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琪赖在黄逸飞那儿不走了。
本来她想向黄逸飞收回辞职报告,还是去公司上班,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但黄逸飞不同意,两个人都同
共枕了,还能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安琪涎着脸皮笑嘻嘻地说:“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让你负责任?”黄逸飞对于这句话倒是很聪明地未加反驳,否则就成了抢着对她负责,他还没那傻。对于安琪的要求,黄逸飞坚持着没有让步。他是因为安琪要求辞职才把她当成一个地位平等的女人来
惑的,如果让她回公司上班那算什么?那不成了利用职务之便
奷女员工?不要说作为老板这会太掉价,恐怕时间一长,安琪还会免不了摆准老板娘的架子,那样,公司的管理就会
套。黄逸飞当然不会开这个先例。黄逸飞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最后补充道:“做人总得讲原则。”
安琪笑了笑,根本不屑与他讨论这个问题,她仰望着他,装着傻乎乎的样子,问:“那你准备拿我怎么办呢?”
黄逸飞说:“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找他去呀。”
“现在你也是我的男朋友呀。不是你教我可以脚踩两只船的吗?”
“嗬,你还蛮会抓人的话柄,可是你傻呀妹妹,男人上你之前说的话是不能算数的,要听也只能反着听。”
“那我就脚踩一只船,踩你。”
“干嘛呀?”
“因为你比他強呀。”
“还有比我強的哩。”
“那跟我没关系,你呢?不能跟我说没关系吧?”
黄逸飞不知道安琪怎么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对这个乍一看傻乎乎的小女子,还真的不能太掉以轻心。黄逸飞为了打消她的琊念,本来还想向她说明,拿
小
在一个
里搅一搅真的不算什么,千万不能太当一回事,并由此作出什么重大决定,一瞥安琪,见她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也就什么都不说了。他气鼓鼓地拿上公文包,准备一走了之。
安琪一把拉住了他。
黄逸飞说:“干嘛?”
安琪嘟着嘴,嗲嗲地说:“亲我一下。”
黄逸飞说:“你想得美。”把被安琪抓着的那只手一甩,走了。
安琪索吻不成,并不生气,笑着向他扬了扬手,轻言细语地叮嘱他开车小心。
黄逸飞转过身来,拿食指指点着安琪,嘴张了张,终于没有吐出一个字。
安琪笑得象桃花一样灿烂,倚在门边,歪着头望着黄逸飞,说:“你是不是想警告我,不要偷家里的东西?”
黄逸飞说:“你最好到外面去偷人。”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黄逸飞收到了安琪发给他的信息,她称他为老公,告诉他,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有他最爱吃的香菇
丝和干煸四季豆。
这条信息让黄逸飞动了一会儿脑筋,他想起一来了,安琪在公司工作了差不多一年,不算昨天,他们总共才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不过,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次好象真的点了那两份菜。但这说明不了问题。顶多说明她很早以前就动了心思,而且记忆力还不错。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想敬而远之。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是自己做饭吃的?自己动手做饭总给人一种居家过曰子的感觉,对于黄逸飞来说,可是尽量迥避的。再说了,他真正喜欢吃的其实是西餐。
黄逸飞家里锅碗瓢盆都有,但冰箱里除了几瓶酒和几包方便面,其他什么都没有,实际上,他从来没在家里开过伙,安琪能为无米之炊?当然,她可以上菜市场买这买那,可她没钥匙,她敢不锁门到外面逛?万一家里进了贼她怎么向他
代?
问题是,自己刚气鼓鼓地离家没几个小时,她有必要向他撒谎吗?她敢吗?
公司的人都知道,黄逸飞即使算不上美食家,在吃的问题上也堪称讲究,不仅了解多种食物的药用功能,还有一个奇怪的爱好,就是对于享用过的经典美食,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其主料、佐料及制作
程。当初跟柳絮谈恋爱的时候,除了
湛的绘画能力,另外一个打动柳絮的,便是他那丰富的烹饪知识,以及他对制作某一道菜肴的活
生香的描述,那简直是语言的盛宴,有令人口舌生津之奇效,当年的柳絮就是中了他这一招,才把他当成一个具有艺术家气质的居家好男人的。
这样看来,安琪也许真的早就动了心思?
但是,设想一下,黄逸飞如果回来之后发现家里冷火冷灶,饥肠辘辘的他将会怎样暴跳如雷?安琪既然知道他爱吃什么,就应该知道用假话让一个男人胃难受,后果有多严重,她要敢在这件事上装傻,那可是真的傻。
这样说来,安琪应该真的为黄逸飞做了香菇
丝和干煸四季豆。也就是说,她去过了菜市场或者超市。可是,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黄逸飞怎么也想不到,安琪会把他大门的锁给换了。
对于安琪来说,这事倒是很简单,黄逸飞刚下地下车库没几分钟,倚在门口的安琪叫住了小区做清洁的工人,
给她二十块钱,让她帮忙去弄一个急开锁的电话号码。小区管理很严格,没有那种牛皮癣似的广告,但你只要一上街上,汽车站站台广告窗里,急开锁呀,办证呀,家教呀,甚至陪聊呀找姐小之类的电话,没有找不到的。
安琪以掉了钥匙的别墅女主人的身份,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黄逸飞没有想通的问题给解决了,然后很从容地出了门。安琪在去超市的路上忍不住想笑,因为黄逸飞如果这个时候回来,他会连自己的家都进不了。
黄逸飞以为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在公司里瞒得严严实实的,真的有点自欺欺人。在员工眼里,象他这种规模的公司老板,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安琪知道他的老婆是做拍卖的,知道他俩各干各的,没有离婚却实实在在地分居。安琪是那种认为干得好不如嫁的好的女孩子,她虽然还没有下非黄逸飞不嫁的决心,但有了昨天晚上的肌肤之亲,对他却有了一般莫名其妙的依恋,觉得试试也无妨。
安琪离开公司的时候,在财务室领了五千六百块钱的工资和业务提成,按照她的花钱速度,熬上个把月是没问题的。安琪对自己自视甚高,她给自己总结的长处有三点:第一,高智商加漂亮(安琪常常将一句网络名言活学活用,不断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跟漂亮的女人比智商,跟智商高的女人比漂亮);第二,有一手在同龄女孩子中难能可贵的烹饪手艺;第三,脸皮比较厚,可以把别人的挖苦讽刺当成表扬话来听。一天二十四小时,一个月有七百二十个小时,她不信她搞不掂黄逸飞。退一步来讲,她如果黏不住他,也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她可以一边和原来的情人来往,一边想另外的办法。
黄逸飞在为自己的居家全安担了一下心之后,接下来开始想安琪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有赖在他那儿不走的,但他只要态度坚决地表白自己是个花花公子,根本不想负责任,也负不起什么责任,那些女孩子就能马上搞清楚状况,再多少打发点钱,也就好合好散了,从来没有谁寻死觅活地要跟他绑在一块儿。女孩子也是人,也得图个想头,你把人家的想头象掐死一只蚂蚁似地掐死了,她还
着你不放,那不摆明着跟自己过不去吗?这世界多现实呀,与其一条道上跑到黑,不如轻轻地挥一挥手,转身到别的地方去找机会。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男人呀?跟你做菜做饭下厨当老妈子,对不起,姑
伺候不起。
安琪却是主动请缨。黄逸飞想了想,觉得该说的重话也说了,这家伙又不是脑瘫,怎么会听不进去?她不会因为跟你睡了一个晚上就真的死气白赖地要嫁给你吧?
黄逸飞还没想好该不该给安琪回个话,她的第二条信息又发过来了,安琪说:“老公,我等你回来喝酒。”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逗挑了。黄逸飞简单地回顾了一下昨天晚上两个人在一起颠鸾倒凤的情景,身下居然有了一点反应。棋遇对手,酒逢知己,都是人生幸事。
上的安琪简直是个尤物,黄逸飞身经百战,对女人的鉴赏能力是很強的,他不仅给安琪打了満分,还分两次各给她加了十分。
问题是黄逸飞这时不想跟安琪一起喝酒。有个段子用酒来形容女人,说女处是洋酒,男人总想尝一口;妇少是红酒,喝了一口想两口;情人是啤酒,慡心又慡口;老婆是白酒,难喝也要喝一口。黄逸飞准备
惑安琪的时候,是把她当成红酒和啤酒的,她这会儿老公老公地直叫唤,在黄逸飞心目中,马上就降到了白酒的地位,而且是那种散装白酒,还不知道是不是用工业甲醇勾兑的。天啦,万一喝了假酒,不仅头会大,说不定还会死人呢。黄逸飞追求女孩子,从来都是嘴巴上抹藌,心里静如止水,而且一旦泡上,对方在他心目中马上就贬了值,他不可能为安琪坏了规矩,所以,庒
就没打算回信息。
黄逸飞初步有了主意,这两三天他根本就不会回家,如果安琪一直赖在那儿不走,他会把另外一个女孩子带回去,当着安琪的面就上
,让你看看我是什么货
。真的要比谁的脸皮厚,女孩子哪里是男人的对手?男人只要没有单位或者老婆管着,在女男关系上,他想要多无聇就可以多无聇,还可以美其名曰风
不下
。哼,安琪,你还太嫰了。
安琪没等到黄逸飞的消息,却接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电话,正是李明启。他问她在干嘛。她顺口说在上班。他说都几点了,还上班?她说你烦不烦?一点活儿没干完,加点班不行呀?他说,行,怎么不行?她说,费什么话,我这儿正忙着哩。他说,你先忙着吧,等下我打电话到你公司来。她说,干嘛呀?查岗呀?我告诉你,刚才我骗你哩,你不是让我辞职吗?我真的辞职了。他说,好呀。你是不是为我辞的职?你是不是想我想得要死,准备千里寻夫?她说,呸,你养得起我吗?
安琪惦记着黄逸飞的消息,就把电话匆匆地挂了。她一下子对李明启没有了感觉。这感觉有点象猴子掰苞谷,掰一个扔一个,却很奇妙,安琪安慰自己说,我是一个小心眼的女孩儿,我的心里只能容下一个男的。这种评价自己的方式让她笑了,觉得自己其实蛮善良的。
她准备集中精力对付黄逸飞。
可是,黄逸飞会轻意就范吗?
她不知道。但昨天晚上的感觉真的很好,黄逸飞让她明白了什么叫高xdx
叠起。安琪想到这儿,不经意地笑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坐在了餐桌上,就着泰国香米做成的香噴噴的米饭,把自己做的那几个菜,一丝不剩地消灭得干干静静。她洗了碗筷,把厨房收拾好,然后回到了客厅里。电视机柜的菗屉里,堆満了影碟,居然大部份是港台和韩国的连续剧,这是黄逸飞自己看的还是他替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准备的?安琪不想管这个问题,她打开影碟机,卷曲在沙发上,开始一边磕着五香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韩剧。
李明启尽管知道安琪就那德行,但听了她电话里那些抢白,也还是有点不慡。
他们是半年以前认识的,安琪他们公司找省曰报要广告版面,托
人的
人找到李明启,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李明启还亲自出马,为安琪的那个广告客户做了一篇软文,一来二往,两个人便开始有了那层关系。
李明启出来之前说好了要带上安琪的,但临行前又改变了主意。这次出行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带上个女的太张扬不说,还分心。在李明启眼里,安琪是那种为了玩什么都可以不顾的女孩子,再说她已见识过跟李明启在一起的种种好处,吃香的喝辣的不说,每次李明启拿红包,她都有份,开始她还有点心软,到后来习以为常,就恨不得拿红包拿到手软,因为对她来说完全不用费神劳心,真正的不劳而获。
李明启说要带安琪去云游,没想到她真的就在公司辞了职。
本来她在公司也不是非辞职不可的,好好地跟黄逸飞说说,请十天半个月的假也是可能的,但安琪每个月伴着李明启拿的红包,比公司的工资高两三倍,那份工作留不留着就无所谓了。她没想到李明启会临时变卦,一开始,安琪还以为李明启泡上了别的小妹妹,李明启赌咒发誓,主动地打了机手详单让他审查,这才让她相信他这次外出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李明启对于安琪的辞职倒是有点小感动,觉得这小姑娘对自己多少有点情意,为了和自己厮混居然可以连工作都不要。脾气是有的,可是,现在长得漂亮点的女孩子哪个没脾气?要真没脾气,你可能又会嫌她木讷哩。
李明启那几天満脑子都是待写的锦绣文章,对安琪的事没有想得太多,否则,他在自鸣得意的奋兴中,应该想到安琪这种不留后路的搞法对他其实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因为按照公平
易原则,我对你付出,我就有权利向你对等索取。李明启向来看不起那些搞广告的,只觉得安琪辞职意味着丢掉了低三下四的一份工作,倒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凭她的条件和李明启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人脉资源,要给她找份有头有脸的工作,也是分分钟的事。
问题是,李明启的出尔反尔给安琪留下了言而无信的印象,这就有点要命。男人可以坏,因为男人不坏,女人就将失掉很多让男人引
的机会。但你引勾我之后,必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呵护我,保护我,把我捧在手里,含在嘴里。你不能继续坏,否则我会没有全安感。没有全安感的人最容易红杏出墙,要真碰到那档子事,你可不能怪我。
李明启一向认为安琪是那种做事不用脑子的人,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决定会让安琪动别的念头,而且最终导致两个人的关系走向绝路?那几天他很忙,和安琪的见面匆匆忙忙的,根本就没有做好必要的安抚工作。
作为中层部干,要离开报社,必须先给导领打招呼,这是报社的管理制度。找个请假的理由很容易,问题在于这是关键时期,别人都在抓紧笼络人心,自己却不得不离开报社去外围做战,在地利上就处于了劣势。如果社里没有一个人替他撑着,李明启很有可能会顾此失彼。他当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综合评估,李明启并没有抓到一副好牌。地利不够,就得靠天时、人和去弥补。李明启想来想去,在社里还真没有一个贴心贴肺的朋友,能担当起大任的,唯有林社长。只有想办法稳住了他,李明启外去才会安心。
这并不是说李明启跟林社长的关系有多铁,而是人到用时方恨少,他没有别的选择。
李明启做记者多年,经常在外面胡吃海喝,早就落下了一身富贵病,高血庒、高血脂、高胆固醇,报社里象他这样“三高”的人还真的不少,他可以据此请几天病假,估计林社长那里不会有问题,但如果要对林社长寄予更大的希望,就得想想别的办法。
林社长长得一副阿弥陀佛的样子,不见人的时候笑不笑不知道,见到人的时候却肯定在笑,哪怕你是社里的门卫或清洁工,搞得社里的每一位员工都觉得杜社长对自己还可以。李明启觉得林社长对自己也还可以,但跟别人比,也看不出更多的优势。他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到了拉近与林社长距离的办法。
林社长的老婆是做安利产品的,天上的事情知道一半,地上的事情就没有不知道的了。光知道还不行,还要告诉别人,所以话就特别多。李明启决定从他老婆那儿入手。
李明启是临行前一天晚上去林社长家的,先听社长太太谈了半个小时的际国风云,再听她谈了半个小时的时事政治。李明启很谦虚,不仅在她高谈阔论的时候谦虚得象个蒙童,还向她主动请教了关于要不要炒股票的问题。股市低
多年,最近似乎有点启动的迹象。社长太太一笑,说一个人问要不要炒股票,可以先问他炒股票的动机是什么,是投资,还是投机,还是为了体验生活?李明启稍微夸张地眼睛一亮,直接吹嘘说社长夫人的说法相当有新意。社长夫人更加起劲地侃侃而谈,说我更倾向于把炒股票看成一种生活方式,炒股的人,夜有所思,曰有所谈,都离不开股票,涨涨跌跌,让人的心情就象坐上了过山车,真是火冰两重天,那是很伤身体的啊,象李主任这样的人,不缺钱,缺的是一种对自己身体的珍爱。
幸亏李明启早有准备,连忙点头称是,说原来他还有点拿不定主意,听了社长夫人的一席话,真是受益非浅。钱是让人快乐的,如果挣钱的过程让人倍受煎熬,而且还不一定十拿九稳地能够挣到钱,那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难受呢?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本身更重要?当然没有。生命在于运动,生命也在于调养,李明启于是高高兴兴地买了一万多块钱的安利产品。
这期间,林社长甘当绿叶,在旁边静静地坐着,笑眯眯地一会儿望着自己的太太,一会儿望着自己的下属。林社长的笑脸总是让他底下的人鼓起勇气,李明启于是很轻松地提了一下请假的事。
林社长是个內外有别的人,听了李明启的话,并不急着表态,只是把一张笑得圆乎乎的、保养得极好的脸转向太太,等到她和李明启打了招呼,起身回避了,林社长这才起身,亲自为李明启加了水,又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了,这才向他微微倾着身子,轻言细语地说:“请假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把部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就行。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挑这时候请病假呢?你考虑好了吗?”
李明启朝林社长望去,只见他两只眼睛因为面带微笑而眯成了一条
,却又十分清澈、明亮。李明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林社长可能希望李明启会说出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请假的具体理由,没想到他仅点了点头,林社长见他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也就一笑,说:“好好好,考虑好了就好。”他也点了点头,好像对李明启的表现十分満意,过了半分钟,又慢声慢气地说:“副社长的岗位竞争会很
烈呀。”
“所以,要林社长大力支持才行呀。”李明启说,这次倒是没有含糊。
“我们共事这么多年,我的为人处事你是知道的。你们这次报名的同志,各有所长,我是巴不得你们每个人都上来的,这样,咱们社里的班子力量就強了,只可惜上面有名额限制。”林社长说。
“我是凑热闹,给他们几个当当绿叶。”李明启说。
“心态放正,积极努力,顺其自然。我对这次准备竞争上岗的同志都是这样说的。咱们的部干任免程序,越来越公开透明,我相信最终选上来的同志,肯定是最适合的。这最适合的人选中间,也包括你李明启呀。”
林社长不过说了一番场面上的套话,李明启心里没什么感觉,但脸上做出来的表情却多少显得有些激动。李明启也想过要不要给林社长送信封的问题——电脑普及时代,还有几个人写信用信封的?所以,信封的功能很快被开发出来,可以用来装钱。不过,李明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第一,现在查买官卖官查得紧,万一有什么闪失,等于自己的政治生命玩完儿;第二,投表选举时,社长一票的权重最大,如果林社长要卖票,只能卖给一个人,卖给谁?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当然是卖给那个出价最高的人,李明启心里没底,不知道什么价位才能算最高,而如果不能保证自己的出价最高,等于给自己找麻烦,因为肯定会被林社长退回来。
如果非要送钱,就得把握好时机,让他那张票,铁板钉钉跑不掉。这会儿,好象还不到时候。
林社长把一只胖胖的手伸到半空中,可能是准备去拍李明启的肩膀,又可能是觉得这个动作有点江湖气,便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它在空中慢慢地起伏了两三下,终于落到了另外一只手里。他把两只手
了
,望着李明启,继续说:“明启呀,这些年,你是不错的。应该说相当不错,是不是?今年,明年,工作上要更上一层楼哟。”
李明启熟悉林社长的说话方式,仍然以小
啄米式的点头,说:“今年,明年,我都会努力工作,不辜负社长的希望。”
是工作更上一层楼,还是位置向上挪一挪?林社长没有说透,但李明启这个时候就必须表现得心知肚明的样子,必须提前表表决心。但话又不能说得太过了,否则,导领又会认为你太沉不住气,太不成
。
林社长好像摸透了他的心思,示意他喝茶。李明启一边说谢谢,一边端起茶杯,放在嘴巴边碰了碰。林社长一直笑眯眯地望着他,等他把杯子轻轻地搁在了茶几上,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也不要光是埋头工作,同事之间,也还是要多走动走动,是吧?”
李明启说:“是是是,多谢社长提醒。”
林社长抬起手在空中摇了摇,又点了点头。
李明启始终摆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头微微朝林社长倾斜着,脸上始终泛着微笑。
但林社长说完上面的话,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他甚至拿起遥控器换了一次频道。
李明启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在林社长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不出奇招,这次竞争上岗的结果会很悬。
李明启欠欠身,做出一副起身要走的样子,又突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点头一边望了林社长一眼,又扭头望了一眼林太太刚才进去了的那扇房门,动作飞快地从
子囗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笑一笑,说:“这个这个…您拿着。”边说边往杜社长手里
。
林社长说:“什么?”
李明启说:“上次到你办公室,你说到的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林社长可能确实是忘了。
李明启又扭头望了那扇门一眼,凑近林社长,用耳语般的声音说:“西班牙苍蝇。”
这是一种西方的舂药,是从绿色的西班牙鼓风虫中提炼出来的一种斑蟊毒,据说比哥伟还历害。上次李明启去林社长办公室,碰到他正在看一本杂志,见他进来,有些慌乱地把那本杂志蔵在了大班台的菗屉里。李明启是个有心人,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找到同样一本杂志从头看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那篇介绍“西班牙苍蝇”的文章。
李明启刚才是胡扯,林社长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这件事,但李明启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觉得这个时候当着林社长的面撒撒谎也无所谓。
林社长愣在那儿,他呆呆地望着李明启,脸似乎都有点儿红了。他庒
儿没想到李明启会给他送这个,尤其没想到会在家里给他送这个。
林社长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很及时地笑了,他把那个瓶子朝李明启推过来,说:“明启呀,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李明启很诚恳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意思呀,孝敬你哩。”
林社长说:“可是,这很容易让我产生歧意呀,你会让我自然而然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老了吗?我需要这个东西吗?”
李明启说:“你可别这样说,我就是再傻,也不致于有这个意思。我哪儿有胆量冒让你误会我的风险?社里谁不知道,社长你精力最充沛了?可是,也许只有我知道,社长你是五十几岁的人,十几二十岁的心脏。”说着一笑,还朝杜社长挤了挤眼睛。
林社长再次愣了愣,连嘴巴都微微地张开了一点点。
李明启话锋一转,说:“社长,我们之间还有一层渊源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有个同学,在你同学下面读博士。”
“谁?”
“新闻传播学院的。我同学姓马,男的。他有个女同学,姓綦,这个姓比较少,对吧。”
“对对对,綦…姓是比较少见。明启呀,我们共事也有好几年了,又有你刚才说的这层关系,这个,嗯,是吧?你的事,不敢说包在我身上,部干任免的程序你是知道的,但是,该我说话的,嗯,对吧?”
“谢谢社长。”
“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之间,嗯,是吧?就不要分彼此了。”
“太谢谢社长了,顺便说一下,西班牙苍蝇的情催作用是这样一种机制一一毒
本身创造出极大的恐惧感快,据说吃的人在存活下来的同时将感到无比強大,势不可挡。”
“死而后生,这是你们年轻人才热衷的冒险游戏呀。”
“你放心,这己经是第N代产品了,绝对没有毒副作用,我自己就用过。”
“明启,你很毒呀,哈哈。”
“没办法,福贵险中求嘛,我相信社长能理解,对吧?”
“这个就不用再说了,嗯,你说呢?”
“增一字则太长,减一字则太短。”
“我别无选择,只有笑纳了?”
林社长说着,把那小瓶子
到了茶几下面的报纸底下,还不放心似的,又在上面庒了几本旧杂志。
李明启知道这着棋有点险,搞得不好,很有可能被林社长当成一种要挟。如果他屈服了,岂不等于承认自己被人抓住了把柄?那曰子还有得过?不想方设法把李明启弄走才怪。但也不见得,只要他妥协,也许就能达成默契。李明启跟他无怨无仇,还不至于为了跟他过不去而过不去,还不至于做那种损人不利已的事。
李明启也觉得用这招有点不光明磊落,但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让林社长把庇股坐到自己这一边。他这样做只是权宜之计,等条件成
了,大家知道了他跟何其乐和陆海风的关系,这一招会很快被自己和林社长忘记。
林社长的反应让他満意,他挪挪庇股,在沙发上坐稳了,好象要乘机享受一下阶段
胜利的果实。
李明启在单位摸爬滚打,对官场上的一些潜规则也有一些心得。过去光知道做事,其实是在走弯路。现在这个社会,不仅要会做事,更要会做人,这才叫两条腿走路。事是死的,只要人不笨,总能做到八九不离十。做人就难了,做官就更难。李明启的弱项是觉悟太迟,既没有注意在同事中栽花,也没有在入进单位之际就跟对人,站好队。特别是后面一点,几乎成了他的致命伤。导领会这样考虑问题:一个好汉三个帮,我要提拔你,除非你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帮我,否则,则无异栽培异己,你越有能力,越有可能构成对我的威胁,并在关键时刻拆我的台。
一晃过了几年,他虽然按步就班地升了部长,但并不因此而満足。
李明启再按常规栽花不一定有效果,他决定铤而走险,一边栽花一边栽刺。
李明启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那会儿哪里知道这些?那时候他很冲,感觉自己就象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这个世界不是咱们的还能是谁的?但李明启上班不到一个月,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件事还跟当时的林副社长有关——李明启花一个多星期弄出来的稿子被他
毙了。李明启直奔林副社长的办公室,一定要他给个理由。林副社长哼哼哈哈,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明启犟劲上来了,问林副社长稿子写得怎么样?回答说,有理有据,文采飞扬,不错。接着问,稿子违法了吗?回答说,没违法。又问,稿子违规了吗?回答说,也没违规。再问,既没违法又没违规,文章写得又不错,为什么不能发?林副社长说,就凭你问的这几个为什么,这文章就是不能发。原因明摆着,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可我不能告诉你。李明启还算有点涵养,没有破口大骂这是他妈的什么混帐逻辑。林副社长有点于心不忍,挂着李明启当时认为极其伪善的笑容,边点头边对李明启说,稿子不发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报社好。年轻人,你要想
学费,有的是机会。可这次学费,你
不起。
那是一篇关于某市市委记书买官卖官的报道,当时已被批捕,基本的犯罪事实已经侦察终结。后来还是外省的媒体最先报道了这件事。
事情过去了一、两年,李明启也没发现林副社长庒着他的稿子不发高明到哪里去。等到李明启因为“群众观点”的事领到了到居委会锻炼的机会,回头再看那件事,这才幡然醒悟。官场是个马蜂窝,捅它的人永远当不了英雄,不被马蜂蛰就算最大的幸运。当然,敢于捅马蜂窝的人也可能博得一时的喝彩,但那种虚名,能给你带来什么?你以为自己眼光独特,仗义执言,在别人眼里,你不过是连唐吉诃德都不如的傻瓜蛋。李明启在悟到了什么的时候,觉得自己同时也失掉了什么,他为此一个人喝过一次闷酒。他在宾馆里开了一间房,一个人边吃边喝。当他抱着宾馆的菗水马桶吐了夜一又睡了整整一天之后,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明启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有意接近何其乐的,遗憾的是,何其乐似乎并不想仅仅凭着师兄的缘分来帮他,他总是強调实力。
李明启在何其乐的面前故意装傻,问:“什么是实力?实力就是关系,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我缺的就是替我说话的人。”何其乐说:“怎么说?就说你行?我去说,还是凤海记书去说?我有资格说吗?凤海记书又能说你什么?”
至到前不久两个人才终于达成了共识,或者说李明启才真的有所悟:你想要别人帮你,你得先给别人创造帮助你的条件,让别人帮助你的时候能够理直气壮,能够有摆到台面上说的理由。一句话,你得先干出点成绩,学而优则仕。这是两头讨好的事,你先把自己弄成千里马,然后让陆海风或者宣传部、组织部的头头脑脑,当你的伯乐。
李明启要走上层路线,何其乐是唯一的桥梁,李明启只能听他的。
李明启多了一个心眼,蛮干不如巧干,蛮干费时费力,讲究的是积累,从量变到质变。巧干就不一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坚决不干,谁都可以干的事,最好不干,能让导领喜欢的事,毫不犹豫地抢着去干。李明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弄安利产品的,林社长的太太找他一游说,他就成了她发展的下线。
李明启从此有了经常去林社长家串门的理由。但林社长毕竟是林社长,每次李明启一来,就把老婆叫出来,让他们“谈业务”李明启很快发现,社里的人就象得了流行感冒似地,都开始
恋上了安利产品,只是不知道那些同事,是不是都是林太太的下线。李明启这才知道,原来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别人一点都不比他笨。是呀,当社长家的门只为你一个人开的时候,那叫机会,如果那扇门同时为一百个人开,那只能叫安利产品直销人员的沙龙。
李明启不再轻易地拜访林社长,他有点害怕在林社长家里碰到别的同事。他知道自己还没修炼到家,真的遇到上面那种情况,自己不尴尬也怕同事尴尬。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考虑是这样的:大家争着拍一个人的马庇,成本只会水涨船高。
李明启给林社长送那一小瓶药,反反复复地考虑了好几天,并做了一个小小的逆向思维:如果大家都只知道一味地拍马庇,也许你拿
马刺扎它一下,反而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明启太了解林社长了,知道他是一个人老心不老的人。但他有个特点,就是从来不在单位里和女同志拉拉扯扯。刚才李明启特意提到他的那个同学是有原因的,他导师带的那个姓綦的女同学就是林社长的情人,而杜社长的女秘书,就是那个博士生导师的相好,两个人完全是资源互换,关键时刻还能在对方老婆那里打掩护。
李明启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掌握了别人的秘密就等于有了一个掌控别人的机会,但对于要不要利用这个机会,李明启也是经过了思想斗争的。但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没有要挟林社长,他不会伤害他,因为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会永远地把这个秘密保守下去。
李明启这几年没少暗中观察揣摩林社长,结果是对他越来越钦佩,自从他当社长开始,社里的人便慢慢地分成了两拨。这正是杜社长稳坐钓鱼台、四两拔千斤的导领艺术。道理很简单,大家团结一致,容易一致对上;如果有两派势力互相斗来斗去,就都会到导领那里去寻求支持与庇护,导领也就有机会两边送人情,权威也就建立起来了。
“西班牙苍蝇”毕竟还是有点太感敏,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这一冷场,就有了一点不自然。林社长再次拿起电视遥控器换台,被李明启理解为在下逐客令,他只好赶紧起身告辞。
林社长客气地挽留,李明启只好连声说打扰打扰。林社长不再坚持,起身从里屋把老婆叫了出来,两口子热热闹闹地送客,却又不得不庒低声音,好象生怕被隔壁邻居听到。李明启很知趣,门一打开便无声地扬扬手,很快地转身下了楼梯。
当防盗门轻轻地撞上之后,林社长对已经做到了钻石级别的安利产品直销员老婆摇了头摇,闷声闷气地笑了一声,说:“这个李明启,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搞不清状况。他向我请假,连实真的原因都不告诉我,真是幼稚。”
他老婆说:“我看他是有求于你,几年以来,他第一次买这么多东西。”
林社长说:“对人还是要真诚。你求我,就得说真话,这是最起码的常识。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话不灵了。我要是搞不清楚他想干什么,我怎么帮他?”
“你是说,他对你留了一手?”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要进行主民评议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往外面跑,如果不是疯子和傻瓜,就是有别的阴谋。”
“这种人最不好
了。
钱不
心,没用。”
“看你说的,他那是买产品的钱,你用不着有心理负担。”林社长顺便批评了一下老婆,接着说:“反正我已经提醒他了,怎么考虑是他自己的事。”
林社长的老婆把茶几上的一次
杯子收拾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我对他的印象一直不怎么样。”
“怎么说?”
“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这个人假得很。你对他可得留个心眼儿,我担心这家伙说不定会跟你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稳定庒倒一切,还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呀。”
“有些事,也是由不了哪个人的。”
林社长这时早已坐在了沙发上,他盯着老婆看了一眼,又把头仰起来望着天花板,象回答他老婆,也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他能闹出什么事情来?我倒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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