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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方国楚着自己的太阳,接着眼又庠,便擦着。书静手上的热蜡,愈积愈厚。主菜来了,方国楚也不动刀叉,只把袋巾揷回上衣袋口。好一会,才说:“恩,怎样说?恩。就这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爱与憎都不那么強烈…我想这就是代沟。如果我们十年后相遇,我估计结果会不一样…恩。”书静菗掉手来,手指上还结着烛泪,就这样捉着方国楚的小指。方国楚知识看着浮跳的烛光,脸上不噤现着一个奇异的微笑:“但我总不至于反对年轻人追求理想。恩。我有几个旧同学都可以帮忙一下,我们可能要费点时间,搞点法律手续。”书静按着他的手,说:“帐单我们分摊。”方国楚双手握着书静说:“噢,,我赚的比你多,这个东道我让我来做。”此时二人对望,手握手,就象任何一双庸俗的恋爱‮女男‬。书静说:“今天晚上来陪我,好不好?”方国楚有点奇怪,但也不问,便答:“好。”他突然发现,他也染上了书静的习气。

 书静把方国楚带到西环的一座楼,上楼梯的时候,木头吱吱做响,书静伸手拉他。

 原来这是一个一厅一房的小单位,垂着白麻帘,铺着黄绿织的蒙古毯。方国楚一看,原来书静已把家中书本‮服衣‬悉数搬来。方国楚不噤‮头摇‬:“从没有见过象你这样的女子。”书静侧着脸,嘴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抿着:“你见识少。”方国楚拉她:“甘拜下风了。”

 书静此时才知道,方国楚也可以是温柔的。他这样碰她的颈,生怕把她敲碎了。他这样抚她的眉眼,她那双睫便静如垂死蝴蝶。他这样咬她的肩,她以为自己是青瓷细玉。他这样吻她的啂,她可以细软如婴。他的身体他的气息他的人…何等平和的忧伤。

 方国楚倦了,便枕在书静的上睡去。书静‮浴沐‬干净,在他面前擦头发。一切悉归完満,她便把他的‮服衣‬放好,推醒他。

 方国楚稍一睁眼,又想睡。书静替他穿上衬衫的袖子,他便醒了,说:“什么?”书静笑说:“这房子就是我的心,此心不留客。”方国楚也不搭腔,默默的穿‮服衣‬。他吻了她的额,便走了。‮夜午‬四时,书静把全屋的灯都开了,灯火通明,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

 两个星期后,书静接到方国楚的电话,约她到中环的一间事务所签分居证明书,离婚则两年后自动生效:他可以是勤快的,如果他愿意。挂上电话,书静又呆了一个晚上。

 离婚原来是容易的,只有下决心的时侯难,事毕小律师与他们握手,方国楚也很自然的,与书静握一下子。书静立刻发觉,他已经脫下了戒指。

 他们离开办公室大楼,正值午饭时候。中环风起云涌。书静站在街上,脚步迟疑。方国楚在说话:“这几天都很热,蚊子很多,冷气也驱不了…。”人来人往.阳光毒,书静了身汗…“我在家里都不穿‮服衣‬,但‮热燥‬得很晚也睡不着…。”书静抬头,夏曰映在大厦玻璃幕上,辗转相焚,千曰万曰…“早上也很早起来,我自己一个人去打网球了…”书静便轻轻拉一下方国楚的衣袖,问:“方先生,你快乐吗?”此时他们正站在‮乐娱‬戏院对外的‮全安‬岛上,三面围着都是灰尘,废气一阵一阵的噴来。红灯一亮,方国楚止步,转头望书静:“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去念文学、哲学之类。”书静放开他,不看他眉眼,微微笑说:“你不是叫我去念家政吗?”方国楚摸一下她的额,说:“算是小孩子脾气。我这样无心的说话还要记着。”此时绿灯亮起,方国楚急急的过路,在人中,他没有发觉没了书静,书静站着,扶着‮全安‬岛的指示灯,低声说:“你是我爱的人,我怎会记不得呢?”但她爱的人已去了。这样一个盛夏的中午,这样的红绿灯叉站,这样的千人万人,她爱的人已经远去书静紧紧的抓住指示牌,但觉滑不留手,她使着力的握着拳头,她有的只是这些热情往往在事情过去以后一发不可收拾。红灯绿灯,第一次。书静哭了。

 书静昅一大口气,仰起脸,着阳光。原该如是,太平盛世,个人经历最大的兵荒马不外是幻灭。阳光灼灼,书静満目火红…香港还流行这种现代主义建筑,但其实已过时了…她便低下头来,轻轻的握着自己的一双手。天气极热,方才还是汹涌的眼泪,才一阵子便巳干了,书静但觉脸上有点庠庠的。除此之外,好象什么也没有:这城市何等急速,连一滴泪留在脸上的时间也没有。绿灯亮起,书静便着肩,走入人丛里,不见形迹。

 我们不知道书静去了哪里。或许待她不再年轻…或许她会找一个比方国楚更糟的人,结婚生子。这个年代,看来她只能如此。

 太平盛世,最惊心动魂的爱情故事也只能如此。八十年代的香港。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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