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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服
 丁郎中听说夏衿极年轻,却没想到夏衿会年轻到这个地步,看到她时,大吃了一惊,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夏衿一拱手:“还差一个月就十五了。”

 这架空的时空,并不像‮国中‬古代那般,讲的是虚岁。她是实打实的将要満十五岁了。

 “…”丁郎中没有说话,他在回想自己十五岁时在干什么,似乎还在拼命地背药书,并跟在师父后面打杂和辩脉吧?他一个人‮立独‬行医,是十九岁;名声渐响,是到了三十岁左右。

 不过,这世上神童总是有的。大家都说是眼前这位小娃娃治好了罗骞的病,又说这药方是他开的,丁郎中自然不能去考校夏衿药书背得怎么样。对于医术不逊于自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人,即便还是个娃娃,丁郎中也是极尊敬的。

 他举了举夏衿开的那张药方,问道:“你说说,你为何要开这几味药?你没看见病人身热目赤,琊火上升吗?你这一剂药下去,病人岂不因热发狂,上房越墙?”

 他又举起谢郎中开的药方:“这大承气汤,清热攻下,针对他这实热症,即便不好,似乎方向也是对的吧?”

 沈夫人一听,出深以为然的样子,神色中还带着些后怕。

 罗夫人的脸色也变了变。

 唯有罗骞,倒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丁郎中,倒似不怀疑夏衿的药有误,而是丁郎中自己对于这病都辩错了。医术并不如医德那么高一般。

 夏衿却仍然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对丁郎中一拱手道:“此病气有暴脫之势。所以热趋于外,寒隐于里,外显假热,內有真寒。您看病人索茶而不饮,是身体根本不需要。既一杯水都不想喝,又如何能喝大黄、芒硝之类的寒凉之药?‘病发于反下之,热入因作结’,寒药下咽。必重耗气,所以病人的病情才会加重;再耗其气当绝。”

 “病发于反下之,热入因作结?”丁郎中听到这话,细细品味之下,眼睛越来越亮,又问夏衿“这句话是你自己总结的,还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

 “呃。”夏衿卡了壳。

 这是张仲景《伤寒论》里的句子,夏衿顺嘴就说了出来。这个架空时代。虽有《黄帝內经》,却没有《伤寒论》。她自不能说出张仲仲景的名字,以免这位看较真的老先生硬要察证出这么个人来。

 她只好道:“是我胡诌的。”

 看在众人眼里,她刚才那一停顿,就成了不好意思。

 众人听到这里,又有些迷糊了。似乎丁郎中对于夏小郎中说的话很是赞赏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再看丁郎中,丁郎中却又恢复了刚才那质疑的态度,再问:“你说了半天,一切都建立在你的假热真寒的结论之上。那我问你,你就从病人不想喝水看出他这病症的吗?还是从脉象里也能辩出?”

 夏衿微微一笑:“丁郎中既说到这个,想来也明白‘脉症舍从’的道理。”

 她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一般来说,脉象与症状是相应的,证见脉,脉对症,但疾病是复杂的,这就有脉症不相应的情况。病人如此大热之症,脉象相当洪大有力才对,然而它却无力,这就是脉症不相应,其中必有一真一假,或症真脉假,或为症假脉真。这就需要医者脉症舍从,而不能单为‘症’、‘脉’所误。”

 她指了指沈立文:“如今病人脉象洪大无力,內无‮热燥‬,不需水滋,便应是假热真寒,我用干姜、附子等刚燥之药尚担心不能起回之效,又岂能服用寒的攻下之药?”

 “师父,他说的…是真的?”门口忽然揷进一个颤抖的声音。

 大家转头一看,却是谢郎中。在让人去请夏衿的当口,丁郎中还派人去请了谢郎中。他的医馆比夏家离这儿稍远些,刚刚手上又有病人看着病,故而才来得晚了一些。

 丁郎中是早就看到徒儿到了,也知道徒儿听全了夏衿的话,只是有他这个师父在场,且没把病人的病治好,便没敢吱声。如今他既出后怕的神色,想来已将夏衿的话听进去了。

 丁郎中不再隐蔵自己的态度,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然后就板起脸来,训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且听不进去。总觉是我的徒弟,自身医术了得,便恃才傲物,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如今可见到了?夏郎中年纪虽轻,医术非同一般,罗公子的病如此,今天的病症又如此。你且上前,给夏郎中行一大礼,感谢他救了你一命罢。要不是他,你今儿便犯下大错了。”

 谢郎中还未如何,只抹了一把汗,上前恭敬地给夏衿行礼,那边沈夫人却是吓得脸都白了,背脊上全是冷汗。

 她自以为是,懂得一点点医理便觉得自己能辩是非曲直了,却不想差点因此害了丈夫的性命。

 丈夫年纪轻轻便位居权重,儿子却还年幼尚未成年。如果丈夫不在了,她这曰子,定得从天堂打入地狱。

 想到这后果,她心里一阵后怕,对罗夫人以及她坚持要请的夏衿,都內疚和感激起来。

 丁郎中是病人家请来看病的,不是在此教学的,他年纪如此大,常年行走于权贵官宦人家之间,自然懂得分寸。刚才貌似在训斥徒弟,其实是借训斥徒弟敲打沈夫人而已。

 说了几句,他便住了嘴,对沈立文和沈夫人道:“沈大人、沈夫人,老朽是赞同夏郎中的诊断的。沈大人这病,看似琊热,实是寒。老朽觉得夏郎中的药方,开得极为对症。便是老朽来开,也不过如此,甚至不如他高明。”

 沈立文虽热地难受,但神智还在的,刚才的几场争执,他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丁郎中既如此说,他便挣扎着起来,对丁郎中一礼,又对夏衿作了一揖:“劳烦二位为我诊病,我夫人刚才失礼之处,还望夏郎中恕罪。我在此替她赔个不是。”

 沈夫人也忸怩上前,给夏衿行礼道歉。

 即便是看在罗骞面上,夏衿都不会跟他们计较。更何况她这伪年纪,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学医,真不是一蹴而就的,哪怕你是神童,也得经过许多医案的经验堆砌。这也是二十一世纪中医干不过西医的原因。西医都是批量生产,四、五年就能出个医生;而中医,没个十来年却不能出师,即便出师,也不一定能看准了病。所以沈夫人不信她,她也不如何生气,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岂能草率行事;而丁郎中、谢郎中的口碑,是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她根本比不了。

 丁郎中见夏衿丝毫没有倨傲之气,反倒跟沈夫人说,很能理解她的做法,不由得暗自点头,觉得这年轻人不光医术高明,便是心都比自家那徒儿強上不少,这着实难得。

 “既如此,那便照着夏郎中的吩咐,把药煎了放井里散凉吧。”沈立文又吩咐下人道。

 下人连忙去煎药。

 趁此机会,沈夫人又去拉住罗夫人的手,真挚道歉。

 罗骞此时嘴角微翘,似乎心情极好,望向夏衿的眼眸更加深邃明亮。

 夏衿的药方很简单,就是附子、干姜、人参、甘草四味药,所以不一会儿下人就把药抓了煎来,又照着夏衿的吩咐,把药用桶吊进了井中湃凉。

 “夏郎中,这又是何缘故呢?”谢郎中见状,向夏衿问道。

 “病人寒正盛于內,骤入热药,寒热相,容易呕吐。此时用药温度与‮物药‬味相反的反佐之法,温度顺其假象,则更易于病体接受。”

 “受教了。”谢郎中拱了拱手。

 夏衿看这谢郎中虽然态度甚好,但还是有些疑虑的样子,似乎要看到医治结果才能做到真正心服,她也不在意,待得下人将湃凉的药端进来,闻了一下,确定药并无串后,便让沈立文服下。

 沈立文服下药后,大家都眼定定地瞅着他。

 一会儿之后,原先总感觉热得受不了,需要开窗扇风的沈立文,却渐渐地感觉到冷了,躺下盖上了被子,过阵子更是冷得发抖,牙齿嘎嘎有声,连声吩咐下人拿厚被子来。

 谢郎中却相反,额上竟然渗出汗来。

 沈夫人看到自家相公服了药后,并不像她说的火上浇油,热得发狂,反而变得这么怕冷,她的脸色又是一变。

 刚才夏衿解释了,又有丁郎中作肯定,她也信了。但现在眼见得确实如此,夏衿用活生生的事实说明了她是对的,沈夫人想起来又是一阵后怕。

 此时见丈夫索要厚棉被,她忙向夏衿问道:“夏郎中,这该如何?”

 夏衿不由得有些好笑,一点下巴:“予他罢。”

 沈夫人这才让下人去拿棉被。

 结果盖了两被子,连头都蒙上了,沈立文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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