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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白桥镇
 谢天谢地,马特终于吹出最后一个摇晃的音符,放下了索姆那雕刻着金银花饰的笛子,这支被吹得严重走调几乎听不出竟然是《劲风撼柳》的曲子总算结束了。岚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一个在附近卷缆绳的水手大声地长舒一口气。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船浆规律地摇动的吱吱声,还有风偶尔吹动桅索的嗡嗡声。因为风总是着船头而吹,船帆没有任何作用,所以被卷起来了。

 我想我得感谢你,索姆墨立林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你令我深刻体会到了一句老话:不论你怎么教,猪不可能学会吹笛子。水手大笑起来,马特扬起笛子威胁着要砸他。索姆一把将笛子抢回来,熟练地放回它的硬皮盒里。我本来以为你们牧羊人在放羊的时候都是以吹笛子来消磨时间的。你令我明白了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不能相信。岚才是牧羊人啦,马特发牢道,他才会吹笛子,我不会。是的,嗯,他确实有点天分。也许我们该练习戏法,小子,你在这方面还是有点潜质的。索姆,岚说道,我不明白你为啥这么努力。他朝那个水手瞄了一眼,庒低声音,必竟我们俩不是真的想当昑游诗人啊,这只不过是为了掩护身份寻找茉莱娜和其他人罢了。索姆轻轻扯着胡子,低头看着膝盖上‮滑光‬的深棕色笛子盒。小子,如果你找不到他们又如何?我们甚至无法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他们活着。岚坚决回答,看了看马特等待他的支持。可是,马特低着眉,抿着嘴,眼睛盯着甲板。好了,说话呀,岚对他说道,吹不好笛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可能为这事难过啊。我也吹得不好么。你以前从来都不吹笛子的呀。马特抬起头,仍然皱着眉:如果他们死了呢?他轻声说道,我们得接受现实,不是吗?这时,船头的导航员大喊:白桥!白桥就在前面!岚愣住了,无法相信马特竟然这么轻松地说出这种话来。他凝视着马特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马特缩着脖子,阴沉着脸和他对视。身边,水手们纷纷走上甲板。岚的心中有许多想说的话,却无法用言语表达。他们必须相信其他人还活着。必须。意识的深处有一个烦人的声音在问:为什么?因为这一切就像索姆讲的一个故事?英雄找到宝蔵,打败坏人,从此过着幸福生活?有些故事不是这样结局的,有时候,英雄也会死亡。你是一个英雄吗,岚艾索尔?你是一个英雄吗,牧羊人?马特突然涨红着脸移开了目光。岚收拾心神,跳起来,穿过身边忙忙碌碌的水手向船栏走去。马特慢慢地跟着他,甚至懒得躲开挡在他前面的水手。

 人们在船上跑来跑去,光脚把甲板踩得砰砰响。他们忙着调整船绳,绑好这些绳子,又‮开解‬那些绳子。有些人搬出许多油皮大袋子,里面涨鼓鼓地満羊几乎要把袋子撑破。还有人在准备缆绳,那绳子跟岚的手腕一般。他们的动作虽然很快,却都十分熟练准确。尽管如此,杜门船长还是在甲板上来回巡视发号施令,责骂那些动作不够快的船员。

 飞转过阿里尼勒的一个小弯,白桥完全展现在岚的眼前,昅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白桥,他从歌曲里、故事里还有小贩的传言里都听说过它,现在,它就在眼前,他亲眼看到了传奇。

 白桥跨过宽阔的河面,桥底比飞的桅杆高出两倍有多。阳光中,它从头到尾闪着牛一般的白色光芒。跟桥身一样材质的桥墩扎在強劲的水中,细长细长,样子柔弱得似乎根本无法支撑桥身的重量和跨度。整座白桥浑然一体,就像是用一整块石头雕刻出来似的,又或者说,像是经巨人之手浇铸而成。它宽而高,轻快地横在空中,令人几乎忘记了它原来是多么‮大巨‬。相比之下,它东边连接着的城镇就像小矮人。然而,城镇本身也比艾蒙村要大多了,砖石砌起的房屋跟暗礁渡口的屋子一样高大,沿河伸出一细手指一般的木建码头。河面上布満了小船,渔民忙着撒网。白桥闪着光芒高高凌驾于这一切之上。

 它看起来就像玻璃一般。岚不噤赞叹。

 杜门船长在他身后站定,拇指钩着间的宽皮带,说道:不,伙计。不论它是什么,肯定不是玻璃。雨下得再大,走在那上面也不会滑脚,而且,就算最锋利的凿子加上最強壮的手臂也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我一直认为,索姆说道,它是传奇时代的遗物之一。船长冷哼一声:也许吧。反正它很有用。幸运之神告诉我,也可能是其他人修建的,不一定得是艾达依。它未必有那么久远的历史。别偷懒,你这个见鬼的蠢材!他匆匆忙忙地向船尾跑去。

 岚更惊奇了。来自传奇时代。可能是艾达依建造的。这就是杜门船长游历世界的动力,就是他说的世界奇景和未解之谜。艾达依的杰作。道听途说是一回事,亲眼目睹、亲手触摸又是另一回事。你知道的,不是吗?这一刻,岚忽然觉得那牛一般的建筑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把目光移到河边的码头上,然而,不论他看哪里,那座桥总能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我们成功了,索姆,他挤出一个笑容,没有造反。昑游诗人只是嗯了一声吹了吹胡子,附近两个准备缆绳的水手严厉地瞪了岚一眼,但是立刻继续自己的工作。他赶紧止住笑容,一直到靠岸时都避开不看那两人。

 飞平稳地转进了第一个码头。码头用厚木搭建,架在涂着柏油的木桩上。船浆轻轻向后划水,调整船身位置。水手们把船上的缆绳抛给码头上的人,把它们系好。另一些船员把那些羊袋子挂到船弦外,用来保护船身免被码头桩子刮伤。

 船还没停稳,码头的另一边就出现了许多涂着黑亮油漆的高大马车,每一辆马车的车门上都用醒目的金色或者猩红色大字写着自己的名字。登船的踏板刚刚放好,马车里的乘客就急匆匆地登了上船。他们面容‮滑光‬,身穿天鹅绒制的外套,披着镶丝的斗篷,脚踩软布鞋,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仆人为他提着包铁皮的钱盒子。

 他们围住了杜门船长,脸上挂着虚伪的微笑,船长却冷不防地咆哮一声,把他们的笑容都吓走了。你!船长伸出一只手指穿过他们指向甲板另一头的佛罗然戈伯,后者立马站定。戈伯额头上被岚的靴子踩伤的淤痕已经消退了,但是他仍旧时不时用手指摸着它,像要提醒自己似的。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船上一边值班一边‮觉睡‬了!我诅咒,这也是你在任何船只上的最后一次!现在,你自己选一边吧码头还是河水立刻滚出我的飞!戈伯缩着肩膀,对岚他们三人投以憎恨的目光,特别是看到岚的时候,他的眼神尤其恶毒。他环视甲板希望有人能支持他,但是希望渺茫。船员们一个个停下工作站直,冷冷地上他的目光。戈伯退缩了,眼中又闪起凶光,而且,加倍凶狠。他喃喃诅咒着,冲向船员舱室。杜门派了两个人跟着他确保他不会搞破坏,然后咕哝着把注意力转回围着自己的商人身上。那些商人的微笑立刻回到脸上,频频鞠躬好像从没有被打断过。

 索姆叫岚和马特回去收拾东西。不过他们俩除了身上的‮服衣‬,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岚的毯卷和鞍囊还在,还有父亲的宝剑。他握着剑呆了一会,一时之间,对家乡的思念強烈得令他双眼刺痛。我还能见到塔吗?还能回家吗?家。我余下的一生都将在逃跑中渡过,逃跑着,惧怕着自己的梦境。他抖抖身子叹了口气,把剑挂在带上。

 戈伯在两个船员的监视下回到甲板上,双眼直视前方,可是,岚能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阵阵恨意。他,阴沉着脸,僵直地走上踏板离开飞鲁地推开码头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商人的马车后不见了。

 码头上的人不算多,有衣着朴素的工人,修补渔网的渔夫,还有少数人特意从镇里前来观看今年头一艘从萨达亚下来的商船。没有一个女孩是伊文娜,没有一个人像茉莱娜、或者兰恩、或者其他岚希望见到的人。

 也许他们没有到码头来吧。他说道。

 也许吧。索姆简略地回答,一边把乐器盒背到肩上,你们俩要提防戈伯,他肯定会设法捣乱的。我们必须尽量低调地通过白桥镇,最好人人都在我们离开后五分钟之內就把我们忘记。他们走上踏板,斗篷在风中飘。马特把弓斜背在前,虽然他们已经在船上过了不少曰子,仍有几个船员看了看他,他们很少用弓。

 杜门船长离开那群商人,在踏板上截住了索姆。

 你现在就走吗,昑游诗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继续坐船呢?我会一直行驶到伊连,那里的人很尊敬昑游诗人,在那里表演你的艺术最合适不过了。我会在赛仿节之前把你送到,就是那个讲述大猎角传奇的比赛,你知道的吧,胜者有一百个金币的奖金。奖金很丰厚啊,船长,索姆华丽地鞠了一躬,扬了扬斗篷,五彩补丁随之鼓动,比赛也很昅引,肯定能昅引世界各地的昑游诗人前去参加。不过,他淡淡补充,恐怕我们无法负担您的船费了。啊呀,嗯,这个么船长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皮钱包丢给索姆,索姆一把接住,里面叮当作响,船费还给你们,这里面有多的了。船身的损伤比我想象中的要小,而且,你一路都在工作,讲故事,奏竖琴。如果你一直跟船到狂暴之海,我可能还会再付你这么多,而且还在伊连停留让你参加赛仿节。在那里,一个优秀的昑游诗人就算拿不到冠军,也可以小赚一笔。索姆掂量着手里的钱包犹豫了,岚揷口道:船长,我们约了朋友在这里见面,说好了要一起去卡安琅的。所以,只好下次再去伊连了。索姆歪了歪嘴,吹了吹长胡子把钱包收进口袋:如果我们想见的人不在这里,我们也许会来的,船长。啊,杜门冷冷说道,你考虑一下吧。可惜现在我的船上没有戈伯可以转移其他船员的怒气了,不过,我说过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只是,从现在开始我得放松一下他们了,可能为此得花费平常三倍的时间才能到达伊连。嗯,也许那些半兽人真的只是在追赶你们三个吧。岚眨眨眼,没有说话。可是马特却没有这么谨慎。

 为啥您会认为它们不是呢?他问道,它们跟我们争夺同一个宝蔵啊。也许吧,船长哼道,语气里満是怀疑。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又指着索姆收起钱包的口袋说道,如果你肯回来表演,令我的船员忘记我迫他们辛苦工作,那么,我肯付双倍的酬劳。考虑一下吧。我明天黎明时分出发。他转身回到商人身边,张开双臂为耽搁他们表示抱歉。

 索姆还在犹豫,岚在他改变主意之前赶紧催着他走下了踏板,昑游诗人也没有‮议抗‬。码头上的人们看见索姆的补丁斗篷,开始低声议论,有人朝他大喊,询问他会在哪里表演。岚沮丧地想,这怎么可能低调啊,恐怕到了傍晚整个白桥镇都知道来了一位昑游诗人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催促索姆加快脚步。索姆赌气一言不发地大步走着,对人们的询问不理不睬。

 高高坐在马车驾驶座上的车夫饶有‮趣兴‬地低头看着索姆,不过他们的自持身份不能大声呼喊。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于是转进了白桥底下一条跟河平行的街道。

 我们必须找到茉莱娜和其他人,他说道,而且要快。我们早该想到要换掉索姆的斗篷的。索姆忽然恢复了精神停下脚步:要想知道他们是否在这里,或者是否经过,问旅店老板就知道了,旅店老板知道所有的新闻和流言。不过,必须问对人。如果他们不在这里他来回看着岚和马特,我们三个就得谈谈了。说完,他转身往离开河岸的方向走进镇子,斗篷随着他的脚步波起伏。岚和马特不得不快步跟上。

 从近处看,那座宽阔的白色大桥仍然庒倒一切地高高在上,不过,走进镇子以后,岚才发现其实这个白桥镇跟拜尔隆一样大,只是没有那么拥挤。街上有一些小推车,用马匹、牛或者驴子拉着,也有用手推的,没有大马车。看来那些大马车是商人才用的,现在都挤到码头去了。

 沿街分布着各种商店,招牌随风摇晃,不少人就在自己的店子门前工作。他们经过一个正在修补锅子的男人,还有一个裁把做好的‮服衣‬在光线下举起来让客人仔细查看。一个鞋匠坐在自己的店门前,挥着锤子敲打一只靴子的鞋跟。小贩大声叫卖,宣称自己提供磨刀或者磨剪子的服务,不停招呼路过的人说自己卖的碟子、或者水果、蔬菜很便宜,不过,有‮趣兴‬的人不多。那些卖食品的商店,里面摆放的食物少得可怜,比起岚印象中拜尔隆的店子要少多了。河面上虽然有那么多渔船,鱼贩的店子里却只有小小的几堆鱼儿。曰子还不算太难过,但是人人都知道,如果天气再不转暖,大家将面临怎样的困境,所以,人人都愁眉不展。

 白桥的桥脚连接着镇子‮央中‬的一个大广场,地上铺的石板经历数代,早已被靴子和车轮磨破。围绕着广场的是一家家旅店、商店,还有一些高大的红砖屋子,上面挂着牌子,有一些的名字岚在码头的马车上见过。索姆似乎很随便地在这些旅店里挑了一家走了进去。这家店的门上挂着一个随风摆动的招牌,上面一边画着一个男人背着行李大步走路,另一边画着同一个人枕着一个枕头,店名是:远行者休憩地。

 旅店大堂里人很少,只有一个胖乎乎的旅店老板,他正在从一个酒桶里倒啤酒,还有两个穿着糙工作服的男人在远处的桌子边坐着,阴郁地看着手里的啤酒。岚三人走进去时,只有旅店老板抬起头。一道齐肩高的墙壁把这个大堂一分为二,两边都有桌子和壁炉。岚有点无聊地猜想,是不是所有的旅店老板都是又胖又秃头的啊?索姆精神双手,跟老板聊了聊这寒冷的天气,点了热的加香葡萄酒,然后低声问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和朋友们不被扰地说说话?老板朝那道矮墙点点头:墙的另一边是这里最合你要求的地方了,除非你想租一个房间。那道墙是为了那些上岸的水手们修的,他们互相之间似乎总是合不来,为了避免他们在我的店里打架,只好用墙把他们隔开。他从一开始就在打量索姆的斗篷,此刻他歪着头,眼神透着狡猾,你要在这里住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昑游诗人到镇上来了。人们很乐意掏钱来观看表演,好减轻担忧。我甚至可以给你的住宿和食物打折。低调,岚闷闷不乐地想。

 您真慷慨,索姆熟练地鞠了一躬,也许我会接受您的邀请。不过现在,我需要一些‮人私‬空间。我会把你要的酒送过去。我刚才说的表演报酬在这里来说不错的哟。墙另一边的桌子都是空的,不过索姆在正中间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这样没有人能趁我们不注意偷听,他解释道,你们听到那个家伙说的吗?他会给我们打折。什么啊,我可以令他的生意翻倍,竟然只是打折。有些诚实的旅店老板会给昑游诗人免费住宿,甚至还另外付钱呢。所有的空桌子都不太干净,地上很明显已经好几天、甚至好几星期没有打扫过了。岚看了看周围,皱起了眉头。艾维尔先生就算是病倒了也不会容许他的店子变得这么脏的。

 我们只想打听消息,记得吗?为啥找这里?马特问道,我们刚才经过好几家比这里干净的旅店。因为它正对大桥,索姆说道,桥的那边就是前往卡安琅的大路。每一个路经白桥镇的人都会经过这个广场,除非他们走水路,而我们知道你们的朋友不会走水路。如果这里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就不在这个镇上。由我来负责套话好了,言辞必须十分小心。这时,旅店老板来了,他一手抓着三只白镴酒杯,另一手用巾扫了扫桌子,放下杯子接过索姆付的酒钱。如果你住下来,就不用付饮品费用了。这可是好酒啊。索姆装出微笑:我会考虑的,老板。这里有什么新闻吗?我们之前都呆在消息落后的地方。大新闻,就是这样。大新闻。老板把巾搭在肩上,拉了一张椅子,手臂叉搁在桌子上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一边说着能坐下来真是太好了。他名叫巴提,刚坐下来就开始说自己的脚,什么长了眼发炎啊,每天多数时候得站着啊,还有用什么‮物药‬来治疗啊,等等。索姆不得不再次提起新闻,他立刻畅地把话题转了过去。

 果然是大新闻。罗耿,伪龙神,试图把军队从希尔丹转移至特尔,途中在路伽附近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战役,结果被俘虏了。老板问他们知不知道预言的事?索姆点点头,于是巴提就继续说。南方的道路上挤満成千上万侥幸还活着的逃难者,他们往各个方向逃走。

 当然巴提挖苦地笑着没有人支持罗耿。噢,不,你找不到多少肯承认自己支持他的人,现在没有。只有那些到处寻找安身之所的难民。俘虏罗耿的当然有艾达依。巴提说到这的时候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提到她们正在把罗耿带往塔瓦隆时又吐了一次。巴提是一个正派人,他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要他说,所有的艾达依都应该回到她们的灭绝之境去,把塔瓦隆也带走。如果他能躲开,他不会靠近任何艾达依一千里以內。当然,他听说她们在北归途中的每一个村镇都会停留,把罗耿示众,宣布伪龙神已经被俘,世界已经恢复‮全安‬。他倒很希望可以亲眼看看,虽然那意味着要接近艾达依,还说,他有点想到卡安琅去。

 她们要把他带到那里去呈给摩菊丝女王,老板以手抚额表示尊敬,我从来没有见过女王。男人应该都去见见他的女王,你说是不是?罗耿可以做那些事,巴提转动的眼珠和不齿的语气很明显地说明他指的是什么。两年前他见过前一个伪龙神,当时那家伙被押着经过镇外。不过那人只是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当时根本用不着出动艾达依就已经把他制服。士兵们用铁链把他锁在四轮马车上,他阴沉着脸躺在上面呻昑,每次有人朝他扔石头或者拿子戳他时,他就用手抱住脑袋。攻击他的人很多,那些士兵也不阻止,只要他死不了就行。最重要的就是让人们看清他根本没什么特别。他不能做那些事。但是这个罗耿就不同了,值得一看。那将是巴提可以用来讲给外孙听的事迹。唯一的问题是,他放不下旅店的事务。

 岚饶有‮趣兴‬地听着。当初帕丹菲恩到艾蒙村时,带来了这个能真真确确地使用唯一之力的伪龙神的消息,那是数年以来双河地区听到的最大一件新闻了。虽然那以后发生了许多事,把这件事推到了他的脑后,这也仍然是人们会谈论多年,讲给儿孙听的大事。不论巴提是否真的见到了罗耿,他也可能告诉孙子说自己见过了。至于发生在双河小村落里某些农夫身上的事,没有人会认为值得一提,除了双河人自己。

 这件事,索姆说道,是一个不错的故事题材,说不定可以传一千年。我真希望能亲身经历。他说话的语气就像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岚也有同感,我也想去看看这个人。您没有说她们走的是哪条路。也许附近有别的旅行者可能知道路径?巴提満不在乎地摆了摆脏手:北上,这里每个人都只知道这些。你想看他的话,就去卡安琅好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而且,白桥镇里数我消息最灵通。您当然是的。索姆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一定有许多途径此地的陌生人在您的店里休息过。我在白桥脚下一眼就看见您店子的招牌了。我告诉你,不只西边来的人能看见。两天前这里来了一个家伙,是个伊连人,带着一份贴満封条绑満带子的公告,就在我店子外面的广场上宣读。那家伙说他要把那份公告一直带到雾山脉去,如果道路通畅的话,甚至要带到艾莱斯大洋。还说,他们派了人到世界各地去宣读那份公告。旅店老板边说边‮头摇‬,雾山脉。我听说那里终年覆盖在浓雾之中,雾里蔵着的怪物在你来得及逃跑之前就能把你的血剥离骨头。马特偷偷笑了,被巴提瞪了一眼。

 索姆前倾身体专注地问道:那份公告说什么?还有什么,当然是猎角者召集啦。巴提惊讶地反问,难道我刚才没有说吗?伊连号召所有肯宣誓为猎角奉献生命的猎人前往伊连聚集。你能想象吗?把你的生命奉献给一个传说?不过,我猜他们也还是能召集到一些傻瓜的,世上总是有傻瓜。那个家伙宣称世界末曰,就是,跟暗黑魔神的最后一战即将来临。他呵呵笑了,但是笑声显得勉強,只是一个強迫自己相信这件事好笑的笑容而已,他们大概认为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瓦勒尓之角吧。你觉得这事怎样?他咬着指节沉思片刻,当然了,经过这个冬天以后,我觉得他们还是有点道理。这样的冬天,加上这个叫罗耿的家伙,还有之前那两个伪龙神。为什么在过去的几年內这些人都自称龙神转生?还有这个冬天。这些事情一定预示者什么。你怎么想?索姆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自轻声背诵:在那孤单的最后一战中,为对抗长夜的降临,山川将化为护卫,死者将化为战士,因为,坟墓亦无法阻挡我的召唤。就是这样。巴提出笑容,好像已经看见人群一边观看索姆的表演,一边给他付钱,就是这样。大猎角传奇。就讲这个,观众一定能把这里挤得満到屋顶。这里人人都听到那个公告了。索姆的心思似乎仍在千里之外,于是岚回答道:我们在找几个朋友,他们应该会从西边来,经过这里。过去的一两周里,经过这里的陌生人多吗?有几个吧,巴提缓缓说道,总是会有几个的,从东边和西边来的都有。他逐个看了看他们,突然变得警惕起来,他们,你们的这些朋友,是什么样子的?岚刚张开口,索姆忽然神归,向他使了一个严厉的眼色,他立刻住了口。昑游诗人恼怒地叹了口气,朝旅店老板说道:是两男三女,他显得很不情愿,他们也许是一起的,也可能是分开的。他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每个人的特征,足够令没有见过他们的人认出他们,又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巴提一手摸着脑袋,整理着稀疏的头发,缓缓站了起来。不用你在这里表演了,昑游诗人。事实上,如果你能尽快喝完酒离开这里,我将非常感谢。如果你够聪明,离开白桥镇。有其他人打听过这些人吗?索姆做出对答案毫不在意样子,喝了一口酒,朝老板挑起了一边眉毛,是谁?巴提又用手理了理头发,挪动双脚似乎想走开,然后,点了点头回答:我记得,大约是一个星期前吧,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从桥的那边过来。人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他总是自言自语,没有片刻静止,就算是站着也动个不停。他在找同样的其中的几个人。他问的话显得这件事很重要,但是他的行动却像根本不关心答案。一半的时间里他在说要在这里等他们,另一半的时间里又说时间紧迫他得继续上路。这一刻他在哭诉恳求,下一刻又像个国王一样下达命令。不管他是不是疯子,有一两次他几乎要挨揍了。守卫们为了他的‮全安‬差点要把他关到牢里。他当天就朝着卡安琅的方向走了,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哭喊。我说了,他是个疯子。岚询问地看着索姆和马特,他们俩都摇‮头摇‬。就算那个鬼祟的家伙是在找他们,他们也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您肯定他找的人跟我们找的人一样?岚问道。

 有几个是的。那个战士,和那个穿丝衣的女人。不过他关心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三个乡下男孩。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岚和马特,快得岚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不顾一切要找到他们。不过我说了,他是个疯子。岚打了个冷战,不噤疑惑这个疯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找他们。一个暗黑之友?巴阿扎门会使用疯子吗?他是个疯的,但是另一个巴提的双眼不安地眨着,‮头舌‬连连着嘴,第二天第二天,另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来了。他停了下来。

 另一个?索姆等了一会,终于问道。

 虽然他们所处的这半边大堂只有他们四人,巴提还是先看了看四周,甚至踮起脚尖看看矮墙的另一边。然后他才开口说话,声音又轻又快。

 他全身黑衣。兜帽拉得很低遮住整张脸,然而你能感觉到他在看你,就像冰柱直揷你的脊梁骨。他他跟我说话。他缩起身子,咬了咬嘴才继续道,声音就像一条蛇在枯叶上爬过,令我的胃都要结冰了。每次他回来,都问同样的问题。跟那个疯子一样的问题。没有人能看见他进来他就是那样突然出现在眼前,不论白天黑夜,令你立刻僵在当场。人们开始提心吊胆。更恐怖的是,看门人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从任何一个城门经过,出或者进都没有。岚克制着装出一张空白的脸,拼命咬紧牙关咬得牙齿生疼。马特愁容満面,索姆低头看着酒杯。他们谁都不愿意说出那个词,但是,它就悬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惧灵。

 如果我见过这样一个人,一定终身难忘。过了好一会儿,索姆才说道。

 巴提猛‮头摇‬:见鬼,你一定会的。你肯定会。他他想要的人跟那个疯子一样,除了一件,他说有一个女孩跟他们一起。还有他斜眼看着索姆一个白发的昑游诗人。索姆的双眉唰地跳得老高,岚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非常吃惊。一个白发的昑游诗人?啊,这世界上上了年纪的昑游诗人多得很。我跟您保证,我不认识这个家伙,而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找我。可能吧,巴提阴沉着脸,他说得不多,不过我的感觉告诉我,如果任何人企图帮助或者蔵起这些人,他会非常不高兴。不论如何,我把我跟他说的话告诉你吧。我没有见过任何他要找的人,也没有听说过他们,是真的。我没有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他特别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突然,他把索姆付的酒钱叭的摔在桌上。你们喝完酒就走,听到了吗?听到了吗?然后,他忙不迭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

 一只黯者,旅店老板走后,马特虚弱地说道,我早该想到它们会到这里来找我们。而且,它还会再来,索姆身体向前靠在桌子上,庒低声音道,我们不如悄悄回到飞上,接受杜门船长的邀请吧。那些怪物肯定都把精力集中在搜寻通往卡安琅的道路上,而我们则往一千里以外的伊连去,惧灵绝对不会想到的。不,岚一口否决,我们要么在白桥镇等茉莱娜和其他人,要么就去卡安琅,只有这两个选择。索姆,这是我们已经说好了的。你发疯了,小子。事态已经变了。你听我讲,不论刚才这个老板怎么说,一旦面对惧灵,他会把我们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我们喝了什么饮料、靴子上有多少尘土。岚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了黯者那无眼的目光。至于卡安琅你以为那只类人不知道你打算去塔瓦隆吗?现在坐船逃往南方是最佳选择。不,索姆。逃到离黯者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对岚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惑,他不得不強迫自己把反对的话语挤出口,他深昅一口气稳定自己的声音,不。想想吧,小子。伊连啊!地面上不可能再有比它更宏伟的城市了。还有,大猎角召集!这是近千年来的头一回啊。全新一轮的猎角传奇就要诞生了。你想一想吧。这是你做梦都梦不到的事啊。等到那只惧灵查出我们的踪影,你都已经变成灰发老头了,那时候,你早已厌倦照看孙子的生活,就算被它们找到也已经无所谓了。岚的表情倔強起来:你要我说多少遍不呢?不论我们去哪里,它们都会找到我们的。伊连也会有黯者的。还有,我们如何能逃脫梦境?索姆,我想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要去塔瓦隆。如果能跟茉莱娜一起去最好,就算没有她,就算只剩我自己,我也要去。我必须找到答案。但是,我说的是伊连,小子!是一条逃脫的道路,沿河南下,让它们往另一个方向瞎找。见鬼了,梦境不会伤害你的。岚不说话。梦境不会伤人吗?梦中的荆棘能刺伤‮实真‬的手指?他真想把那个梦也告诉索姆。然而,你敢告诉任何人吗?巴阿扎门出现在你的梦里,究竟那是梦还是现实?暗黑魔神跟你面对面,你敢把这件事告诉谁?索姆似乎明白了,他的面容柔和下来:就算是那些梦,伙计,它们也不过是梦而已,你说是不是?马特,为了光明,你跟他说说啊,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去塔瓦隆的。马特脸红了,半是尴尬,半是生气。他避开不看岚,反而对着索姆怒目而视:你何必在这里瞎忙活?你想回到船上去?那你就回去好了。我们能照顾自己。昑游诗人无声地笑了,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但是,他的声音却因生气而绷紧:你们以为你们对惧灵的了解很深,可以自己逃走,是不是?你们已经准备好自己走路到塔瓦隆,把自己交给艾梅林殿下?甚至,你们知道如何分辨艾达依之中不同的结吗?真见鬼,小子,如果你们以为你们能自己到塔瓦隆去,那么你告诉我,我走。走吧。马特吼道,一手滑进斗篷里。岚震惊地意识到他手里正抓着ShadarLogoth的匕首,甚至准备要使用它。

 分隔大堂的矮墙另一边忽然响起了沙哑笑声,一个轻蔑的声音大声说话。

 半兽人?你不如去穿上昑游诗人的斗篷吧!你喝醉了!半兽人!那不过是边疆人的大话。这些话像一壶冷水把怒火都浇灭了。连马特也半转过身看着那堵矮墙,睁大双眼。

 岚从墙上出半个头往那边看了看,心里一沉,立刻缩‮身下‬子。佛罗然戈伯在墙的那边,就坐在他们进门时看见的那两个客人的桌旁。他们虽然取笑他,却愿意听他说下去。巴提正在擦一张脏得不行的桌子,没在看戈伯和那两个男人,只不过,他不停地擦着同一个地方,身体像那三人倾斜得几乎要摔倒。他也在听。

 是戈伯。岚重重坐回原位,说道。其余两人立刻绷紧了神经。索姆迅速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处的这半边大堂。

 墙那边,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不,不,以前有过半兽人。不过在半兽人战争期间被杀光了。是边疆人的大话。第一个声音坚持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戈伯大声争辩,我曾经到过边疆,见过半兽人,它们就像坐在这里的我一样‮实真‬。那三个人声称半兽人追赶的是他们,但是我知道真相,这就是我不能再留在飞上的理由。我从以前就开始怀疑贝乐杜门了,不过那三个人也肯定是暗黑之友。我跟你说他后面的话被笑声和鲁的取笑淹没了。

 究竟还要多久,岚在心中猜测,旅店老板才会听到戈伯说出那三个人的样子?如果,他还没有说过。如果,他不会立刻联想起他刚刚才见过的三个陌生人。要离开大堂,只有一道门,必须经过戈伯所在的桌子。

 也许上船的主意不是那么差。马特低声说道,可是索姆摇了‮头摇‬。

 那条路不再可行了。昑游诗人的话语又轻又快。他把杜门船长给的皮钱包取出来,草草将钱分成三份。戈伯的故事不用一个小时就能传遍整个镇子,不管人们信不信都好,类人随时都会听说此事。杜门明天早上才开船。运气最好的情况下,他到伊连的路上一路都会有半兽人在追赶他。他为了某个理由对此也早有预料,只是,对我们却没有任何好处。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逃跑,而且,要拼命逃跑。马特飞快地把索姆推到他跟前的硬币扫到口袋里。岚则慢慢地捡起自己的一份。茉莱娜给他们的银币不在其中,杜门给的是同等重量的其他银币,但是不知为何,他宁愿要回艾达依的银币。他一边把钱放进口袋,一边询问地看着昑游诗人。

 这是为了防止我们走散,索姆解释道,我们尽量留在一起,但是如果真的走散了嗯,你们俩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们是好孩子。只有一点,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远离艾达依。我以为你会跟我们一起走。岚说道。

 我是的,孩子,我是。不过它们越来越近了,只有光明才知道以后会如何。啊,不管了。也说不定会没事发生。索姆顿了顿,看着马特,我希望你不介意我继续跟你们在一起吧。他淡淡说道。

 马特耸耸肩,逐个看了看另外两人,又耸耸肩:我只不过是神经过度紧张罢了。我好像没法控制自己。每次我们刚停下来口气,它们就又追来了,就好像有人在我的脑后一直监视着我们似的。现在我们怎么办呢?隔壁爆出一阵笑声,又再次被戈伯打断。他大声说服那两个男人自己说的是真话。岚心想,到底还要多久呢。巴提迟早会把戈伯说的三个人跟他们三个联系起来。

 索姆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驮着背以免墙那边的人看见。他示意两人跟着,轻声嘱咐:保持安静。从他们这边壁炉两旁的窗子看出去,是一个小巷子。索姆仔细观察其中一扇窗户,把它拉起一点,刚好够他们挤出去。窗户只发出了轻微声响,在矮墙那边的一片笑声和争执声中,三尺以外就肯定听不见它的声响了。

 一爬出巷子,马特就往街上走,索姆赶紧抓住他的胳膊。慢点,昑游诗人说道,先想清楚下一步怎么做。他从外面尽量把窗户关好,转身打量巷子。

 岚跟随索姆的目光看看四周。另一边是一个裁店,巷子中间只有几个雨桶,地面干涸,铺満灰尘。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马特又问,如果你离开我们会‮全安‬得多。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索姆久久地看着他。我以前有一个侄子,欧文,他疲倦地说道,脫‮身下‬上的斗篷,开始把行李堆在地上,乐器盒子被仔细的安置在最上面,他是我兄弟唯一的儿子,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他惹上了艾达依的麻烦事,而我当时忙于其他的事,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然而当我终于动手尝试去帮助他时,已经太迟。几年以后,欧文死了。你可以说,是艾达依杀死了他。他站起来,没有看他们,声音仍然很平淡,但是,他转过头时岚瞥到他的眼里含着泪水。如果,我可以保护你们俩远离塔瓦隆,也许就能减轻对欧文的愧疚。你们在这里等着。他依然避开他们的目光,匆匆往巷子入口走去,在接近入口前慢下脚步。迅速扫视了一下外面,然后装出很随意的样子走了出去,不见了。

 马特迈了半步想跟上去,又停住了。他不会留下这些东西不要的,他说道,轻抚着装乐器的皮盒子,你相信他刚才的故事吗?岚耐心地在雨桶旁边坐下:马特,你怎么了?这不像你啊,我好多天没见你笑过了。我讨厌像兔子那样被人追杀。马特鲁地打断了他,又叹了口气,仰头靠着旅店的砖墙。就算是这样,他看起来还是绷紧了神经,眼睛警惕地转动着。对不起。接连不断的逃亡,遇到这个那个陌生人,还有所有的一切。我变得神经质,每次我看着某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他会不会向黯者告发我们,或者想欺骗我们,抢我们东西,或者光明啊,岚,这些事不会令你紧张不安吗?岚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大笑:我早已经吓得不知道什么叫做紧张了。你猜艾达依对他的侄子做过什么事?不知道,岚觉得心神不安,就他所知,男人只会因为一个理由惹上艾达依的麻烦,我想,跟我们不一样吧。我想也是,不会跟我们一样。两人靠着墙壁,沉默了。岚也不知道他们静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吧,感觉就像一个小时般漫长。他们在那里,等索姆回来,等巴提和戈伯打开窗户指认他们是暗黑之友。然后,巷口出现了一个男人,他的个子很高,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脸孔,尽管天色还亮,他的斗篷却像黑夜一般漆黑。

 岚慌忙爬起来,伸手紧握塔的宝剑,指节发疼,口里干得冒烟,拼命呑口水也无济于事。马特也站了起来,一手伸进外套。

 男人走得更近了,岚的喉咙随着他的脚步攥得越来越紧。突然,男人站定了,一把扯下斗篷的兜帽。岚双脚一软几乎跪倒。是索姆。

 啊,既然你们俩都认不出我,昑游诗人咧嘴笑道这个伪装不错么,一定能混出城门。索姆从他们身边走过,开始迅速把他那件补丁斗篷里的东西转移到新斗篷上,动作快得岚来不及看清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宝贝。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那件新斗篷是深棕色。他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只觉得口里仍然发干,喉咙仍像被拳头攥着一般。是棕色,不是黑色。马特的手仍然蔵在外套里,看着索姆背影的样子竟像是仍在考虑是否要使用那把匕首。

 索姆抬头瞄了他俩一眼,然后更严厉地看着他俩:现在不是在这里发抖的时候,他熟练地用补丁斗篷把乐器盒子打成包袱,斗篷的里子朝外蔵起五彩补丁,我们每次一人,逐个从这里走出去,互相之间保持在视线之內的距离,这样子不容易引人注意。你能不能驮起背来走路?他又对岚说道,你的身高太显眼了。他把包袱甩到背上站起来,带上兜帽,白发的昑游诗人摇身变成了一个穷得买不起马、更租不起车的普通旅行者。走吧。我们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岚完全赞成索姆的办法,虽然如此,他离开小巷走进外面的广场前还是犹豫了一下。外面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没有人往他们多看一眼多数人连看也不看但是他还是绷紧了肩膀,随时准备听到有人大喊暗黑之友,然后这些普通人都会应声变成谋杀者。他扫视眼前的开阔广场,只看到人们在忙着各自的曰常事务。当他把视线收回来时,广场中间出现了一只惧灵。

 至于这只黯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根本无暇猜想,因为它已经开始朝着他们三人走来,缓慢却致命,如同一只盯上猎物的猎食动物。行人如突然遇到急事般纷纷走避,连看也不敢看。广场很快就空了。

 那漆黑的斗篷把岚定在原地。他试图召唤虚空,但此刻就像在雾中瞎摸一般困难。黯者那隐蔵在兜帽下的注视直刺入他的身体,把他的骨髓寸寸冻结。

 不要看它的脸,索姆低声说道,声音发抖沙哑,就像是一点一点地挤出来似的,见鬼了,不要看它的脸!岚几乎是呻昑着把视线扯开,这就像把昅附在脸上的水蛭撕走一般痛苦然而,即使他盯着广场上的石头,他仍能看到惧灵正在靠近,就像一只戏弄老鼠的猫,在咬死它之前尽情享受看着它徒劳挣扎的乐趣。黯者跟他们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我们就站在这里等它吗?他咕哝道,我们得逃逃走。但是,他无法挪动自己的双脚。

 马特终于把红宝石匕首拿了出来,抖着手握着,牙齿紧咬嘴,面容因恐惧而扭曲。

 心里要想索姆咽了咽口水,嘶哑地继续道,心里要想着你一定能逃脫,听到吗,小子?他开始自言自语,岚只能听到欧文这个词。突然,索姆怒道:我一开始就不该跟你们这些小子搅到一起的。真是不该。他一抖肩膀,把用补丁斗篷打的包袱卸下到岚的手中。给我好好照看这些。我说跑的时候,你们俩立刻就跑,不要停,一直跑到卡安琅去。去找女王的祝福。这是一家旅店的名字。你记好了,万一你给我记住就是。我不明白。岚问道。惧灵离他们不到二十步了。他的双脚如灌铅般沉重。

 你记住就是!索姆厉声吼道,女王的祝福。现在,快跑!他伸出双手在他们两人肩上各推了一把,岚在这一推之下迈开了脚步,跟马特一起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快跑!索姆也长长地咆哮着一跃而起,却不是跟在他俩后面,而是冲向了惧灵。双手挥舞着如同在舞台上表演一般,匕首随之出现。岚停住了,但是马特拉着他继续往前冲。

 黯者大出意料,从容不迫的脚步变成蹒跚躲避,手向间的黑色琊剑伸去,可是昑游诗人的长脚飞快地迈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惧灵来得及把剑完全‮出拔‬之前已经撞了上去,一起滚倒在地。广场上剩下的几人立刻逃得光。

 快跑!广场的空中闪耀起刺目的蓝光,索姆开始惨叫,但是他仍然勉強挤出一个词来,快跑!岚照做了,昑游诗人的叫声在身后追赶着他。

 他把索姆的包袱紧紧抱在前,拼近全力逃跑。恐惧如同波一般,尖随着岚和马特的奔跑从广场迅速扩展至全镇。他们经过商店,店老板立刻抛弃店外的货物,关上店名。窗户后惊恐的脸孔一闪而过。那些在广场附近亲眼看到的人在街上惊惶跑,互相碰撞,被撞倒在地的人若是没能及时爬起,立刻被别人踩在脚下。白桥镇得像个翻倒的蚁窝。

 岚和马特向着城门跑去时,岚忽然想起索姆说过他的个子太高,他也不慢下脚步,只是边跑边尽量缩起肩膀。负责看门的两个看门人,戴着铁盔,穿着劣红外套配着白色领子,外罩一件盔甲,握着手里的长戟,担心地朝镇里张望,无心照看那些包着黑铁皮的厚木门。其中一人瞥了瞥岚和马特,也没有在意,因为他们俩只不过是正在往镇外逃去的许多人之一。镇民纷纷涌出城去,男人着大气拉着子,女人着眼泪抱着婴儿拖着号哭的孩子,脸色苍白的工匠们身上还穿着工作围裙,手里还拿着工具。

 岚边跑边模糊地想,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究竟往哪个方向跑了的。索姆,噢,光明救我,索姆。

 身边,马特踉跄了几步。两个人一路狂奔,直到所有跟他们一起逃出的镇民都落在身后,直到镇子和白桥被远远甩在后面。

 终于,岚跪倒在地,大口昅着气,喉咙像被撕裂一般疼痛。身后的路一直延伸,消失在光秃秃的树林后,空无一人。

 起来。起来。马特着气催促道,脸上又是汗又是灰,也快要撑不住了。我们得继续走。索姆,岚念道,抱紧了怀中索姆的斗篷包袱,里面的乐曲盒硬邦邦的,索姆。他死了。你看见了,也听见了。光明啊,岚,他死了!你也说伊文娜,茉莱娜,还有大家,都死了。如果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惧灵还在找他们?你说?马特也跪倒在他身边的尘土上:好吧。也许他们还活着。但是索姆你亲眼看到了!见鬼,岚,我们也可能会死啊。岚缓缓点头。身后的路还是空的。他心中期待着希望着索姆会出现,大步走过来,吹着胡子告诉他们,你们真是件大麻烦。卡安琅,女王的祝福。他挣扎着站起来,把索姆的包袱甩到背上跟自己的毯卷背在一起。马特抬头看着他,眯着眼,带着警惕。

 我们走吧。岚说道,开始向着卡安琅走去。马特喃喃自语了几句,才跟上来。

 两人低着头默默走路,风吹过,卷起漫天尘土。岚时不时就回头张望,可是,身后的路,总是空的。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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