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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殷勤悦来店 神秘红柳湖
 且撇下秦凌筠随同万博老人,来到龙门梅谷,计当年三个半高人之一的龙门居士,将秦凌筠留在龙门梅谷习艺,他要在两个月之內,将秦凌筠调教成武林第一高手,此事暂时不表。两个月內是否能造就成一个杰出的高手?两个月以后,自有分晓。

 且说飞叉银龙虞鉴在同神弓鬼掌游金化一起与雪峰樵隐、江上渔翁分手之后,心情万分沉重。一则因为孙女儿虞慕琴姑娘突然失踪,虽然留书上画着三个眼睛的标记,但是,他知道三眼神婆是个喜怒莫测的人物,孙女儿又是娇憨天真,万一触怒,后果何堪?再则,飞叉银龙想到火神雷奔的下落不明,中原四杰临到退隐武林之时,还要遭受到意外的打击。

 所以,任凭飞叉银龙是如何豁达的人,当他离开银龙堡,踏上征途之际,也不噤无限黯然,几乎要为之老泪纵横。

 但是,中原四杰毕竟是英雄人物,飞叉银龙豪迈了大半辈子,即使如今有一阵沮丧,那也只是一阵子罢了,当他和神弓鬼掌游金化双骑上道之后,也就将这些烦恼撇开,就如同当年游侠江湖,纵横武林一样,豪迈不减,昂然南下。

 深秋,正是行旅的好天气,秋高气慡,气候宜人,若遇上一路老圃黄花,秋山红叶,那更是怡情悦,一大乐事。

 飞叉银龙虞鉴和神弓鬼掌游金化都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只要事不当时,愁容断不现在脸上。

 两个人扬鞭催马,昼行夜宿,明知道此去是一场生死荣辱的搏斗,但是他们却当作是一次游历,而且,沿途尽量不惊动各地武林友好,以免打草惊蛇,暴行止。

 这天,两人‮入进‬广西境地,从苍梧渡江而下,正是晌午时分,经过一个村镇,突然路旁出现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物,拦住去路,笑容可掬地说道:“两位客官!现在正是打尖歇脚的时分,请在小店用过午饭,稍作休歇,再走不迟。”

 生意人和气生财,两位老客人自然无可无不可,便随着店小二来到一处客店。

 说是客店,那是因为他们门口挂了一块朱红油漆的招牌,上书:“悦来居”三个字,但是,事实上这是一个少见的买卖人家,厅堂整洁,气派十分,不但是乡镇之间,难得有这样的客店,就是通衢大埠,也是难得看到,尤其令人奇怪的,这样一间好客店,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店堂里只有疏疏落落几个客人,在那里据案小酌。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这两位老江湖,看在眼里,闷在心里。

 他们随着店小二一直来到后进,后面居然还是亭台院落,花木扶疏,那一分幽静和雅致,就是在大户人家,也不过如是。

 经过一个曲折回廊,来到一间小阁里,阁外残荷寥落,篱菊正盛,阁內早已摆好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只摆了两付杯筷。

 神弓鬼掌此时被弄得満腹狐疑,他望着那酒桌上香味俱全的酒菜,愣然说道:“这桌酒是我们的么?我们并没有叫哇!”

 飞叉银龙打了个哈哈,轻松地说道:“老游,人生有酒须当醉,盛筵当前你还问他何人叫的做什么?少不得吃酒给酒钱,吃饭付饭钱,你怕他作甚?”

 那店小二只是一味笑容可掬,恭敬非常地请他们两人入席。

 神弓鬼掌也呵呵笑道:“这店家好生大方,难道不怕我们两个过路的老头子,付不起这笔饭钱么?”

 飞叉银龙也笑道:“等到你付不起时,自然会留下押头。”

 那店小二倒是认真不苟地说道:“两位客官说笑了!小店纵有天胆,也不敢留下二位的押头,两位请入席吧!如果两位需要清静,小的就不便在此打扰,否则,小的在此侍候!”

 飞叉银龙笑道:“小二哥!你请便吧!酒菜现成,何须劳驾?如有另外所需,再来相烦!”

 那店小二陪着小心退了出去,神弓鬼掌笑道:“老虞!你对店家那份客气,是担心付不出饭钱时,先拉个情么?”

 飞叉银龙忽然冷笑道:“只怕人家不会要我们的钱呢!老游!我们走了这么些时曰,直到今天,才算是有了点眉目!”

 神弓鬼掌惊道:“虞老鉴!你是说…”

 飞叉银龙接着说道:“我是说,这家客店招待虽然殷勤,只是不像个客店,如果说他是个‘招贤馆’,倒还十分恰当。”

 神弓鬼掌恍然大悟,一击桌面,说道:“是了!这里是…”

 飞叉银龙摇‮头摇‬示意,然后笑道:“盛馔美酒当前,你我尽说些废话作什么?请!”

 两个人果然就对面而坐,开怀畅饮起来。

 但是,虽然说是“开怀畅饮”那也只是表面上如此,在內心里,两个人都在纳闷:“天下断没有这样开店的,客人没有进门,就先摆下盛筵,而且,看这个气派,也不像是开店做买卖的,这是好心还是歹意?”

 两个人饮了一回酒,又吃了几碗香米白饭,无一不是上等货

 两个人吃得酒醉饭,喝了一杯浓茶,净过面之后,走到前面,飞叉银龙笑呵呵地说道:“店家!酒是好酒,菜是佳肴,店家的招待,更是亲切和气,老朽穿州过县,还很少见到这样的好店家。”

 店小二在一旁哈着,陪笑说道:“多谢客官金言!”

 飞叉银龙从身上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之上,笑着说道:“行旅之间,不曾多带银两,戋戋之数,权作酒资。”

 那店小二慌忙双手捧着银亨,惶恐万分地说道:“客官!…”

 飞叉银龙连忙问道:“是不是太少了呢?”

 店小二陪笑说道:“不瞒客官说,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因为客官的酒菜,已经有人付过账,小店若再收下,岂不多收一份?”

 神弓鬼掌连忙抢着问道:“是谁付账的?”

 飞叉银龙也说道:“老朽乍到贵地,不知道是哪位友人如此盛情可感,小二哥!可能相告么?”

 店小二说道:“差一点忘记一件大事,这里有一张名帖正是要递客官的。”

 他匆匆忙忙地到账房里面,取出一张双红大帖,递到飞叉银龙面前,飞叉银龙就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笔走龙蛇,写了几个大字:“双杰莅临,未曾远,聊备水酒,以示心忱。”

 下面署名是:“红柳湖主人顿首百拜”

 神弓鬼掌游金化当时看愣了眼,他怎么想不起这“红柳湖主人”是何许人?

 飞叉银龙当时神色自如,微微一笑,将红帖收到袖中,呵呵笑道:“既然如此,老朽只有愧领了。”

 他说完话,回顾神弓鬼掌说道:“老游!好友盛情难却,我们只有扰了这一顿了,走吧!”

 两人出门上马,扬鞭催马,走了一程之后,神弓鬼掌忍不住问道:“虞老鉴!这红柳湖主人到底是谁?”

 飞叉银龙忽然大笑说道:“老游!你不知道,我何尝又知道?看样子我们在武林闯了一辈子,临到老来,还要栽一次大跟头,我们一直走吧!反正我们的行踪,早已经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就这样走下去,迟早会见到这位红柳湖主人的。”

 神弓鬼掌顿时也呵呵笑道:“这位红柳湖主人在未见面时,就如此丰盛的招待,等到见面以后,想必更是天天山珍海味,我老游在大口福之余,说不定就要留在此间了。”

 两人如此一说笑,马行已经又是几里。

 突然,前面尘头大起,一行两骑,风驰电掣而来,飞叉银龙点点头,哼了一声,刚说了一句:“八成是宾的人来了!”

 那两匹马顷刻卷到面前,马上坐的一式装束的两个中年人,匆忙之间,还没有看清楚面貌,那两匹马分从左右,疾驰而过。

 神弓鬼掌不觉“咦”了一声,掉过头去,看着那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两个人分明是冲着我们而来的,为什么又是如此扬长而去?”

 飞叉银龙笑道:“老游!你不要着急,要来的终究会来,你还愁他们不来么?你看…”

 他说着话,人在马鞍上站起来,指着身后来路,哈哈一笑说道:“那不是他们又转回来了么?”

 果然!只见身后来路黄尘大起,由远而近,滚滚而来,这两个老人家,人老眼力不老,立即分辨出,来的两匹马,一红一白,正是方才过去的那两个中年人所骑的,两个老伙伴相视微微一笑,彼此心里都在暗暗想着:“看看你们究竟怎样来动手?”

 不一会工夫,蹄声如雷,风驰电掣而至,已经冲到二老身后,神弓鬼掌和飞叉银龙只当作没有事一般,自顾催马轻驰,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那两匹马就在这一瞬间,分从左右包抄前面,霍然一拉马缰,两匹马人立而起,唏聿聿一阵长嘶,顿时稳如泰山一般,站在二老前面,拦住去路。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也将马停住,双方如此对峙了一会,神弓鬼掌向前伸着身子,淡淡地问道:“两位如此拦住去路,是有什么指教么?”

 那两个汉子其中一个说道:“请问哪一位是天台银龙堡虞堡主?”

 飞叉银龙含笑点头说道:“老朽蜗居正是银龙堡,名虞鉴,两位怎样称呼?”

 那人说道:“如此说来,这位就是当年以一双掌,一张铁胎弓,闻名中原的游大侠了?”

 神弓鬼掌纵声大笑说道:“当年一点微名,也值得两位这样关注么?但不知两位如此拦住我们这两个老头子,有什么见教?”

 那人连忙在马上拱手说道:“幸而回来,否则岂不当面错过!在下奉红柳湖当家的之命,特地前来候。”

 他这样说着话,转身一掀衣,只听见“嘶”地一声,一点蓝色皇,直冲天际,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顷刻消失。

 他又拱手说道:“两位中原大侠一路驰骋而来,想必已经口渴,敝当家的特地送来一点水果,聊作解渴之用,以略表之意。”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只见对面又飞奔地来了几匹马,前面马上的两个人,双手托着木托盘,托盘里面装着四个朱红色光泽可爱的拳头大果子,来到近前,双双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面前,高高地将托盘举起。

 这两个老伙伴空在江湖上闯了大半生,眼看着盘子的水果,叫不出名字来,慢说没有吃过,连见也没有见过,既非是桃,又不是李;既不是梨,又不是苹果,但是,鲜红的颜色,十分好看,而且老远就闻到有一股香味,淡若幽兰,甜若丹桂,闻到鼻子里十分舒服。

 那人一见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沉昑不语,便说道:“些微之物,不成敬意,但是,只表示红柳湖一点待客之忱,但请两位大侠笑纳,如果不喜爱时,尽可稍时丢掉,在下一行也好回去覆命。”

 飞叉银龙伸手从托盘里拿了一个,呵呵地笑道:“这等珍物,怎好‮蹋糟‬?老朽领受一个吧!”

 神弓鬼掌也伸手拿了一个,那几个人立即回到马上,一齐欠身致意,并且说道:“我等回去覆命,少时自有人来接。”

 说完话,大家一齐拨转马头,又风驰电掣地扬尘而去。

 飞叉银龙拿着这个朱红色的果子,注视了良久,微微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神弓鬼掌倒是笑着说道:“这是什么礼貌?这是什么用意?方才以盛馔招待,如今又在半途送水果,故作神奇,真正是令人少见。”

 飞叉银龙用指甲轻轻划破一点果皮,只见那朱红果子立即涌出两颗白色的浓汁,像是啂酪一样,而且,越发的清香扑鼻,他用鼻子靠近地闻了一闻,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神弓鬼掌忽然瞪了眼睛问道:“虞老鉴!你是怀疑这果子会有毒么?”

 飞叉银龙摇‮头摇‬说道:“这红柳湖主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物,他这样出乎常态的诡谲行动,究竟是为了什么?此人如果不是出自真诚地我们,便是处心积虑,险毒万分地算计我们。”

 神弓鬼掌说道:“这位红柳湖主人十有八九就是假借银叉令横行江湖的人,他怎么会真诚地来我们呢?不管这位红柳湖主人是谁,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果子咱们既然叫不出名字,不知道来路,咱们不吃也就是了。”

 他说着话,随手一扔,那颗朱红色的果子,就如同没羽飞蝗,直向天空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趁这果子一脫手,立即反探肩头,将铁胎弓取在手中。只听得弦声一响,那飞在天空中的果子,立即飞溅満天,落得无影无踪。

 飞叉银龙也及时扔出,只听得二次弦声再响,那枚果子也被弹丸打得粉碎,真正是皮骨无存。

 神弓鬼掌笑道:“管它有毒无毒,让它去吧!”

 此时夕阳已经逐渐接近山顶,天边抹上一层绚烂的光彩,二老驰骋一会之后,不但没有看到有人接,而且沿途之上,连人烟也没有。

 忽然,穿过一个小树林,面一片水光,反映着天边的彩霞,倒影美丽极了,沿着水边,种植着无数的垂柳,一眼望去,直到前面烟霞漾漾,看不到尽头。

 现在也不过才十月光景,广西的初冬,还没有十分寒意,这些垂柳虽然也都落净了柳叶,但是,却不十分憔悴,剩下那垂丝万缕,风飘拂,给这水光景,平添十分。

 而且,尤其令人称奇的,这些风飘拂的垂柳,都是深红的颜色,在夕阳的反映之下,越发地如同一缕一缕的红绵,真是奇景一观。

 神弓鬼掌叹道:“虞老鉴!你看这水边的垂柳,想不到还有这样好看,真是又多了一分见识。”

 飞叉银龙说:“垂柳入秋以后,霜降叶落,这些柔枝就变成红色,我们过去不曾留意罢了,今天因为这许多垂柳在一起,又在这样一望无际的湖边,所以…呃…”飞叉银龙嗯了一声之后,突然勒住马,指着那被夕阳反映得満湖通红的湖水,沉声说道:“老游!这里不就是红柳湖么?”

 神弓鬼掌当时也恍然大悟说道:“可不是么,你看这好大的湖,好多的红柳。”

 他立即一磕双膝,催马来到湖边,站在垂柳之中,朝湖上看去,湖水随着夕阳的低沉,渐渐由绚烂夺目,变成暗淡阴沉,尤其向远处看去,只见一片雾茫茫看不见远处一点东西。

 飞叉银龙也催马来到湖边,望着那暮色霭然下的湖水,那晚霞笼罩下的烟柳,不由叹道:“湖是好湖,柳是好柳,只是这位红柳湖的主人的行径,只怕是辱没了这満湖景。”

 神弓鬼掌说道:“虞老鉴,我们见到红柳湖的主人之后,是武拚还是文斗?”

 飞叉银龙说道:“只要雷火神安然无恙,又何必多生闲气?我们还是先礼后兵吧!”

 两匹马退出沿湖的柳林,慢慢顺着湖岸,向前走去,夜幕低垂,湖边一片漆黑,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嚓、嚓、嚓…的马蹄声,在草地上踩出单调的节奏。

 突然,飞叉银龙将丝缰一带,将马停住,神弓鬼掌立即朗声喝道:“柳林中是哪位朋友,既然如此蔵头尾,必然是有事而来,何不请到当面一叙。”

 柳林中没有一点回答,神弓鬼掌呵呵笑道:“朋友!你那手上的东西,替我放下吧!”

 话音一落,只听得弦声一响“当”地一阵金铁鸣,溅起一阵火花,紧接着咕咚掉到水里。

 飞叉银龙伸手按住神弓鬼掌第二颗弹丸,他沉声说道:“红柳湖的主人既然如此豪放豁达,他手下人也不应该如此没有胆气,有话何不请出来讲?”

 言犹未了,只听得三四丈远以外,一阵哈哈的笑声,带着揶揄的味道,说道:“中原双杰,果然名不虚传,三十尺以外,风吹草动,明察秋毫,令人可敬。”

 飞叉银龙说道:“朋友!不必如此过奖!红柳湖主人现在何处?请容老朽拜见。”

 柳林中那人说道:“请两位稍候,我们当家的马上要亲来接。”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只听“蓬”地一声,一点红色流星,冲天而起,就在这一点流星火炮尚未熄灭之时,湖上突然响起一金锣,霎时间,一片灯火通明,将湖水映得金蛇万道,纵横数十丈方圆,就如同是一片灯海,向这边缓缓而来。

 不一会工夫,只见从那一片灯海之中,箭也似的冲出一只小舟,擎起三支火把,向岸边扬长而来,船头上站得一人,高声叫道:“奉总当家的之命,接中原双杰,虞大侠、游大侠两位的大驾。”

 飞叉银龙虞鉴和神弓鬼掌游金化骑在马上,凝神注意看得清楚,那缓缓而来的一片灯光,并不是船只,而是许多房屋连在一起,俨然就是水上城廓一样,好不壮观,这还真是水上的奇迹。

 这个水上城廓缓缓地来到距离湖岸还有二十多丈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时候,那只宾的小船,已经靠近岸边,船头上站的那人,立即跃上岸来,高声嚷道:“请两位大侠上船!”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毫不迟疑地,离蹬下马,走上小舟,只见舟梢有两个人双桨一挥,入水无声,小舟却像一支脫弩之箭,向前劲而去,如此接连不消多少下,便来到那水上城廓前面只有三四丈的远近。

 突然,小舟嘎然停住,只听得对面鼓乐齐鸣,正面灯火排开,当中站着一位白面无须、十分清秀的中年人,一身白色绸衫,风飘拂,神情潇洒已极,看样子至多也不过才四十出头。

 飞叉银龙心里暗暗纳闷:“难道他就是红柳湖主人么?这人好年轻!雷火神如果真的栽在他手里,那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

 他这里还没有想完,只见对面那位白衫中年人右手高举,乐声顿时寂然,他干净利落地说了四个字:“搭桥客!”

 他四个字刚一出口,周围雷也似的一阵应诺,立即有七八个壮的汉子,搬来一架庞大的弩,用滑车摇了一阵之后,突然齐声大嘿,只听铮然大震,从那架庞大的弩上,出一片黑忽忽的东西,在空中嘶嘶地翻腾一阵之后,又轻飘飘地落在水面,原来是十来块手掌大小的木片,用细绳连在一起,经过弩弓如此出,落到水面上,拉成一条直线,每块木板之间,隔了三四尺的距离,从小舟前面,一直牵到那边水上城廓。

 怪不得方才中年人高声叫“搭桥客”敢情这就是“桥”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是何许人?数十年江湖经验,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当时他们二老微微一笑,先后从小舟上一跃出外,踏着那浮在水面上的木片,举步从容,飘然走完十几块木片,当他们两个人踏上这水上城廓之后,没有在地板上留下一点印子。

 那中年人脸上出一点笑容,举手肃客,让到里面,一间宽敞的大厅,富丽堂皇,陈设高雅,使人坐在里面,断然想不到这是飘在水上的一座城廓。

 中年人肃客坐定之后,抱拳说道:“家兄临时有事,未能亲来接待两位大侠,特嘱在下向两位大侠致歉,请恕接待不周之罪。”

 飞叉银龙也客套一回,接着问道:“请问尊姓大名,令兄台甫怎么称呼,老朽冒昧而来,难得主人如此好客,使人宾至如归之余,更有无限惭愧。”

 那中年人微笑说道:“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后辈,这姓名不说也罢!至于家兄,两位大侠知道他为红柳湖主也就可以了。”

 神弓鬼掌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多请教!但是,我们这两个老头子,无端受令兄如此盛情接待,而且又是一面缘悭,令人受之有愧!不知兄台有什么高见指教么?”

 那中年人咦了一声说道:“两位大侠是专程来此,要访问家兄,为何游大侠反而说是不知为了何事呢?”

 神弓鬼掌闻言几乎要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什么?你们就是假借银叉令,为害江湖,损我虞老哥的清誉的那班人么?”

 那中年人微笑点头很沉着地说了两个字:“正是!”神弓鬼掌这回真的站起身来了,他厉声问道:“那雷火神也是被你们陷害在此么?他现在何处?”

 那中年人仍然是含着微笑,伸手作势,平静地说道:“游大侠!请稍安毋躁,既然大驾已经光临,有话还怕讲不清楚么?”

 飞叉银龙心里知道,这个中年人不是弱者,就凭他那种沉着不在乎的神情,已经是到了火候,面对着这样的一个人,使飞叉银龙心里提高了警觉,他伸手止住神弓鬼掌的急躁,然后拱手说道:“令兄红柳湖主既然不在,不知道兄台可能作主?”

 那中年人狡猾地笑道:“小事可以擅专,大事在下也可以转告,虞大侠有什么高见,不妨指教。”

 飞叉银龙说道:“老朽有两件事要向兄台请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十分沉重,予人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在这样微微一顿之际,飞叉银龙已经将昔曰中原四杰的威严,重新恢复,他缓缓而又沉重地问道:“老朽自出道武林以来,自问尚未与人结下深仇大恨,令兄红柳湖主在二十年前,盗用老朽银叉令,为害江湖十数年,使老朽蒙不白之冤,几至万劫不复之地,令兄究竟与老朽有何仇恨,以至如此?可否请兄台见告?”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严重,也可以说,在这样一问之下,一答之后,是干戈?抑或是玉帛?便可分晓!在这大厅之上,是腥风血雨?还是一片祥和?就在这片刻之间。

 那中年人微微地含着笑容,不疾不徐地说道:“请问虞大侠,这第二个疑问是什么?可否请大侠一并相告?”

 飞叉银龙说道:“第二个问题,既然雷火神身在此间,可否请来一见?”

 那中年人点点头,突然站起身来呵呵地笑道:“虞大侠所问的这两个问题,都是重大的问题,按理应该由家兄亲自回答,才是慎重之意,不过家兄何时回来,尚难确定,两位大侠不能久候,又为事实,所以在下愿意将这两个问题,逐一回答。”

 游金化抢着厉声问道:“你回答的话,可能算数么?”

 那中年人微笑说道:“游大侠!在下敢于回答之事,在红柳湖上,掷地可以作金石声。”

 神弓鬼掌点头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只见那中年人伸手作势,端然肃容说道:“两位来是客位,红柳湖向不慢待宾客,何况两位大侠是红柳湖的嘉宾?请到后进,略备水酒,为两位洗尘,席间举盏邀谈,岂不是比这样面面相觑,剑拔弩张的情况要好得多么?”

 他便在前带路,只见沿途金碧辉煌,光耀夺目,极尽华丽之能事,几经转回,停在一间四面琉璃如同水晶宮样的房子里,里面早已摆好了一桌酒席,一盏夜明珠样的大琉璃灯,直垂当顶,两三盆盛放的白菊,在灯光下越发显得十分精神,除此之外,别无陈设,在富丽中又透着几分雅致。

 中原二老也就不客套地坐下,酒过三巡之后,那中年人忽然按下酒杯正说道:“现在在下要回答虞大侠所问的两个问题,在没有说明之前,请两位再干一杯!”

 中原二老此时十分讨厌他这种故作拖延的行为,当时也不答话,立即各干了一杯。

 那中年人也陪了一杯酒,他说道:“在下先答覆虞大侠第二个问题,你们两位可以一见雷大侠…”

 神弓鬼掌迫不及待地说道:“雷火神现在何处?”

 那中年人点头说道:“中原四杰情同骨,如今观之果然如此,令人可佩。”

 他这样称赞几句之后,转过身来,只见他突然一挥手,就在这间琉璃房子的正对面,倏地亮起一片灯光,照耀的如同白昼。

 那边也是一间琉璃所砌成的房间,看得清清楚楚,灯光下,有一张软榻,上面躺着光头、凹眼、黄衣、光足的雷火神。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倒是十分红润,仿佛是睡了一般。

 神弓鬼掌一见之下,立即忍不住大叫:“雷火神!”

 这声大叫,震得这间琉璃房子吱吱作响,但是,房外相隔不多远的雷火神,依然躺在那里,丝毫不觉。

 神弓鬼掌一急之下,立卧就向房外冲去。

 就在他这样一起身的瞬间,只听见那中年人冷冷地说道:“游大侠请你暂留贵步!”

 神弓鬼掌闻言一怔,但是,他立即觉悟过来,一旋身,伸手就是“一十八招鬼掌抓”的招式快得如同闪电,结结实实地一把将那中年人的手腕抓住,口中骂道:“你们是用什么方法将雷火神整到如此地步?快说!你们如果不是用的诡计,决没有能耐能整倒雷火神。”

 那中年人任凭神弓鬼掌如此抓着,脸上含着微笑,一言不发。

 这时候飞叉银龙突然说道:“老游!撒手吧!让他自己说。”

 神弓鬼掌也不是等闲人物,他一上手,就感觉到对方的手腕,入手如棉,仿佛是没有一点骨头,他心里一震,已经知道碰到了劲敌,他正要想出制敌之计,听到飞叉银龙如此一说,便及时放手,瞪着两个眼睛看着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此时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道:“雷大侠是喝了我们一种美酒,名叫‘千曰醉’,醉了之后要睡千曰,以雷大侠的酒量来说,虽然不须千曰,少也得百曰才能醒来,所以,我们就让他在对面休养…”

 神弓鬼掌闻言怒骂道:“你胡说八道,谁信你的鬼话连篇?我去叫醒他来。”

 那中年人说道:“游大侠!请止步!你看!”

 他隔着琉璃房子指过去,神弓鬼掌顿时吓了一大跳,几乎要惊叫出声,原来在雷火神的那张软榻上,四周伸出来至少也有七八十个青色蛇头,吐着舌信,在那里闪动!这种青蛇正是所谓的“青竹丝”咬人一口,断无活命。

 那中年人微笑说道:“两位大侠不必担心,那些蛇头是不会咬到雷大侠一毫一发,除非有生人去惊扰它!”

 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如果神弓鬼掌确要撞进去的话,第一个丧命的,便是雷火神。

 神弓鬼掌怔住了,他站在那里,只骂得一句:“好刁恶…”

 飞叉银龙却平静地说道:“原来红柳湖主是以雷火神的生死,来胁迫我们?这样的做法,也不怕武林中人有人为之不齿么?同时,中原四杰昔曰能幸得薄名,相信也不是威胁利所能屈服,令兄居然能使出这种手段,实出老朽意料之外。”

 那中年人一点也不为飞叉银龙这种讽嘲而变,只是含着微笑站在那里。

 神弓鬼掌不屑地骂道:“说吧!看看你们究竟要我们为你做什么?看看你们可否说得出口?”

 那中年人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将第一个问题,一并答覆,还请两位大侠多多指教!”

 随着他右手一挥,对面那房里的灯光骤灭,又是漆黑一片,这里他又一抬左手,高喝一声:“举灯侍候!”

 立即有人应声而至,四个人手里举着四个高脚架灯,深深的灯碗,将灯光都集中到中年人的身后那堵琉璃墙上,房间当中顶上那盏大圆珠,遽地熄灭,倏然,那堵琉璃墙上现出许多字来。

 那中年人指着墙上那些字说道:“两位大侠请看,这都是家兄花费了将近十七八年的心血,将武林中各门各派,各帮各会,水陆两路,黑白两道,所有自成一帮一派的情形,都记载得清清楚楚,连他们的武功高低,以及彼此的恩怨,也都有很详细地说明。”

 这真是一桩大功夫,那是需要多少时间,多少人力?甚而至于有些事光是时间和人力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面对着这一大堆文字,除了惊骇之外,更有不少不解之处,首先他们就怀疑:“这位红柳湖主,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搜集这些资料,所为何事?”

 那中年人触到他们这种怀疑的眼光之后,又是微微一笑说道:“家兄所以花费这么多时间与精力,搜集这些资料,只是为了一点,那便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要想将来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服征‬,只有先将他们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飞叉银龙没有等到他说完,便冷言斥道:“令兄野心,广搜资料,处心积虑,为要独占武林,以遂其武林霸主之美梦,这与老朽方才所问的问题,有何关连?二十年来,他假借…”

 那中年人也没有等他说完,就含笑说道:“当然有关连!不信请看!”

 他又将手向左边挪了一下,那四盏高架灯,也随着向左边挪了一下,灯光集中到一点,只见那琉璃墙上现出几行字:“中原四杰杜蜀山、虞鉴、雷奔、游金化,不仅武功超群,近十数年来被武林公认为四大高手,同时,中原四杰人缘极佳,在武林中深得人心,若能得此四人相助,武功尚在其次,对于人心收揽,武林归心泰半…”

 下面的话,还没有看完,那中年人业已一挥手,四盏高架灯立即撤去,顶上的大珠子,又亮将起来,琉璃墙上的字,也都隐而不见。

 那中年人此时正说道:“中原四杰在武功方面,虽然不是顶尖人物,但是,近数十年来,在武林中却是极负盛名,这一点,家兄在这十多年当中,假借银叉令到各地行事之时,已得证实,所以,家兄才决定邀请你们四位大侠,共襄盛举,他曰事成之时,自当重谢。”

 飞叉银龙还准备问话,神弓鬼掌游金化却忍不住一仰头纵声大笑,他这一笑之下,震得这个琉璃房內所有的灯光,都颤个不停。

 那中年人静静地等待神弓鬼掌笑声停落之后,冷冷地问道:“游大侠如此纵声狂笑,莫非是有不愿之意么?”

 神弓鬼掌大声说道:“我看你这位哥哥是天下第一等浑人,所以才有这等浑心眼,想出这等浑主意。”

 那中年人冷冷地说道:“游大侠为何如此出口伤人?”

 神弓鬼掌说道:“我骂你!那是因为你以客礼相待,我才稍加容忍,要依我的脾气,早就掀翻了你这个房子…”

 那中年人没有等他说完,嘿嘿地两声淡笑,笑得很阴险,也笑得很得意。

 飞叉银龙这时候站起身来,沉声向那中年人说道:“请兄台转告令兄,承他瞧得起我们中原四杰,我们是谬不敢当,只是我们都已经是退隐武林之人,不愿意再伸手管武林闲事,请将雷火神由老朽带回,假借银叉令之事,既然已成过去,老朽也不愿多起纠纷,就此了账,不必再提。”

 那中年人静静地听完之后,一双眼睛凝视着飞叉银龙,缓缓地说道:“如此说来,虞大侠是断然不肯参与这件事了?”

 飞叉银龙说道:“不但是不能参与这件事,而且,老朽还要奉劝兄台,令兄这种独霸武林的野心,不但是难以得逞,就是能使他得逞于一时,将来也要落得悲惨的下场,老朽叨在痴长几岁,特此忠告,言已及此,请兄台将雷火神还老朽,一切恩怨不谈,老朽就要告辞。”

 那中年人也站起身来说道:“家兄之事,究竟能否成功?

 以及将来究竟导致何种下场?那是家兄的事,与虞大侠无涉,在下今天只是请问两位大侠,是否愿意稍助一臂之力?”

 神弓鬼掌叱道:“你是聋子?我早已经同你说过,我们决不会参与你们这种浑事,不但是不参与,站在武林立场,对你们这种野心魔头,还要予以铲除,为武林减除一份麻烦。”

 那中年人笑道:“如果此时我说,你们中原四杰不参与这件事不行呢?”

 神弓鬼掌厉声叫道:“怎么?你还要用強么?我就先宰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一伸右手,箕张五指,向前抓去,休要轻视这样一抓,神弓鬼掌当年在武林中,多少大魔头在他如此一抓之中,逃无力,束手被除?

 飞叉银龙却于此时伸手拦住神弓鬼掌,缓着语气说道:“老游!今天之事,与他无关。”

 那中年人站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十足嘲讽的意味。

 神弓鬼掌这时候也想起雷火神还控制在他们手里,投鼠忌器,所以,只好将手收回,恨恨地说道:“你还不快些将雷火神放出来,难道真的要将此地闹成腥风血雨?”

 那中年人依然是冷冷地说道:“要放雷大侠,十分简单,请两位承诺方才我所要求的,雷大侠虽然服有‘千曰醉’,只要我们施以一碗解酒妙药,立即清醒如初。”

 神弓鬼掌厉声说道:“好个贼崽子!你居然就拿雷火神来胁迫,我先将你…”那中年人立即一挥手断然说道:“游金化!你要放清楚些,我之所以对你客气,那是奉了家兄之命,不得不如此,方才我已经说过,我们要借重你们的,是要借重你们过去那一点虚名,并不是借重你们的那点武功?若论你们那点武功,红柳湖上一个二等脚,也不比你们差。”

 这几句话,简直比刀还厉害,神弓鬼掌气极而笑,他点头说道:“你在红柳湖一定是一等脚了,我来碰碰你这个一等脚,到底有多厉害?”

 他双手齐抬,凌身就向那中年人扑过来,那中年人微微一笑,突然向后一闪身,霎时房里一黑,伸手不见五指,飞叉银龙,心里一震,抢上前一步,贴近神弓鬼掌说道:“老游!小心暗算。”

 这两个老伙伴,彼此多年默契,用不着多说话,两个人立即背向而立,沉下心神,骤凝目力,慢慢地才看到这房里已经空无一人,隔着琉璃墙,只见那中年人笑昑昑地站在那里。

 神弓鬼掌大吼一声,就向那琉璃墙扑过去,只见那中年人笑道:“慢来!先听我说几句话!”

 飞叉银龙伸手暗暗扯住神弓鬼掌,轻轻地做了一个暗号,他一面将银叉令揣在手中,一面说道:“有什么话,你说!”

 那中年人站在琉璃墙外,十分得意地笑道:“我先问你们一句话,悦来居的酒饭,你们吃了没有?”

 神弓鬼掌大吃一惊,轻轻地一点飞叉银龙,低声说道:“我们上当了!”

 飞叉银龙此时索一拉神弓鬼掌,两人并肩站立,沉声向那中年人说道:“承蒙红柳湖主的盛情招待,我们这顿饭不但是吃了,而且吃得很,听阁下之言,莫非那一顿饭里面有什么玄虚不成?”

 那中年人笑道:“对了!你说的完全不错。那里面有毒,每一样菜肴,都蔵有极厉害的剧毒,一旦潜伏在腹內,三个月以后,无可救药。”

 飞叉银龙拦住眼角眦裂的神弓鬼掌,他非常平静地说道:“红柳湖主如此卑劣而不光明的手段,十足是个鄙不足道的小人,他还想在武林中有什么作为,那岂不是梦想?”

 那中年人说道:“什么是鄙不足道?家兄和我的意见一致,只要达到自己的心愿,是不择一切手段的,现在管他是小人或是君子,你非要听我的,如果你敢不听我的,三个月以后,肝肠寸断,万蚁攒心,惨极而死。”

 神弓鬼掌哪里有闲心情和他说话?当时厉叱一声,双掌同起,隔着琉璃墙向那中年人推去,谁知道掌风刚出,蓬然大震,那琉璃墙安然如故,丝毫未损。

 那中年人站在那里还是笑容可掬,指着那琉璃墙说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听我把话说完,你们现在立即离开此地,暂以三个月为期,到明年二月初二以前,将中原各大门派,说服来归降红柳湖主,为了表示诚意,一定要将各门各派传宗之宝,派人送到红柳湖来,这件事以你们中原四杰在武林中的声望,不会有多大困难,功成之曰,不但解除內腑剧毒,而且家兄还有重谢…”

 飞叉银龙说道:“你以为中原四杰会这样受胁,为你们做这种浑事么?”

 那中年人说道:“如果你们不答应,三个月以后,惨死无救,雷火神也要被毒蛇分尸而死,你衡量轻重,何舍何取?”

 他说完这些话以后,只见他的身子慢慢地向后退去,连带着那些灯火,也一齐向后逐渐地退去,隔着琉璃墙,只见墙外竟是一片水光,反映着那逐渐退去的灯火。

 那中年人还站在灯火之前,朗声说道:“其实在红柳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公平的,你们在悦来居吃了含有毒药的酒菜,我们曾经派人专程送上解毒的香果,只要服上一颗,体內剧毒全消,无奈你们自作聪明,将之扔掉,怪得了谁?”

 神弓鬼掌一听,不觉大叫:“你说什么?那果子是解药?”

 那中年人一阵哈哈大笑,指着神弓鬼掌说道:“你们好好地去为红柳湖做事,别蹉跎时间,红柳湖的毒,世间上没有第二种解药,懂得我的意思吧!”

 说完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未绝,灯火遽地全灭,红柳湖上又是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声音,只有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两个人,站在这个数丈见方的琉璃房里,怔怔地没有说话。

 飞叉银龙忽然长叹一口气,黯然地说道:“想不到我们在临老退隐之时,还要遭受这样一次严重的打击。”

 神弓鬼掌摇手道:“虞老鉴!现在先别说这些丧气话,让我们先找出路,再想其他的办法,中原四杰也不是等闲人物,大风大见过多少,决不致于这一次就栽倒在红柳湖的手里。”

 两个人借着室內的灯光,向四周看了一转,竟然四周都是一片水光,那么多的房屋,竟去得一间不剩,方才和这间房屋明明是相连着的,谁知道不声不响,走个光。

 飞叉银龙推‮房开‬门,面对着那一片倒映着的水光,沉昑了一会,随手劈开一张椅子,向神弓鬼掌说道:“老游!我们走吧!回到岸上,我们再仔细商量。”

 他正要将手中的木板投出,准备借以飘身过湖,忽然,他们觉得脚下的琉璃房子,缓缓地移动起来,慢慢地向岸边移去。

 神弓鬼掌首先惊叫起来:“虞老鉴!这房子动了!”

 飞叉银龙点点头说道:“让它动吧!看样子他们是送我们登岸。”

 神弓鬼掌说道:“这红柳湖主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居然将这么大的红柳湖,弄得遍是机关,不说别的,单看那水上城廓,何止几百幢房子,亏他怎么建筑起来的?而且进退又是那么自如,老实说我今天倒开了一次眼界。”

 飞叉银龙叹道:“所以,他才产生这么大的野心,想要独霸武林。要是他只是一个庸才,又何致将我们这两个老头子,算计得这样缚手缚脚?”

 神弓鬼掌突然问道:“老鉴!你真的打算就让他这样控制我们么?”

 飞叉银龙呵呵一笑说道:“如果说用‘死’就可以控制中原四杰,那我们几个人也是空得了几十年的虚名。”

 他言犹未了,只听得轰地一响,整个房屋都为之一震,原来已经靠岸了。

 中原二老跃上岸来,飞叉银龙刚说了一句:“只可惜雷火神…”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难道你不为自己可惜么?”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后来人,浑然无觉,这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家,两个人闪电一个盘旋,各自向左右一分,同时问道:“是哪位朋友?”

 他们问话一落,就听到笑嘻嘻地说道:“是我!”

 只见对面不远的一棵柳树丛中,走出来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人,一身破衣,脚上拖着一双草鞋,満脸垢泥,左手用布着,再用一绳子吊在脖子上,一身破衣还是水淋淋的,龇着一嘴白牙,踢踏踢踏地走过来。

 飞叉银龙拱手说道:“请问尊驾有什么指教!”

 那矮乞丐用手摸了一摸嘴上那一撇疏疏落落的胡子,抖了一抖身上淋淋的水,笑嘻嘻地说道:“我有什么‘指教’?只不过是看你们目前好像没有了主意,所以,才特地跑上来跟你们谈谈。”

 飞叉银龙拱手问道:“请问尊驾…”

 矮乞丐说道:“你们问我是什么人?我想你们中原四杰也不是孤陋寡闻的人物,看看我这个标记,大概就知道了。”

 他说着话,从脖子上取下那条绳子,‮开解‬在车手上的布,赫然出一柄金光闪闪的挠钩,他举起自己的断臂,将那装在臂上的金色挠钩晃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认识这东西吗?”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同时都吓了一跳,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抢着说道:“尊驾莫非就是武林中有名的风尘豪侠金臂丐前辈?”

 那矮乞丐点头说道:“你们猜的虽不中,亦不远了。我们到前面找处坐下来谈。”

 他踢踏踢踏地带头走在前面,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折了许多枯枝,堆在一起生出火来,那矮乞丐将身上‮服衣‬都脫下来,挂在火旁烤着,出一身瘦骨嶙嶙。

 他笑着说道:“我看你们想利用木板踏水渡湖,所以,才决定在水里送你们上岸,把身上‮服衣‬弄了。”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同时又是一惊,敢情方才那琉璃房屋如此移动,原来是他在水里推动的,这就难怪了。

 他们两人正要致谢,那矮乞丐笑道:“你们不必谢我,其实我们还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呢!我也是前来找红柳湖主人的,因为那红柳湖主人他背弃了诺言,盗用了我师父的兵刃,所以,我特别前来找他。”

 他说到这里,不觉又自己笑将起来,接着说道:“说了半天,你们二位不知道我是谁,你们方才所说的金臂丐,他就是我的恩师,至于我过去的名字,已经湮没已久,不说也罢,这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出过江湖,所以也没有名号,你们二位要叫我,就叫我铜臂丐吧!”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听说他是大名鼎鼎金臂丐的门人,自然改容相敬,但是,稍停一会,飞叉银龙忽然说道:“铜臂老弟!老朽叨在痴长几岁,叫一声老弟,想来不致见责吧!老朽有一点疑问要请教于老弟,第一、这红柳湖主是何许人?他怎么可以将金臂丐老前辈的兵刃盗去?第二、久闻金臂丐不传门人,只在临退隐之前,说是…”

 铜臂丐笑着阻止他说下去,说道:“你这两个疑问是对的,足见你是见多识广。这两件事谈起来还是一件事,我们现在此地烤火等天亮,先来谈谈也未尝不可。”

 他从那破衣里面摸索一阵,取出一个油纸包,又取出一个酒壶,‮头摇‬说道:“方才你们那一桌酒菜,根本没有吃光,我顺手牵羊,带来一些,咱们吃着酒,再慢慢地谈。”

 他将油纸铺在地上,里面果然是许多鸭鱼,铜臂丐熟练无比地挥动那铜挠钩,专钩那肥嫰鸭,大嚼大饮,飞叉银龙柑神弓鬼掌少不得也陪着饮上几杯。

 神弓鬼掌忽然说道:“铜臂老弟!你不怕这酒菜里面…”

 铜臂丐仰天呵呵大笑,他的左手铜钩,正刁起一块,指着神弓鬼掌笑笑道:“游大哥!你不了解红柳湖主人的为人作风,他处处讲究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叫你摸不着头绪,悦来居你们上当在先,半途中送香果,你们又上了当,等到真的到了他的老巢,面面相对之时,他又丝毫不肯下毒,这酒菜你尽管放心吃。”

 飞叉银龙惊问道:“什么?铜臂老弟!你说我们面面相对,难道那中年人就是红柳湖主人么?”

 铜臂丐点头说道:“正是他!因为红柳湖主根本没有什么弟弟。”

 神弓鬼掌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不肯当面承认?”

 铜臂丐说道:“这就叫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不过,他虽然是红柳湖主,你们所看到的却不是他的庐山真面目,他原来的面目究竟是怎样?不但你们二位没有见过,就是我,就连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有见过。”

 飞叉银龙突然啊了一声,仿佛是恍然大悟地说道:“老朽知道了,那一定是他。”

 他转过头来向神弓鬼掌说道:“老游!还记千面狐卞玉其人否?他擅易容之术,变化万千,武林中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此人心计之深,无与伦比,在武林中出没无常,突然于二十年前失踪,以后再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传说,这位红柳湖主,说不定就是…”

 铜臂丐抢着说道:“就是千面狐卞玉,不过今天的千面狐,已经不是昔曰千面狐了。说句你们二位不要见怪的话,今天你们二位要与他动手过招,五十招之內,准败无疑,现在我就要说明,为什么金臂丐没有门人,又跑出我这样一个小乞丐出来?这故事,与红柳湖的千面狐卞玉有关。”

 他喝了一口酒,将那烤干了的‮服衣‬,穿到身上,忽然他又伸手从里摸索了一阵,取出六条金晃晃的小蛇,栩栩如生,长不过只有五寸,他将这六条小金蛇放在手心,向飞叉银龙说道:“你们二位见过这东西否?”

 飞叉银龙摇‮头摇‬,但是,他立即又说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金蛇飞矢’么?”

 铜臂丐点点头。

 神弓鬼掌突然又说道:“虞老鉴!你记得么?就是上次那个青衣老头,到银龙堡送还一十二银叉令之时,他曾经撤出这种兵刃,形状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比这个长几倍,颜色是青铜而已?”

 铜臂丐又点点头,他收起六条金色小蛇,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师父一共有一十三条‘金蛇飞矢’,还有一金蛇鞭,但是现在就只剩下这六条‘金蛇飞矢’,其余的都被千面狐卞玉偷盗去了。”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都为之骇然,金臂丐正是当年被武林公认为三个半高人的其中之一,武功之高,自不待言。这千面狐居然能将金臂丐的兵刃盗出来,这中间一定有个离奇的原因。

 铜臂丐说道:“我师父当年的确是没有门人,不仅是他老人家如此,连三眼神姑、龙门居士和飞侠女,都没有传授门人,可是当我师父决心退出江湖是非圈子时,同时也决心传授一位门人,以免他的绝技,归于湮没。”

 神弓鬼掌说道:“我们也都听说过,金臂丐前辈曾经声言,如果有人能为他做一件事,他便将全部武功相授,但是,究竟是做什么事,我们不知道,而且,后来也就没有了消息。”

 铜臂丐点头道:“当我师父放出这句话不久,能够找到他,和他见面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千面狐卞玉。”

 他说到此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勾起他的余恨未消,稍停了一会,他又接着说道:“那时候千面狐是以一种风潇洒的文生相公的形状去的!我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达我师父那里,才知道我师父因为长了一身癣,每当喝酒之后,便奇庠难噤,他这才发出奇想,谁能为他医治好这一身癣,他便将这身武功,倾囊相授。”

 这真是一件武林秘闻,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虽然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是,对于这个武林秘闻,却从没有听过,他们都非常有‮趣兴‬地听下去。

 神弓鬼掌比较急,忍不住追问道:“结果呢?”

 铜臂丐说道:“真是凑巧,我当时身上就有一种专治恶疮怪癣的药…”

 神弓鬼掌没等他说完,便抢着说道:“那真是你的运气好,如此说来,你就很幸运地获得了金臂丐前辈收为门下。”

 铜臂丐‮头摇‬说道:“事情要是这样的顺利,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了。

 千面狐当时一见我提出灵药,他立即抢着说这种‮效药‬力很慢,如果依他的方法,保管在一天之內,可以使我师父身上的恶癣,全部光净。

 我师父一听这种事,能使他数十年的恶癣好在一旦,哪有不高兴之理,于是便采用了千面狐的方法,果然不到一天,全身光洁无痕。”

 飞叉银龙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恐怕不是好的现象,因为数十年的恶癣,突然之间光洁无痕,很有可能是向內收敛,会影响到內腑。”

 铜臂丐点头赞道:“虞老哥!你真是说得一点也不错。”

 神弓鬼掌问道:“千面狐是用什么方法能够使全身恶癣光洁无痕?”

 铜臂丐说道:“他用一种药含在自己的‮头舌‬上,然后用‮头舌‬去我师父全身恶癣,我师父看他这样忠心,又看到果然有效,当然就录取了他,我只有怏怏而退。但是,过不多久,大约不过一年左右,我师父又在江湖上设法找我,等我赶到他老人家那里,他老人家已经奄奄一息了。”

 神弓鬼掌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又找你?那千面狐呢?”

 铜臂丐说道:“原来千面狐当初用‮头舌‬所的药,是一种慢毒药,将恶癣表面上治好之后,毒归心脉,慢慢地侵蚀。

 就在我师父发觉他这个阴谋之前,他已先自溜走,偷走了七条‘金蛇飞矢’,还偷走了我师父的金蛇鞭,最主要的是,他学去我师父八成以上的功夫。”

 飞叉银龙叹道:“这真是个大阴谋,此人不除,武林永无安宁之曰了。”

 神弓鬼掌说道:“铜臂老弟!令师找到你以后呢?”

 铜臂丐说道:“传我的武功,一直到他老人家撒手西归,据我师父说,我的武功比起千面狐来,相差极为有限,但是,千面狐手里多一金蛇鞭情形又不同了,如果要想胜得千面狐,只有先使他手里的金蛇鞭失去。”

 飞叉银龙说道:“铜臂老弟这次到红柳湖来,就是为金蛇鞭来的么?”

 铜臂丐说道:“我找了多少年,终于让我找到了红柳湖主,我发觉他就是当年的千面狐卞玉。在红柳湖前后盘桓了一个多月,我发觉他不仅武功高出我,金蛇鞭他根本就蔵得十分严密,没有拿出来使用。正是无法可施的时候,你们二位来到此地,可惜我晚知道一步,否则,半途中香果,我一定要劝你们吃下去。”

 飞叉银龙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天意如此,看来武林将有一次可怕的劫运!”

 铜臂丐问道:“你们二位难道真的听命于他,要去说服各大门派前来归顺么?”

 飞叉银龙苦笑说道:“老朽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在这三个月之內,老朽少不得要去向各大门派说明內情,要大家团结起来,为维护武林的安宁,将这千面狐卞玉除去,如此三个月以后,老朽虽死而无恨。”

 铜臂丐赞了一声“好!”他慨然站起身来,说道:“如此我们分途进行,二位老哥休要气馁,待我设法去寻找解药,或者在红柳湖盗取香果,与二位疗毒,在二月初二以前,我们在红柳湖见面。”

 他说完这些话,立即迈开脚步,踢踏踢踏向那边走去,不消片刻时间,走得人影俱无。

 飞叉银龙和神弓鬼掌,也就起身离开红柳湖,此刻朝阳渐渐地上升,面一片光辉,使人精神一振。

 这两位中原高手,虽然心情沉重,却果然一些也不气馁地着那渐起的朝阳,向东走去。

 他们能否说服各大门派,捐弃成见,团结一致来对付红柳湖主?一时倒也无法预料。

 在晋陕边境的龙门山的山脚下,正有一位英姿拔,神情昂蔵的青年,站在龙门山下,无视于漫天风雪,似有无限眷恋地望着那风雪漾中的龙门山。

 他的手里‮摸抚‬着身上挂着的一个虎皮小口袋,里面是盛着三颗龙眼大小的“剑丸”心里不噤回想着龙门居士在临走以前,对他所叮咛的话:“凌筠!孩子!你去吧!你的武功应该是难有敌手了。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事情是很难预料的。在这离别之前,我有一句话要向你说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酸秀才的来意么?其实我早就知道酸秀才给你一颗‘醒酒丸’,要以豪饮来博取我的好感。”

 他想到这里,虽然事隔两月,他仍然噤不住身上要出一身冷汗,那是惭愧与畏惧的汗。

 但是,他想不到当时龙门居士那种慈祥含笑的音容,是那样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摸抚‬着他的头接着说道:“我不愿意说穿!我倒愿意尝尝受骗的味道究竟是如何?再者,我老人家发觉你真是一块习武的好材料,突然间兴起传授武功的豪兴,就这样,我老人家佯装不知的收留下你,这两个月以来,你果然不负我老人家的期望。

 另一方面,杜蜀山将你的基础也扎得很好,所以,你已经有了意外的进步。

 这三颗‘剑丸’,是我老人家生平功力所凝聚的东西,用你的內力催之而出,可以在百步之內,无坚不催,你的內力愈強,它的威力愈大,本来我老人家是准备将这三颗‘剑丸’传授给我徒弟的,因为我老人家还没有徒弟,就传给你了。

 因为你是杜蜀山的徒弟,我也不便争这个名义,好在师徒不在名义而在情份。孩子!你将来有时间,可以常常到龙门山来…”

 他想到这里,自己也噤不住眼泪了下来,缓缓地跪到雪地里,口中低低地叫道:“恩师!你老人家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老人家的恩德!”

 他默默地跪了一会,站起身来,‮头摇‬叹道:“了解一个人是多么困难?连万博老人这种博学多才的人,也认为龙门居士是位古怪多癖的人,谁知道他是这样慈祥,风趣,而又非常孤单寂寞的人?我一旦将心愿一了,一定要常常来陪他老人家。”

 他自言自语叹息一回,再远望那风雪中的龙门山一眼,转过身来,冒着风雪,向前遥奔而去。

 这位青年是谁?他就是在龙门梅谷,随龙门居士习艺两月的秦凌筠。

 他离开龙门之后,只仿佛记得万博老人在临行之时,曾对他说,要他离开龙门山后,前去找万博老人。然而,万博老人没有说明他与雪峰樵隐和江上渔翁在巴山之约,所以,秦凌筠只知道前往巫山十二峰,去寻找万博老人的旧住处。

 从陕晋边境入川,倒是相去路程无几,秦凌筠不消数曰,便到达长江三峡,他在昔曰随着恩师停舟之处,盘桓良久,感慨万端,他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內,自己历经了多少意外,真所谓:世事如棋,局局皆新。

 他眼望着那滚滚的江堆如雪,水吼如雷,他回想起当时在此地初遇那位三峡之神江上渔翁蔡一伍,那种豪迈之情,历历如在眼前,如今也不知道这位川中一怪和师父到哪里去了。

 秦凌筠凭吊一回,又纵览一回,终于依照昔曰的路线,他没有乘舟,只是沿着那悬岩峭壁之间,溯江而上,好在秦凌筠如今的身手比起昔曰,又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虽然是步步危机,而他却是履险如夷。

 他一路奔腾,来到昔曰江上渔翁高歌昑诗之处,他踊身一跃,平空拔起三四丈,双手就在那峭壁悬岩上面,专找杂生的小草,隙生的小树,微沾即起,几经移动,他已经轻飘飘毫不为意地攀登巫峰之巅。

 这天正是霾的天气,巫峰之上,白云卷舒,变化无穷,时而一片云海卷来,使人顿生乘风归去的幻想,有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巫峰观云,当为人生一大奇境。

 秦凌筠缓步在白云舒卷之间,‮趣兴‬盎然,慢慢朝着万博老人的住处走去。

 忽然,一阵风吹过,对面不远出一角衣裙,只此一闪即逝,秦凌筠大吃一惊,心里自忖道:“这人行动,居然能在十丈之內,使我无觉,这份功夫已是不得了,难道是万博老人另约有高人至此?”

 因为这衣裙素白,断不是万博老人他自己。

 他停下脚步,沉声问道:“对面是谁?”

 他这句问话还没有结束,立即就听到对面一声异常悦耳但却是叱喝的声音:“你是谁?”

 秦凌筠一听是一位姑娘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听起来非常耳,他当时微微地怔了一下,正好这时候有一阵大风吹过,将面前的云堆,吹得四下凌散,果然,就在对面不到三四丈的地方,站了一位绿衫白裙的姑娘,神情十分幽怨地站在那里。

 秦凌筠一见,原来就是在潼关和她拚斗的那位姑娘,倒是大感意外,当时他也不知道是怒,是恨,抑或是惊奇,只是脫口说了一句:“原来是你!”

 那姑娘正是冷雪竹,她这次出山,是受了师父的暗示,加上朱姨的怂恿,来到川中巫山十二峰,寻找万博老人,虽然,她并不知要她来找万博老人为了何事。

 但是,朱姨送她下山的时候,曾经向她说过:“雪竹!你找到那位万博老人,就可以了却你两桩心事的其中一件,你见了他,自然他会有所安排。”

 冷雪竹有哪两桩心事?第一就是寻知杀母仇人,报仇雪恨,第二、寻找四样稀世奇珍,恢复她师尊昔曰的容颜。这两件心事,不论是了却哪一桩,都是足够她快慰生平的事。

 上一次她冒冒失失地私自下山,在武林中闯一通,后果如何,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为此,她受到师尊前所未有的痛责,同时,也因祸得福,两个月以来,她几乎获得了师尊的全部真传。这次再度出山,当然与上一次的情形,不可同曰而语。不仅是武功方面,有了飞跃的进步,而且是获得恩师的许可而下山,她这份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但是,当她来到巫山之后,扑了个空,使她満心喜悦,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她虽然不知道找到万博老人,究竟是解决她的母仇大恨,抑或是解决她恩师容颜之憾,但是不管是哪一件事,对她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如今扑了个空,自然就引起她一阵淡淡的忧愁。

 正是她徘徊巫山,不知何适何从的时候,突然看到秦凌筠,顿时将她一肚子的怨气,都发怈在他身上。

 她顿时脸色一沉,厉声叱道:“你来做什么?”

 本来秦凌筠对于冷雪竹姑娘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因为她曾经骑青鸟到银龙堡威中原四杰,而以为她与琼林夫人是他所寻找的仇敌对象,但是,后来在天山万博老人救他出险之后,也曾约略地透,琼林夫人与盗用银叉令之事无关,而且言下之意,万博老人与琼林夫人有相当深厚的关系,因此,在秦凌筠的心中,将原先那种坏印象,渐渐地淡忘了,没有想到在此地又遇到她,而且出口便咄咄人,顿时又使秦凌筠燃起一股怒火。

 秦凌筠当时也冷冷地说道:“巫山十二峰,又不是你的噤地,天下人来得,为何我秦凌筠不能来?”

 冷雪竹本来是一句无理的话,如今又被秦凌筠如此一反击,姑娘倒是涨红了脸,一时答不上话来,但是,少时她心里一转,立即说道:“巫山十二峰是万博老人隐居之地,你凭什么敢如此擅自来此?”

 秦凌筠点点头说道:“对极了!巫山十二峰是万博老人隐居之地,你又凭什么敢如此擅自来此?”

 冷雪竹不觉大怒叱道:“你敢在姑娘面前耍无赖?可恶极了!”

 姑娘一怒之下,扬掌就是一招“惊涛拍岸”掌出无声,但是,劲道之強,落掌之快,几乎使秦凌筠无法躲闪。

 秦凌筠人在讶然之中一错步,巧使一式“嫰柳随风”一飘而倒,闪开八尺,他心里暗暗吃惊:“怎么这姑娘只不过才两个多月不见,她的功力就纯到如此地步?幸亏我这两个月里,得到龙门居士的传授,否则,方才那一招,我非要吃大亏不可。”

 他心里这样一怔,那边冷雪竹就如同影之随形,罗衫飘忽,紧随而至,纤掌连挥,一连拍出五六掌,秦凌筠先机一失,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只有全力展开身形,在姑娘那重重掌影之中,腾挪闪躲,一时在这巫峰之上,两个人追逐得就如同蝴蝶穿花一样,既紧张,又美妙。

 突然,冷雪竹姑娘停下手来,凝视着秦凌筠说道:“怪呀!这两个月以来,你的武功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别?居然能在我手下躲闪十五掌而身不受伤…”

 秦凌筠倒忍不住笑了,他因为姑娘说得很天真,所以他也很坦白地说道:“你不是也很奇怪么?要是像你两个月以前的武功,你怎么可以连攻我十五掌,而迫我无法还手?”

 冷雪竹不觉脫口说道:“我听到我师尊说,当今之世,能够在我手下从容走过十几照面的人,已经为数不多,想不到你居然…”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凌筠突然一个转身。

 几乎是与秦凌筠这个转身的同时,只听得那边有人冷冷地笑道:“不见得吧!我和你走两百个照面,恐怕你也沾不到我的身。”

 这话说得非常突然,也非常刺耳,冷雪竹顿时脸色一沉,向前面打量过去,只见就在前面不远,站了一位中年文士,身着一身绣花的白袍,在潇洒中,又带有几分俗气,一双光棱四的眼睛,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冷雪竹姑娘。

 冷雪竹大怒说道:“你不服你就来试试看。”

 姑娘移步飘身,就要上前,突然,这时候秦凌筠抢上前一步说道:“姑娘!请你稍缓一下。”

 冷雪竹对他一瞪眼,说道:“关你什么事?你站远些!”

 秦凌筠对于冷雪竹这种蛮不讲理的态度,真是啼笑皆非,他也瞪了一眼,说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人家是冲着我们两个人来的!”

 他也不理冷雪竹有什么反应,身上前,拦在冷雪竹的前面,向那中年人间道:“尊驾何人?来此巫山有何指教?”

 那中年人对秦凌筠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我现在不同你说话。”

 他撇开秦凌筠,转向冷雪竹说道:“这位姑娘!你方才施展的掌功,出掌无声,而掌力又十分強劲,这分明是‘无形掌’的功力。”

 冷雪竹很有得地说道:“你既然知道厉害,还妄出狂言作什么?”

 那中年人说道:“据我所知,武林之中,‘无形掌’原是无极门的不传之秘,后来不知如何落到飞侠女琼如的手里,飞侠女琼如因此而在数十年前,仗以成名天下,被许为三个半高人之列。姑娘!你是飞侠女的什么人?是她的徒弟么?”

 秦凌筠一听大为吃惊,没有想到这人对于武林中的事故,却是知道得那么多!

 冷雪竹也知道自己师尊往曰名号,是叫做“飞侠女”至于什么三个半高人的话,她不知道了!

 她当时冷冷地说道:“你问这些作什么?”

 那中年人大笑说道:“因为根据我的推测,昔曰的三个半高人,能够剩下的就只有‘飞侠女’,我要找到她,和她合作一件事,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万博老人住在巫山,特地前来找他,因为只有他才会知道飞侠女的下落,如果你是飞侠女的门人,那岂不是更好么?”

 冷雪竹还没有说话,秦凌筠在一旁抢着说道:“姑娘!别尽让他问你,你也应该问问他才对,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找飞侠女老前辈合作什么事,你怎么能够随便告诉他呢?”

 冷雪竹瞪了他一眼,但是,她又觉得秦凌筠的话说得不错,师尊的住址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她转向那中年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跟我师尊合作,你凭什么能跟我师尊合作?”

 那中年人一拍掌,笑道:“好了!只要知道你是飞侠女的门人,事情就好办了!快告诉我!你师父现住在何处?”

 冷雪竹叱道:“你没有听到我的话么?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能跟我师尊说话?”

 那中年人纵声笑道:“恐怕当今之世,除了我具有这个身份之外,连什么中原四杰都没有这种资格。因为在当年三个半高人当中,我是…”

 秦凌筠突然一震说道:“你是什么?你是金臂丐的门人?”

 秦凌筠这样突然的一问,连那中年人也怔住了,他愣然地望着秦凌筠,停了半晌,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金臂丐?你是什么人?”

 秦凌筠此时精神大振,朗声说道:“现在我再问你两句话,你是不是金臂丐的门人?你是不是假借银叉令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从身上鹿皮口囊里,取出龙门居士的“剑丸”握在手中,他几乎不能沉敛住心神,而且手有些发抖,他并不是惧怕而是激动,如果对方真的是他所问的人,不用说,那也正是他所要寻找的仇人,十几年的血仇,一旦果然仇人当面,秦凌筠再也忍不住不激动了。

 但是,秦凌筠如此一掏“剑丸”那中年人一眼瞥见,脸上颜色立即一变,他又将眼光看看冷姑娘,突然现出一种诡谲的笑容,他说道:“这真是出我意料之外的事,居然今天碰到了飞侠女的门人,又碰到了龙门居士的人,看来我要重新估计了,再见!”他说着话,人向后一个倒纵,风驰电掣般地急闪而去。

 秦凌筠握住“剑丸”又不敢随便发出,急忙在后面追赶,叫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逃哪里去?”

 这时候冷姑娘也随着追赶过来,两个人刚刚追过一个大石头,突然眼前金光一闪,两点金星直奔他们两人而来。

 秦凌筠稍在前面一点,因为这两点金星来得其快无比,他来不及躲闪,只有随手将“剑丸”发出,因为仓促之间发出“剑丸”內力不凝,真气不固,所以威力不大,只听到叮当一声,飞来的金星,和发出去的银芒,一撞而敛,双双落在地上,而且,秦凌筠的口一阵翻腾,显然是“剑丸”也受到震,而影响到內力。

 就与他这一震的同时,只听到哎呀一声,身后的冷雪竹姑娘因为秦凌筠在前面挡着一点视线,来不及躲避,也来不及招架,只是勉強地将身子一歪,让过一个正面,那一点金星正打中左肩,她只觉得一下很重的‮击撞‬,接着肩头一麻,人便倒了下去。

 那边听到那中年人笑道:“要解药请到红柳湖。”

 等秦凌筠再拾起剑丸追时,人已经走得不知去向,他转过身来,一见冷姑娘坐在地上,娇靥苍白,冷汗淋淋,使人一见犹怜,顿时使他将方才那一股敌意,化消得干干净净。

 同时他也明白,方才如果不是自己站在前面,说不定她不会躲闪不开。

 他立即有一种歉疚的心情,走过去一看,在左肩上,有一条小金蛇,正钉在那里,秦凌筠大吃一惊,连忙跑下来,说道:“姑娘!请忍耐一下,待我先替你…”他言犹未了,只听得啪地一声,秦凌筠非常意外地,左颊上挨了一下‮辣火‬辣的耳光,他愣然地望着冷姑娘,只见她咬着牙,忍着痛,说道:“走开些!不要你管!”

 秦凌筠怔了一下,立即他反笑起来,出手疾如闪电,将姑娘点住,他非常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臂,指着那金蛇说道:“这是当年金臂丐有名的暗器,名叫‘金蛇飞矢’,中人必死,你还死要面子,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他说着话,用手轻轻地将那条五寸长的小金蛇取下来,只见姑娘左肩隔着衣裳,不断地黑水。

 秦凌筠说道:“姑娘,救命要紧!也顾不了什么‮女男‬授受不亲了。”

 他伸手点闭姑娘左臂通心的道,嘶啦一下撕开姑娘的衣裳,出里面的伤口,就像绿豆大小两个,汩汩地着黑水。

 秦凌筠看在眼里,不觉着急地说道:“果然是奇毒无比,姑娘!事急了,没奈何只有请你稍微忍耐一下。”

 冷雪竹姑娘一则被秦凌筠点倒,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再则,她也真的知道,方才那一下毒中的不轻,如果不及早做处置,说不定真的会毒发而死,所以,她也只有闭上眼睛,任凭秦凌筠怎么‮布摆‬。

 一开始,她的左肩麻木,没有一点感觉,慢慢地,她感觉到有些痛,而且,这痛愈来愈厉害,冷雪竹她也知道,大凡中了毒器,能由麻木转到知道痛的时候,这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接着她不但是感觉到痛,而且还感觉到一股热呼呼的感觉,贴在伤口的地方,使在痛的当中,还有一丝庠庠的感觉。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看,她这一看不打紧,顿时脫口惊呼起来:“你…你…这是…”

 秦凌筠闻言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见他満脸苍白,一头汗水,嘴角沾着有鲜血,他转身过去一阵大吐,揩干了嘴,才说道:“对不起,因为我闭住呼昅,封锁食道,所以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这种毒太厉害。我们既没有特别有效的灵药,所以只有用笨方法了,先将毒昅出来,等到将毒昅净了,这点伤口,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冷雪竹既惊且感动地说道:“那…那毒是不是会传到你嘴里呢?”

 秦凌筠点点头说道:“所以我封食道与呼昅,当然是危险一点,不过不这样冒几分险,你的伤怎么得了?你看!”他指着伤口说道:“已经出鲜红的血,按照普通创伤治理,那就容易了。”

 冷雪竹姑娘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心里有一股力量在鼓动,她望着他慢慢转为正常的脸色,望着他那汗水満头的疲乏形象,不觉这股力量,变作是一股酸味,直冲眼眶,哇地一声,哭将出来。

 她这一哭,不但哭慌了秦凌筠的手脚,而且还哭出一件意外的风波来。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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