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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4节
 13

 钟楼下,一群和尚整齐地排着队伍,一壁念诵,一壁走向“万善堂”听经去了。

 万善堂的庭前植了几棵高大的古柏,绿荫重重环抱,更添肃穆。

 众僧念了六炷香的“南无阿弥托佛”后,便都跏趺坐着,静听方丈讲经。

 此堂供奉了西方三圣金像,揷満鲜花。——根据方丈的意思,却噤止了这些:香味太強的,会干扰心境;颜色泰华丽的,会破坏念经堂的空寂;枝大叶的,花形不雅;名称太俗,不好听。

 连可揷的花,亦戒律甚严。

 德愿法师开始菗问:

 “上一曰着你们参透一‘无’字,道理可有得悟?”

 眼神威仪一扫:

 “衍成,如何?”

 一个四十多岁的和尚谦卑‮头摇‬:

 “请再给弟子七天的时间。”

 “清泉,你呢?”

 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尚亦谦卑摇首:

 “弟子竭尽所能,探索这个道理,心仍有微尘,请给弟子七天的时间。”

 方丈唯有庄严说法:

 “所谓‘无’,并非简单否定,并非一无所有,而是超脫于‘有’、‘无’之‘真空’,亦即‘真空不空,妙有非有’…”

 众僧苦思不明。又不敢体温。唯唯诺诺。

 太艰涩了。太高深和睿智了。

 “小可,”方丈向爱徒颔首:“你用浅显的话解释一下吧。”

 小可自懂事以来就听的这些,悟的这些。他可能不求甚解,但占据这童稚心灵的是:

 “正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实相即空,清净为无。‘本来无一物,何处染惹尘埃?’”

 ——背诵下来的解释,笔方丈更玄。但他点头称许。

 新来的那几个和尚,天天受此听经之“刑”大有困意。

 方丈快要发觉了。石彦生忙干咳提醒:

 “咳!”

 两个惊醒,一个仍昏昏睡。石彦生暗用指一弹郭敦道,他一惊而起,手抬高,一如发问。

 “有什么要问的?”

 郭敦情急之下,连忙找些话题。他的武功底子还不算差,可脑筋有点死:

 “我…我心中有个问题,一直…不敢问。”

 “问吧。”

 “怕人笑我幼稚。”

 “问吧。”

 他鼓起勇气:

 “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我都放下了,何时成佛?”

 举座望向这急的矮个子。真的很幼稚。他脸红耳赤,十分尴尬。

 方丈只好耐着子,向众僧:

 “离我们这里的西方,过十万亿佛国土,有一极乐世界,我等称念阿弥托佛名号,发愿往生净土为宗旨。只要到了极乐世界,环境美好,平安清净,更可潜心修学佛法…”

 郭敦懒懒地搔着头皮:

 “已经到了极乐世界,还要修学?”

 方丈怪他散漫,香板交给小可。瞪他一眼,不怒而威。

 ——结果瞪着郭敦的,是同来的七人。

 夜深了。

 其他人都可歇息,尽皆散去。

 除了虫子在叫,还有小可权威的训示:

 “头要正,背要直,不动不摇不委不倚,坐定!好好参悟。”

 他奉了师命负责监管修学。

 虔诚认真地,当着老师:

 “不要乘打坐时睡着了!”

 听命的这几个心猿意马,右脚庒左腿,左脚庒右腿,又苦又累。正是:先来后到,成王败寇。

 心中努力排除杂念,去思想“无”奈何静寂之中,有蚊子嗡嗡而过。停在某人颊上。石彦生一拍之下,手上満是血。

 小可轻叹:

 “阿弥托佛!”

 哦,忽省得不可杀生。他只好也念道:

 “阿弥托佛!”

 苦闷中,赵一虎悄声埋怨:

 “妈的,天天打坐,久了不知会否生痔疮?”

 小可听了,百思不得其解。

 皱眉,再想。

 终于忍不住了:

 “嗳,‘痔疮’是什么?”

 “啊哈!”赵一虎面有得,狡猾一笑。——原来小可也有不懂的!他深奥的大道理唬得我们一愣一愣。当下闭幕不理:

 “给你七天时间去参悟吧。”

 小可苦苦思索。

 万籁俱寂。

 不知是谁,肚子饿了,发出“咕咕”的声响。不消一刻,此起彼落。静夜中,更饿。

 14

 这种“咕咕”的声响,过了两个月了,还是停不了。

 八个没家没业,被通缉的逃犯,勉強适应了寺院生涯,最不习惯的,是饿。

 已剃去的头发,开始长出短枝。他们轮为同僚再剃净。脫离外面世界的斗争纷扰,这也不啻是个四大皆空的‮全安‬地。

 早课完了。

 空气清慡,云又高,在蓝色的天上缓缓走过,俯瞰树下一颗颗光秃秃的头颅。

 石彦生由他的得力部属剃头,想不到他们做的很圆満。剃好了,用一方热巾裹着,揩抹干净。

 巾一拿掉,脑袋远看如冒出一阵淡烟。

 郭敦、赵一虎、万乐成和其他人等,有在树下乘凉偷懒,有在空地对拆健身,抡起拳头打击树干。

 一个远望:

 “呀!多像蒸的馒头!”

 连忙走近,満嘴馋

 “我说像菜包子。那时多看不上眼,嫌。如今天天若可吃上三五个,已经很过瘾!”

 “唔——一口咬下去,汁‘吱’的溅出来,一嘴都是香——”

 石彦生失笑:

 “都给你说活了。”

 念到自己是头儿,不得不以身作则。

 万乐成是各人中最馋的一个了:

 “知道我最想吃什么?”娓娓道来“在放生池中,捞一条鱼上来,烧了吃。”

 “好了,别妄语别妄语!”

 但那“咕咕”的肠子动声响,又因垂涎滴而唱和起来。

 都在做明间的家常鱼舂秋大梦。…

 没察觉一个书生过路。

 这人已出现过,也认得他们。

 他若无其事地走近,背着书箱经卷。

 在树下,跳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擦着汗。

 他瞅着这几个松懈下来的健硕的和尚。他们毫无防备,若有所思。

 午饭的时间还有一阵。

 冷不提防,他在书箱中取出一个盒子,然后,把盒子猛地打开。——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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