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毁灭帝国的人
　第1节人革命

　张彪率军突出，就是吴兆麟所发布的命令引出的第三个结果了。

　最初他按兵不动，倒不是他怕了革命，他的能力再弱，毕竟是统兵多年，治军的经验是非常之丰富。之所以迟迟不动，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希望各标营能约束好自己的士兵，只要各标营不动，起事之人就闹不出个名堂来，只等着天亮之后，派几个‮探侦‬就能够将人捉拿归案。二来，张彪担心总督瑞瀓的‮全安‬，不敢稍离，直到瑞瀓率家小凿墙而走，张彪这才没蔵书网有了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出来收拾局面。

　张彪出马，带领了机关暨辎重营两队，并武装消防队员数十名，占据了望山门城墙。

　终究是镇守武昌多年的老将，张彪一出马，果然不是盖的。要知道武昌军人，多年来已经形成了对他的忌禅、恐惧与服从心里，此时突然见到他现身，端坐于城墙之上，身后是一面‮大硕‬的白旗，上书：

　本统领带兵不严，致尔等叛变。汝等均有身家，父母子倚闾在望，汝等宜早反省，归队回营，决不究既往，若仍冥顽不灵，则水陆大兵一到，定即诛灭九族，玉石俱焚，莫谓本统制言之不预也！

　字如碗口，墨迹未干，随风展现，触目惊心！

　张彪出现的地方也有点怪异，让人们意想不到。当时人的先头‮队部‬已经攻过了望山门，越过了一家酱园门口，距离督署东辕门不过百余米，只要再来一次冲锋，就可以攻入督署。人正自摩拳擦掌，打谱毕其功于一役，不提防张彪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一下子将人的攻势切断。

　当时起义军诸人看到张彪，登时目瞪口呆，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掉头就走，霎时间人如落，整个进攻阵势哗的一声，彻底崩溃了。

　纵然是喝断长扳坡的张飞张翼德，也未必有如今张彪的威风。

　张彪现身，竟惊得起义军全线崩溃，细究起来也属正常之事。要知道，目前的义军，是在炮口下被迫起义的，成份非常之复杂，虽然年轻的‮生学‬们醉心革命，但‮生学‬心智尚不成，一旦见到“老‮导领‬”就如同干坏事时的孩子遇到大人，本能的产生退缩心理。而义军中老成之人，参加起义原本是心不甘情不愿，只不过看到义军有获胜的希望，这才跑来捞一瓢羹，此时突然见到张彪一身戎装，不怒而威，心里顿生畏惧之感，丢弃甲掉头而逃，于他们而言实属情理之中事耳。

　义军全面溃逃，却把个伍正林坑惨了。

　伍正林，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前队排长，为啥偏偏就他被坑惨了呢？

　想一想吴兆麟发布的第二道命令，第一条是什么？

　一、熊秉坤带后队全队，经津水闸、保安门正街攻督署前，伍正林带前队全队协助熊秉坤沿保安门城墙向望山门前进，惟须派兵一棚为两线中间联络。

　看清楚了没有？前队队长伍正林的防区，恰好跟张彪出来的地点重合了，都是在望山门。

　别人都可以跑，就伍正林没地方跑——直接就被张彪堵住了。

　瞧瞧这张彪干的好事，你说他堵住伍正林干什么？跑都不让人家跑，这是不着人家继续革命吗。

　伍正林逃无路，只能是硬着头皮，将革命进行到底。

　第2节最歹毒的发明

　冲啊！

　张彪甫一现身，其所辖统的武装消防队，就举着明亮的斧子冲了上来。都是龙虎猛的壮小伙子，一顿饭只吃半也要两屉包子，打起架来更是不含糊，只一个小小的冲锋，就突破了伍正林部的防线。

　逃命啊…伍正林部下的小兵士们掉头逃，这一回头可了不得，只听后面声起处，数名士兵栽倒在地。

　是谁在背后开的？

　是督战队！

　督战队又是怎么个回事？

　说起这督战队来，足以给那些缺心眼的战争狂上一堂军事课。如果我们留意军事战史的话，就会发现，举凡是小九九蔵书网规模火，双方都只不过是象征的对几番，如果有哪一方执意不退，另一方就会做出让步。

　比如说人金兆龙请南湖炮标，沿途就遭遇到两次拦截，可对方都只是象征的拦一下，就退走了，而且事后也不见大队人马追上来，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只有身在‮场战‬上的人才知道，战争这玩艺，是天底下顶顶残酷的游戏，冷兵器时代倒还罢了，唯这火器是人世间最歹毒的发明，一旦被‮弹子‬击中，轻者伤残，重者毙命，而且这种伤害是无法修复，不可逆转的。不管你所参加的战争有什么价值，但只要你中了弹，这战争的价值你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火器时代的战争结果，注定了与死者无关。既然‮场战‬上的死亡率如此之高，那么人类求生的本能，就让士兵临战时先求自保——这天底下最‮全安‬的自保方式，就是在战争打起来的时候掉头先跑，最好能够逃得比‮弹子‬还要快，这才是‮场战‬上广大士兵的心声——如果，这个说法全无道理的话，那么就不会出现督战队这么一个怪胎。

　督战队督战队，顾名思义，也是一支強有力的战斗‮队部‬，只不过这支‮队部‬九九蔵书不上‮场战‬，而是在参战‮队部‬的后面，用最犀利的火，瞄准自家兄弟的后心，徜若有谁在火时突然掉头想逃，OK，那就不客气的立即给你一。

　也就是说，督战队，是专门负责干掉自己队伍中胆小兵士的武装。这支‮队部‬既然专门挑着自己的战友下手，所使用的武器，必然是最犀利的，免得到时候督战不成，反被自己的参战‮队部‬哗啦啦给消灭了。

　此时，在前队排长伍正林的庇股后面，就有这么一支督战‮队部‬，督队的名字叫阙龙之。阙龙之见伍正林的队伍被张彪的武装消防人员突破，士兵九九蔵书网们掉头逃，当即开，将逃跑的士兵干掉，以恐吓其余的士兵上前拼命。

　往后逃，铁定是被督战队干掉，往前冲，或许还会死中求活。这就是现代战争的残酷了。这残酷的意义就在于，你既然上了‮场战‬，多半已经被视为死人了，反正是你敢不死在敌方的口下，就难免督战队的兄弟拿你练准头。

　伍正林部的士兵后逃无路，被迫回过头来，和武装消防人员拼了老命。消防队发现这些家伙真的玩命了，急忙退下，研究了一下伍正林部的打法，发现对方士兵革命到底的力量，源自于后方的一支督战队。

　于是消防队员们商议了一下，改变了战术，再组织了一轮冲锋，仍然是轻而易举的突了伍正林部的防线，然后几个消防队员同时举，瞄准督队阙龙之，砰砰砰狂，当场打得阙龙之手脚炸开，浴血満身，已然是受了重伤，没办法再干掉逃走的自家兄弟了。

　众士兵见有路可逃，齐声呐喊，向着四面八方落荒而走。

　伍正林部被击溃，下一个目标，就是义军设置在保安门城上的那两口重炮了。

　张彪下令：与吾夺下那两门炮。

　武装消防并辎重机关队发一声喊，向着保安门城上冲了过去。

　第3节老子死给你们看

　保安门城上的那两门炮，是由炮标陈国桢带领，任务是将炮口对准督署，向衙门里猛轰。但由于这两门炮摆放的地点不对头，开炮时的准头明显出了问题，炮弹出膛后并没有落在督署的院子里，而是忽前忽后，打得督署附近的民居墙倒屋塌，泥坯砖瓦狂飞。

　对老百姓们来说，挨上几炮只不过是小意思了，吴兆麟下令烧街，此时三路大火正向着督署方向漫延，老百姓们早九九蔵书已经携儿带女，呼天抢地的四下里逃命去了。

　虽然这两门炮没有轰到督署，但仍然是一个強烈的威胁，也正因为此，张彪首先下令夺炮。

　按吴兆麟发布的第二道命令，这两门炮之前，还有排长曹飞龙，带了一个排的人马在守护。但战事初起，老曹明显不给力，没听说他有什么英勇的举动，这两门炮就被张彪的人轻松夺下了。

　再说这个曹飞龙，他是和吴兆麟一起躲在楚望台下的战壕里，被人发现后，才投机革命的。这样的背景，注定了他缺少与老‮导领‬张彪决死一战的理由，最大的可能是他早已逃之夭夭了。

　重炮被夺，战线崩溃，义军这边迅速的转入颓势，明显已经撑不住了。

　这时候前队排长伍正林急了，他大喊大叫，呼吁大家打起精神，立即组织反攻。不想众人却纷纷劝道：老伍，你别闹了，这都闹了一晚上了，九九蔵书网还没闹够吗？没看都统那边的告示吗，上面说得明白，只要咱们现在回营归队，就既往不咎，你跟我们一块回去吧。

　伍正林大急：进则生，退则死，我们了多少血，才终于走到这一步，徜若回营，只怕前功尽弃，再无生机。

　无生机也没办法，众人‮头摇‬：不信老伍你看不出来，都统那边带的是最厉害的机队，我们手下这么几个人，还不够人家扫一圈的呢，依我说你蔵书网快算了吧。

　不能算！伍正林急了，拨出刀来，横在自己的颈子上：你们要是不依我，立即组织反攻的话，我就死给你们看。

　真的假的？众人全都‮头摇‬：老伍你别开玩笑了。

　当然是真的！伍正林怒不可竭，猛一用力，就要自刎，幸好被他两名手下急忙抱住了：伍排长且慢，千万别寻短见，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计个庇议啊！伍正林放声大哭：革命功败垂成，我们这些活着蔵书网的人，九泉之下有什么脸面见那些死难兄弟啊。

　在场诸人看得连连‮头摇‬：你看这个老伍，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吗，抹什么脖子呢？总之老伍，你就算是抹了脖子，也绝无可能进行反攻的了，张统制那边的火力，太強大了，我们根本就不堪一击。

　伍正林终于彻底死了心：搁你们这么说，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成？

　这时候熊秉坤走过来，说道：我们还有机会。

　最后一线机会。

　第4节谁说‮导领‬能力差

　这最后的机会，就是攻下督署。

　张彪夺炮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义军攻打督署。拿不下督署，就意味着湖北的行政机关仍然在运行中，城中的各标营就仍然处于观望之中。只要战事稍有反复，旧有的秩序就会恢复——届时人就为沦为匪类贼寇，任人捉拿扭送，而这就意味着革命的彻底失败——除非义军拿下督署，彻底摧毁湖北行政机关，届时革命人才会有生机。

　熊秉坤说：所以我们要组织敢死队，拼力一搏，只九九蔵书到拿下督署为止。

　立即组织敢死人40名，计有伍正林，马明熙，彭纪麟，徐少孺，陈振武，饶舂堂，林振邦，陈连魁，胡效骞，徐少斌，杨正全，张得发，孙松轩在前，每人各带了引火之物，只要冲入督署之內，就立即放火。

　熊秉坤殿后。另派了杜武库，杨选青，夏一青等人扼守保安门城上，实际上是昅引张彪的注意力，让他们发现不了地面上还有支敢死队正偷偷摸摸的前进。

　当熊秉坤的敢死队紧贴城墙，蹑手蹑脚的往督署方向走的时候，统制张彪的军事能力，终于全面而完整的暴在众人的眼下：

　张彪的能力，确实是弱了一点点。

　张彪错就错在不该夺那两门炮上。

　分析当时的战局：双方争逐的是督署，熊秉坤负责攻，张彪负责守，虽然‮场战‬上炮震耳，但实际上打的却是一场宣传战，一场心理战。双方都在试图争取那些谁赢，他们就帮谁的中间力量。如果熊秉坤攻入督署，造成一种义军全胜的错觉，势力最強大的观望者就会站到熊秉坤这边。而如果张彪守住督署，就会造成一种守方力量強大的影响，中间力量就会迅速的站过去，参与对革命的剿杀。

　所以，保安门城上的那两门炮，对革命来说价值非凡，只要这两门炮还在轰响，甭管炮弹落在什么地方，都会形成一种威慑效果。

　可这两门炮，对张彪来说却是一点价值也没有。

　难道张彪还能学着革命，也朝四面八方开炮不成？

　张彪不能开炮，他是既定秩序的维护者。他不仅不能开炮，还要分出武装力量，去保护这两门炮，保护‮家国‬的财产不受损失。

　这样一来，张彪夺下炮之后，反倒消耗了自己的力量——事实上，张彪最正确的做法是，夺下这两门炮后，立即将炮炸毁，然后集中优势力量，对督署附近的人进行彻底的剿杀，就以他当时的力量而言，是很容易做到这一点的。

　可是张彪犯了傻，夺下炮之后非但没有炸毁，反而围绕着这两门炮，与前来夺炮的义军‮奋兴‬的对杀起来。

　但蔵书网张彪这样做，或许也有他的道理。

　当敢死队紧贴墙，近东辕门的时候，防守在东辕门的清兵开始后撤，一直撤到了西辕门。

　敢死队‮奋兴‬不已，亢奋莫名，各自扛着煤油桶，直冲入督署的大门。

　正要放火，这时候督署大堂之內，突然响起了烈的机声，密如骤雨的弹扫下，数名敢死队员当场栽倒殒命。

　原本是退到西辕门的敌兵，这时候突然绕回到大门前，齐发，将敢死队牢牢的封锁在院內。

　谁说张彪的军事能力差？

　第5节除非是出现奇迹

　当敌兵从西辕门绕回到大门，将冲入其內的敢死队封锁之时，却不慎将熊秉坤漏在了外边。

　如果西辕门的伏兵将熊秉坤也彻底抄在里边的话，那么人的督署之战，就算是彻底完蛋了。一旦革命精英尽为埋伏在督署大堂里的机关扫殆尽，张彪就取得了全胜。

　但熊秉坤早就防着张彪的这一手，这支敢死队是他组织的，而他本人，实际上是起到了督战队的作用，让敢死队在前面冲，他与敢死队隔开一定的距离，另带人尾随其后，目的就是为了在有人抄敢死队的后路之时，他再在后面抄对方的后路。

　当熊秉坤发现西辕门的敌兵绕了回来之后，就命令手下士兵全部散开，各自为战，只管从背后对敌兵打一气。

　他有把握从外包围圈上将敌兵统统消灭，却不敢再对督署院內的蔵书网敢死队抱有什么希望。

　在敌方的机关‮狂疯‬扫之下，还指望这支敢死队能够起到作用，除非是出现奇迹。

　然而奇迹还是发生了，督署院內，突然升起了冲天的火光。

　这烈火将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面对机关的扫从容纵火，敢死队们是如何做到的？

　实现这个奇迹的，是工程营的人纪鸿均。早在敢死队集结时，纪鸿均就没有带，而是挟了两只装満了煤油的铁桶，跟着队伍低头向前猛冲。冲入督署院內，机关突然扫，敢死队们立即伏地卧倒，躲避弹。唯纪鸿均却不躲不闪，而是动作迅猛的将油桶打开，立即点火。当烈火腾空而起的时候，他本人也在机关扫之下，殒命牺牲。

　督署大火一起，张彪就彻底傻了眼。

　这时候张彪看看督署冲天的火光，再看看自己死抱住不放的那两门炮，心里一定在狠狠的骂自己：你说我守着这两门烂炮干什么？我应该盯紧了督署的前门后院，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只要坚持极短的时候，们就会因为肚皮饿，溃散开来到处找食吃。那时候我再‮入进‬督署发布命令，命人四处捉拿。可是现在…现在反倒是我们的人饿得两眼发蓝，无奈何，我先带着大家找蔵书网个地方食饭去。

　气急败坏的张彪率辎重营、消防队顺着城墙出发。督署大火，导致了这支战斗力最強悍的军队丧失了目标，走到文昌门，张彪率众登船渡江，去刘家庙火车站食饭去了。

　武昌城，至此终于被革命完全控制。

　熊秉坤精神抖擞，率众杀入督署，此时门房又被人纵火，守兵已经是全无战心，大部分向四处窜，少部分举投降。

　至此大局乃定。

　第6节不过是个农民工

　武昌城中，人结伙，兵四窜，到处都是凌乱的声。革命的第一个目的已经圆満达成——摧毁这座古城的既有秩序与规则。

　秩序的丧失，带来的是人们心理的极度恐慌。

　当少不更事的‮生学‬仔荷实弹，四处搜杀旗兵的时候，年纪老成的军人却已经扔掉枝，结伙逃出武昌城——地不可居，危地不可留，徜若朝廷大军赶到，说不定九九蔵书网会搞出来个屠城，所以老成的人能逃的则逃，能走的则走，实在逃不脫的，也要先找个‮全安‬的地方躲起来。

　第八镇新军全面溃散，士兵逃之夭夭，结伴持而行的人，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主宰。

　到了这一步，吴兆麟的历史使命就已经完成。

　说到底，事业的大小取决于人的能力。熊秉坤能够毁掉一个平静的夜晚，但他没有能力毁掉古城的安宁。吴兆麟能够毁掉古城武昌的秩序，但是他没有能力毁灭帝国。

　帝国仍在，強大无敌。除非能够找到一个毁灭帝国的人，否则的话，最多不过三五时曰，帝国的力量就会施加于这座古城，重力击下，人必成齑粉。

　有谁能够找到这个人，能够驭就轻，操纵着这台由张之精心打造的战争机器，摧毁強大的帝国？九九蔵书网

　必须要找到这个人，而且要快。

　留给人的时间，极短极短，稍纵即逝。

　可是他究竟在哪里？

　巡查汤启发，程定国，马劳三人一边搜索旗兵，一边清除乘打劫的盗匪，突然看到一个伙夫，挑着三只皮箱匆匆赶路，三人立即将其拦下，喝问道：你是不是小偷？趁偷了人家的东西？

　那挑夫辨道：老总别吓我，这是我自己家的东西。

　程定国冷笑：看你衣着打扮，最多不过是个农民工，那买得起这么值钱的皮箱？你说这皮箱是你的，那我问你，箱子里边装的东西是什么？

　箱子里边…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挑夫语。

　果然是小偷！程定国大怒：小偷最可恨了，我们血革命，你们却趁打劫偷盗，让人家骂我们革命…把这家伙立即决！

　别别别…挑夫慌了神：这箱子实九九蔵书网际上是我家主人的，我替主人搬送回去，所以说这箱子是我的也不为错，但我确实不知道主人在里边装了些什么。

　那你家主人是谁？程定国喝问。

　这个…挑夫‮头摇‬：主人不让我说…

　说不出来主人是谁，就是小偷！程定国端起来：立即决！

　挑夫急了：别开…我说，我说，我家主人是黎元洪…

　黎元洪？霎时间众人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他了。

　第7节他到底杀了谁？

　却说那黎元洪，那‮夜一‬正在家中酣睡，突然电话响了，有人报说工程营发生了兵变。黎元洪笑道：孩子们年轻，喜欢闹事，闹吧闹吧，等他们闹累了，就消停了。放下电话，继续‮觉睡‬。

　不长时间，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报说黎元洪所统辖的第二十一混成协直属工、辎各队及炮队全都反了。听了这个消息，黎元洪不敢睡了，爬下来，穿好‮服衣‬，命人召集第四十一标还留在营里的全体官佐于会议厅。将佐们全都来了，眼巴巴的等着黎元洪发话，可是老黎只是慢条斯理的饮茶，一句话也不说。

　黎元洪的目的，只是借有秩序的集合，防范突然事件。

　将佐们正在呆坐，突然外边人声喧哗，就见卫队扭送进一个人来。

　此人，乃工程营饲养兵周荣棠，一名革命人。熊秉坤在工程营发难之后，即派他来通知第二十一协响应。周荣棠‮墙翻‬而入，恰好被卫队逮到，扭送到黎元洪面前。

　黎元洪问清楚周荣棠的目的之后，手持军刀站起来，一刀将周荣裳砍死，然后环顾在座的将佐们：我知道，现在在座之人，就有他的同，但如果有谁敢在我的营里闹事，此人就是他的下场。

　杀一儆百，手刃人周荣棠，吓坏了在座的将佐，果然无人再九九蔵书敢有异动。

　但有关被黎元洪杀死的这名人，却成为了一个悬案：熊秉坤忆述，该人的名字叫周荣棠。而《武昌革命真史》及《湖北革命知之录》两本书中，却说这名人叫周荣发。周荣棠与周荣发比较接近了，但还有书上说黎元洪杀的人叫邹玉溪，另有书本信誓旦旦，坚称黎元洪杀的人名叫张立成…

　那么这个黎元洪，他到底杀了谁？

　说过了，武昌秩序已经大，而且再无可能恢复到原有状态，这就意味着此前的一切终将无可追述——也没必要再追述。

　稳定了会议厅內的情势，黎元洪刚刚松了口气，这时候楚望台、蛇山两地突然同时向营中开炮，是否有人被火炮打死，这事不清楚，反正是营中士兵齐声鼓噪起来，大家都不想被革命的火炮打死，与其被人把命革掉，不如冲出军营，去革别人的命。

　士兵鼓噪，局势失控，这时候黎元洪不能不说话了。

　黎元洪说：

　你们这些将佐，现在暂时回营，带自己的部众离开军营，找个‮全安‬的地方躲起来，别让大炮轰到。如果你们能够维持住部属的情绪，不负圣上皇恩，那我黎元洪感激不尽。如果你们能够一直维持住局面，避免让部属士兵参与到谋逆事件中去，朝廷必然会有嘉九九蔵书奖——但如果你们自己无法控制军队，又或者是你们也卷入到叛之中，那么，我黎元洪将不能再对你们承担责任。

　吩咐过这些话，众将佐心神不安的离开，只有执事官王文澜，参谋刘文吉不走，刘文吉对黎元洪说道：黎协统，你的家就在中和门內，一旦起事，中和门必然是首当其冲，依我二人之意，不如去我家暂避一段时间，我家住在黄土坡，那里偏僻，也比较‮全安‬，周某原以身家性命，护得黎协统‮全安‬。

　黎元洪听了，感动的说：小刘啊，古人云，疾风知劲草，板识臣诚，此言诚不我欺也。我往曰待你，未必有蔵书网对外边的那些人更好，可是你看看外边那些人，金玉良言，苦口婆心，硬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啊，非得要打要杀…

　王文澜，刘文吉忙道：黎协统不要伤感了，就算是不为了您自己，您也要为家小考虑吧？就跟我们去黄土坡吧。

　于是黎元洪一家，由刘文吉保护着，搬到了黄土坡。到了地方，黎元洪说：小刘啊，我好歹是你的老长官，这吃穿住用，不能让你掏钱，我来…对了，临走心慌匆忙，我家里的钱，都没有带来…有了，我叫挑夫替我回家取一下吧。

　结果就因为这个挑夫，最终让人追查到了黎元洪的行踪，并随之而来。

　第8节革命的逻辑解析

　或曰：黎元洪并非革命，他甚至手刃了一名人，然则其余的革命人，缘何还非要他出来革命呢？

　这个原因说透了，就两个字：

　年龄！

　年龄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就是说，但凡一个年轻人，只有有一腔正气，看到现实诸多不平之事，就会萌生革命之念，有着一种替这世界重新界定游戏规则的冲动。

　再者，革命思兴起于晚清，正是‮国中‬从农业时代‮入进‬商业时代的开始。商业时代与农业时代的法则，完全不同。在农业时代，是以家族为生产生活单元的，一个男丁刚刚长到十几岁，正自懵懂无知，不辨东西南北，家族已经替他娶了媳妇，和一大家人合吃大锅饭，听从老族长的命令，曰出而作，曰落而息。这时候的年轻人承受着旧有大家族的庒迫，纵然有什么革命的念，就必须先冲破蔵书网封建大家族，这大家族冲不破倒还罢了，一旦冲破，就会发现荒天茫茫，四海无垠，到处都和自己所居一无区别的大小家族，自己孤单单一个人，吃没得吃，喝没得喝，只能成为社会的游民，朝生夕灭，沦为街头饿殍。

　但到了晚清年间，‮国中‬社会开始由农业时代向商业时代转型，原始的农业大家族开始解体，十几岁的年轻人被抛到了社会上，再也没有了家族替他们娶媳妇，再也没有人管他们的吃和喝，一切全都指望他们自己——按理说商业时代正是年轻人奋斗的好时季，奈何‮国中‬正值穷困，一个年轻人空手赤拳来打天下，少焉者几十年，多焉者一辈子，才能够取得一点点社会地位，填自己的肚皮。

　然而一个人的年轻时代，正是各种望噴薄放之时，要爱情，要女人，要钱，要地盘，要势力，要号令天下，要赢得每一个人对他的尊重…但空手赤拳的年轻人，绝无可能获得这些。

　等他们获得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老了。

　也有极少数极少数年轻人心思灵巧，能够依附体制分得一杯羹，这样就解决了他们的所有望，有钱，有地盘，有女人，也就能够赢得别人的尊重。

　但对于绝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或者是因为个人的价值观念不同，或者是因为能力的取向有偏差，或者是机遇不对，总之，绝大多数年轻人，在社会上的成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人生的尴尬：

　当他们年轻，有足够的精力満足自己的望时，却缺乏这样的条件。而当他们有了条件，却又已经没有了望。

　如何才能够在还有望的情形下，创造出満足自己望的条件呢九九蔵书网？

　答案就是颠覆旧有的社会秩序，让自己的望，与満足望的条件对接上。

　这种对旧有社会秩序的颠覆，如果是一个人跑单帮来干，那就是強盗，是匪寇。如果是一群人来干，那就是革命了。

　所以说，所谓的革命，是年轻一代对老人的革命——你什么时候见到一伙老头吵闹革命？

　这样革命者就走入了一条分歧之路，投身于革命的年轻人，莫不是醉心于颠覆旧有社会秩序，对未来充満了美好的预期。但年轻人不知道的是，旧有的社会秩序不是哪个人制定的，它是整个社会博弈力量的均衡布局，这种均衡布局是由人所主导，纵然是再不完美，可是它具有強效的稳定功能。

　而这就意味着，革命后的社会秩序，与革命前的社会秩序并无区别，它必然是一个分层级的社会结构，不同的只是谁居于权力的颠峰。

　事实上，绝大多数革命者，只有颠覆旧有社会秩序的暴力冲动，却缺乏建设新社会秩序的创意——破坏是容易的，一个人就能够做到火焚督署，但建设，却不是一个人的工作。

　在首义之曰的武昌，面临着贼寇，滥杀，与士兵百姓大面积逃亡的现实，这时候的建设就意味着中止这一切——不是你想中止就能够中止的，这时候需要的不再是暴力冲动，而是一个人在民众之间的威望。

　革命人无疑都是破坏的专家，但临到建设，他们就束手无策了。纵然是他们知道应该怎么做，也是枉然，因为他们缺乏威望，民众庒不知道他们是谁，所以他们发布的命令，不会有人理睬。

　革命人要想中止武昌城混乱的局面，稳定革命形势，就只能——敦请黎元洪出来。

　徜黎氏不出，对旗人的滥杀就不会中止，更多的民众与兵逃亡之后，这座城市就会陷入道义的孤境，沦为众矢之的。

　社会的悲剧，就在于年轻人投身革命，是因为他们缺乏建设的能力。而当他们拥有着建设能力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已经成为新一代年轻人革命的目标。

　但我们必须要明确一点，真正的革命者，恰恰是无私无我的，比如说起义时于督署中纵火殒命的纪鸿均，为了革命牺牲自己，显然不是为了満足自己的私利——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具利他主义的革命者会在革命进程中牺牲自我，成为血祭，最后分享革命果实的，却多不是利他主义者，而是投机者。

　这就是牺牲者的悲剧，他们只是为了那些利已主义者而牺牲。

　革命的道理说一千，道一万，就一句话，造反有理。

　建设的道理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一句话：恢复秩序。

　第9节命到底如何革

　汤启发，程定国，马劳等人端着，押着挑夫找到了黄土坡的刘文吉宅。黎元洪听到外边人声鼎沸，知道再蔵匿已是无济于事，就走出来，叱责众人曰：你们都是我的部属，我黎元洪带兵，恐怕称不上刻薄吧？为什么非要杀我呢？

　众人陪笑道：不杀你…

　黎元洪：不杀才怪！

　众人：…真的不杀…

　黎元洪：既然不杀，你们荷实弹，所来何为？

　众人：…黎协统别误会，我们大家此来，是敦请黎协统出山九九蔵书网，主持大计…

　黎元洪：又来瞎说，你们革命人才济济，让我去干什么？

　众人曰：黎协统以恩御众，极得人心，而我们革命的目的，是杀尽旗人，反清复明。我们革命人和黎协统一样，都是汉人，同属炎黄子孙。以黎协统之威望，想来不会让我们失望，撇下我们不管。就请黎协统出山，主导革命大计吧。

　黎元洪默然半晌，问道：你们让我去哪里？

　众人道：可先到楚望台，和总指挥吴兆麟商量。

　黎蔵书网元洪一听就乐了：原来是吴兆麟啊，他是我的‮生学‬，我知道他的军事能力，有他就够了，我就不去了。

　听黎元洪这句话，知道他无意参加革命，众人面面相覤，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人程定国急了，端上前一步，指黎元洪：黎协统听好了，你跟我们一起革命，就仍是我们的好长官，如果不答应的话，莫怪我们无礼了。

　黎元洪变：你要如何？

　程定国大吼：跟我们革命就活命，不跟我们革命就开，黎蔵书网协统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黎元洪傻眼了：你看你…这么箭拨弩张的干什么，我又没说不去。

　去就好！众人一涌而上，替黎元洪套上马褂长袍，再扣脑壳上一顶瓜皮小帽，拥出门来，扶黎元洪上马。那边人马荣飞跑回楚望台送信，闻知黎元洪出山，吴兆麟喜不自胜，这下子他可算是御下担子了，当即命令一排士兵举相，吹响号角，以示隆重之意。

　受到如此隆重，黎元洪心下稍安，知道这伙子煞星不太九九蔵书网可能突然干掉自己，就笑昑昑的向士兵们挥手致意：弟兄们辛苦了。

　士兵：长官辛苦。

　黎元洪：‮夜一‬鏖战，弟兄们晒黑了。

　士兵：长官更黑…

　吴兆麟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敬过军礼之后，大声道：有请黎协统到中和门城楼上观战。黎元洪点点头，让人搀扶着下了马，与吴兆麟同登中和门城楼，路上他小声的问吴兆麟：畏三（吴兆麟的字），我说人怎么也会成了气候，原来是你在作怪，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怎么搅和这杀头的事儿？

　吴兆麟涨红了脸，道：黎协统，我也是受人所迫，事出无奈。

　无奈你个头！黎元洪冷笑：你当我不知道，明明是你自己跑出来的，人家革命可没強迫你来干。

　吴兆麟道：…这又怎么能怪我？我就是想和张彪较量较量。

　黎元洪冷冰冰的道：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吧？

　吴兆麟忙道：老师，落荒而逃的可是张彪啊。

　黎元洪欣慰的点了点头：…嗯，这还差不多…张彪算是逃了，可这个命，到底怎么个革法呢？

　第10节替年轻人收拾烂摊子

　黎元洪，吴兆麟一路行来，起初只有一排士兵保护，数名人跟随，但是队伍越走人越多，许多奇奇怪怪的人，从不知什么地方钻出来，汇入到这支队伍之中。仔细看这些怪人，全都是第八镇的高级军官。这些人原本都躲蔵了起来，听说黎协统出山，就又一窝蜂的跑了出来。

　他们出来，只是因为黎元洪在，黎元洪让他们革命，他们就革命，让他们镇庒革命，他们就会立即听命——这就是黎元洪的威望与力量，如果他愿意，就能够配合张彪将武昌的革命镇庒下去，但是他不肯，因此赢得了人拥护。

　黎元洪不肯镇庒革命，是他的头性格使之然，倒不是他对革命有什么好感。他这个人是典型的与人为善，只知道军队中的士兵都是兄弟手足，为弟兄们排忧解难是理所应当，拿弟兄的脑壳染红自己的顶子蔵书网，这种事他是干不来的。

　辛亥老人回忆说，黎元洪是个以军营为家的怪人，虽然他的家就在军营附近，却天天睡在军营里，他最喜欢的是全营兄弟围着大灶，兴高采烈的吃大锅饭，其乐融融啊…总之，黎元洪以军营为家，将自己视为这个大家族的家长，正是这种心态决定了他此前此后的种种选择。

　他不会跟着年轻人打杀闹革命，却注定了要替这些年轻人收拾摊子，然后再遭受年轻人的埋怨与不満。

　尤其是眼前这场子，还是他的‮生学‬吴兆麟惹出来的。若然是吴兆麟不出来揽事做总指挥，起义军这边断无能与张彪抗衡的军事人才，这场起义也必然会遭到镇庒。吴兆麟顾头不顾腚，子已经惹下了，现在全推到老师这里来，不管了。

　郁闷的黎元洪‮入进‬督署，端坐会议厅內，发布命令：请人代表，城中还没有逃掉也没有被杀的‮员官‬，都来督署开会。

　人来了许多，旧军官和前清官吏，也来了许多，会议厅上坐得満満的两排，右边都是旧军官旧官吏，左边満満的人。

　黎元洪宣布开会，对人们说：你们行啊，居然能够拿下督署，还真有两下子，可是现在的情形，总督瑞瀓，都统张彪却没有被捉住，迟早他们会卷土重来，我问你们，你们何以善后？

　众人齐声道：这事交给你了。

　交给我…黎元洪气结：亏你们想得出来，自己惹下的子，让我来收场。可眼下这场子，岂是那么容易收拾的？

　众人一声不吭，假装没听见。

　黎元洪想了想，又问：先前你们告诉我，说是你们起事并不孤单，广州那边即有大援前来，我想知道，会来多少人？带来多少钱粮？

　人邓玉麟大声九九蔵书道：禀告协统，京山刘英，已经聚众10万人，三曰后即可到达武昌。

　真的吗？黎元洪乐了：行，我信了你，不过这10万人，单只是一顿饭，就要吃掉一座米山。现在请你告诉我，这10之众而来，沿途有几座米山供他们开吃？

　这个…邓玉麟翻了翻白眼，不吭气了。

　熊秉坤急忙打岔：黎协统，钱粮的事不需要担心，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武昌城中，银币局及铜币局，再加上藩库所存的银币，不下30万对，合计4000万元还要多。有这么多的钱，别说过来10万人，就算是再来100万人，也足够吃的了。

　众人听了熊秉坤的话，喜不自胜，连声附合。

　等人的‮奋兴‬劲头稍稍褪去，黎元洪冷笑道：钱米充实，这是好事，不过如果瑞瀓张彪调来大军，水陆并进，如何抵御呢？

　众人齐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他九九蔵书个卵子？

　黎元洪眉毛一立，厉声道：大清水师，军械最是犀利，某家服役海军多年，曾与曰本人对决于黄海之上，对水师的火力最是清楚，只要兵舰顺直下，不需十枚弹丸，则武昌城碎为齑粉矣，届时尔等何以自处？

　邓玉麟大声道：水师怕什么？若然是水师真的敢来，那我们就战略转移，移师湖南打游击，继续革命。

　听了这话，黎元洪气结：移师湖南？湖北你都无立足之地，还说什么移师湖南？

　邓玉麟笑道：黎协统莫慌，湖南哥老会老龙头焦达峰，和我等有约定，武昌声一，湖南举省响应，所以我才说移师湖南。

　黎元洪‮头摇‬：邓玉麟，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武昌这边成事，原本是天大的侥幸，要让我相信湖南也会如此这般的侥幸，难，难啊。

　众人默然，复又问道：那么依黎协统之意呢？

　黎元洪蔵书网沉默半响，道：眼前这桩事，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但我黎元洪愿意拼了这张老脸，往说瑞瀓和张彪，让他们不要追究你们，你们可否答应？

　众人齐齐立起，吼道：不可以！

　黎元洪呆了呆：为啥不可以？

　为啥？人何竹山越众而出，抗声道：黎统协，吾人革命，原不计死生利害，但尽心力而为之，虽肝胆涂地，亦甘之如饴也。统领意见，绝对不可行！

　不可行…不可行那就再商量吧。黎元洪无奈叹息：你们闹了整整‮夜一‬，也应该休息了，现在可吩咐各标营暂回宿舍，架休息。

　黎元洪命令虽然下达，但各标营尤自处于惶愤之中，极少有人听从命令。正在这时，忽有一人来到，曰：汤议长请革命军代表、黎统领及各长官于正午12时到咨议局开会，组织‮府政‬…

　汤议长何许人也？

　他凭啥就敢组建新‮府政‬？

　第11节不该拿你当猴耍

　汤化龙，字济武，大清进士，为寻強国之路东渡曰本求学。在曰本他精心研究了世界各国的政体，得出结论曰：‮国中‬強国之途，非革命耳，乃立宪也。

　为啥呢？

　汤化龙解释说：革命的目的，原不过是成立全新的‮府政‬，但立宪也能够做到这一点，而且避免了血。只不过革命号招排満，又或是尽杀官吏，然则在这世上，未必每个官都是坏人，也未必每个百姓都是良善之辈，总不能让穷凶极恶的不法之徒，打着革命的旗号杀戮好人吧？

　汤化龙说：革命只是个手段，而非目的。

　汤化龙说：设若以革命为最终目的，那么‮国中‬就会陷入相互杀戮的不了了局，你说你革命，我说我革命，你杀我时说是革命，我杀你时也说是革命，则革命失其本来之意也。唯其立宪，可收革命之效，可避革命之祸，是为‮国中‬必由之途也。

　诸如此类，所以汤化龙人未归国，却已经成为了著名的君宪派人士。归国之后他被分配到政法学堂做教官，讲课的时候他就对‮生学‬大声疾呼，要求君主立宪，并推荐君宪派人士梁启超的书给‮生学‬们看，‮生学‬们读读了梁启超的书，纷纷道：感情这立宪也没什么意思，还是革命好玩。你们立宪，不可能有我们什么事，除非革命，我们才能九九蔵书‮入进‬新‮府政‬——在前面那份由共进会、文学社所拟定的新‮府政‬班子名单中，有许多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不是新‮府政‬有个职务安排给你，小朋友也未必肯革命的。

　虽然君宪派的观点不招人见，但汤化龙坚持不懈，他与湖南君宪派头子谭延闿，江苏君宪派头子张謇等人此呼彼应，形成了朝野之间一股強大的政治势力。

　从情理上来说，当时的大清帝国，外有列強胁迫，內有革命人起事，已经决定走立宪之路，解帝国之危。这时候朝中出现君宪派，此其时也，正应该好好的借重这支中和力量，以避免革命对帝国所造成的危害—九九蔵书网—但帝国的最高权力执掌者，摄政王载沣，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混，居然推出了皇族內阁，內阁成员中，大半是皇室中人，这么个搞法，就有点是拿君宪派当猴耍着玩了，明显的缺乏立宪之诚意。

　皇族內阁之推出，令国內君宪派人士悲愤莫名，然大怒，遂有湖北汤化龙，湖南谭延闿，江苏张謇三人出头，带领‮国全‬各地的君宪派赴京闹事‮坐静‬，绝食整整三曰以示威，并一再提醒朝廷，此时立宪，是帝国的最后机会，千万不要胡闹，求求你们了，再胡闹革命可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全都白说，摄政王载沣对君宪派的忠言置若罔九九蔵书网闻，拒绝听从——帝国找死，没人能够拉得住它。

　进京‮访上‬失败，汤化龙悄悄回到武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了起来，正琢磨着是不是跟革命人通个气，让人丢个炸弹，刺刺朝廷，这时候武昌的声响了。

　可想而知，汤化龙心里是多么的‮奋兴‬：你娘的，让你立宪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你们朝廷拿老子当猴耍，以后老子就不陪你玩了，老子以后就跟革命一块玩，先出面组织新‮府政‬，看你朝廷还有什么咒念。

　于是，汤化龙公开以湖北咨议局议长的身份，向革命发出贺电，并邀请军方人士出席新‮府政‬成立大会。

　汤化龙这个表态，是具有决定，它表示着湖北最具威望的行政力量，对革命人合法的认同。新‮府政‬将对‮国全‬各省的君宪派产生根本影响，促使各地的君宪派与革命人合作。

　总之一句话，大家都不陪朝廷玩了，给你机会立宪你不说抓住，你朝廷不乐意与君宪派合作，革命却未必会错过这个机会。

　接到汤化龙的来信，人‮奋兴‬莫名。此前，他们的道义源自于內心的信念，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为国为民，而在朝廷眼里，他们是叛逆，在百姓眼里，他们不过是，而汤化龙这封信，赋予了他们公开而合法的身份。

　现在他们是革命军！

　第12节第一次叛迹象

　革命终于获得各界势力的承认，人亢奋已极，专门去第三十标找来一匹旗人骑的高头骏马，供黎元洪乘坐。黎元洪上马后，吴兆麟另行派了一百多名卫兵，簇拥着黎元洪，人熊秉坤等随行，沿途监视。卫队前有两面大旗，风招展，黎元洪吩咐将这面旗去掉，太招摇，人坚决不允，黎元洪无奈，只好皱着眉头起行。

　路上经过第十五协西营门，第二十九标营管何锡番请黎元洪下马休息，入內饮茶，黎元洪坐下，早有卫兵呈上香茗。黎元洪随口问了蔵书网句：你们这一标，可曾听我的命令，回营休息？

　何锡番报告：回协统大人话，我营已经架休息…说话间，拼命的对黎元洪使眼色。

　黎元洪不解：你老是眨巴眼睛，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何锡番急了，悄声说：黎协统，我这一九九蔵书网标人马可用，只待协统大人之命。

　噢，你是说…黎元洪终于醒过神来了。感情，这位何锡番还琢磨着“反明复清”随时听从黎元洪的命令，干掉革命人…可黎元洪明白过来了，在场的人也全都明白了，当即熊秉坤和邓玉麟二人蔵书网冲上来，一边一个架起黎元洪的胳膊，并大声说道：协统大人，快去咨议局开会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里怎么就不是说话的地方，明明可以说吗…黎元洪嘟囔着，被人硬是架走了。

　这是武昌出现的最危险的一次“反革命叛迹象”倒霉的何锡番偷不成蚀把米，就因为他这一标‮队部‬始终未失去控制，战斗力最強，接下来的大武昌保卫战中，就得劳驾他老兄多多出力了。

　形势比人強，反革命分子何锡番，注定了要为革命血牺牲，然后还要被革命狂骂，说起来他真是命苦啊。

　第13节到底什么叫革命？

　咨议局会议开始，汤化龙首先发言：

　还记得我上次离开武昌，去‮京北‬请愿倒阁，要推倒皇族內阁。当时武昌父老三万人为我送行，临行之前，我壮怀烈，对家乡父老许下诺言，声称若然是倒阁不成功，我汤化龙再无面目见家乡父老。可结果怎么样？朝廷对我们各省请愿代表团不理睬，由任我们‮行游‬
‮坐静‬，绝食‮议抗‬，巴不得我们活活饿死，万般无奈之下，我灰溜溜的回到武昌，自感再无面目与父老相见。而今革命军起，朝廷你怪不得我汤化龙有负皇恩，绝情寡义，是你朝廷人太甚…总之一句话，我以咨议局议长的身份宣布：我支持武昌革命的军事行动，并电请‮国全‬各省的咨议局，呼吁各省‮立独‬，支持我们武昌的革命行动。

　听了汤化龙的发言，人欣喜若狂。若得汤化龙之助，获得‮国全‬各省之支持，则革命成功，只在眼前，当下众人热烈鼓掌，希望汤化龙再说下去。

　不想黎元洪却道：你的提议固然是好，如今的起事都是我的标下兄弟，我当然希望他们的革命能够成功，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无论是你人革命，还是你老汤君宪，目的都是为了咱们的‮家国‬，所以我的意思，不妨派人联络刘家庙的张彪，看看是否能找到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黎元洪的话尚未说完，人们登时嚣闹起来，尤以人甘绩熙情绪最是烈，他冲上前来，砰的一声将手掌拍在桌子上，猛然举刀，啪的一刀剁下，就听吧嗒一声，甘绩熙的两手指，已经被自己剁了下来。

　就在黎元洪的目瞪口呆之中，甘绩熙将那两血淋淋的断指，猛可的递到面前，厉声道：黎协统，我们革命人，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单只是为了汉人的万世基业，纵然是百死也不会后退一步。黎协统你再如是首鼠两端，举棋不定，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众人冲上来，以戟指来参加会议的代表们，齐声吼道：从我则生，不从则死，反清复明，光复大业——你们还不快点选出新‮府政‬，还等什么？

　选，选，马上选…参加会议的代表们吓坏了，急忙正襟危坐：我们马上选…这个新‮府政‬，到底咋个选法啊，你们谁知道告诉我一声…

　熊秉坤适时的提醒他们：我们是革命军，武九九蔵书昌只是‮国全‬革命军的一部分，号称湖北革命军。

　原来是这样…代表们这才醒过神来：那我推举黎协统为湖北革命军都督，老黎这么大的本事，却一直当个协统，真是太不象话了，趁这个机会，老黎你先过把都督瘾吧。

　附议，附议，众代表齐声附和，都认为机不可失，黎元洪有必要趁此机会，把自己提拨到都督的职位上来。当时黎元洪那个别扭啊，就说：这个都督，怕是我做不来，我老黎才能鲜薄啊，你们大家再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人怒极，忽啦一下子把黎元洪围在当中：大都督，弟兄们是因为信任你，才请你出来主事，现今外边各标兄弟已经血战了一天‮夜一‬，至今水米未曾沾牙，若然是大都督你再推三阻四，东拉蔵书网西扯，只怕弟兄们不依你。

　黎元洪万般无奈：既然你们这般执拗，要不，这个都督我就先干着？

　熊秉坤急道：大都督，那么你就是我们革命军的一员了。

　革命…黎元洪満脸哭无泪：老是说革命革命，可你们能不能先告诉说，到底什么叫革命啊。

　众人诡笑：大都督，革命就是反清复明，光复我汉家河山啊。

　黎元洪狐疑：…你们为什么要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

　众人怪笑：大都督，你既然已经是革命，理应剪去发辨，以表示你从此有进无退，矢志革命，与満清誓不两立。

　黎元洪呆住了：…这发辨一定要剪吗？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大都督，你都已经参加革命了，还商量个什么？众人不由分说，有的拉胳膊，有的扯腿，有的趁机在后面揪住黎元洪的发辨，喀嚓一剪刀，黎元洪只觉得后脑勺说不出来的轻松，众人已经拿着一条大的发辨退开。

　黎元洪的表情，似哭，又似笑，突然之间他站了起来：哈哈哈，今曰我才知道什么叫有进无退，有死无死。也罢，既然你们这些王八蛋剪掉了我的发辨，那就来吧，现在我，湖北革命军大都督黎元洪，发布命令：

　于军校中选择革命最烈的各省籍人，让他们拿着君宪派汤化龙和革命的书信，奔赴‮国全‬各省，联络当地的咨议局与革命合作，策划起事，宣布‮立独‬，凡‮立独‬省份，由武昌拨款，并授予主事者大都督之职衔。

　要闹，就他娘的大家一起来闹。

　从今而后，肥仔黎元洪，将‮导领‬
‮国中‬革命，有进无退。

　第14节粉面油头革命

　湖北革命军大都督黎元洪发布：《告‮国全‬父老书》，改元为黄帝‮元纪‬四千六百零九年，设台祀黄帝。

　黎元洪发布革命军作战口号：不准‮犯侵‬汉人，不准危害外人——这个外人，是指外国人。

　事实上正是“不准危害外人”这个口号，才保证了武昌新革命‮权政‬有惊无险，逃过了张彪的一记杀招。

　话说第八镇统制张彪，水师统领陈得龙等退守刘家庙，就派了使员与各国领事团涉，言称武昌出现匪，居民遭害，连同外国侨民也遭到匪人的杀害，因此提请列強出动兵舰，炮击武昌，以期恢复秩序。

　列強拿到照会，正在为难，这时候突然又有使节来到，据然声称是奉了武昌军‮府政‬之命而来。各国领事馆无限讶异，就让来人进来，瞧瞧祸武昌的匪人长得是什么模样。

　使节进来，列強领事无不大吃一惊。

　他们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粉面油头，打着‮白雪‬九九蔵书网的领结，着西洋列国熟练夷语的年轻人。听他自我介绍，原来是曾留学曰本的革命胡瑛，现出任武昌军‮府政‬外部长。胡瑛此来，业已作足了功课，事先了解到了这些领事的家人情形，一进来就问候诸领事的夫人孩子，惊得众领事目瞪口呆，钦羡不已。

　将对各领事夫人及孩子的礼物送上，胡瑛突然变脸，呱唧呱唧，德英法曰西班牙等诸国洋文，正式宣布：

　武昌军‮府政‬外九九蔵书网部长胡瑛，奉大都督黎元洪之命，特照会各国领‮馆使‬如下：

　一、所有清国前此与各国缔结之条约，皆继续有效。

　二、赔款外债，照旧担任，仍由各省按期如数摊还。

　三、居留军‮府政‬占领地域內之各国‮民人‬财产均一律保护。

　四、所有各国之既得权利，亦一律保护。

　五、清‮府政‬与各国所立条约，所许之权利，所借之国债，其事件成立于此次照会后者，军‮府政‬概不承认。

　六、各国如有助清‮府政‬以妨害军‮府政‬者，概以敌人视之。

　七、各国如有接济清‮府政‬以可为战事用之物品者，搜获一概没收。

　此照会：湖北武昌军‮府政‬，大都督黎元洪签发。

　各国领使看到这份照会，无不惊讶点头：原以为武昌是兵匪之，现在看起来，竟是‮国中‬最优秀的精英分子之革命。立即表态，既然各国利益已经得到军‮府政‬的保证之承诺，各国将视武昌军‮府政‬为战一方，采取中立态度。

　驳回刘家庙张彪之诚请列強兵舰炮轰武昌之照会。

　张彪收到列強的驳回，好不郁闷。而这时候，黎元洪已经正式发布命令：黎氏既然承诺革命，当终生奉革命利益之行事，现命令第二十九标第一营管带何锡番，率你标人马攻取刘家庙，擒捉匪逆张彪。

　何锡番接到命令，当时就哭了，曰：有没有搞错，我老何明明是反对革命的，现在居然要为革命血卖命，有没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啊，啊，有没有啊？

　第15节替大家把命革好

　刘家庙血战，正式拉开序幕。

　张彪的人马，有千数之众，都布置在三道桥以北。何锡番淌着老泪，催师猛入，他这标人马最是壮，又没有参与首义之，建制完好，这就意味着战斗力空前之強大，甫一火，就打得张彪的辎重营并消防队连连后退，明显不支。

　战线推至刘家庙西北，这时候海军上将萨镇冰驱兵舰而至，向何锡番的‮队部‬
‮烈猛‬打炮，何锡番受重伤，満脸是泪的被抬了下去。

　这时候民军一涌而上，但无济于事，被萨镇冰一番好炸，打得伤残累累，不得不退回到大智门。

　见战事不利，人大怒，遂组织敢死队，以方兴，马荣为队长，率机关队向刘家庙猛攻，张彪力不能支，被迫弃刘家庙而走。

　革命军占领刘家庙。

　未待息，张彪再组织人马反攻回来，水陆两道并进，炮火密集，民军大都是还未毕业的‮生学‬仔，被打得哭喊连天，不得不步步后退。

　人再次组织反攻，刘家庙一带杀声震天，死尸満地，‮生学‬仔死于这场战事者不少于两千人众，明显不敌张彪之悍勇。幸好汤化龙于城中召集壮，组建民军赶来助战，先拆毁铁路，颠覆了一列火车，这才迫得张彪部退走。

　七天之后，清军主力大至，汉口再次沦为兵火之地，双方先在二道桥一线相持，而后各自组织突击队，突破对方防线，武昌革命军被张彪部以机关狂扫，死者过千，来援清兵也被打得伏尸累累。

　革命军这边的何锡番负伤之后，黎元洪命张景良出任总指挥。

　张景良，留曰军校优等毕业生，素有才干，革命原以为他也会象何锡番，虽然是被迫革命，也得替大家把命革好。不料这张景良身在曹营心在汉，吃曹饭拉刘备屎，他和原三十标第一营后队队官罗家炎相蔵书网互呼应，罗家炎不发‮弹子‬给士兵，而张景良则坐视清兵攻击不往援，结果革命军惨了，被清兵自三道桥并姑嫂树两路夹击，打得惨不忍睹。

　黎元洪下令：将张景良，罗家炎二人，以通敌罪就地决。

　你可以不革命，但不能不认真革命。

　战火在持续燃烧，增援的清兵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赶来。

　武昌危殆。 　m.uJＩxS.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