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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②⑨章
 基于各自在曹家村的不同经历,五个人当中,一万三是唯一一个由始至终,认定凶简就是在青山身上的人。

 因着头上挂彩,暂时留在车里休息,奈何人有三急,怕不是前几天在土里埋的凉了肚子,突然一阵阵的翻江倒海,周围也没有像样的卫生措施——只得扯了纸,一溜小跑地奔到林子里野放。

 酣畅是酣畅,但做文明人久了,心头到底忐忑,提着子不住的东张西望,也是碎了心——万一来人怎么办?被不认识的乡下人看见了也就算了,如果是炎红砂忽然回来,这辈子都形象扫地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胆战心惊的当儿,忽然看到有人从曹家村的方向一路疾跑过来。

 一万三头皮发麻,赶紧善后,刚拎着子站起来,那人已经奔到悍马边上,伸手拍了拍门,脑袋抵着窗户往里看,看架势是想搭车,见到车里没人,焦急的四下看了一回,又很快向着去路跑去。

 只这停顿的功夫,让一万三认出,那是青山。

 什么意思?一万三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按说今天应该是婚礼,青山怎么一副惶惶出逃的落魄模样?炎红砂得手了?不至于啊,二火妹子智商有限,这么短的时间內就力挽狂澜鬼才信。

 眼瞅着青山越跑越远,一万三忽然反应过来: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青山跑了吧,凶简可是在他身上呢。

 一万三拔腿就追,起先只在林子里跟跟停停,不敢明目张胆,后来青山在岔路口招停了一辆拖拉机,三两下翻进了后斗——一万三自忖是绝追不上四个轮子的,这个时候,也唯有深入敌后了。

 他大呼小叫地从林子里奔出来,也求搭车。

 开拖拉机的大叔看见他,吓的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小兄弟,你怎么了?毁容了啊?”

 阿弥陀佛,这真要感谢炎红砂把他的脸包的像个木乃伊似的。

 一万三很是淡定的,着拖拉机大叔和青山的目光,翻进了车斗。

 拖拉机突突突开起来的时候,一万三也用刻意低沉沙哑的嗓音向两位讲述了自己的来历。

 他是个骑行客,誓要骑遍‮国中‬的那种,和出版社签了出版协议,深度骑行各省市,到处采风,闲暇也画点揷画,谁知道就在前两天,在这附近,骑下坡的时候,车闸失灵,整个人从坡上铲下去——脸着地的。

 拖拉机大叔听的浑身皮疙瘩窜:“脸铲下去的啊?那不得掉一层皮啊?”

 一万三摸着脸上包着的绷带,说的煞有介事:“可不,我一瘸一拐的,推车去县里包的,后来整行李,掉了个u盘——我各地的采风资料都在里头呢,所以跑回来找。”

 拖拉机大叔很同情:“找着了吗?”

 一万三叹气:“没。”

 上了车的青山就是个闷葫芦,拖拉机大叔更喜欢和一万三聊天,这正中一万三下怀——他开始大肆摆忽自己的骑行经历,如何骑到康定折多山,如何随身携带一面多国友人签名的小旗,有个浙江的老板如何赞助他一万三千块…

 听着尤为新鲜,那拖拉机大叔一惊一乍的,连青山都忍不住发问了好几次。

 很好,一万三在心里给自己点赞,这种“专业经历”摆出来,至少青山不会起疑心。

 下一步,就是要黏住青山,然后寻隙跟炎红砂他们联系——如果能联系上的话。

 他开始跟青山套近乎,介绍自己跟出版社签的出书协议。

 “深度采风,撷取普通人的生活画面,所以我一路都在采访路遇的人,跟人家相处个半天一天的,计划采访一百个人,书名就叫《一百个人的一天》,这本书将由‮国中‬
‮民人‬出版社出版…”

 青山愣了一下,有点不乐意,着手说:“我这个人普通的,没什么好采访的。”

 拖拉机大叔热情的不行:“是不是还能上书的?我,我。”

 一万三无情地泼了他一瓢冷水:“我都采访过两个开拖拉机的了,真不能再多了。”

 拖拉机大叔很失望,‮国中‬
‮民人‬出版社呢,要是能上书,全‮国中‬
‮民人‬都能看到他的故事,机会就这样错失了。

 一万三继续用热脸蹭青山的冷庇股:“兄弟怎么称呼啊?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青山觉得他很烦。

 “我真没什么好采访的,我就是一个打工的…”

 “打工好!我就缺这个题材!”

 “我还有事,我要赶路,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没关系,不用特别留出时间,那样反而刻意,你忙你的,我从旁记录就行,纪录片你知道吗,就是那种风格…”

 “你看你要不找一下别人…”

 “相请不如偶遇,我觉得你就是一很好的题材…”

 青山到底还是具备基本社礼仪,说不出什么赶人的重话,就是觉得这木乃伊太不知趣,讨人嫌,于是虎着一张脸,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寻思着找个便宜的地方,甩了了事。

 而一旁的拖拉机大叔,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

 青山內心里,大概是山呼倒霉的,无论怎么或明或暗的示意,一万三永远笑脸相的假装听不懂,客客气气地跟着他转车跑路,像一块甩之不脫的牛皮糖。

 如果不是一路上人多眼杂,真想一拳撂翻了了事——这些写书的文化人,怎么这么烦人呢。

 到了县城,青山转了辆去另一个县辖镇的公车,这个镇在另一个方向,相对更远,一万三自然是如影随形——车上,他挨个试着拨打罗韧他们的电话,不通,不通,不通。

 大概是还没从曹家村出来。

 又或许更糟糕,连红砂都已经被放倒了。

 要不要凭一己之力放倒青山?自己的血管用吗?在南田县的时候,血用来对付被凶简影响的人似乎奏效,但是真正身附凶简的人应该是更加棘手…

 焦灼万分,还得摆出一副讨人嫌的采访架势,傍晚时分到站,和青山两人进了镇子口的饭店,青山向店主打听住宿的地方,一万三则蹭到门口,又挨个拨打几人的电话。

 罗韧的电话居然通了。

 一万三激动的险些泪飞顿作倾盆雨。

 催促罗韧:“赶紧来,拼智商我行,万一要动手,你也知道的,那是我短板…”

 罗韧没有废话:“行,待会你把位置‮信短‬给我,我查一下。”

 一万三说:“你必须赶紧,我在他手上吃过亏的,一翻脸下的都是毒手…”

 一瞥眼,忽然看到青山向着这头过来,心里咯噔一声,声音立刻提了八度。

 “我这采访呢!是的,我这书必须有英文版,什么?曰本人也要?不行,不签给曰本人,我抗曰…”

 那一头,罗韧轻笑着挂了电话。

 一万三放下电话,装着没事人样给罗韧发消息,青山过来,说:“我晚上有事,要翻山路,不能配合你采访了。”

 晚上,山路。

 上一次,这样的情境组合险些要了他的命,一万三头皮一麻,面上还是泰然自若:“那行,行,今天采访谢谢你了,这顿饭我请,吃饭,我们吃饭。”

 ***

 一万三绞尽脑汁拖延时间。

 点菜开始点的少,一个一个慢慢加菜,又拉着青山胡喝海吹,期间不忘发信催促罗韧:“快!快啊。”

 他实在也找不到什么理由硬黏着青山了,再跟该惹人起疑了,而且黑灯瞎火的山路,他也不敢跟。

 而罗韧的信息回的让他想骂娘:“在赶了,你尽量拖一下。”

 这可怎么拖啊,一万三愁坏了。

 又一次推杯过盏时,瞥到青山敞开的內兜里,出的钱包一角。

 忽然想起曹严华经常唱的那出拾金不昧,一万三一颗心砰砰跳,借着再一次碰杯的机会,他装着脚下不稳,撑着桌子跌扑了过去,正撞在青山身上,青山扶他时,他动作很快的,去菗那个钱包。

 计划的很好:青山离开之后,半路发现钱包没带,可能回来再找,这样又能拖一点时间。或者青山走了之后,他借着送还钱包,再追上个一程半程。

 可惜到底不是曹严华,不具备迅速菗蔵的技术:菗是菗出来了,没拿住,直接掉落地上去了。

 青山俯身去捡,手撑着桌子,捡了好大一会。

 起身时,一万三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啊。”

 青山看了他一眼,说:“没关系。”

 ***

 酒足饭,再没有留人的理由,一万三眼睁睁看着青山沿小路离开,急的跳脚,赶紧又打罗韧电话。

 罗韧回答:快到了,你哪怕撒泼打滚呢,再想个法子,拖一阵。

 快到了…

 一万三心一横,既然是快到了,那我…再跟!

 他朝店家借了个手电,战战兢兢的,顺着小道,一路打过去。

 手电有亮,一定会被青山发觉的,一万三想着该再编个什么借口:就说自己是出来看星星?

 走了一阵子,迟疑地停下脚步,手电在四周逡巡了一遍。

 这里是后山,不远处有个废弃的院落,屋顶塌了,大喇喇照过去,可以看到院落里的石磨,还有井轱辘。

 边上是灌木丛,前头和后头的路都黑魆魆。

 按说青山走的不紧不慢,一定会发现他跟在后头的,怎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万三打着手电,又纳闷的照了一遍。

 这一趟,电光打到院落里时,忽然就照到石磨旁的一个人,那是青山,沉默的,直地站着,眼神勾勾的,一直盯着他看。

 一万三吓的手电险些脫手。

 定了定神之后,握紧手电,手心都出了一层虚汗,心跳的厉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

 但表面上,还得打着哈哈,装着是偶遇。

 说:“饭店老板跟我说,可以从后头爬山,看星星。这么巧,你也还在呢…”

 青山不回答,顿了顿低下头,盯着一万三的脚,说了句:“你没换鞋子。”

 一万三愣了一下。

 青山说:“刚刚捡钱包的时候,我看到你的鞋子。你脸上包了绷带,也重新换了‮服衣‬,但你没换鞋子。城里人的鞋子,跟我们穿的不一样,我记得你的鞋子。”

 一股凉气从一万三的背上腾起。

 不错,炎红砂把他从地下挖出之后,因为身上的‮服衣‬都被泥水给浸了,他在罗韧车里找了备用的‮服衣‬换上,但是,鞋子,依然穿的是原来那双。

 ***

 神早早就上了炕,盘腿而坐。

 前些曰子,每天跟尹二马挤,在炕上总觉得挪不开身子,现在,忽然多出那么一大半,怪冷清的。

 身前点了白蜡烛,蜡烛前头还立了面小镜子,他小心翼翼的,拿针尖在手心戳了个口,硬挤出一点点血,在镜面上画了个正圆。

 蜡烛移近,对着镜面叫:“老尹?二马?尹老弟?”

 这法子,是跟一个好朋友学的,那姑娘当年施展的时候,技艺不,还被上了身,亏得神‮劲使‬浑身解数,才帮她恢复了正常。

 尹二马死前,必定是有话要代——遗愿未成,无法撒手西去,想来会出来溜溜的。

 “尹老弟?二马?大家都这么了,有什么话你说一声啊?”

 …

 堪堪闹到一支蜡烛燃尽,炕上还蕴了一大滩烛油——庇点异状都没有。

 神没好气,拉了灯绳,一头栽倒在炕上。

 黑暗中,他瞪着眼睛看屋子顶棚,慢慢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屋顶和大梁的轮廓渐渐显出来。

 真是稀罕,这里的屋子还有大梁,现在大城市的屋子都不这么造了“梁上君子”这种话,也只能意会了。

 尹二马临死的时候,咕哝了好多话,他只听清一个字:“娘。”

 不大可能是惦记死去的娘吧?

 娘…

 这个娘有很多组合,姑娘,亲娘,后娘,大娘…

 大娘?

 神忽然一个灵,从炕上坐起来。

 尹二马是乡下人,发音里带方言和乡音,很有点l和n不分,他说的“娘”会不会是“梁”大梁?

 神的心砰砰跳起来,他重新拉着了灯,搬了张凳子搁在炕上,颤颤巍巍站上去,攀住了大梁。

 大梁上,落了厚厚一层灰,神的手在梁面上摸来摸去,忽然摸到一块凹槽,无意中往下一摁,咯噔一声轻响,弹起一块盖板来。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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