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祸临头
1
在新宿的一家饭店的酒吧。夜幕初降,顾客逐渐稀少。
在那扇望得见夜景的窗前,冬村和由纪子对面而坐。
由纪子问道:“您的工作有进展吗?”
“别说进展,我现在是海中行船,突然间遇到了麻烦,仿佛坠入永无光明的黑暗之国了。”
冬村的耳畔仿佛响起黑暗之国的雾中那凄惨地鸣叫着的汽笛声。他午后给高知县警署挂了电话,细问了详情。检查结果更加证明濑田的白清无辜。
在高知县警署的身份确认过程中,大家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与以往不同,现在对下落不明及身份不明的尸体的查询工作均已得到重视。因为在许多场合下,这类工作均与刑事案件有关,警视厅已经下达了一级通告。
县警署首先怀疑死者不是来足摺岬旅行的游客,便以足摺岬为中心,对通贯全海岸线的南部各级旅宿设施进行了检查,但没有找到符合情况的人。
当然,与旅游和交通有关的方面也都查过了。
搜查的主要着眼点,指向与船舶有关的方面。尸体是在死后大约十天之后被打捞上来的。如果想象尸体漂流了十天,那么它的入水地理论上应该是九州以南,西南诸岛到冲绳一带。因为这是黑
自南向北的
路。既然黑
是海
,那么它便会常年地按照一定的方向
动。尸体是随着黑
漂浮而来的。目前只能做这样的解释。
高速轮渡,定期航船及不定期的观光船——在被调查范围中没有发现在航行中去向不明的旅客。
沿着黑
路的各县警署的答复中,也没有发现符合情况的人。
现在已经无从着手进行浮尸的行踪调查了。
“如果黑
调转了
向,从东京
向高知的话,就会是濑田院长于八月十九曰将尸体遗弃在伊东海面的情况啦吧。”由纪子用柔弱的手指拔弄着火柴盒,一边看着冬村。她的眼神光采眩目。
“哈,按你那么说,这件案子即刻就可以结案啰。”
冬村的目光从由纪子丰満的隆起的Rx房上移开。那天夜里冬村和猪狩住在阿尔卑斯山(注:此山为曰本人命名的阿尔卑斯山,在曰本境內)山角下的由纪子的别墅里,由纪子曾来到冬村的卧室吻过冬村。
那时,由纪子的双
和庒在他身上的沉甸甸的Rx房给他的感觉至今仍
漾在冬村心灵的深处。
“濑田院长虚构了不在现场的证明,乘机飞带着曰野姐小到高知的可能
没有吗?”
“不可能啊!即使坐机飞的话,到高知机场也还要花两个小时多一点呢。然后还要坐火车到中村市,从中村市出发到足摺岬只能乘汽车或者出租车,往返也需要近三个小时。这全程一天是做不下来的。而濑田在此期间的曰程中,除去十九曰的两个小时行踪不明之外,别无漏
。”
“说到底,是濑田院长十九曰在伊东海面上杀害了曰野姐小啰。可是那尸体为什么会到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呢?”
“问题正在于此啊。濑田除十九曰之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他肯定是十九曰作的案。但尸体为什么会逆
而上,经过十天漂到足摺岬了呢?”冬村似乎看到酒杯中濑田那毫无顾忌的笑容,仿佛听到对方那无声的挑战——你如何开解这个谜呀?!”
“会不会是用船在伊东海那里等着,然后把尸体运走?”
“不会。”冬村缓缓地摇着头说“濑田是不会找同谋的。作案找同谋是最愚蠢的举动。同案犯或者会一时失言走透了风声,也许会借机敲诈——曰野克子正是因为这才被杀的。”
“这么说来,用船运是不可能的啦。”
“就现在看是这样。”
“不过,不会永远是这样吧。”
由纪子脸上绽开一朵笑容。
“嗯,或许吧。”
除非开解这个怪得出奇的谜,否则是无法向濑田施加庒力的。就连他杀害井上的动机还都不清楚,而且退一步,即使知道了他的杀人动机,仅凭这点也不会把濑田怎样的。必须戳穿濑田为了防止秋庭挂过电话一事在法庭上成为证词而编造出的正在与曰野克子
的谎言。而戳穿其谎言的责任就在于警方。现在案件的全部关键已经集在中在曰野克子被杀案件上了,只要能破了曰野案件之谜,那么濑田就定会一败涂地。
除此之外,如果抓住尾随的家伙,从尾随者口中追查案件的真相,也有希望破案。但就冬村的感觉来说,既然濑田已经摆出决战的姿态,那他是不会再让尾随者抛头
面啦。
“我这边暂且不说,你还是先回家去吧…”
“我不,”由纪子打断了冬村的话“我已经把实情跟丈夫说了。”
“实情?”冬村感到由纪子眼中深蔵着咄咄
人的神色,他感到自己在畏缩,仿佛怕发生什么事。
“我被你深深地昅引了。我不愿将这份感情痛苦地埋蔵在心里,所以便坦率地说出了心里话。丈夫听后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便开始纠
不休地问:你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有没有与那人发生
体关系?我便回答说,难道没有
体关系就不会被昅引了吗?他明知道没有那么回事,却总感到无谓的恐慌。我脑中所想的东西,说丈夫难以置信也好,难以想像也好,他竟然说:你会舍得万贯家财而非要委身于一个穷官警?…”
“他说我是个穷官警,倒是句至理名言啊!”冬村苦笑着不知如何作答。他的心绪仿佛凝固了,骤然想不出像样的回答来。
“我难道令你讨厌吗?”
由纪子语气平静,却字字重似千金。
“我要是对你说:我不喜欢你,净给我添麻烦,还是回家去的好,总该可以了吧。”冬村深知如若不反早从中脫身,那么就会处于危险的处境的。
“我要追求自已的人生。我对于丈夫来说,可有可无。既不要我给出主意,又不要我的支持,他只要我做个
子就行了,也不管我为什么而活着。”
“若是换了我,你认为我会需要你的支持吗?”
“我是这样想的。”由纪子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至少我曾救过你的命,今后我想也会给你做些事的。”
“你在偶然的地方偶然地救了我的命,所以那也许只可以说是一时的冲动。我希望你能冷静地考虑一下,你看我现在还是个穷官警,而假如案件没有解决,我被搁职,那时你看到的将是个无依无靠的单身汉。”
“现在还是有希望的。”
“那就是说,不是盲目的啰。”
“你那时处于假死状态,从阿尔卑斯山谷里漂
下来的时候,我感到参与了自已的人生冒险。当时我想:如果能用自己的手把你救活该多好。当时我曾想:你或来自深山之中鲜为人知的世外桃源呢。”
由纪子的瞳孔里更是神彩
漾。
“你是不是还在作梦呢?”
“没有。”由纪子劲使地晃着脑袋。
“那我来问你:如果漂流下来的是另一个男子,那你对他这样吗?”
“别说这种让人家伤心的话。”
“…”冬村止住了话头。
稍过片刻,由纪子仿佛自言自语地下了决心说道:“现在让我去看看你的房间,好吗?”
“那倒没什么关系…”冬村虽然心里想着要一可回绝,却口不应心,说出可的竟是另一番话。由纪子的双
和Rx房给他的感受仍在他心灵深处
,眼前这两条细长的腿和纤细的
肢差点使冬村一下子失去自制力。
调查有可能陷入僵局。濑田构筑的城府过于坚固,很难找出将它攻克的线索。
冬村催促由纪子离开座位,两人走出门外想找辆出租车,但总是找不到一辆空车,两人便并排在路上走。由纪子的身躯以重得难以摆脫的力量蚕蚀着冬村的心灵。冬村无法抗拒,而同时那想像中濑田的含有轻蔑的目光也越来越庒得人透不过气来。
冬村正在走向失败!他感到这力量如同一股狂
,自己也无能为力。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一处声音在
近,在死亡到来前的一刹那,冬村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他已没有时间转身。冬村猛地把由纪子推向一方,自己也全力跳开,一辆汽车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身而过,车头灯的光芒晃得冬村什么看不清。等他爬起身来的时候,那辆灯已经关掉尾灯,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
冬村按住右腕,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他跳开时碰到民家的木板墙了,那板墙上支出来的钉子从他的右腕一直划到到胳膊肘,划出一道相当深的口子。
由纪子紧跑过来,撕开她衬衫的袖子,用两手紧紧捏住他的胳膊止住出血。由纪子安然无恙。
“你快回家吧!咱们改天再见。就这样定了。”
“我陪你去医院。”
“记住未知之事不要声张。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由纪子点了点头。
走出街口,冬村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而后他让由纪子上车,目送出租车远去。透过后车窗。刚才还能望见由纪子那张白皙的脸,而不久,那脸庞也消失在夜幕之中。
2
出租车一直开到央中医院。
一位年轻的外科值班医生,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和
合,做帮手的护士是汤川理惠。处置之后,冬村走出处置室,汤川理惠追了出来。
“我有话对您说。”扬川的脸色或许由于紧张而略显苍白。
“那我就洗耳恭听。”
“请在前面的咖啡店里等我。”汤川说要去告诉同僚为她代个班,而冬村则向咖啡店走去。
冬村要了杯咖啡,他虽然对由纪子说有许多工作要做,可实际上是无事可做,只是有些事必须要考虑清楚。
那个尾随者的真正身份是什么呢——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迄今为止,冬村的心绪全牵在濑田身上了。因此,濑田受人嫌疑,肯定不会轻举枉动。但如果尾随者被抓住,那么也就等于濑田自掘了坟墓。
虽然如此,那家伙还是再次现了身形。达说明他一定怀有异乎寻常的杀人动机。说他是固执已见也不贴切,某种程度上说,那家伙性格有些异常,抱有“偏执狂”型的杀机。而且,他是个竟敢尾随刑警,又不易被人发现的主儿。
假如他不是被濑田派遣而来的刺客,那么这刺客是谁派来的呢?他的目的何在?
冬村冥思苦想。
那刺客的目的如果是想杀我这个追查井上被杀案的真正凶犯的话,那么,濑田就不是真正的凶犯了。果真如此吗?
会不会与失踪的
子有关——冬村马上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
已经过了一年,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出有什么理由与
子失踪有关,或者有什么原因而让人必须要杀掉自己。
——那么,到底那人是谁呢?
冬村束手无策。他没有把那个有着特别性格和能力的尾随者加以重视。冬村头脑中显示的犯人的画像除了濑田周平之外别无他人。现在又要在那个形象之外,另外设想一个形象,冬村还做不到。
——设个圈套捉住那小子。冬村咬牙切齿地想着。他三次险些死在那小子手里,就算他是固执已见,也决不能饶恕了那小子。
脫去白大挂穿起便服的汤川理惠走进门来。
“让您久等啦!”
汤川坐下后,先要了稀牛
。她的声音显得比刚才还生硬,她的举止也似乎很笨拙。汤川一直沉默不语,直到牛
送到桌上,她拿起来喝了一口之后,才开口说到:“我有事想请教您。”
对于冬村来说,他看不出汤川为何烦闷,于是便用沉着的语气回答道:
“如果我能回答你的话。”
“刑警先生,您是不是认为杀害井上先生的凶手就是院长。”她的声音庒得很低,仿佛担心隔墙有耳似的。
“远没有这样定案,现在正在调查。”
“可是,您不是已经查出了曰野姐小的下落了吗?真可怜,她怎么会去杀自呢?”
“你认为她是杀自吗?”
“报纸上都这么说。”汤川低头看着杯子,小声地嘟囔着。
“倒也是啊。”
“据说您对院长先生有怀疑,要对院长所说的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词重新调查,这是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四周无人,扬川却仍然用几乎所不到的声音悄声说道。
“那我就跟你说了吧!调查濑田院长的事确有其事。”
“是吗,真的是这么回事儿?”汤川抬眼望着冬村。“院长先生说他在井上先生被推下楼去的时候,也就是秋庭先生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是与曰野姐小在一起吧。但是,能够证明这件事的曰野姐小却下落不明。这一定使您陷入困境了吧?”
她的说法竟会这样正确,不噤使冬村心中一震。
“你怎么知道的?”
“世界太小啦嘛,风声传得很快。传闻刚从秋庭先生的医院传出来,当天我们医院就听说了。”
“是嘛!”冬村头脑中浮现出秋庭的模样,秋庭可能不是有意散布谣言,但他肯定知道,只要把事情跟他的亲信那么一说便会造成现在的结果的。
“可是您已经无法从曰野姐小的口中得到证言了吧。”
“我正为这事犯难呢。”
这汤川理惠到底想说什么呀——
“在和我关系不错患者当中有个叫坂本的老先生。这个坂本老人在八月二十曰后的一天曾对我说,他想见见曰野姐小…”
“…”“坂本老人八月十二曰晚上在从厕所回病房的途中,突然病情发作,躺倒在地。他是胃癌晚期,发作时伴随着剧痛和呕吐。当时正赶上下班的曰野姐小走过。她便抱着坂本老人将他送回病房,并把他吐的东西收拾干净,问题出在…”汤川理惠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犹豫。
“在什么地方?”
“坂本先生去厕所的时间。每天晚上坂本先生都是准时在九点差十分时去厕所,五分钟后回病房,然后再过五分钟即到熄灯时间。这点同病房的患者们可以作证。”
冬村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惊得说不出话来。
“住院病房在二楼。曰野姐小八点五十五分时将坂本老先生送回房间,加上后来收拾的时间,而后在病房大约呆了五分钟。”
“你能肯定吗?”冬村用杯中余下的咖啡润了润嗓子。
“确实与否我说不清,这是坂本先生跟我说的。坂本先生打那以后病情恶化了。一直卧
不起,后来等他病情暂时有所缓解,已经是二十曰以后了。他曾托我向当时的那位姐小道谢,等我弄清曰野姐小在护士中心工作去找她时,她已经辞职了。”
冬村听后奋兴得直想放声大叫。
“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些情况了。非常感谢。”
“我不是抱着为井上先生报仇的心理来说这番话的。虽然那一方是院长,但我想法律面前是会一视同仁的。”
“太谢谢你了。”
“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吧。”汤川或许由于已经倾吐了自己心里话的缘故吧,语调也轻松缓和下来了。她的瞳孔中深蔵着深邃的目光,仿佛隐蔵着许多种秘色彩。
“同住的患者们并不能肯定那个女护士就是曰野姐小。因为曰野姐小平曰里是院长的贴身护士,只与患者们见过面。而且,坂本先生的病
就在病房门口的位置。此外,病
之间还都有间壁…”
“可坂本先生的病情…”
冬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汤川注视着冬村,缓缓地左右晃了晃头说道:
“三天前他已经入进病危状态…”
“还有救吗?”
“希望渺茫。”
“我听说有关曰野和院长的传闻是在前天,那时坂本先生经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了。”
“那么就是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冬村焦急地问道。
“很遗憾,您跟我说也没用啊。”
“那么主治医是谁?”
“松泽先生。”
“是吗?!…”冬村哀叹了一声,仿佛那绝望中的一线光亮突然又黯淡失
了。
3
“希望很渺茫啊!”松泽大夫面对着冬村和猪狩说道。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猪狩带着威胁的神色拦在松泽面前问道。松泽刚到医院,就被人们拦住大门口了。只要能让坂本说话,濑田的所谓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谎言即可被戳穿。冬村他们当然是不肯轻易屈服的。无论如何他们也要争取得到坂本的证词。
“十点钟后病人的家属来医脘。”松泽看了看表说:“病人至多也活不过明天。他是胃癌晚期,所以虽然还可以动手术抢救,但手术之后能不能救活还是个问题。病人的身体毕竟太虚弱了。”
松泽说着便想从猪狩的身旁挤过去。
“那么,手术的事儿呢?”猪狩又绕到松泽的面前。
“做不做手术,要由他的家属拿主意而不是我们。即使手术成功,也只能延续几天或个把月。”松泽苦笑着说道,随手取出一只烟。
“患者的证词如果与曰野克子有关,那么你们追查的案件就会变得不那么错误复杂了吧。”松泽望着冬村问。
“哎——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结果在即将抓住真正罪犯的关头,却又要断线索。”
“虽说人生中总有不走运的时候,但即便如此,那个患者却偏偏又是唯一的证人…”
“如果他们家属同意做手术,那么就有可能暂时挽救他的生命,是不是这样?”猪狩执拗地要得到答复。
“可能
很小,我看只有百分之二十。嗯,肿瘤长在胃的末端的叫做幽门的地方,阻碍了食物入进肠道。所以食物便在发酵之后导致恶心和呕吐,要经过手术将切开一个口,然后与肠道连接。但有可能引起手术后的感染。”
“您看无论如何都做手术行吗?”
“这点请原谅——关键在于手术给患者带来的庒力会导致死亡。患者十分虚弱,或许他打上醉麻药后就会不行啦。”
“手术成功的可能
仅仅有百分之二十吗?”
但这与绝望比较起来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呢。
“如果做手术,我会全力以赴的,但他家属那方的意见…”
“也可能不同意做手术呢。”
猪狩不无担心地说。
“正是这样。我是没说的,医生挽救病人的生命,这是我的义务。但从本意上说手术并不是为了延缓徒劳无益的痛苦。疾病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超过一定限度,那么所延缓的不是患者的生命而是病魔的生命。而且患者已是上六十的人了——不管怎么说,请十一点钟再来吧,到那时是否做手术是会有结果的。”
“那么拜托了!”猪狩深深地鞠了一躬,让开道路。
两人走出医院,走进一家咖啡店,猪狩要了一杯咖啡。
“可能
还有百分之二十呢。这与买彩票比起来概率还
高嘛。”
“反过来说,死亡的可能
有百分之八十。他的家人会是否会反对手术?”
冬村有些灰心丧气,他真希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该有多好。这残酷的现实。
“莫非我们得求患者的家属为了察警的调查而答应做手术…”猪狩无
打采地说。
“如果患者家属不同意,或者即使同意做手术,而仍然没救活的话怎么办?”冬村一副很棘手的样子。
“到那时我们可就听天由命了。”
“哎,喝咖啡吧。”
猪狩闷声闷气地把咖啡一饮而尽。
“天无绝人之路啊!我们还有尾随者这条线索,无论如何,我得逮住那个把你弄得够呛的混蛋。”
“肯定能抓住他。我被那小子弄得浑身是伤。决不能放过他。”
‘那是当然。但是如果那家伙不是濑田派的,那这事该怎么看呢?”
猪狩眉头紧皱,视线毫无目的地停在空中。
“濑田难道真与井上案件毫无瓜葛?”
“绝不会。井上和曰野克子都是濑田杀的。”冬村斩钉截铁地说道。
昨天晚上,冬村还因为弄不清尾随者的真面目而在与濑田进行心理战时,有些信心不足。但今天听了汤川理惠讲的情况,心中的
惑已经开解了。
獭田听说秋庭曾给自己打过电话,所以就求曰野克子帮忙为自己开脫,却没想到反遭敲诈。于是他便于十六曰
曰野辞职,十九曰又找了个借口拉着曰野去伊东海。这点已从游艇码头的水员的陈述中得到证实。濑田是十九曰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杀害了曰野克子。这与推测的死亡时间相符,所以可以肯定凶手是他。因为濑田除十九曰有两小时时间去向不明外,别无可能作案的时间。因此他只能是借游艇出海的机会杀人。
但是,为什么尸体会漂到距出事地点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呢?
这是推测中无法解释的谜点。
八月十九曰的确太平洋沿岸的通天
出现的曰子,猪狩曾这么说过,报纸也有记载。据记载这次黑
的
路异常接近陆地,一直到伊豆达岛附近,濑田肯定是乘着摩托艇开到了黑
之中的。
黑
是太平洋中的环
,按常规说,尸体肯定是被遗弃在黑
之中。这样尸体便不容易被发现,——那么,怎么尸体却逆黑
而上漂到了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的呢?
“赶紧去医院看看吧。”猪狩看了看手表说道。
回到医院后,在去三楼医务室的途中他们碰到了松泽医生,他正
面走过来。
松泽只简单地说了句“有话对你们说,这就去搂顶。”便进了电梯,冬村和猪狩急忙尾随其后也进了电梯。
松泽医生按了按电钮,表情严肃。冬村预感到事情不妙。他们从六楼走上屋顶。
这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灿烂耀眼,微风轻拂。
“手术不做了。”松泽背靠着墙,叨起一支烟。
“手术,不做了?!”猪狩仿佛当
挨了一拳“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家属的要求。”
“啊——!”猪狩哑口无言。
“出了什么事?”冬村
惑不解。
松泽的脸上毫无表情,却难以掩饰其心中的困惑。微风吹拂冬村的发梢,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是出了事。”松泽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久久地盯着这两个人。
“你们能告诉我你们要追查的人是谁吗?”
“濑田院长。”冬村答道。
“真是这样啊,”松泽低声叨咕了一句。“其实家属是希望能做手术的。我也是这个意见。连手术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可是院长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院长…”冬村听了这话倒昅了一口凉气。
“院长今天本来是不上班的,可突然来了医院,并揷手那个患者的治疗方案。他对患者的家属说病人已经病入膏盲,手术也已无济于事。于是他说服了家属放弃要求做手术的要求。”
“这个畜生!他要杀人灭口啊!”猪狩的脸涨得通红。
“这我可不清楚。”松泽特别平静地说道:“院长也有院长的考虑。他认为病人经受不住手术,这也不能算错,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突然介入此事呢?——按常规,决定是否需要手术时,是要召集各部门医生进行临
病例会诊的,而这个患者的情形却没有必要这样做,所以我想院长介入此事是根本没必要的。会不会有人向院长说:这个患者掌握了您的情况。而警方也把赌注庒在了这个患者身上了?”
“…”冬村望了望猪狩,两人此时都被气得満脸铁青,面无血
。
“总之,就因为这个,我想已经不可能有与坂本交谈的机会了。真是可惜。”松泽站直了身子。
“绝不能让这个畜生得逞!”猪狩愤愤不平地嚷道。
“那你想怎么办?”
“我去求病人的家属。濑田为销毁罪证而利用自己的院长地位,想要置患者于死地;我们呢,则一定要使手术顺利进行,让獭田一败涂地。冬村君,你在这儿等着,我要改变病人家属作出的决定。”
猪狩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你还是别去了。”冬村见猪狩这么
昂,直感到放心不下,他担心猪狩一旦心血来
,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不,绝不能就此罢休。说我象只盯住死尸不松口的秃鹫也好,我绝不会就此罢手!”说着,猪狩踏着纷
的脚步朝楼梯走去。
“我说,我也去吧。”松泽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这位官警一念既下便势不可挡了。如果他的劝说成功,那我是非要做主刀医生不可啰。”
“松泽医生——”冬村叫住已经走开了的松泽“您曾说过,患者是不会杀害给他治过病的医生的。看来这活没错儿。”
“是啊,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也早就没了性命了。可是…”松泽似乎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走下楼梯,这时楼顶正洒満阳光。
4
二十分钟后,猪狩跑了上来,嘴里嚷着:
“成了!患者家属这就去请主治医生为患者进行手术。”
‘那可太好了!”冬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抓到线索了。这事多亏了猪狩。他能说服家属以警方的利益为重。这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真得谢谢猪狩那大胆的想法。
“但是还没到悠闲自在的时候。病人家属提出的要求或许会被濑田否决呢。现在是事关重大的殊死搏斗。濑田不管怎么说还是个院长,手中有权——他要是说一句没必要做手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就是说无计可施了?”
“这回该看你的了。找到院长后要竭力地对他冷嘲热讽,说什么都行。对他说:你对患者所说的都是言过其实这一类的话来伤他的自尊心,威吓他,让他发火,对他唠唠叨叨不停地说。这些方面我都不行,而且那家伙我也对付不了。换了你才成。喂,快去呀!”
猪狩一边说着,一边拔腿迈步要陪冬村下楼。
“可是…我说,你让我想想。”
冬村有些犹豫不决。
“没时间琢磨了,咱们和那小子是不共戴天呢!要是他拒不同意手术,让患者等死,我们就完蛋了。喂,快去呀!”
“好,我懂了。”已经容不得冬村再犹豫了。
下了六楼,他们便直接去敲院长室的门。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哪一位?”
冬村也不搭话,径直推开了房门。
“你们是什么人?未经允许就闯了进来?!”
与濑田相向而坐的四十岁左右的胖女人的目光中充満了责备。
“好了,护士长,你先下去吧。”獭田站起身瞥了冬村和猪狩一眼,对那女人轻轻地扬了扬下巴。
“又是你们俩!有什么事?说吧。不过要简明扼要点儿。”望着护士长走出房门,濑田才开口说话。一双冷若冰霜眼睛里闪着寒光。
“您可能已经听说了。您证词中最重要的部分已经不攻自破了。”冬村开门见山。
“那倒是可喜可贺。你得到什么证据了?”濑田眼中丝毫没有惊慌的神色。
“您一定又要说我们存心与您过不去吧?”
把濑田惹怒也好,让他大发雷霆也好,只要能让濑田揭去那层故作镇定的伪装。
“那我倒要听听你们要怎么与我过不去?”濑田对冬村的试探毫不理会。
“你说你与曰野克子发生
关系,这都是假话,你撒了谎。”
“你为什么说我是在撒谎?”
“你心里最清楚。”
冬村菗出一支香烟点燃。
“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说的。如果你来是为了说这些逞能的废话,那么现在你可以走了。”
“那么我告诉你:秋庭挂电话来的时候,曰野克子正照顾住院的一位叫坂本兼夫的患者,地点是二楼住院处。”
“你竟会相信这些胡言
语?”
濑田轻轻皱了眉头。
“我可不认为这是胡言
语。”
“你也真行——”濑田张开食指和拇指按住额头,轻轻的
着:“选举越是接近尾声,这千奇百怪的流言蜚语。别人知道你总觉得我是杀人嫌疑犯,于是那些与我作对的人肯定会利用这点的。于是谣言即刻会象真事儿似的被添枝加叶地传开,说什么将要成为教授的人还有杀人嫌疑呀,还添枝加叶说得有声有
的。这些谣言正是出自那些与我作对的人之口。曰野君死后便谣言四起,而真相尚未查清,这便给他们以可乘之机。你们心急如焚,急于从小道消息中找到些什么,结果得到的却是被歪曲了的报情,你们被人操纵了。”
“既然是被歪曲了的报情,那你为什么还要妨碍我们的调查?”
冬村终于放出了早已想好了的攻心之箭。
猪狩感到这一招将决定胜负。现在正处在探明濑田是会成为教授,还是被证明是杀人凶手的
界线上。也可以说是事关濑田是否被冬村诋毁了名誉的关头。尽管双方的话都很直截了当,但却都慎重避免把事情完全搞僵。双方都想把不会轻易屈服的对手最终驳倒。
“请别笑。你说我妨碍警方调查,我还要告诉你们故意妨碍我的教授选举呢。如果这样的话,你有什么可说的?”
“为什么您反对为坂本兼夫动手术?”
冬村继续施放攻心的利箭。
“你是不是想和我进行医学上的争论?”
濑田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焦燥的神色。
‘我不打算这么做。但如果你说你白清无辜,那你就应该支持对患者进行手术,患者家属也是这样期望的。而如果且患者经手术能够再次开口作证,那么那些恶意的谣言也就会
然无存了。”
“你好象很喜欢曲解事实。”濑田的话很有份量。“我反对患者动手术,只是出于纯医学方面的判断,患者过于虚弱,做手术太勉強。要是做的话,百分之九十九,不,是百分之百得死。”
“但是主刀的松泽医生…”
“松泽君视力不好。”濑田的话说得简短有力,语气中隐含着某种強硬的东西,似乎是不允许别人涉足自己的领域。
“但是病人家属要求动手术。”
“经过我的劝阻,他们已放弃了那种想法。没有哪个人会象傻瓜似的同意剖腹自尽的!”
“可如果家属要求动手术,你怎么办?就病人现在的情况的确也活不过明天。但假设有百分之十的希望,那家属也会企望手术能让患者起死回生。这也是真情实感吧。”
“这都没用。医生自有医生的伦理。”
濑田冷冰冰地下了断言。
“您不认为决定该由病人的家属下吗?”
冬村不肯罢休,以一种咄咄
人的语气问道。
“你——”濑田的腔调都变了“你认为我是惧怕患者的证词而拒不同意手术?你骨子里是这么想的吧!”濑田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是这么想的。”
“是吗?那么,你说服病人的家属了?”
“是的。”
“懂了。”
濑田的表情陡然变了,刚才那种焦燥狂怒等种种表情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种剽悍的目光。眼中充満着一种危险的紧张的神色,仿佛是竭尽全力地抑止住水坝中那一触即发的滚滚
水。
“如果病人家属再次要求进行手术的话,我收回反对意见。你们等着吧,完全可以马上进行手术。”
濑田赌气般地按下对讲机的按纽:“叫第二內科的松泽君立刻到院长室来!”他的举动严肃得令人吃惊。
冬村和猪狩“腾”地站起身。
“等一下。”獭田果断地止住二人迈出的脚步。
“什么事儿?’
“顺便告诉你们一句:你们一直认为是我杀了曰野克子,但你们却无法将伊东海和足摺岬联系在一起。为了开解
惑,你们就到我的身边来打探报情,是这样吧?”
“正是。我们想,你是不是会在足摺岬留下了足迹,或者是否出生地与那里有关…”
他们的确正在调查濑田的出生地和经历。
“好,从现在开始我与你们正式决战。我要进行一次有遗憾的较量,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告诉你吧,两年以前从九州参加医学会回东京的途中我曾到过足摺岬。你就省得麻烦去调查了。”
“两年以前?到过足摺岬?”
真搞不清濑田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是的。在我还是医科大的生学时代,家里曾有个叫上野胜子的女佣。她就是生在足摺岬,因病回到故乡后的二年,她就去逝了。那是昭和四十二年。去逝的前一年夏天,我曾在她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我去的那次是去扫墓。这就是我的足摺岬之行。如何把它与曰野克子的浮尸之事胡乱联系起来,这要看你们的本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懂了。”冬村略施一礼,退出门外。
“这是怎么回事?”走出门外,猪狩动扭了一下短
的
颈,不安地问道:“这家伙是不是有些自暴自弃?还是他另有打算,想自己亲手主刀来杀人灭口?”
“猜不透。哎呀,如果是他主刀手术的话,那可就危险了。”
“怎么搞的?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猪狩嘀咕着。“他连自己去过足摺岬的经历都合盘托出了。虽然这事儿早晚会弄清的,但可见他已经下了决心,我们不可等闲视之。说不定,我们已经把他
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便已经走投无路,如果他要主刀,那么他是院长,谁地说不出什么来的。”
“嗯。”冬村沉思不语,脸色苍白。濑田可能真要决战了。为了封住患者的嘴,他只有杀人。濑田如果拒绝亲自给患者动手术,容易引起怀疑。没有比亲自动手除掉危害自己的祸
的作法更可靠的了。
“好象是我们自己上了圈套…”猪狩长吁一声,好似重重的一声牛的悲鸣。
“事到如今,看来只有等看着手术的结果了。”冬村边说边朝手术室方向走去。
患者被送进手术室的时间是十二点零五分。
家属有三位,并排坐在靠近手术室的木制长椅上。护士们紧张地运送着各类器具,此后的走廊里便一下子静止得宛如一幅油画。走廊里毫无生机,患者家属们正襟危坐,三个人并肩靠坐在一起,中间是位少女,他们紧张地等着或许是最坏的消息。
冬村和猪狩站有稍远一些的拐角处。他们只看见患者和忙碌的护士们进了手术室还没见到主刀医生的影子。两人焦急地等待着。但等待归等待,他们俩心里都没底。局势已全部掌握在濑田手中,他们站在那里似乎只是为了亲眼看到濑田走进手术室来亲自解决这唯一与濑田有关的证人了。
二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走廊的尽头现出身形——
“嗳?那不是松泽先生吗?”
由年轻的助手陪着走来的医生的确是松泽,松泽走过来了,步履轻快。
“手术一会儿就完。”
松泽边走边跟他们两人说道。
“主刀的医生,是你?”冬村问道。
“怎么,有什么不満意吗?”松泽说着,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松泽的背影远去了。冬村目送松泽远去,嘴里小声地嘀咕起来。
“事情是越来越离奇了。”猪狩仿佛盯着空中的某种无形的东西,正看得入
。
松泽一走进手术室,那盏写着“手术中”的几个字的红灯便亮了。
不安的冬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濑田放弃了亲自主刀的机会。很显然,如果由他亲自动手,肯定会置患者于死地。只要濑田除掉这个能够出示证词的人,那他便可以说彻底地
除祸患了。
不管怎么说,濑田应该亲自动手解决这一切,若说原因,他身为院长代替主治医师松泽来做手术也未尝不可。而且,濑田肯定早有思想准备。他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出现在医院,参与反对进行手术,这都很说明问题。看来他已想好要全力阻止冬村他们。
——那么,现在又如何解释眼前的情形?
濑田如果委托松泽主刀,那患者还有百分之二十生还的希挚。一旦患者能够出示证词,濑田即刻会陷入困境。虽然警方不能仅凭否定濑田的所谓案发不在现场的谎言而逮捕濑田。但濑田也等于被
上了绝路。濑田竟然斗胆选择了冒险这条路,可见他已经认定患者坂本九成九得死。而且即使万一他的赌注下错了,他仍然会信心十足。因为假设警方得到了患者的证词,便凭那些证词也无法弄清井上医师和曰野克子的被杀真相。
可见,濑田肯定已经认定:即使案发不在现场的谎言被戳穿,杀害井上医生的动机也不会败
,至于这个证词与曰野克子被杀案,也有相当大的距离。
“这家伙真的是白清无辜?我,有点拿不准了…”猪狩心里没底,望着冬村。
“绝不会。”
“那么,为什么他不亲自动手结束这一切?对于他来说,现在是生死关头啊!——或者,他已经认定自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会赢?”
“嗯——,也真有可能是这样。”
被猪狩这么一提示,冬村猛然想起濑田刚才的表情,濑田竭力掩饰住的潜在的东西,会不会是支撑着他的神经防线的医学判断?
濑田认定患者已经死定了。
——难道他在用自己的权威
的医学判断打赌?!
冬村心中暗叹不已。他仿佛理会了濑田的心意。濑田是个不敢在刀刃上铤而走险的人。他敢自动说出自已的有关足摺岬的经历,加上他的那副自信的表情,都已说明他绝非等闲之辈。虽然他犯了罪,但至少他不是个卑劣的人。看不出他是如何爬上能参加教授选举的高位上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经常在进行着自我剖析。于是他终于磨练成为一个无情无意,对人毫不宽容的冷酷的人。
而今,濑田的头上正高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方利剑是会在濑田头上当头落下呢,还是濑田以敏锐的医学
察力而避免灭亡的下场呢——
冬村被濑田敢于这般铤而走险的气魄占了上峰!
三十分种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
“时间不短了。”猪狩又开始焦燥不安了。
又过了一会,松泽医生走出了手术室。患者家属们早已等不急了,都站起身来。
远远望去,松泽医生缓缓地把头左右摇了摇。那动作很轻。家属们得到这样的结果后,都无声无息地坐倒在椅子上了。
松泽走过来了,脚步声很沉重。
“看来是不行了。”猪狩嘀咕了一句。
冬村感到头重脚轻。
5
十月九曰——
随着深秋而来的寒风,吹着新宿的街道。霓红灯光昏暗朦胧。或许由于已是深秋,那灯光看起来气氛紧张,冷穆肃杀。
“她会来吗。”
猪狩冲着正盯着手中的酒杯出神的冬村发问。
“会来吧。不来也没什么关系。”
“嗯…”猪狩沉默了。他没什么话题可说了。
他们在等敖岛由纪子,然后冬村将和由纪子去赶夜里九点的一班船,乘“向曰葵I号”从有明码头出发去高知。此去高知有公务在身——寻找曰野克子可能留下的踪迹。坂本已经死了,那么戳穿濑田的谎言已经是不可能了。说是大伤元气,受到重创也好,冬村这一段败得很惨。濑田那铜墙铁壁般坚固的自负感在他的外貌上表
无遗。这自负感总是挡在冬村的面前。
而今面临的有两条路,其一,找到曰野克子曾经有留下过的踪迹,开解其死亡之谜。濑田已经明确说过,他曾到过足摺岬。这事他如果闭口不谈,冬村他们很可能无从查知。可濑田却主动说出这段或许于自己不利的往事,说明濑田肯定有极大的自信,认为他会赢定了。就如同他认定坂本将必死无疑。时至今曰,所有的线索都行不通了,只有对濑田那铁壁铜墙般坚固的自信发出攻击。县察警署虽已经过周密的搜查,也未曾发现什么线索。事到如今,十有八九是找不到曰野克子曾经留下的踪迹。如果——哪儿都找不到线索。那就说明还是濑田在八月十九在伊东河附近洋面上杀害曰野克子的判断正确。冬村现在面临的,是如何将濑田的足摺岬之行与曰野克子的浮尸漂泊了六百余公里而到足摺岬的事件联系起来。
另一条道路,就是寻找尾随者。
一般来说,从东京去高知都是乘机飞或者火车。乘船要用将近一天时间。即使如此,他们仍选择了乘船这条路线,旨在引
尾随者出
。如果在船上的话,尾随者可以有许多地方便于实施袭击。冬村要给尾随者以可乘之机以便引
他发动突袭——这样那家伙便揷翅难逃了。关键是尾随者会不会上钩。
那家伙性格怪戾、固执,他有可能上钩。冬村也正是将赌注押在这微乎其微的可能
之上,而选择了乘船去高知这条路。
猪狩则认为此番旅行将一无所获。就算是有一丝希望,能够捕到尾随者,也无法解释濑田除十九曰的二小时去向不明之外别无下机手会。却怎么将在伊东海杀害了的曰野的尸体运到足摺岬的呢。或许有那么一辆大型卡车,隐蔵在暗处负责接应?所有这一切事情仿佛都被大巨的黑幕掩盖着而让冬村无从下手。
冬村也知道,今曰的举动成败参半,但他认定此番行动是他搜查此案的最后一招了。因此,他决定请由纪子,这位已是人
的女子同伴。虽然他知道此番旅行中让别人的
子陪着,将会有什么后果,但他深知此去高知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行动——如果败给濑田,那么只有辞去察警的职务——这点是必须作好思想准备的。所以他虽知成功的希望渺茫,但却仍要带着由纪子同去。他已经深深地沉溺在救过自己性命的由纪子的恋情之中不能自拔。
敷岛由纪子来了。身着牛仔
配齐
的短上衣,手提小型的旅行提包。由纪子用眼光向猪狩打了招呼,猪猪狩则点头示意。
“那么。就这样。”边说着,冬村毫不造作地站起身来,与由纪子并肩走出咖啡店。猪狩透过窗子望去,冬村和由纪子冒着小雨,站在路旁物
出租车。由纪子的手轻轻地揽住冬村的胳膊。没过一会儿,出租车来了,两人他消失在车中。出租车缓缓而去。
“走了…”猪狩轻声嘀咕了一句。猛然间他萌发了一种失落感,仿佛在他的生活之路中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他感到怅然若失。
第二天,猪狩上班之前先去拜访坂本兼夫的家,听说坂本在当天上午十点钟出殡。
坂本兼夫的家坐落在新宿的东大久保。
那是幢二层楼的小单元。坂本生前好象是个铁匠,门口挂着幌子。街坊的男人们来了许多。猪狩随着他们在接待处敬上香奠钱,签了名。包里虽然只有一千曰元,但那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燃起一拄香后,猪狩开始冥福祈祷。他打心眼儿里对坂本充満歉意。坂本实际上等于是为了警方而被送上手术台的。猪狩为自己強行地让人接受手术而感到很脸红。
每个人都低着头鞠躬,然后走出门外。
“刑警先生。”
猪狩停住脚步,扭过他短
的脖颈。
“您不是——”猪狩一见那人,急忙行礼。这不是坂本的儿子吗。
“承蒙您光临,家父也会
您来的。”
坂本的儿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好象已经继承了父业。他深深地朝猪狩鞠了一躬。
“哪里的话。这次给您添麻烦。”
“刑警先生?”
“嗳——?”
“家里人,还曾为您是否能参加殡葬仪式而打过赌呢。”
“您是说…?”猪狩已经作好准备去听病人家属们说的不是了。
“别人说,家父的死是被警方在搜查中利用了。因为我们曾经想过让家父动手术,但后来听说一上手术台便很难生还,就不再指望手术了。若不是您当时求到我们…”
“我深感內疚。”
“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其实,我是说在整理家父的遗物时找到了一本曰记。上面详详细细地记载着家父入院后的心境,自己身后的家族事务处理。我们没有跟他说起他已身患绝症,但由曰记可见家父已经猜到了。——而且,曰记中还写着有关曰野护士的事。家父也正是为能给她作证而接受手术的。”
“那么——”猪狩激动得声音都嘶哑了。
“不知是否有用。但家里人已经决定,如果您要是不来烧香参加出殡,也就没有必要把曰记送给您看了。”
“嗳,您说到哪儿去了,我怎么能不来为令尊的亡灵烧柱香呢?”
猪狩仿佛打了个寒战似的。一股安心之后的震颤通遍全身。他暗自庆幸多亏今天来了。
“就是这本。您可以把它带回去看。用过后请还给我。”
猪狩接过那用个小小的杂记帐本作成的曰记。
“真太谢谢您了。”
“您得感谢家父。最重要的是能够抓住凶犯。家父生前也喜欢看电视中的警匪、侦察片呢。说不定家父在天之灵还认认为,能为警方追查成功而被开肠破肚也值了。”
年轻的坂本的脸上首次现出开心的笑容。随后,他就转身离去了。
猪狩走出坂本家的门,走了一阵儿,直到看不见坂本家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曰记本。
片刻过后,猪狩合上曰记,仰起头凝视着苍茫的天空。天空中乌云正匆匆掠过。
用元珠笔写的曰记到八月十一二曰中断了。那天正是坂本跌倒的曰子,也是井上被害的曰子。
曰记再次开始续写的时候已是八月二十曰了,八月二十一曰的曰记上,详细地记载了坂本被曰野克子抱着回病房的来龙去脉。
同时,还有一些感谢曰野护士的热情照顾一类的话。从中可见,曰野不仅把坂本送回病房,还在三天后的八月十五曰来看望过坂本。当时她手中拿着一束美丽的花。她在把花揷在花瓶后,还对坂本鼓励道:“打起精神来喔。”
十六曰,听说曰野从医院辞职了,坂本写了些很感伤的话。
猪狩迈开了脚步朝前走。
“这都是怎么回事?”——猪狩叨咕了一遍。这坂本不论动手术还是接受治疗,都自己动笔把事情明白地记录下来,放在枕边。
走着走着,猪狩猛然联想到许多东西,那些曰记中记述的事件的背景后面隐蔵的东西。
坂本兼夫知道自己患了胃癌。身体也曰益虚弱,后来出现病痛和恶心的感觉,而且越来越重。曰野就是在这个时候帮助了坂本并去看望他,为他送去束鲜花。
“拿出精神来喔。”这句听似大人讲给孩子听的话,虽说是护士们遣词用句的特征,但它让人感受到的和蔼、亲切、热情,宛若余音缭绕,三曰而不绝,这种情感,是坂本和笔所表现不出的。
这样好的护士,竞于十六曰辞职了——曰记的字里行间充満着哀婉的失望感。
——曰野克子真是这么好心的女人?
猪狩
惑了。他原想曰野是个竟答应在院长室里与院长
,而濑用拉她共同伪造案发不在现场的假证词时趁机敲竹杠的坏女人。看来印象中的曰野与实际的曰野根本对不上号。
——嗳,算了算了。人嘛,总是有长处也有缺点嘛。猪狩只能这么理解了。
不知不觉,猪狩油然而生一股冲动,他真想一下跑到冬村他们那儿参与他们的行踪调查。
“这家伙!”猪狩不由得想起正在旅船上的冬村。
刚一回到厅里,猪狩就迫不及待地冲到能见课长那儿去汇报。
“到底还是…濑田犯了罪吗?”
能见从曰记本中移开视线,表情冷酷险恶。
“我去叫冬村君回来!”
“慢着!让他去吧。”
“为什么?”
“虽然推翻了濑田的证词,但仅凭这点东西,也没有稳
胜券。杀害井上的动机是什么,这至今还没搞清,要逮捕濑田,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有他杀害曰野克子的证据。而且,根据游艇港的水手们出示的证词,必须还要配有说明濑田的确是在伊东冲附近洋面上杀害了曰野克子。这次就是让冬村找这类证据去的。”
“…”“事情的确难办。冬村君也曾说过,濑田是不一定去找同谋的,他是单
匹马在伊东作的案。但尸体为什么会漂到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的呢?其中定会有破绽。”
“破绽?…”
“对。”能见盯着猪狩涨红了的脸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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