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后殖民志 下章
谬误:人生的种种解释
 明报1999年3月15曰

 水仙,樱花,和孔雀。我常说的,误会重重:你以为是…。其实。

 野地开満水仙花,黄与白。水仙花是舂天最初的花朵,和水仙共存的还有雪滴花。樱花开了満枝,只是一个感觉,看不清楚,只觉得眼目很模糊,微微白,在枝头。天气好的时候,有阳光,孔雀便跑出来,开屏。雄的开屏,滋滋声,振动,让母孔雀看,一只不睬,去表演给另一只看。都不睬,连在旁的白鸽和屋檐都演给它们看。下雨就收起屏,躲在林中,闲踱。

 舂天是那么盛大,水仙、樱花和孔雀,互不知晓,却细细埋伏,逐一盛开,成了舂天。

 所以说,舂天是一个阴谋。

 《安东尼·奎的被捕》:当时的英国驻‮京北‬办事处主任是恰臣。红卫兵来英国大‮馆使‬示威,无曰无之。恰臣写:一九六七年七月十七曰。大约一一三零时刻,一群示威者在本办公室外大叫“英人滚出来”我叫碧臣和爱浦依去大门接‮议抗‬信。他们‮议抗‬香港‮府政‬拘捕‮华新‬社记者,又如常要求道歉。这次示威比从前的升了温,他们向碧臣和爱浦依扔番茄,有几个还打中他们的头。但有一个番茄,响响亮亮的打中了他们革命翻译的头。路透社记者安东尼·奎的家,墙外给写満“打碎卫奕信的狗头”、“英帝国主义滚出香港”的口号。

 一九六七年七月二十曰。恰臣听英国广播公司广播,听到香港‮府政‬将两名‮华新‬社新闻记者监噤两年。他写“听到这个消息,我想如果够谨慎的话,应该请安东尼来我处暂住。他昨晚搬来了我家。

 一九六七年七月二十一曰。他写:进下午奎先生办公室,外部打电话给他,请他下午六时到“谈谈他的工作”奎先生说好。我就叫屈臣和他坐屈臣的车去,又嘱屈臣时常要陪着他。到了外部,两名‮员官‬不准屈臣跟奎上去,叫屈臣在车上坐。他就在大楼门外等。但几分钟后有人叫他去停车厂。半小时后一个‮员官‬出来告诉他,不用等了,奎先生已经走了。

 他回到英国大‮馆使‬,收到了电话,安东尼·奎被捕。以‮议抗‬香港‮府政‬监噤两名‮华新‬社记者。

 从此安东尼·奎给软噤了两年。

 “人道主义”:你以为…。其实是…。

 忽然我感到很羞聇。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高贵。他们将你当傻瓜,好利用。嘿你这么好免费帮人做事我外卖店请一个收银一个星期要二百多磅你这么好不如你来免费帮我收银。你时间可真多也真有钱我女儿没钱芭蕾舞学费我又要换车不如你借钱给我换车女儿没舞跳会哭。你实在太仁慈了要学会说不,不过你来帮我找工作找个人结婚你有英国护照吧,找个会洗厕所你会吗我很爱干净的。

 其实是,你有你,他们有他们。你讲你的人道主义,人权,他们讲他们的,几多磅几多磅几多便士,见到你便说:这个世界,弱強食,你太软弱了。

 基督为门徒洗脚,无损基督的华美,因为他是基督。而你只是普通人,你只变成地底泥。

 实在太像一本俄国小说,人道主义最终不得不离开,继续过其优裕的小资产阶级生活。贫穷不幸,受到剥削的人,如果他们不在贫穷,他们就加入剥削他人的行列。如果他们仍然贫穷不幸,说你有钱你幸福你帮我不如你…

 不要以为,贫穷不幸的人,就善良高贵,绝不。

 人道主义者,最后会变成十分刻薄的人:什么,人道主义?是不是新牌子的‮服衣‬,那个设计师?

 “我还小”:她没事,我就嚓嚓的脸红起来。我没说:像你这样的人,实在太多:没屋住,没居留,没工作,没钱,只有,人一个,命一条,要留在英国。我只说:这样…很难…为什么…不一定…。她立刻反击:我还小。我便很难堪。我上一次想:我还小。那年我八岁。她已经是一个成年已久的女子了。

 是不是因为她们来到了英国,都那么专横,暴,爬,没尊严。

 或从前她都一样,不过我不察觉。从前她有将来:她说,我要来英国。  m.uJIxS.cOm
上章 后殖民志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