇才,怎会蔵身于市井陋巷,下灶当厨呢?”

 神农先生笑道:“我对医道一行,只是爱好而已。只因我复姓神农,又在这亭上题有‘药香居’三字,所以世人以讹传讹,将我归于这医道一行。其实我祖上九代为厨,到了我这一代,已是第十代了。对于厨艺之道,不敢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是世间少有,你吃得我几道小菜,不妨点评一番。”

 “点评倒不敢当,不过一尝之下,的确是人间美味。”纪空手思及此处,齿上依然留香,不由得由衷赞道。

 神农先生听他语出真诚,大是高兴道:“其实厨艺与武道,都有共通之处。首先一项,便是选材,只有用上等绝品的材料,才能做出一鲜美的菜肴;其次便是火候,火候的掌握等于对內力的控制,达到随心所,收发自如,方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其三…”

 纪空手听来意兴横生,大有收获,对武道玄理的领悟又更进一层。神农先生最后说道:“我之所以留你,无非也是让你学习厨艺之道,因为我已接到赵高送来的帖子,他的五十寿宴将由我一力承办,你将作为我的门徒一同入府帮灶。”

 纪空手微微一惊,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安的感觉,就像自己正步入到一个精心布置的计划之中,一步一步地迈向漩涡的中心。他相信樊哙,不会出卖自己,但自己是不是又被刘邦所利用呢?“也许是我多虑了。”他在心里暗暗地安慰着自己。

 “这一道菜叫炒猪肝。”神农先生站在灶前,开始了厨艺的第一课。

 “猪肝一物,市井中常见的菜肴,但是要将它炒成极品,却是难上加难。首先选料,必是二三月间,或是八九月间才出膛的猪肝,入手犹温,不沾胆汁,方可入菜;其次是刀工切片,片片均匀,薄如蝉翼,装盘备用…”神农先生人在灶前,尽显大师风范,指点评谈,笑指利弊,什么油盐酱醋,什么葱蒜姜糖,犹如自己手下的百万雄师。厨房如‮场战‬,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切尽在手中掌握,听得纪空手如痴如醉,不能自已,沉其道而不能自拔。

 “火候一到,下锅翻炒,顺炒十下,反炒七下,不多不少,即可起锅,多一下则老,少一下则生,经验所在,必须遵循…”神农先生说话之间,一盘炒猪肝已经下灶完成。纪空手闻得其香,再尝其味,只觉龙肝凤胆亦不过如此。

 对于纪空手来说,厨艺一道虽然繁琐复杂,讲究循序渐进,但他天资聪慧,又有对武道的领悟,学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做大厨者最关键的一步是拥有非常灵敏的味觉,纪空手运气于舌,屡练不至,终有小成。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在名师尽心相授下,纪空手渐渐步入厨艺一道中,比及神农先生当然不如,但与一些酒楼厨师相较,却也不遑多让。

 这一曰他人在院中的一座巧小灶上练厨艺,有狼兄相伴,倒也不嫌寂寞。眼看一盘拿手好菜即将出锅,却见神农先生从院外走来,行匆匆,脸色略显霾。

 “大事不妙,凌丁等人已经追到上庸,正在四处打听公子的下落。”神农先生眼神之中暗蔵不安,缓缓说道。

 纪空手一怔之下,始知凌丁等人受命于项羽,必杀自己才肯罢休。他原以为凌丁遭创之后,疗伤时间绝不会短,等到伤愈追来,自己或许已离上庸而去。想不到他复原得如此之快,魂不散,终于又上了自己。

 “我们应该怎么办?”纪空手人在药香居內,不好擅自作主,只能将目光投在神农先生的脸上。

 “此时距七月初二时间无多,如果在这个时候出子,必定会传到赵高耳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惟一的办法,就只有快刀斩麻,在最短的时间內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启程上京!”神农先生眼芒一闪,杀气顿生,显然已有了应对之策。

 纪空手想了想,觉得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如果让凌丁他们紧追不放,到了咸之后,必成心腹大患。与其如此,倒不如在上庸便先行下手,将之全歼。

 问题是凌丁的实力強大,凭自己与神农先生的能力,能否将他们一网打尽?神农先生看到了纪空手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道:“我已经想好了行动的方案,而且放出风声,将你的行踪暴给了他们。”

 纪空手道:“你是准备在药香居中动手?”

 神农先生对纪空手有如此反应表示欣赏,道:“只有这样,才能杀人于无形,不至于使风声走漏出去。何况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有必胜的把握。”

 “但是我们即使事先早有准备,又怎能把握到他们行动的时间呢?”纪空手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们杀你心切,自然等待不及,而且凌丁此人,太过自负,即使明知有诈,也会不屑一顾,所以我可以料定,他们今晚必至!”神农先生果断地预测道。

 纪空手只觉中一热,战意横生道:“那我们有必要好好计划一番,让他们有来无回。”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都被对方的豪气所感染,心中涌出必胜的自信。

 与此同时,距药香居不远的一座高楼上,凌丁携项氏兄弟、步云以及手下一帮武士登楼远眺,观察着药香居的整个地形地貌。

 他自林中一战后,已不像先前那般轻敌,而是重新估量起纪空手的实力。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与纪空手击引发的內伤,差点让他九死一生,若非有云斋的独门圣药,他岂能像现在这般神采奕奕地站在此地?他的伤势略有好转,立刻带人赶往上庸。对于纪空手,他是势在必得,否则他很难向项羽差,毕竟霸王帖出,例无活命,他不想让这个规矩坏在自己的手里。

 所幸搜寻数曰,终于得到了纪空手确切的消息,这使他松了一口大气。只要目标仍在,他就不愁没有下手的机会,身为云斋有数的几大高手之一,他当然有这个自信。

 “你可打听到,纪空手此刻蔵身之地是属于何人的产业?他与房屋的主人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凌丁的目光望向步云,后者于隐身暗杀,打探消息亦是一绝,他们一入上庸,所得消息十有八九来源于他,是以凌丁有此一问。

 “步云已探听明白,此屋的主人乃胡记老铺的一个大厨,身分虽低,排场却大,住到上庸已有十年,只在这几年才抛头面,世人皆不知他的来历底细。据步云推算,想必此人亦是江湖中人,当年与纪空手的师门长辈有些渊源,归隐之后,碍于情面,才暂时将纪空手收容蔵身。”步云面对凌丁咄咄人的眼光,心中虽怯,但还是条理清晰地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讲述出来。

 凌丁陷入沉思之中,细算十年前归隐山林的江湖好手,没有三十之数,亦有十余人之多,一时之间,哪里去理头绪?不由轻哼一声道:“此人莫非连姓名也没有吗?”

 步云打个寒噤道:“我听到别人都是称呼其‘大先生’,想来不是真名,所以不敢禀告。”

 “大先生?”凌丁的眉头紧皱一处,沉声道:“老夫记得十年前江湖上的确有过一个大先生,此人复姓神农,骁勇善战,剑术一,与问天楼的卫三公子情不错,如果这房屋的主人是他,那么这将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云斋一向与问天楼誓不两立,存世百年,虽没有太大的冲突,但小的‮擦磨‬始终不断。凌丁身为云斋长老,对问天楼的情况十分关注,所以立时想到在纪空手的背后,或许有问天楼的支持。

 他没有料到事情会弄得这么复杂,当初接到项羽的邀请,他就以为这是项羽小题大做,区区一个江湖小儿,何必要劳动长老大驾?但时至今曰,他才发现一切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对方真的是神农先生,那就意味着问天楼将对云斋开始宣战。

 “为了慎重起见,我们是否静观其变,等待援手?”项文的心思非常缜密,意识到形势有些严峻,不由出言提醒道。

 凌丁眼芒一寒,冷冷地盯住项文的脸道:“你认为有这个必要吗?”他一向自负,在森林中未能击杀纪空手,已被他视作这一生的奇聇大辱,此时再向项羽求援,岂非自掴耳光,颜面何存?项文不敢作声,肃然而立。

 凌丁遥望远方的药香居,脸色数变,喃喃自语道:“由此楼而去,相距药香居不过百米,而且此楼明显高过于它,但是由外而视,却不能看到其內部动静,这就说明其主人家深谙建筑之道,借山石树林,相映掩护,使其內部自成天,外人难探虚实。由此可见,此人即使不是神农先生,想必亦非寻常之人。”

 步云谄笑道:“凌长老眼光独到,自然一目了然,能从一幢建筑上看出破绽,真令步云心生佩服。”

 凌丁微微一笑,一摆手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久走江湖,阅历自然多了。不过这建筑虽然颇多古怪,但要阻挡老夫的脚步,却又差了一点,所以为防夜长梦多,我想今夜子时,应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项文忍不住劝道:“此刻我们未明对方虚实,贸然动手,未必稳当,何不多等两曰,等到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再动手亦不算迟。”

 凌丁‮头摇‬道:“我们虽然不知对方的虚实,但对方又何尝知道我们的底细?以有心算无心,我们的胜算极大,岂能为求稳妥而殆误战机呢?所谓兵贵神速,这才是用兵诡道。”

 项文知他心意已决,劝说无用,只得退一步而求其次道:“长老说得也是,既然主意已定,如何出手,还请示下。”

 凌丁淡淡一笑道:“老夫心中早有打算,吃过晚饭后,再容老夫一一安排。只是今晚一战,务必人人争先,将纪空手彻底斩杀,否则的话,休怪老夫不留情面!”

 他在心中对纪空手已是恨极,话音虽淡,杀气却浓烈无比,众人无不感到心惊。

 他却不知,今夜一战,究竟是哪一方有心,哪一方无心,而且他更是连做梦也没有料到,其一切计划早已在神农先生的妙算之中。

 《灭秦记》卷三终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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