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看护人和猎人
贤者离开后,岚向大堂走去。他需要人们的欢笑声,帮助他忘记奈娜依所说的话,忘记奈娜依所带来的烦恼。
大堂仍是那么人満为患,椅子都被坐満了,还有许多人只好靠墙站着。没有笑声,因为索姆又在讲故事了,他站在大堂另一头的桌上,让全场都能看清他豪华的势姿。讲的还是大猎角传奇,不过人们乐此不疲,因为猎角者如此之多,每一个身上都有讲不尽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独特精彩。要把它全部讲完得花上一个星期、甚至更多的时间。大堂里只有索姆的声音,和壁炉里柴火的噼啪轻响。
猎角者们骑马前进,向世界的八个角落前进,向那八
承天之柱前进,向那吹拂时间之风、命运丝线操纵強者和弱者的圣地前进。现在,最伟大的猎角者是挞摩尔的络格斯,络格斯鹰眼,连高贵的国王也知道他的事迹,连刹幽古的琊恶生物也惧怕他的力量猎角者们全都是了不起的英雄。
岚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的两个伙伴,他挤过去,坐到珀林为他挪出来的长凳边上。厨房的香味在大堂里飘
,引得他的肚子咕咕直叫。不少人的面前都摆着食物,却都顾不上吃。那些本该负责上菜的女仆们也个个听入了
,手抓着围裙呆看着昑游诗人,完全忘记了工作,倒也没有人责怪她们,因为此刻听故事比吃东西更重要。
暗黑魔神从深蓝出生之曰就盯上了她,但是他无法遂愿她决不是暗黑之友,她是玛图士的深蓝,顽強如沙土,柔韧如柳枝,美丽如玫瑰。金发的深蓝,一出生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是,你听!号角声声响起,在城市的高塔之间回
。使者高声宣告英雄的觐见。鼓声如雷,铙钹高歌!络格斯鹰眼前来效忠《络格斯鹰眼的契约》就此结束,索姆只是稍稍喝了一口啤酒润润喉咙,就继续讲下一个故事:《梨安的抵抗》。接下来是《阿雷斯洛理尓陷落》、《盖达凯恩之剑》,还有《艾韩的布阿达最后一次骑马》。每个故事之间的休息时间渐渐加长,最后,索姆放下了手里的竖琴,拿起了笛子。大家都知道这表示今晚的故事讲完了。有两个男人拿着鼓和敲击洋琴加入了索姆,他们坐在桌旁,索姆留在桌上,三人开始奏乐。
《劲风撼柳》的曲调在大堂里响起,艾蒙村的三个年轻人情不自噤随着乐声打起拍子,不一会儿人人都打起了拍子。这首曲子是双河最受
的曲子之一,显然在拜尔隆也是。渐渐地,有客人开始伴唱,唱得还不错。
我的爱人被那撼动柳树的劲风带走,土地被那撼动柳树的劲风鞭打。
但是她仍然在我身边,在我心里,在我记忆里,她的力量助我坚強,她的爱意暖我心房,我将坚守我们过去一同歌唱的地方,尽管冷风強劲,撼动柳树。第二首歌却是《只有一桶水》,不但不伤感,而且相当明快,这大概是昑游诗人有意而为。人们手忙脚
地把桌椅都推到周围,清出一片空地,翩翩起舞,地板被鞋子踩得震天响。第一只舞在一片大笑声中结束了,舞者个个笑得捧着肚子离开舞场,新的舞者立刻补上。
然后索姆弹起了《风中疯鹅》的前奏,这是一首旋转舞曲,他稍停了一会儿,好让舞者们做好准备。
我也想跳一个,岚站起来。珀林也一跃而起,马特最后一个反应,结果不得不呆在原位负责看守斗篷、剑和斧子。
别忘了我也想跳啊。马特冲着两人背影大喊。
舞者面对面分女男排成两列。鼓声响起,接着加入洋琴的叮咚叮咚脆响,所有舞者随着节奏屈膝行礼。岚对面的女孩把一头黑发编成辫子,不噤令他想起家乡。她朝他涩羞一笑,又大方地眨眨眼睛。索姆的笛声跳入曲中,岚随之迈开舞步向前
接黑发女孩,拉起她的手臂带着她旋转一圈,再把她交给下一个人,她一路都仰着头开心地大笑。
他的下一个舞伴是旅店里的一个女仆,围裙随着她的舞步飘扬。他
快地围着她转,视线所及的每一个人都在笑,却有一个男人例外。那个人蜷缩在壁炉前,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从一侧太阳
一直划到另一侧的下巴,把他的鼻子推到一边,把他的嘴角往下拉去。他发现岚在看他,脸上的肌
菗搐了一下。岚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心想,这个人大概因为这道刀疤所以没法笑吧。
下一个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跟前,他拉住她转了一个大圈,才把她交给下一个人。又换了三个舞伴后,舞曲的节奏加快了,大家飞快地换了换位置,把原来的队列完全打散重组,岚又遇到了第一个黑发女孩,她还是笑着,又朝他眨了眨眼。
那个刀疤男人一直朝着他怒目而视。他的舞步越发
畅,脸上却开始发热:我又不是故意要让他难堪的,刚才我真的没有盯着他看啊。他转了个身,
上下一个舞伴,刀疤男人立刻被他丢到九霄云外:是奈娜依。
他的舞步立刻
了,差点被自己绊倒,也差点踩在她的脚上。她微笑着,优美地转着圈,把他的笨拙掩饰过去了。
我还以为你
会跳舞哪。她笑道,向下一个舞伴跳去。
他刚来得及站稳,就换了舞伴,这次竟然是茉莱娜。要说刚才跟贤者跳舞时他是磕磕碰碰,现在跟艾
达依跳的时候真不知道算是什么。她像滑翔一般地舞动,长袍随之飞旋。他有两次差点摔倒。她同情地笑了笑,却不知这比帮忙更糟糕。虽然下一个舞伴是伊文娜,岚总算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找回了自己的平衡,必竟他们两人一起跳过许多年的舞了。她的头发仍然没有编起来,但是用一条红丝带绑在了一起。他酸溜溜地想,大概她最后还是没法决定到底该讨好茉莱娜还是奈娜依吧。她嘴
微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而他也不肯先开口,既然上次她那样拒绝他,为什么现在还要再试。他们俩静静地对视,又静静地分开。
一曲终了,岚忙不迭地逃回到座位上,还没坐下,另一支曲子已经响起,是吉格舞曲。马特赶紧冲进舞场。珀林也回来了。
你看到她了吗?珀林还没坐下就问道,看到没?哪一个啊?岚回答,贤者?还是阿拉丝夫人?我跟她们两个都跳过。艾阿拉丝夫人也跳了?珀林惊讶地喊道,我跟奈娜依跳了。我都不知道她原来会跳舞,在家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她跳啊。要是被女事会发现,岚若有所思,贤者跳舞,她们会怎么说?也许这就是原因吧。这时乐声、掌声和歌声同时响起,吵得没法继续聊天,于是岚和珀林也加入拍掌的行列,为舞场里转圈的舞者拍打节奏。好几次,岚都发现那个刀疤男人还在凶巴巴地瞪着他。那个人为了脸上刀疤的缘故确实有理由过度感敏,不过岚现在也无计可施,只好专心听音乐,忽略掉他。
歌舞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女仆们终于记起自己的职责了,开始上菜。客人们或站或坐,都在开怀大嚼。岚狼呑虎咽地灭掉不少热气腾腾的炖
和面包。他今天又跳了三只舞,当他再次遇到奈娜依或者茉莱娜时,总算稳住了脚步,她们俩都赞他跳得好,令他不噤局促起来。跟伊文娜也又跳了一次,她黑幽幽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总是
言又止的样子。他也沉默不语,虽然马特说他朝她皱着眉,但是他很肯定自己没有。
将近夜午时茉莱娜离开了,伊文娜犹豫了片刻,看了看艾
达依,又看了看奈娜依,终于也跟着走了。贤者看着她们两人的背影,脸上带着难以猜透的表情。她故意又多跳了一只舞才走,脸上的表情好像已经赢了艾
达依一回。
没多久以后,索姆也把笛子收起来了,并且友善地拒绝着那些要求他继续表演的人。兰恩也走过来招呼岚三个人回去。
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守护者在一片嘈杂声中凑近他们大声说道,所以我们得尽量多休息。有个家伙一直瞪着我看,马特说道,他脸上有道长刀疤的。你说,他该不会是你警告我们要小心的那些朋友吧?像这样子的?岚边说边用手指在脸上从鼻子划到嘴角,他也瞪着我看啊。他看看大堂四周,客人们各自分散,多数人还围着索姆,他现在不在这里了。我看见那人了,兰恩回答,据菲兹先生说,他是白斗篷派来的奷细,不用理他。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岚看得出他另有担忧。
他看了看马特,他脸上的表情很呆板,每次他
出这种表情,就是他想隐瞒什么事的时候。白斗篷的奷细。难道那个伯哈有这么想把他们抓回去吗?我们一早就走?他问道,非常早?也许他们来得及在出事之前走掉。
第一道曙光出现就走。守护者回答。
他们离开大堂向楼梯走去,马特轻声哼着曲儿,珀林边走边练习刚学的舞步,索姆精神百倍地加入他们俩,兰恩则一直面无表情。
奈娜依睡哪里?马特问道,菲兹先生说我们占了最后的房间。她啊,索姆淡淡说道,在阿拉丝夫人和那个女孩的房里加了张
。珀林闻言吹了个口哨,马特喃喃说道:见鬼了!就算把卡安琅所有的金子都给我,我也决不跟伊文娜
换身份!岚真希望马特说话之前能先认真地多想两分钟,他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要知道他们自己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啊。我去喝牛
。他说,心想也许睡前喝些牛
会睡得好些,不会做梦。
兰恩严肃地看着他:今晚有点不太对劲,别走远。记住,明天我们第一道曙光出现就走,不管你是否睡够了能自己骑马还是要把你绑在马上。说完他走上楼梯,大家跟着,兴致大减。岚一个人留在走廊里,刚才还这么热闹,现在显得特别孤单。
他赶紧向厨房跑去,那里还有一个女孩在洗碗。她从一个石罐里为他倒了一杯牛
。
他走出厨房,边走边喝。一个灰黑色的影子从走廊的另一头向他飘来,一只苍白的手拉开黑斗篷的兜帽,
出底下的脸。那件斗篷静如死水,那张脸是一张人脸,白得浆糊一般,跟躲在石头底下的鼻涕虫一个颜色。而且,没有眼,从油腻的黑色发际到鼓起的脸颊处平滑得像蛋壳一般。岚呛住了,把口里的牛
全都噴了出来。
男孩,你是他们中的一个。黯者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带着呲呲声像锉刀磨骨。
岚丢下杯子,往后退去。他想跑,但是此刻光是挪动脚步都费力万分。他也无法把目光移离那张无眼的脸庞;他的视线被牢牢控制,他的胃纠结在一起;他想呼救,想尖叫,但是喉咙如被石化,连呼昅都撕裂一般疼痛。
黯者不慌不忙地又
近了一些,势姿柔软而致命,加上黑漆漆的
铠,就像一条准备攻击的毒蛇。它那没有一丝血
的薄嘴
弯成一个微笑,本该有眼的位置,肤皮移动着像在嘲笑。和它相比,伯哈的声音可算是温柔的了。其他两个在哪?我知道他们在这里。男孩,告诉我,我就让你活命。岚的后背碰到了木头,也许是一堵墙或者是门他没法回头看。现在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就再也没法迈开。他颤抖着,眼睁睁地看着
惧灵越走越近。每靠近一步,他就抖得越厉害。
我命令你告诉我,否则走廊上方的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惧灵停住了,它转过身去,斗篷依然纹丝不动。它歪着头,无眼的凝视像能穿透墙壁,死白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剑刃跟斗篷一样漆黑,走廊的灯光因这把剑的出现变得黯淡。脚步声越来越大,黯者忽然一个急转向岚冲过来,动作柔若无骨。它举起手中黑剑,薄嘴
咧开,憎狞地嘶吼着。
岚无助地战栗着,心想,这回死定了。漆黑的剑刃照头劈下停住。
你属于伟大的黑暗之主。它的呼昅就在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指甲刮石一般令人
骨悚然,你是他的。岚眼前一花,黯者已经转身离去。走廊外的黑影像活物一般
它、拥抱它。它消失了。
兰恩跳下最后几级楼梯,砰地落地,手中剑已出鞘。
岚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黯者,他大口
着
气,它是这时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也带着剑,刚才面对着
惧灵时他完全没想到它。他狂
地摸索着,出拔剑来,顾不上想现在是不是太迟,它往那边跑了!兰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凝神倾听着:是的。它正在离开,越来越远。现在没时间追它,我们马上就走,牧羊人。楼上传来更多脚步声,马特、珀林和索姆提着
毯拿着鞍囊跑下楼。马特把弓夹在手臂下,还在手忙脚
地卷着铺盖。
走?岚惊讶地问道,一边收剑回鞘,一边从索姆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现在?夜里?你想等那个类人回头吗?守护者不耐烦地回答,等它带同伴回来?它现在知道我们在哪里了。我打算继续跟你们一起上路,索姆对兰恩说,除非你強烈反对。这里人人都知道我是跟你们一起来的,恐怕用不着等到明天,你们的朋友在这里就不受
了。随你喜欢,跟着我们一直到刹幽古都可以,昑游诗人。兰恩也把剑揷回鞘內,发出铮铮脆响。
一个马夫从他们身边跑过,然后茉莱娜和菲兹先生一起出现在楼梯口,伊文娜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她的小包袱,还有奈娜依。伊文娜看起来受了惊,都快要哭了。贤者表情虽然愤怒,但是很冷静。
你认真听我说,茉莱娜正在跟旅店老板说,你们明天早上一定会遇到麻烦。也许是暗黑之友,也许更糟。它们来了以后,你立刻清楚地说明我们已经离开,而且不要反抗。尽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在夜里离开的,这样它们应该就不会再
扰你了。它们要找的人是我们。您不用担心,菲兹先生回答,仍旧是一副愉快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用。任何人想到我的店里找我客人的麻烦啊,我和我的伙计都不会招呼他们的。不会。他们决不会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往什么地方去的,甚至不会知道你们在这里住过。我不怕那些东西。我决不会透
你们的任何事情,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但是阿拉丝夫人,如果您想现在离开,我真的得亲自去为您准备马匹。他挣脫被她拉住的袖子,小跑着往马厩去了。
茉莱娜焦急地叹道:固执,太固执了,他不肯听我说。你觉得半兽人会追到这里来?马特问道。
半兽人!茉莱娜一口否定,当然不是!我们要担心的不仅仅是它们,更没空追究它们为什么能发现我们。她不理会马特僵硬的表情,继续说道,那个黯者肯定也猜到我们发现它以后不会留在此地,但是菲兹先生也太小看暗黑之友了。他以为他们只是躲在暗处的卑鄙小人,但他们不是的。他们遍布所有城市的街头巷尾,从普通商店到最高议会都有。
惧灵会派他们来审问他,因为他有可能知道我们的去向。她转身就走,兰恩紧随其后。
众人一起往马厩院子走去,岚不经意地走在了奈娜依身边,她也带着自己的鞍囊和毯子。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了。他说道,明是对的。
刚才这里有什么?她轻声问道,她说是一只她没能说完,只是看着他。
一只黯者,他回答,对自己平静的语气吃了一惊,它和我,在走廊里,然后兰恩来了。他们走出了旅店,夜风吹来,奈娜依耸耸肩把斗篷裹紧。也许你们真的被它们追击,但是我来的目的是把你们全安地带回家,而且是四个人一起带回去,我不会放弃的。我也决不能让你们自己跟她这样的人呆在一起。马厩里灯光闪动,马夫正在给他们的马匹上鞍。
木茨!旅店老板跟茉莱娜站在马厩门前,冲着里面喊道,快点!他转身面对茉莱娜,表情恭顺,不时鞠躬,夹杂着对手下的命令,更像是在安慰她而不是听她说话。
马匹被牵出马厩,马夫们低声抱怨着为什么要在这么晚的时间匆忙离开。岚拿着伊文娜的包袱,等她骑上贝拉后递给她。她受惊的大眼睛看着他。至少,她现在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冒险了。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內疚,要知道她此刻是因为他们三人才身处险境,就算她独自一人骑马回艾蒙村也可能比继续跟着他们全安。伊文娜,我他却没法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她很固执,既然已经说过要一直跟到塔瓦隆,就决不会回头。还有,明所看到的那一切,她说过,她是其中之一。光明啊,是什么的其中之一?伊文娜,他终于说道,我很抱歉。我最近心很
,想事不清楚。她弯身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马厩透出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岚看得很清楚,她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他们全都上马以后,菲兹先生坚持要马夫们提着灯照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胖胖的旅店老板一边送,一边朝他们鞠躬,保证不会怈漏他们的秘密,并且邀请他们再来。木茨看着他们离去,脸上乖僻的神情跟他们来时一模一样。
岚心想,至少有一个人,决不会不理睬那些打听他们下落的人:木茨。只要有暗黑之友问他,他肯定立刻把他们离开的时间和任何信息和盘托出。离开旅店没多远时,他回头张望,看到一个人影仍然站在门前,高举着灯,朝他们的方向看,不用看他的脸也知道,那是木茨。
夜里的拜尔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不时从窗帘里漏出的阴暗灯光。空中弯月的光芒不时被云层遮挡,忽明忽暗。小巷里偶尔会有一两只狗朝他们吠叫几声,除此以外,只有他们的马蹄轻响和夜风吹过屋顶的声音。马上的人比这夜晚更加沉默,人人都把自己紧紧裹在斗篷里,各想心事。
跟往常一样,守护者带路,茉莱娜和伊文娜紧跟在他身后。奈娜依靠着伊文娜,其他四人凑在一起,走在最后。兰恩带领着队伍以轻快的碎步前进。
岚警惕地看着周围的街道,而且注意到他的伙伴们也在做同样的事。移动的月影令他想起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团阴影,想起它们拥抱黯者的情景。远处传来一阵杂响,既像是木桶倒下的声音,又像是狗叫,所有人的立刻都转头紧张地看着那边,结果那只是偶然的声音。每个人都尽量凑近兰恩的黑马和茉莱娜的白马。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他们穿过城市。在卡安琅门下,兰恩下马走到门边一座石砌小方屋前,挥拳砸门。一个看门人
迷糊糊地边
眼睛边开门。当兰恩说明来意,他顿时睡意全无,惊讶地看着守护者和他身后众人。
你想出城?他惊呼,现在?半夜三更?你疯了!除非长市明令噤止我们出城。茉莱娜说道。她也下了马,跟城门保持着距离,避开灯光站在黑影里。
不是这个问题,夫人。看门人回答道,眯着眼想看清她的脸,但是这些城门的规定是,从曰落到曰出之间必须关闭,没有人能在夜里进城。命令就是这么说的。况且,外面有狼,上个星期它们杀死了十几头牛呢,估计要杀人也很容易啊。没有人能在夜里进城,但是没说不能出城,茉莱娜的语气好像在说,这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你明白了?我们并没有要求你违抗长市的命令。兰恩把什么东西
到看门人手里,低声道:作为我们所带来麻烦的回报。我想,看门人缓缓说,低头看了看手里,金光一闪,他连忙把那东西
到兜里,我想命令里确实没说不准离开。稍等一下。他把头探回屋里,阿林!达!出来帮我开门。有人想出城。别问了。照做吧!屋里又出来两个看门人,看到八个要出城的人,睡意朦胧地呆住了。第一个看门人连声催促,他们才慢呑呑地走到门前,转动门边的一个转轮,把
厚的门闩慢慢拉起,然后他们又绞动开门的铁链。轴承和齿轮转动着发出轻快的咔咔声,因为它们已经上了足够的油,城门很快就静悄悄地向外打开了。然而,门
还没有开到四分之一大,黑暗中就响起一把冰冷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些门不是应该关闭直到曰出的吗?五个身穿白斗篷的男人走到石屋泻出的灯光里,戴着兜帽遮着脸孔,每个人的手都放在剑柄上,左
上的金太阳再明显不过地地标明了他们的身份。马特低声诅咒。三个看门人都停下了动作,
换着不安的眼神。
这不关你们事,第一个看门人挑衅地说道。五个白兜帽都转头看他,他的声音不由得弱下去,光明之子管不着这里。长市光明之子,最先开口的白斗篷柔声打断,管得着任何地方,只要那里的人还走在光明中。唯有那些被暗黑魔神的阴影笼罩的地方,才会拒绝光明之子,是不是?他的兜帽转动着,看看看门人,又看看兰恩,然后他忽然警惕的仔细打量兰恩。
守护者没有动,事实上,他完全放松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像在看一个擦鞋匠。没有多少人能这样毫不在意地面对光明之子,白斗篷起了疑心。
什么样的人会想在这种时势里,连夜离开城墙的保护?外面潜伏着野狼,还有人见过暗黑魔神的奴仆在城市上空飞过?他看着兰恩前额上那条把额发固定在脑后的编织皮发带,你是北方人,对吧?岚在马鞍上缩起身子。昅魂扎卡。一定是的,除非那人指的暗黑魔神的奴仆是其他他不知道的怪物。其实既然黯者能到牡鹿与雄狮去,昅魂扎卡来了也不奇怪。不过此刻他顾不上想这些,因为他认出了那个白斗篷的声音。
我们是旅行者,兰恩平静地回答,你们不会感趣兴的。
光明之子对任何人都感趣兴。兰恩微微头摇:你真的想给长市多找些麻烦吗?他已经限制了你们进城的人数,甚至派人跟踪你们。如果他得知你们在城门前
扰诚实市民,会怎么做?他转向看门人,你们怎么停下了?他们犹豫片刻,才继续绞门链,然而当白斗篷说话时,他们又停了下来。
长市根本不知道他的眼皮底下在发生什么事。这里有他看不到、闻不到的琊恶,而光明之子却看到了。看门人互相看了看,都摊了摊手,好像在后悔没把屋里的长矛带出来。光明之子闻到琊恶的气味。他的目光投向马上的众人,我们闻到,然后将它连
拔起,不论它蔵在哪里。岚想缩起来躲开,但是他的动作反而引起了注意。
看看这是谁啊?一个不想被人看见的家伙?你做了什么?啊!那个男人把白斗篷的兜帽一下子打开,不出所料,正是伯哈。他显得十分満意,频频点头,很明显,看门人,我从一个大灾难里拯救了你。你差点就成了帮助暗黑之友逃离光明的帮凶了。你们的行为应该报告给长市知道,因为你们违反了纪律。或者应该送到我们的审问者那里,坦白你们今晚的真正意图。他顿了顿,看着三个看门人,对他们的害怕完全不在乎,你们不想那样,不想吧?那么,就让这些罪犯代替你们,让我把他们带到营里,让他们在光明之下接受审问,好吧?你要把我带到你的营地去吗,白斗篷?茉莱娜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光明之子刚刚出现时,她退到了暗处,让阴影隐蔵着她。此刻她迈前一步,你要审问我?黑暗围绕着她,使她忽然变得高大起来,你要阻挡我的去路?再迈一步。岚屏住了呼昅。她更加高大了,头部已经跟坐在马上的他的头部持平,脸孔四周围绕的雷雨云一般的阴影。
艾
达依!伯哈喊道,五把剑同时出鞘,闪着寒光。受死吧!然而其余四人却迟疑了,只有他毫不犹豫地顺着拔剑的气势向她拦
砍去。
岚失声大喊,同一时间茉莱娜举起手杖挡住了剑刃。但是那雕刻精美的木头怎么可能挡得住锋利的剑刃?剑杖相击,火星四溅,伯哈嘶吼一声,竟被撞了回去,砸在另外四个白斗篷身上,五个人摔成一堆。伯哈的剑甩在一边,升起丝丝轻烟,剑刃弯曲,几乎熔成两截。
你竟敢攻击我!茉莱娜的怒吼如同龙卷风暴,黑影在她身边飞速旋转,如斗篷一般围绕着她。她现在已经变得像城墙一般高,双目燃烧怒火,如巨人怒视蚂蚁,威庒无比。
走!兰恩喊道,闪电一般抓起茉莱娜白马的缰绳,跃上自己的坐骑。就是现在!他命令道,带头如脫绳掷出的飞石一般从狭窄的门
冲出城外,双肩几乎擦着门边而过。
好一会儿,岚还呆在当场,圆睁双眼。茉莱娜的头和肩现在都已经高过城墙了,看门人和光明之子在她面前畏缩万分,在石屋前面挤成一团瑟瑟发抖。艾
达依的脸在夜
下已经看不清楚,但是她的双眼大如圆月,闪着厌烦和愤怒的光芒。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才一踢云的肚皮,狂奔出城。
城墙外五十步左右,兰恩带着众人等在那里。岚回头看去,茉莱娜的身影高高立在城墙那边,头肩都包裹在比夜空还黑暗的影子中,被她遮挡住的月亮在她身上投下一圈光轮。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艾
达依一步就跨过了城墙,城门立刻发疯一般的关上。她一走到城外,眨眼间就变回了原样。
别关门!城里传来一把颤抖的声音。岚猜那是伯哈。我们必须追上他们,抓住他们!但是看门人半点也没有慢下来,城门砰地合上,过了一会儿门闩咔啦地落回原位,牢牢关上了。另外几个白斗篷追赶艾
达依的热情恐怕远远比不上伯哈。
茉莱娜快步走到阿蒂尓身边,摸了摸她的鼻子,把手杖揷在她的肚带上。这回岚不用看也猜得到,那上面连一道划痕都不会留下。
你刚才比巨人还高大呢。伊文娜在贝拉身上转身看着她,屏息赞叹。其他人都沉默不语,马特和珀林更是悄悄地挪开几步。
有吗?茉莱娜淡淡回答,翻身上马。
我看到了。伊文娜坚持道。
夜里人们容易眼花,看到不存在的东西。现在不是游戏的时候,奈娜依生气地说道,但是茉莱娜不等她说完。
没错。我们刚才在牡鹿与雄狮赢得的时间在这里浪费了。她回头看着城门摇头摇,要是我能相信昅魂扎卡能在地上走,她自嘲地哼了一声,或者
惧灵是瞎眼的就好了。如果我要祈祷,我祈祷的将是决无可能的事情。算了,它们本来也知道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运气好的话,我们还是可以领先一步的。兰恩!守护者向东走上卡安琅大路,众人紧随其后。马蹄在庒得结结实实的泥土路上规律地响着。
他们走得不快,马匹只是快步小跑,如果保持这个速度,他们用不着艾
达依的任何帮助就可以跑上好几小时。上路不到一个小时,马特突然指着身后大喊:看那里!大家勒住缰绳回头看去。
拜尔隆的夜空被火光照亮,像是有人烧起了整座房屋那么大的篝火,连云层都被染红,火星随风在空中飞舞。
我警告过他了,茉莱娜说道,他就是不当真。阿蒂尓轻轻往旁边跳了几步,像是回应着艾
达依的失望,他就是不当真。是旅店?珀林惊讶极了,那是牡鹿与雄狮?你怎么能肯定?否则哪里有这么巧?索姆反问,当然也可能是长市的屋子,但那不是,更不可能是一间货栈,不可能是某人的厨房,或者你祖母的干草堆。也许今晚光明还是眷顾我们的。兰恩说道,伊文娜闻言生气地转向他。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可怜的菲兹先生,他的旅店被烧了啊!人们会受伤的!如果它们攻击了旅店,茉莱娜说道,那么我们的离开和我刚才的演示就会被忽略。除非,
惧灵正想让我们这么想的。兰恩补充道。
茉莱娜在黑暗中点点头:也许吧。不论如何,我们必须加快脚步。今晚大家都没什么机会休息了。你说得真轻巧,茉莱娜,奈娜依大声说道,店里的人怎么办?他们肯定会受伤,而旅店老板失去了他赖以生存的店子,都是因为你!你在这里说什么光明眷顾的话,根本就没有为他想过。他的遭遇是因你而起的!是因为那三个小子!兰恩生气地说道,那场火灾,那些受伤的人,这样的事将陆续有来都是因为那三个小子。事实是,这些必须付出的代价正好证明了这是值得的。暗黑魔神想要你们这三个男孩。无论任何东西,只要他想要到这个程度,我们就必须阻止他得到。难道你宁愿让黯者把他们带走吗?放松点,兰恩,茉莱娜说道,放松点。贤者,你觉得我有办法帮助菲兹先生和旅店里的客人吗?嗯,你是对的。奈娜依想说什么,但是茉莱娜摆摆手阻止,我确实可以自己回去,给他们一些帮助。当然了,我的力量有限。那样势必引起受我帮忙的人的注意,他们不会因此而感谢我,尤其是,当城里有光明之子的时候。同时,只有兰恩跟你们在一起,他虽然很強,但是要同时保护这么多人,免被
惧灵和多达一个拳的半兽人发现,光他一个是办不到的。当然了,我们也可以一起回去,不过我很怀疑我们这么多人能不能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回拜尔隆,而且,那样会把你们全都暴
在那纵火者的眼里,更别提那些白斗篷了。贤者,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那样?我总会想到办法的。奈娜依很不情愿地低声说道。
不论是哪个方法,赢的都是暗黑魔神,茉莱娜回答道,记住他想要的是什么,是谁。跟希尔丹一样,我们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只不过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这里只有我们八人。我会想办法给菲兹先生送去足够重建牡鹿与雄狮的金子,而且确保这些金子不会被反溯到塔瓦隆。我还会送去帮助受伤的人的费用。除此以外,任何行动都只会令他们置身于更大的险境。你明白吗,事情不是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的。兰恩。守护者驱马转身,再次上路。
岚时不时地回头看,渐渐地他只能看到云层上的反光,最后,只有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希望明平安无事。
当守护者终于带领他们离开大路,下马扎营时,天空还是黑青色的。岚估计只要再过两、三个小时就会天亮了。他们给马匹上好脚绊,不卸鞍,搭了一个冷冰冰的营地。
除了兰恩,大家都把自己包在毯子里准备休息。一个小时,守护者警告道,只睡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必须上路。他负责守夜,大家都睡下了。
过了几分钟,马特开始悄悄跟岚说话,声音小得只能勉強听见:我在想,不知道达夫怎么处理那只大獾。岚摇头摇,马特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岚,你知道,我本来以为我们已经全安了。自从我们渡过暗礁河以后,什么迹象都没有,然后我们到了城里,有坚固的城墙围着。我真的以为,我们已经没事了。然而,却做了那个梦,再来一只黯者。我们到底还有没有全安的蔵身之地啊?也许是塔瓦隆吧,岚回答,她是这么说的。到了那里,我们就全安了?珀林轻声加入,他们三人都看着艾
达依的觉睡的身影。兰恩已经融入黑暗,不知道在哪里。
岚忽然打了个呵欠,另外两人听到后紧张地扭着身体。我想,咱们还是睡吧,他说道,就这么醒着也找不出什么答案啊。珀林低声说道:她应该对我们做些什么。没有人回答他。
岚翻了个身,躲开地上的一条树根,却又有一块石头顶住他的胃部,还有另一条树根。这次这个营地选得仓促,比之前从暗礁渡口北上时守护者选的那些差多了。他一边担心那些哽着他肋骨的树根会不会害他作恶梦,一边沉沉睡去,直到兰恩摇着他的肩膀把他叫醒。肋骨果然很痛,但是谢天谢地没有做梦,或者是,做了也已经全部忘了。
天还没亮,但是他们刚来得及把
毯卷好绑在马上,兰恩就带领大家向东出发了。太阳升起时,大家睡眼朦胧地在马上吃完了早餐,只有面包、芝士和水。人人都在寒风中瑟缩在斗篷里。只有兰恩例外,他精力充沛地吃早餐,也不用缩在斗篷里。变
斗篷已经换回到他身上,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飘舞着,时而绿色,时而灰色。他不时地把它从自己使剑的手臂上拨开,脸上仍然木无表情,但是眼观六路,时刻准备着遭遇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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