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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外小天桥这回彻底民国了…

 大漠金钱豹一送进大狱,过街蛆的衙门也就随之由茶楼挪窝儿了。原来,大局长越来越通情达理,竟把老掌柜当成了‮察警‬局子里的座上客。

 您哪!礼贤下士,分别对待!

 而老掌柜也果不愧为外小宋江,很快地发现过街蛆早已在口內拜过祖师爷的堂口,论辈数还和自己是师兄弟呢!既然情同手足,当然铁卷凭书的认可也就刃而解了。大局长为此特殊恩准砸上一道民国的钢印,顿然便使得这件老古董又焕发出青舂的异彩。

 得!贝子爷也得以含笑九泉了。

 外小天桥还是外小天桥,一时间又敞开口儿永庆升平。就不该老掌柜撒开手儿由着把兄弟‮腾折‬,使各路诸侯既利市百倍又牢満腹。什么和什么呀?拉进了电灯、引进了洋话匣子,还招来了花枝招展的女招待,愣使这老少爷们儿的一统天下沾上了脂粉味儿。热闹得是超过了列祖列宗那老年头儿,但除了比各位好汉的手艺,还得比各家铺面里的姐儿!

 这难免就又使人怀旧。

 盒子看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茶余饭后就又想起了武林功夫。尤其看到过街蛆一年间就肥成了条核桃虫儿,就由不得想起了尚有一位外豪杰正在替大伙儿蹲大狱。老掌柜首先为此惴惴不安了,一再解释他仍然往那破镖局子里送份儿银。但老少爷们依旧不依不饶地瞎嚷嚷,致使民国也跟着在小天桥摘面儿。

 没法子!少不了江湖义气一番!

 “您是说,”过街蛆听后乐了“人儿没了,可破镖旗儿还挑着?”

 “这、这…”还在想词儿。

 “这好玩儿!”人家却接了下去“大局长说了,民国也得有几件老古董点缀着!”

 “可、可…”还是很为难。

 “行了!”人家又是一拍脯儿“我这就去把您这块心病给除了!”

 “别!您还是先除了我!”断然否定。

 “嘿嘿!”过街蛆大为欣赏“怪不得人称外小宋江呢!”

 “咱不能忘恩负义!”特殊強调。

 “成!”过街蛆一口答应“今儿晚上就向大局长给您讨个高招儿来!”

 “谢您啦!”声音直打颤儿。

 多够情,但大漠金钱豹却一时难得领略这份好心。民国绝不动他一儿,正由着这位武林高手在大牢里发懵呢!

 一年多了…

 、暗、、闷、臭!除了苍蝇、蚊子、跳蚤、臭虫、成群的耗子,还有众多的囚爷拿他逗着玩儿。怪谁呢?没灌辣子水,没坐老虎凳。自个儿就成心拣着罪名儿往头上摞。徒有虚名,软蛋一个!不拿他开涮,到哪儿再找乐子?只要他敢乍窝儿,就告他个煽动越狱,那手铐脚镣就准得再往重里加。瞧瞧!都拖不动了,连脚脖子都磨出了白骨茬子。

 磨、磨、还在磨…

 民国似乎还在成全他英雄到底,每毙一个人儿准从他眼前通过。死囚的哀号天天不绝于耳,口亮光时时闪过眼前。这还不算。外头有些爷们儿相信人脑子可治疑难绝症,狱警们也真领进牢门事前“看货”大多是指点着他这颗好汉的脑袋,说明內功、外功、软硬功练就人脑的不同凡响。并当面商量怎样使用炸子儿,怎样有分寸地揭开天灵盖儿。口说无凭,还不时端起来瞄准了他示范着。这招儿不能说不绝,竟渐渐使得大漠金钱豹忘却了十八般武艺。不但越来越懵了,而且愣莫名其妙地对洋产生了某种神秘的恐怖感。但简单归结为磨掉了英雄气概又似不妥。君不见!一些彪形大汉豺狼虎豹俱都不怕,却

 偏偏畏见小小的灰耗子、癫蛤蟆、虫什么的。您哪!人!

 就不该老掌柜给他说了情…

 这一天后半夜,他又梦见了茶楼下栽倒的那条狗。白花花的脑浆子,红红的血蓦地使他惊醒过来。天刚放亮,只见大牢里已到处举起了风惨惨,冷气嗖嗖,催命一般不一阵便提出了几条杀人越货的好汉。啊!今儿个又要大开杀戒?他正预感到不祥,就猛听得一声呐喊:

 “大漠金钱豹!”

 不叫名儿,单叫绰号,似格外优待,却异曲同功。只见得那久别了的过街蛆,竟猴头蒜脑地探进了身子:

 “鲍爷!恭喜您了!”

 恭喜?看来过街蛆似未能从大局长那里讨来高招儿。还没等大漠金钱豹缓过神儿来,就把他给架到一间单人牢房里了。一把盒子,一支亡命牌儿,还有一桌好酒好菜,顿使他立即明白了“喜”从何来。

 “给您饯行、请吧!”过街蛆说。

 什么?未过大堂,未见世面,未响当当地声震这外古城,就要这样窝窝囊囊、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地去死。大漠金钱豹由不得打了个冷颤,但一咬牙关就又直了板儿。您哪!且不说毕竟是北的第一条好汉,就单论派过街蛆来也有点儿失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股气儿在心坎里顶着!

 看来,过街蛆要前功尽弃了…

 要知道,外小天桥正把这位漠北豪杰玄乎成一尊神儿。你要就这样把他毙了,恰好正成全了他一辈子的好汉名声。而过街蛆和老掌柜可算惨了,准得让老少爷们儿戳断脊梁骨不可。臭棋一招儿,民国也得跟着掉价儿。

 得!瞧好戏吧!

 果然,大漠金钱豹虽重镣在身,却一时间又化成一条铁铮铮的好汉。昂首落座,稳端酒碗,连饮连尽,傲然而言:

 “过街蛆!算你小子孝顺!”

 听听!这不是自找吗?但过街蛆却不慌不恼,似早有成竹,楞有礼有节地接过了话茬儿:

 “那是!谁让您是武林前辈,又是第一个挨子儿的!”

 “?”失惊的怒吼。“对!”沉着的应答“难得呀!头一份儿,就轮您开这种洋荤。喝!喝!整个儿外都等着瞧好儿哪!”

 “这!”酒碗却被当即砸碎了。

 “怎么了?”明知故问。

 “你!你…”镣铐气得哗啦啦作响“有种的你就给鲍爷我动砍头刀!老祖宗留下的‮白清‬身子,怎么也不能让洋玩艺儿糟塌了!”

 “说白了!怕?”一针见血。

 “什么?”戳到痛处的呐喊“不服!不服!你鲍爷就是死了也不服!”

 “那更该着点儿!”关怀备至。

 “杂种!洋杂种!”无可奈何,只剩下了怒气冲天的咆哮。

 “嘿嘿!还有四个!”过街蛆却说。

 什么?这回轮到大漠金钱豹目瞪口呆了。只见过街蛆一挥手儿,随之而入的竟是自己的四大弟子:硬弓张、飞叉李、神跤马、顶幡王!不但一人换了一身儿警服,而且都扔了自己看家的家伙,一人背起了一杆洋

 绝了!

 “瞧瞧!”过街蛆乐了“杂得怎么样?您教的武功,我教的法。今儿个就由这四位替您送终!”

 天哪!只能够把牙咬碎了!

 “各位!”过街蛆竟转身训上话了“一曰为徒,终身似子!伺候师傅,绝不能有半点儿差错!与其在刑场上出丑,还不如在这儿练习好了。听我口令:举!瞄准!”

 哗!四条刹时对准了一个脑袋!

 大漠金钱豹这回可够惨了!面对着昔曰四大弟子举起的洋家伙,顿时更觉得心如刀搅了。此一举不但绝对的出奇制胜,而且绝对有助于调动那大牢里培养起来的神秘恐怖感。!眼前尽是徒弟们举起的!轰一下脑袋似涨大了数倍,蓦地他只能够两眼发直了。

 但四大弟子的口却绝不摇晃…

 “鲍爷!”过街蛆还在一旁鼓劲儿“住!要往!外小天桥的老少爷们儿,可正等着您给大伙儿脸呢!”

 什么?还要游街示众?

 狠招儿!专门往心窝子里戳!

 但只能听任‮布摆‬了。转眼间他已被揷上了亡命牌,架上了死囚车,和另外几位江洋大盗一起被押赴刑场了。四大弟子的口始终对准了他那好汉的头颅,果然浩浩先奔外小天桥而来。过街蛆挎着盒子殿后,美不滋儿地似就等着瞧好戏收场了。

 是令人奇怪!可老少爷们儿却紧盯着五花大绑的大漠金钱豹,就只顾着发疯似地喝采了。三步一声好儿,五步一声怪叫。只把个漠北第一条好汉架在了个云里雾里不像去送死,倒像是夺了武状元似的!就连四大弟子也跟上沾了光,差点儿让臭唾沫星子淹死。

 可过街蛆还在美不滋儿地笑…

 猛一抬头,只见刑场孤魂滩已经到了。荒草萋萋,野坟堆堆,四周难得再见一个人影儿。却见几条专啃死尸的野狗在坟头儿旁等待着。一个死囚被押下了车,瘫了!又一个,瘫了!再一个,也瘫了!没一个自个儿能站稳的。面对着那不带钩儿、不带刺儿、不带尖儿、不带刃几的洋口儿,像受了传染似地都瘫了。

 终于轮到了他…

 “鲍爷!”过街蛆终于发了话“真不愧漠北第一条好汉!过足了英雄瘾,这就该着您开洋荤了!”

 他也几乎站不稳了…

 “您哪!”更套近乎“实话实说了吧,不白在老少爷们儿面前成全了您!就凭您这好汉的人脑子,我就换了三百块袁大头!”

 得!浑身也开始晃悠了…

 “听着!”却只顾训示部下了“给我瞄准了!只准揭天灵盖儿,不许伤脑浆仁子!”

 这回就需要四大弟子扶持了…

 “走吧!”转身催上了“主儿家还等着趁热乎吃呢!”

 神秘的恐怖感调动到了最高点!

 一溜几风吹过,只见荒坟头儿旁齐刷刷地跪倒着所有的死囚,似都在这孤魂滩里等他一起向鬼门关跨去。栓哗啦哗啦地响着,致使那些草丛中的野狗一条条激动不已!

 但他却似乎还能让架着走…

 瞧!愣还能颤巍巍自个儿跪下了…后面是那哗啦哗啦不断声儿的栓声。过街蛆也一个劲儿高声喊着“举!瞄准!预备…”逗乐子!乌鸦炸蜢从荒草中惊飞,野狗也迫不及待地长嚎了!

 您哪!地狱这就算敞开门儿了…

 但大漠金钱豹还在为外小天桥着、熬着、挣扎着。

 ,虽然都隐没在脑后了,却似乎比眼前着更惨人。他只能咬紧牙一再提醒自己:

 我是武林高手!我是漠北镖头!我是名闻天下的大漠金钱豹!但还是发现自己眼看就要自动栽倒了!

 终于身后那洋玩艺儿炸响了…

 他只觉得两眼一黑,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好不容易直熬了过来,随之便嘴啃着地皮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很満意,总算死了!

 ‮察警‬局子没高招儿!

 崩出了个英雄…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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