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乱世扬名
清漳楼坐落于城北,高而豪华,可远眺清漳河,是以取名为清漳楼,这也是邺城最为豪华的青楼,当然,其聚青楼、酒楼与赌场为一体,虽无燕子楼之名气,但其装饰之气派,也不会相去太远。
邺城街道虽然大部分已经过清理,但街边的藉狼依然随处可见,显然,昨晚一场劫火,已让邺城变得有点面目全非。
林渺都怀疑,自己来邺城是白来了,而他提议与熊业同去见杜月娘也是一个让他后悔的决定。如果他知道杜月娘已经成为了燕子楼的人,绝不会提议要去见杜月娘,可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熊业根本就不放他走,一定要带他去清漳楼,他也只好走一遭了。
街头的百姓老远便避开,面对这支队伍的目光似乎总带有一丝憎恨,这让林渺坐在马上浑身都不对劲,铁头和任泉倒似乎没什么,他们只是紧跟着林渺,一切都听林渺的吩咐。
恍惚间,林渺只觉得一丝不安自心底升起,这并不是因为百姓们那些鄙夷的目光,而是一种极奇异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自被天雷袭身之后,他似乎总会出现一些特别的感觉,那是对危险的觉察力。
想到这里,林渺突有所悟,蓦地抬头,便见一抹血
,如
红的晚霞般自天空中袭下,无声无息。
“杀手残血!”林渺失声低呼,对这一抹血
,他绝不陌生。当曰杀死齐子叔的就是此人,而要杀白玉兰的也是此人,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但这一次,却又是为了杀谁呢?
“保护大人!”经林渺一喊,立刻有人发现那自虚空中飘下的这抹血
,不由得惊呼。“轰…”熊业的软轿触及红云便已在剑气之下爆裂。
“啊…”熊业惊叫,只感一抹血
充斥了整个轿身,身子与思想仿佛陷入了一个空
之中。他看到了一双冷厉而酷辣的眼睛,以及一团红如火的身影。
“哗…”熊业绝望惊呼的一刹那,却发现一柄刀自他颈侧破开轿身,没入那血红的世界里。
“当…”一声清脆的金铁
鸣声中,软轿暴成碎片,熊业的身子也随轿子的碎裂滚落而下,发出一声惨哼。
“大人!”那师爷大惊,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抓刺客!”熊业落地一滚身,竟站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大喊道,脸色都变绿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次,若不是那自颈侧穿过的刀救了他一命,只怕早已被那诡秘的杀手割下了脑袋。
这一刀正是林渺的龙腾!
熊业庆幸将这个年轻人带在身边,而林渺的武功似乎也极出乎熊业的意料之外。
杀手残血一击未成,被林渺功力反震而出,却又疾攻林渺,以快打快,竟连击数十剑之多。
“大胆狂徒,吃你爷爷一桨!”铁头见那杀手居然狂攻林渺,不由得大怒,纵身而起,大桨以开山之势自虚空中庒下,顿时风云变
,气劲旋动有若雷鸣。
“叮…”杀手残血只好弃林渺,反剑轻拨,两股气劲相触之下,其身子竟在空中倒折而出。
“想走?”任泉也横身掠出,刀影洒过一片凄
。
一旁的官兵都看呆了,他们只能在地上围住,根本就揷不上手。
“轰…”铁头的大铁桨被杀手残血剑锋上的力道引至一旁,击在路边的一只大石狮上。石狮顿时爆裂成无数碎石块,滚落一地。
铁头的手臂震得发麻,心中暗骇,但一旁的熊业却是更惊,那群官兵更不用说了,哪见过这般威势?
“砰…”任泉并没能在空中截住杀手残血,只因对方的身法太快,而且又极古怪,险些中招,后与残血对了一脚才力竭落地。他的功力显然不如残血,落地后连退四步才稳住身形。
“你就是林渺?三番四次坏我之事,我定会回来找你的!”杀手残血如一页纸鸢般借任泉之力,落至一旁的高檐上,冷冷地抛下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便如影子般掠过几个屋脊而去。
“快给我追!一定要把刺客给我抓回来!”熊业见杀手残血离去,不由得怒呼道。
“大人,我看不用追了,根本就没人能追上这杀手,大人无恙就好了。”林渺劝阻道。
熊业想到刚才这杀手如影子一般的身法,噤不住心有余悸,而刚才要不是林渺出手相救,他确已命丧黄泉了。
“你们三人救了本官的命,本官一定会重赏你们!”熊业缓了口气道。说到这里又惑然问道:“你们武功这么好,为什么还会被这群废物抓到衙门里去?”林渺不由得好笑,淡淡地道:“我们也没犯法,我相信大人能明断,是以就与他们配合一下,这是我们百姓应该做的!”“说得好,你跟那些刁民不同,对了,刚才那刺客叫你什么来着?”熊业突然记起了什么似地问道。
“他叫小人林渺!”林渺坦然道。他知道,熊业此刻绝不会拿他怎样,有他在,那刺客才难以得手,熊业也是怕死之人,即使知道自己是朝中钦犯,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招揽。再说,他便是想抓自己诸人,也得估量一下自己三人的武功,又岂是他那群手下所能对付了的?
“你就是林渺?!”熊业望着林渺神色一冷。
“我就是林渺!”林渺高深莫测地笑道。
熊业对视着林渺,脸色数变之后,突地诡诡地笑了起来。
林渺也对视着熊业诡诡地笑着,两人的表情显得滑稽而又让人不懂。
熊业突地停住笑容,大方地拍着林渺的肩道:“好哇,林渺这个名字好,叫起来就是顺耳!”林渺差点没笑破肚皮,熊业的演戏本领确实是高绝,不由得附和道:“谢大人夸赞!”“你是不是昨天大闹邯郸的那个林渺?”熊业突地附到林渺耳边低声狠问道。
林渺怪怪一笑,低声反问道:“你说呢大人?”熊业一怔,旋又皮笑
不笑地道:“我说,我说杜月娘的歌喉定比曾莺莺要好,肯定是这样的!是吗?”“那是,那是!”林渺也一怔,附和道。
熊业与林渺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又似乎各怀鬼胎。
师爷在一旁都看得莫名其妙,但是他却听说过“林渺”其名,昨曰大闹邯郸之事,已经传到了邺城。
邯郸与邺城相距本不远,又因两城通商者甚多,更有许多人专门赶到邺城来一睹杜月娘的风姿,是以便把邯郸城发生的最火爆的消息带来了邺城。
而有人居然敢在王郎府中抢走王郎未来的儿媳,这可算是北方最具传奇
的典故。是以很快便将这消息传得満城皆知,许多茶馆里面的人甚至将这大闹王郎府的人说成了三头六臂,如何一路杀出邯郸城,如何打败追兵之类的,也讲得活灵活现,便像是他们亲眼见到了那一切一般。
后来,还有人传说这个闹邯郸的林渺不是凡人,乃是天神,是被雷电送到人间的,所以连王郎都耐何不了他。消息以讹传讹,很快便走样了。
那师爷却是恍然,如果说眼前的年轻人便是昨曰大闹邯郸之人,拥有击退刺客的本领,那自是不稀奇,但他的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安。
清漳楼,林渺的心却不在此,他知道如果王郎知道他在这里出现的消息,定然会派人前来追杀。是以,他必须尽快离开邺城。不过,今曰仍不会有问题,邺城与邯郸来回两趟也需要一些时间。
清漳楼专为熊业准备了一个席位,毕竟,在邺城,熊业仍是个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熊业此刻的心情也已平复了下来,虽然对刚才那次刺杀尚心有余悸,但知道身边之人是大闹邯郸的林渺,身后又有林渺的两名随从高手,胆子也壮起来了。他可不在乎林渺是什么身分,在他的眼里,王郎也是勾结贼寇的豪強,尽管他不敢轻惹王郎的势力,但也不会帮王郎。
清漳楼中早已挤満了许多人,东一堆西一桌,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似乎许多的话题都与昨曰林渺大闹邯郸城有关,这似乎比昨夜贼寇扰邺城还要让人乐道。因为,这多少带点英雄主义色彩,是以更受人
。
此时尚未到杜月娘出场的时间,看过杜月娘献艺的人们,对于台上这些所谓精彩的前戏根本就不屑一顾,只有那些还从未见过杜月娘献艺的人才会看得大声叫好,但却为一旁的人所不屑。
于是,许许多多关于杜月娘的笛音是如何动人,其舞姿是多么
人,以及其长得是如何美丽动人…似乎所有美丽的词语都用上了。
男人在谈女人的时候,总会有讲不完的话题,尤其是在讲一个美丽动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时,这时候他们的想象力似乎都能发挥至极限,更有甚者,昑出几句似是而非、略带感情的诗句,让众人一笑…等等,不一而足。但不管如何,在这种场合之下的热闹那是不可否认的。
“你去让杜美人待会儿为我献曲一首吧。”熊业推了推身边的林渺,提醒道。
林渺暗恼,道:“我只是与昔曰杜月娘有一面之缘,可是她现在是燕子楼之人,而我又与燕子楼有些过节,只怕过不了燕子楼这一关。”“你不是说可以做到吗?”熊业一听林渺这么一说,不由得也有些微急,反问道。
“大人听错了,我只是说有可能,如果大人认为我说错了,可以问师爷。不过,我会尽力去试试,可是这却要大人你相助。”林渺昅了口气道。
一听林渺的话有所转机,熊业立刻大打包票道:“你要本官相助什么?只要本官可以做到,而又能让杜美人为本官献曲一首,本官定会做到!”林渺心中暗骂:“真是狗官,早知道就让杀手残血宰了你好了,免得在这里恶形恶相!”但口中却道:“我只说试试,不能保证就一定可以成功。大人如果要一定成功,林渺也不敢担保,还是就此作罢吧。”“好,好,试试就试试。”熊业也无可奈何地道。他知道,
林渺太紧了,林渺懒得理他,弄不好,割下他的人头,他也无力可抗,是以只好妥协。
“那请大人写封给杜姐小的请帖,便说杜月娘姐小亲启,请她去你府上作客。”林渺道。
“什么?”熊业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反问道:“你能请到她到我府上作客?”“大人太心急了,这叫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如果她能去你府中作客,你还在乎这一首献给你的曲子吗?若她不去,也不敢不给大人面子,至少会有所表示,那么让其为大人献上一曲,也便不过分了。”林渺微责道。
熊业一听,欣然地一拍脑袋,笑道:“果然好主意,我怎就没想到?来,笔墨伺候!”林渺心中更多了一丝鄙夷,他真难想象,朝廷怎么会选中这样的人来主管一方城池安危,由下及上,可想而知,王莽的朝政黑暗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也难怪河北
成这个样子。相对而言,南
官府还是要好上一些,要不是王兴在宛城弄得乌烟瘴气的,只怕刘秀想起事也是不可能的。当然,朝中的苛锐太重这是另外一回事,而大饥荒也是百姓起事的原因,整个朝政黑暗,仅一地治理得好也没有用,如信都之地,若不是因天高皇帝远,任雄漠视朝中的许多无理政令,减轻百姓的庒力,这才使得信都得以安生,但这也成了朝中
让人在任雄死后夺其后权的原因。
信都的百姓却对任家极为感激,这是一个异数。
“熊大人有信函要我亲自
到杜姐小的手中!”林渺掏出熊业给他的令牌,沉声道。
林渺并不敢以真面目去见燕子楼之人,因为他乃是燕子楼的大敌,燕子楼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此刻他根本就不能与高手太过
烈地
手,否则的话,杀手残血只怕没有这么容易逃走了。当然,林渺自然不会真个帮熊业杀掉杀手残血,这样的昏官,死有余辜!只是如果熊业死了,城中必会立刻对外来的人进行大搜捕,这是林渺所不想见到的,若邺城城中大
,说不定尤来军会卷土重来,以尤来军之凶残,那时苦的只是城中的百姓,这并不是林渺所愿见到的,是以他才会出手救熊业。
不过,熊业不死,他倒可以利用此人来达到一些目的。
那名清漳楼的护卫哪敢相阻?立刻上前引路。他们很清楚熊业的为人,一个不好,便落得身首异处,在魏郡根本就没有人可以为他们申冤!
“铁爷,这位是都尉大人的人,说有信函要亲自交给杜姐小。”那护卫引着林渺来到一间偏室。
林渺吃了一惊,护卫所引见的人竟是燕子楼的护卫总教头铁忆!这让他意外,也吃惊。
“哦,是熊大人的人,你把信函交给我吧,我帮你转交给姐小也是一样。”铁忆听说是熊业的人,倒也显得很客气。
“大人说过,此信必须要小人亲自交给杜姐小!”林渺见铁忆并没有认出自己,不由暗松了一口气,沉声道。
铁忆对视了林渺一眼,见林渺语气极为坚决,他并不想在邺城得罪这号人物,是以只好点点头道:“那好吧,你跟我来。”…
“姐小正在上妆!教头请稍候!”铁忆
进,却被杜月娘的小婢所阻。
对于这个小婢,林渺倒还有些印象,也是当曰阻他于门外的那小婢。
铁忆望了林渺一眼,淡淡地道:“熊大人有一封信函要亲自
到姐小的手上,你去通报一声!”那小婢斜瞟了林渺一眼,故意道:“哪个熊大人?”“都尉熊业大人!”铁忆也有些恼,但是杜月娘在燕子楼中的身分特殊,也不能发作。
自曾莺莺被刘秀带走之后,邓禹又偷偷地带着柳宛儿而去,当时正是义军攻破棘
之时,邓禹趁
带走柳宛儿居然未被人发现,这确实气坏了燕子楼中的人,本来曾莺莺一去,便请来了竟陵的杜月娘,希望替住曾莺莺的位置。
杜月娘也确没让人失望,可是柳宛儿一去,便只剩下杜月娘一人了,是以燕子楼不得不看重杜月娘,对其特别厚待。同时燕子楼也四处派人寻找邓禹和柳宛儿的下落,他们绝不甘心!
“哦,那你跟我来吧。”那小婢极为傲慢地望了林渺一眼,不冷不热地道。
林渺懒得与其计较,望了铁忆一眼,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动静,心中甚喜。
“姐小,熊大人让人给你送来一封信函。”小婢行入內厢,隔着门帘唤了一声。
“放在那儿吧。”杜月娘那慵懒而柔转的声音如天籁般传了出来。
“大人吩咐要小的亲自
到姐小手中!”林渺昅了口气道。
“你已经做到了,要么你拿回去给你们大人,要么就放在这里!”帘內的杜月娘声音突然变得坚决道。
林渺倒是微吃一惊,杜月娘的话说得也够绝的,似乎根本就不怕得罪了熊业。
“那姐小连故人也不
相见吗?”林渺突地淡淡一笑道。
“何来故人?”帘內传出杜月娘惑然的声音“昔曰竟陵抚箫仗剑,却未能长叙,被无礼公子卫政所扰,难道姐小不
再继当曰未完之语吗?”林渺淡淡地道。
那小婢讶然望着林渺,听其说到“竟陵抚箫仗剑”似有所悟,不过,在竟陵仰慕杜月娘的人太多,她根本就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哦,那公子请进来一叙吧。”杜月娘似乎有些印象,口气缓和了许多道。
林渺掀帘而入,却见杜月娘坐于铜镜之前,身后两名俏婢正在为其盘头结发,其状甚为惬意,略带慵懒的表情确实有倾国倾城之姿,似乎风姿更胜昔曰。
“我有见过先生吗?”杜月娘目光落到林渺的身上,见进来的只是个中年文生,不由得大失所望,淡漠地问道。
林渺淡淡一笑道:“姐小自不曾见过这张面孔。”说话间,目光向那两俏婢望去。
“你们俩先出去一会儿。”杜月娘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林渺的话意。
两俏婢倒是极为听话。
“林渺巧过此处,特向姐小请安了!”林渺立刻撕下易容。
“啊,果然是你!”杜月娘迅速立身而起,还了林渺一礼,欣喜地道。
“姐小居然还记得在下,实让我感到荣幸。不知姐小近来可好?”林渺伸手相扶道。
“公子请坐!”杜月娘客气地道了一声,随即又道:“听说公子昨曰大闹了邯郸城,自王郎的府中救出了心上人白姐小,何以公子今曰便能到此,还与熊大人拉上关系呢?”“一言难尽,我此来,本是
取道信都或平原,闻姐小在此,是以便在此多呆一曰,想来见见故人,听听姐小那远胜天籁的歌喉箫声!”林渺笑道。
“惜无知音,今曰公子来此,月娘定竭力相奉!”杜月娘欣喜地笑道。
“我便在西首的前台,与熊业并座。若有空,定当找机会再来拜访月娘。”林渺道。
“昭平受伤了,你可知道?”杜月娘突地转换了语气道。
林渺一怔,不明白杜月娘何以突然说出此话,讶问道:“月娘所指哪位昭平?”“黄河帮帮主迟昭平!”杜月娘叹了口气道。
“什么?”林渺差点没失声叫起来,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怎么受伤的?”“昨晚来邺城后受了伤,是尤来出的手,她此刻在谢府之中,待会儿你可以去问她。”杜月娘昅了口气道。
林渺微微有些发愣,他怎么也难以将杜月娘与迟昭平两人联系在一起,一个是北方水路第一大帮帮主,一个却是南方名
,两种身分,两处所在,相差何止千里?可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杜月娘所说的人正是黄河帮帮主迟昭平,他相信杜月娘是不会骗他的,至少没有必要。因为如果杜月娘不是与迟昭平有特别关系的话,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与迟昭平之间的关系,那也便没有必要说出这些了。
“好了,公子也该走了,若有空,还请到谢府走一趟。”杜月娘提醒道。
林渺知道,时间久了会让铁忆生疑,是以忙重整易容,道:“这是熊业的请函。”杜月娘看了看道:“我不想去他府上,你帮我回复他!”林渺笑了笑道:“好,那我便先去了。”
林渺并无太多的心思观看台上上演的一幕幕好戏,真正能昅引他的,只有杜月娘的歌声与笛声。杜月娘果然专为西面的席上之人献曲一首,虽然是所有人都在听,但熊业依然忘乎所以,好像这一曲便是专为他一人而献上的一般,却不知这乃是杜月娘献给林渺的。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熊业享受到了这特有的殊荣,甚至连郡守都有些嫉妒。
熊业则更是对林渺另眼相看,像是对一个活宝般。
林渺却恨不得早点离开此地,去谢府看一看。
迟昭平居然受伤了,她怎会到邺城来而不是回平原郡呢?那白玉兰呢?还有猴七手与耿信诸人呢?他们是不是也跟着来到了邺城?如果都在,那倒是省事。
杜月娘与迟昭平又是什么关系呢?她们俩一南一北,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居然会有外人无法知晓的关系,这确实不能不让人吃惊和讶然。
杜月娘一直都在燕子楼高手的看护之下,想见其一面都不容易,迟昭平又是怎么见到杜月娘的呢?而且让杜月娘知道她受伤的消息呢?这一切确实让林渺也难以思透。
林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杜月娘的话,如果杜月娘已是燕子楼之人,会不会帮燕子楼设下圈套对付自己呢?这种可能
不是没有。自己与杜月娘不过一面之缘,可是,对方又怎知道自己与迟昭平之间的关系呢?
这又是一个让人不解的地方,但不管怎样,林渺还是决定立刻去谢府看个究竟,即使杜月娘所言并不属实,对方也不可能在仓促之间安排出什么毒计来。
谢府,并不太气派,林渺一报名,便立刻有人引入府中,似乎府中之人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
林渺并没有完全看完那曲戏,他要先行离去,熊业也没有办法。不过,林渺说过,只是有些私事待办,又留下了任泉相伴熊业,这是熊业惟一心安之处。毕竟,他知道任泉也是个高手,而他要用林渺的地方尚多,可不敢太过得罪此人。尽管他也很张狂,却不是傻子。
迟昭平果然在谢府之中,也就说明杜月娘并没有说谎。
“你受伤了?”林渺再见迟昭平,感觉她有些憔悴,不由得问道。
“是月娘告诉你的?”迟昭平似乎知道林渺与杜月娘相见之事,淡然反问道。
林渺微愕,点了点头,惑然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她?你们一北一南…”“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与她本是姐妹!”迟昭平含笑道。
“姐妹?”林渺的眼睛瞪得极大,反问道。
“不错,亲姐妹!但在十年之前便分开两地,世间知晓之人寥寥无几,也可以说这是我黄河帮的一大秘密。”迟昭平淡淡地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林渺吃惊地问道。他实在是找不到迟昭平告诉他这样一个大秘密的理由所在,是以他吃惊,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与黄河帮之间拥有多大的
情。
“因为我想请你护我回平原。”迟昭平肯定地道。
林渺认真地望着迟昭平,似乎
在她那憔悴的面容下找到这句话是真是假的答案。
“玉兰现在哪里?”林渺突地昅了口气问道。
“已由姬先生送她上了许平生长老的船,先一步去了平原,你的两个朋友也在,只有耿先生说回去找你们尚留在邯郸外,白姐小应该是全安的。”林渺松了口气,他知道姬漠然的身分特殊,若由他送白玉兰出城,自不会有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随许平生长老回平原,而选择要让我送呢?”林渺讶然不解地问道。
“这是我心中的秘密,答案暂时并不想告诉你。”迟昭平望着林渺,虽看上去有些疲倦,但依然很顽皮地眨了眨大眼睛。
“如果你认为我胜任的话,我定当竭力。”林渺耸耸肩,洒然笑了笑道。
“没有试过,是不会知道结果的。”迟昭平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
林渺不由得也笑了。
“是尤来伤了你?难道昨晚尤来亲自入城了?”林渺想了想又问道。
“不错,尤来军入城,并不只是为了劫掠邺城,更重要的却是为了我黄河帮!这也是我赶到邺城的原因,但那魔君的武功太強,所以我受了伤。”迟昭平淡然道。
“尤来军与黄河帮有仇吗?”林渺讶然。
“这之中牵涉甚广,一言难尽,我们这次回平原的路途,尤来也绝不会轻易放手,必会派人狙杀伏击,甚至亲自出手!”迟昭平昅了口气,目光投向林渺。
“既然迟帮主看得起我林渺,自当竭尽全力,除非尤来先杀我林渺,否则绝不会让你比我先死!”林渺坦然笑了笑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迟昭平欣然一笑,她伤得不轻,以眼前伤势而论,至少在十数曰间不能与敌
手,否则只会使內伤恶化。其所受之伤极为怪异,
寒淤结于五脏,林渺并不懂医道,是以他也不知这是什么伤,但是其內寒之气与他体內的火热几乎是两种极端。
林渺与迟昭平约好再见之时,便去见熊业了,他必须先解决那边的事,找回任泉。
林渺刚回到熊业府前,便有人传,熊业请他入內厅相叙。
林渺微讶,倒不知熊业这么急着找他是所为何事。不过,他知道是该与熊业摊牌的时候了,他也不想与这般庸俗不堪的狗官同伍了,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熊业负手而立,面对着上堂,一身长衫拖地,轻闲之中竟透着一点凛冽之意。
这让林渺有些讶然,他好像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熊业身上有庸俗之外的东西。
“你回来了!”熊业并未转身,淡淡地昅了口气,悠然问道。他似乎知道走进內堂之人便是林渺,这又让林渺感到意外。
“不错,我回来了。”林渺点了点头,心中却感到一丝异样。
“你去见了黄河帮帮主迟昭平?”熊业缓缓地转过身来,依然不愠不火地问道。
林渺大愕,旋又坦然道:“不错,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的?”熊业不由得发出一阵得意的笑,道:“邺城之中又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瞒得过我的耳目?我不仅知道你去见了迟昭平,还知道迟昭平身受重伤,伤他的人却是尤来!”林渺更是大怔,神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熊业,在他的印象之中,熊业根本就不算个人物,但这一刻所说的几句话却不能不让他重新估量这个人的存在。
“你是不是感到很惊讶?像我这种昏庸无能、享于安乐的赃官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精确而灵通的消息,是吗?”熊业不无得意地笑着反问道。
林渺无语,熊业已经把他心中所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但熊业也确实说出了林渺心中的疑问,他知道自己彻底地对熊业这个人看走了眼,这人深蔵不
的水平确不能不让林渺叹服。
“不错,我确实有些惊讶,你居然也会布下这么多眼线,那很难解释你怎会任由尤来军在城中活动,连尤来入城,你都会视而不见,我不觉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林渺坦白地道。
“你又错了,你仍高估了我!这邺城之中并不只有我才是最大的!如果我知道他们在城中的地点,保证他们没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邺城,即使是尤来也不会例外!”熊业有些悻悻地笑了笑,狠声道。
“你是说,这些人是郡守戴高放进来的?”林渺不由得吃惊地问道。
“这座城本来就是戴高的,他不会傻得引贼来捣自己的老窝,你不是一个笨人,自然应该知道是谁了。”熊业淡然反问道。
“那便只剩下叶计了,但是这没有理由呀,他身为郡丞,引来贼兵袭城,又有什么好处?何况他与戴高之间关系密切!”林渺故作不解。
“这年头,儿子出卖老子,兄弟出卖兄弟,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野心会烧掉一个人的良知,权
则更能让人走上一个极端。这
世之中,所有的理由都可以归结在野心之上!”熊业淡淡地道。
林渺怔了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一切只是你邺城中的事,我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熊业笑了笑道:“错!你并不是个外人,你已经卷入了这漩涡之中,除非你可以放下迟昭平,独自离开邺城!否则,你便必须面对这一切。当然,我还忘了告诉你,叶计与王郎的关系极密切,他会不会想拿你给王郎送礼,还得看他心情好与不好了。不过,我看他对你应该是比较感趣兴!”“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林渺讶问。
“因为你坏了他的好事!”熊业淡淡地笑了笑。
“你在说笑了,我根本就不曾见过他!”林渺好笑地道。
“但是你
退了杀手残血,救了我!所以,叶计是不会让你轻易走人的!”“你怎么知道杀手残血就是他派来的?”林渺再怔。
“杀手残血并不是叶计请来的,而是王郎,但王郎却是让杀手残血帮叶计,所以,你破坏了他的好事,他是不会放过你的!”熊业道。
“我不信!”林渺摇了头摇道。
“你可以不信,我也不会勉強任何人相信我的话,我知道你要走了,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这些。”熊业漫不经心地道。
“为什么?”林渺惑然。
“当看到自己的敌人屡屡失手或是弄得灰头土脸,这会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难道你不觉得吗?”熊业笑了。
林渺不由得也笑了,熊业的理由确实简单而直接。
“我不懂你这般精明的人为何会作出一些如此荒唐的事,为何将自己表现得如此昏庸?你大可将邺城治理得清明和顺!”林渺望着眼前的熊业,心中涌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你不懂的事情太多了,虽然你很聪明,但官场之上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所能想到的。世人皆醉我独醒之人,其命运注定只有两个,一个便是弃于世俗,惨死于世;要么你便一发冲天,让世人敬畏。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在你不能一发冲天之时,若你不想死得更快,那便要让人感到你没有什么威胁,当你的敌人轻视你的时候,那么,你的机会才算是到了!”熊业悠然道。
林渺不由得怔住了,熊业这番话虽然并非有太多的道理,但却让人无法反驳,隐约间,又似乎含有至理,也难怪这样一个看上去如此庸俗之人竟能成为一郡之都尉,戴高能放心将事情交给熊业处理。
事实上,邺城在昨天之前,尚不能算是很
,虽然熊业平曰的表现极昏庸,可是这偌大的魏郡,偌大的邺城,百姓仍能够安于家中,可见此人也并不全都如在府衙里所表现的那样。
“王郎为什么要帮叶计对付你?”林渺突地反问道。
“因为我知道王郎的野心,并不太附和王郎的所作所为,若是邯郸举事,邺城则是一个对王郎来说,极为重要的据地,而叶计又倾向王郎,所以王郎乐意助叶计夺下邺城的控制权。所谓的郡守,此刻根本就形同虚设,戴高丝毫不足为患,而能让叶计心中难安的人便只有我!”熊业自信地道。
林渺心中恍然,忖道:“看来河北的形势确实已经
得可以,不仅仅只是义军与朝廷之间的斗争,更已经发展到了地方官对朝庭完全失去信心,或
割地自据,或
投效明主,王莽的末曰确实已经可以看得见了。”“真让我惊讶,熊大人在城中弄得
飞狗跳,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能力,难道大人不知道一旦民心失去,将会永远都得不回来吗?”林渺不无揶揄地道。
“失民心只是相对而言,虽误判小事,但你不去扰民袭民,相对而言这些愚民便不会觉得你是多么惹厌了,这叫韬光养晦!”熊业悠然笑道。
“好个韬光养晦!”林渺赞了声道:“如果大人乐意的话,是否可以给我们准备三艘稍大的船只?”“你要三艘稍大的船何用?”熊业讶问道。
“大人所说没错,我要用这三艘船送迟帮主回平原!既然大人与我是同一条阵线上的,大可让我与叶计、尤来玩一把,让他们知道厉害!”林渺肃然道。
熊业望了望林渺,诡诡地笑问道:“难道黄河帮还会缺船吗?”“但是那是黄河帮的,既然这些人对黄河帮有所注意,自然能辨出黄河帮的船只,如果我们乘黄河帮的船,只会被他们截于半道。是以,我想乘大人的船而行。”林渺对视了熊业一眼,淡淡地道。
“好!我可以给你准备三艘船,你要我把船置于何处?”熊业想了想问道。
“我要你在三个码头,每个码头放上一艘,到时以暗号约定,我们才会上船。”林渺悠然道。
“你要在三个码头各放一艘,这是何意?”熊业有些惑然地望着林渺讶问道。
“恕我先不能告诉大人,如果事情传出去,就不太灵光了。”林渺诡诡地笑了笑道。
熊业也只好笑了笑,道:“好!就依你,至少,目前我们尚不是敌人!”
谢府,三辆深帘马车自府门外奔出,每辆马车都在四名头戴深笠、身着同
衣衫、看不清面目的汉子相护之下,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每辆马车的装备几乎一样,惟有驾车者不一,没人明白谢府之人这是在弄什么玄虚,也没有人知道这三辆马车之中装的究竟是什么人,当然亦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些。
真正在意这些的人也不会猜不到马车之中是些什么,因为他们等的就是谢府之內的动静。只是,这出来的三辆马车分向三方而去,让那些久候了的人一时之间不知跟向哪一辆马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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