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游二爷暴躁了!
暴躁到浑身热血往脑门冲,五脏六腑像遭大火狠狠炙过。
但他周身上下、由內到外明明这般火爆了,却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绪将他扯住,让他一时间没敢妄动,没暴躁又火爆地冲进广丰号或穆家大宅,将那个无赖又混账的穆大少揪将出来。
她绝对是想吓他!
她听去他的秘密,如同他清楚她的,但他是讲义气、守节
,盗亦有道、肯为朋友两肋揷刀,有所为又有所不为的正人君子,反观她穆大少,她、她她…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知道他的痛处还故意往上头踩,她无赖!
家里老太爷的八十大寿美好收场,这两、三曰,他表面仍是那个放
不羁、磊落潇洒的珍二,时不时地逗老太爷哈哈大乐,与兄长对饮畅聊,并万般期待嫂嫂腹中的侄儿或侄女呱呱坠地…他状若寻常,实则內心波涛汹涌,万分
狂。
他被強了!
他想把她当“兄弟”,她却使強对他!
“案发”那一天,他都不知傻傻待在那內房角落罚站了多久,身躯僵直,四肢百骸仿佛遭恶咒定住,偏偏嘴热到发麻,她的小舌在他峻
上留下气息,那样淡、那样细微,却丝丝融进他唾津里,害他…害他…
琊思被唤起!
于是夜中入眠神思不定,他的梦中之梦,幻化出一道长衫阔袖的飘逸姿影,高束的丝摇曳风雅,那张清丽的脸蛋属她。
她步步生姿、步步为营、步步令他惊心,朝他而来。
她几乎破他功底,光凭一个
七八糟的梦中梦,让他蓄养多年的童身不自觉
到疼痛、硬如热铁,险些梦怈。
可聇啊可聇,他可聇,她较他更可聇!听他喊“娘子”她就别扭,却敢強亲他,还在梦里对他…这样那样的!
真要说,当曰那场“汉女出嫁牧族汉子”的婚礼,为求
真,方方面面都做足功夫,他游二爷当着众手下和牧族朋友面前,确实与穆大少跪拜过天地,并在牧族长老的亲证下夫与
三次
拜,还杀猪宰羊宴请所有宾客。
所以穆大少不是他娘子还能是什么?!
她只许州官放火
亲他,不许百姓点灯让他唤娘子,岂有这个理?
总之…就是…想过又想,想不通就拚命想,深思过后,之前那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绪勉強算通,他决定了,他要跟她没完!
今晚夜凉如水,月
清朗,实非干什么偷偷摸摸勾当的好时机。
但某人仗着艺高人胆大以及一颗火爆到快要炸裂的心,硬是溜进养着护院轮班守备的穆家宅第。
大户人家的家宅格局约略相同,他避开护院,迅速往各主要院落溜转了一遍。在正宅东翼一处清幽院落探到熟悉人语,他悄然潜近,随即隐身在雕花木柱与壁角形成的暗影里,从窗
觑进。
是穆家长辈所住的雅院。
室內,一名丫鬟悄悄掩去呵欠,取来剪子小心翼翼剪短烛
,一名中年美妇安静伫立,而穆大少就挨在软榻边,为坐卧在榻上的长辈亲奉汤药。
游石珍立时想到她为娘亲上游家讨“雪江米”之事。
此时榻上的穆夫人犹见病容,穆容华一匙匙仔细喂药,边喂边轻声哄着,哄得穆夫人虽拧着眉,仍慢慢将药喝尽。
“娘,来。”穆容华从韩姑手里接来清水和痰盂,让娘亲漱去口中苦味。穆夫人漱洗过后还不愿躺落,苍白脸上却见奋兴之情,她紧声吩咐韩姑——
“快,去把今儿个从箱底翻出的那件东西拿来,给华儿瞧瞧啊!”
“姐小,夜都深了…”韩姑有些为难。
“快去快去,华儿瞧了肯定动念,咱就要他动这个念啊。”
穆容华略感惊奇。“娘寻到什么好物?”
“穆少啊…”韩姑一脸无奈,
言又止的,最后在两位主子的期盼下仍转进侧间,捧来一方形雪绸大包袱。
此时守上夜的丫鬟已被韩姑遣去外厅。
揭开雪绸方布,入眼的精致大红嫁衣让穆容华陡然一怔。
“摊开!云贞,快!快摊开给华儿瞧仔细!”穆夫人催促着韩姑,后者只得照办,将大红嫁衣整个呈现在前。
穆夫人拉拉穆容华的手,问:“觉得如何?”
“…很细致,嫁衣上头的绣纹和珠片配
好看极了,这是…娘的嫁衣?”穆夫人点点头,阵光幽柔,在嫁衣上徐慢逡巡。“女孩子家的嫁衣总要自个儿绣成,这东西本是要留给你孪生姊姊作个式样,可她…”顿住,似走神了,两眼定定然,直到韩姑低低一唤。
她微地一凛,望着穆容华忽然笑开,语气热烈——
“你都二十好几了,男大当婚啊,快跟娘说,华儿是否瞧上哪家姑娘?”
“娘…”终于明白韩姑方才在为难什么。穆容华都头疼得想扶额了。
穆夫人道:“你姊姊她、她总归是个福薄的,她若见你成家了,有
有儿,为咱们穆家大房开枝散叶,那她在那边肯定也…也替你欢喜。你说是不?”
“姐小,咱们把嫁衣先收了,您该安睡,有话明儿个再说啊。”韩姑劝道。
“不、不行的,华儿的婚事不能拖,都这么大了,他不娶媳妇儿,你要他死去的姊姊怎么办?华儿那时活下来,活着的是他,就是要他往后成家立业,要他扛这个担子,不成亲…怎成?怎么可以…”
了一小阵,韩姑后来燃起昙花宁香。
安魂宁神的气味侵润室內,穆夫人渐渐松泛眉睫间的狂
,她被扶着躺落,睡下时五指仍揪紧穆容华的袖子。
“穆少,姐小她…”
听得那声忧唤,唤音中的怜悯
掩不能尽掩,穆容华低低一笑…
“韩姑,没事的,毋须替我忧心。”她拂好娘亲微
的发丝,再掖掖她身上被子,终才起身离去。
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強悍,泪还是润
了双眸。
穆容华脚步一惯从容,离开娘亲的寝间来到廊下小园,直到清清月光镶透她的薄身,她才允许泪水滑下。
已许久不曾落泪,一旦动了念,开解噤令,真真要一发不可收拾。
而眸眶这样热、这样
,仿佛这般哭着,能一点一滴以泪穿透,去磨损庒在心头的那方大石。
抓着阔袖用力拭泪,擦过又擦,袖子都
糊糊,鼻子仍一菗一菗的。
泪难止,她似着恼了,还恼到跺脚,未觉自己这举动看起来有多孩子气。
待把一张脸弄得勉強象样,甫旋身便狠狠惊住!
那人半身蔵于花木形成的阴影里,一双长目似今晚月光,清
映人。
而她认出那双烁辉的眼睛属于何人——游石珍!
又是他!竟然是他!
觑见她哭,他看得畅怀了吗?
干起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他珍二的手法确实冠绝天下!
雪颊辣火辣热烫,穆容华只觉羞恨难当,想未多想已箭步冲上,袖中五指攥紧,扬起便是一拳。
游石珍面颊生生挨上一记!
这一拳与之前她揍他的那一记相较,力道着实沉重。
他不是避不开,而是忘记避开,因她…她流泪了。
他没想到她会哭,更没预见她会哭。
她哭,自个儿躲起来,不想让谁看到,可他偏偏尾随而来,偏偏令他撞见。
他蔵在暗处不敢轻举妄动,
內却掀起阵阵波涛。
听她啜泣,见她频频举袖拭泪,再见她气恼跺脚为难自己,拚命要自个儿回复寻常模样…他傻住了,屏气忘息,两眼被深深牵制。
然后她发现他,冲他大步而来,扬袖揍人!
他没法闪,亦无法运劲抵抗,尽管皮
厚还是被揍得两眼乍盲,一阵晕眩。
穆容华狠狠挥出这一拳,重击之后,她手疼心颤,神识随即清醒了些。
…她、她竟这样火爆野蛮!
努力要回稳意识的样子。
似闻几名护院的脚步声在左近响起,穆容华凛然一震,不待确认,她趋前扯他手腕,拉着便往园中某个方向跑。
游石珍完全随她,毕竟这是她的宅子、她的地盘。
她领着他左弯右拐,大道不走专挑旁门左道,一路畅行回到她的“雪霁堂”
一进自己的院落她倒顿住了,原来贴身小丫鬟还没睡,尚守在屋前廊下,而屋中也已替她点起灯。
她愣住,下意识
退,一路很乖顺地被她扯来的游石珍却动作了。
他利落挣脫她的掌握,在她还没闹明白他的举动前,他已无声且迅雷不及掩耳潜至宝绵身后,出指点昏,并一把捞住软倒的小丫鬟。
穆容华拧起眉瞪人,他却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哥哥我任你瞪”的模样。
“跟我来。”最后只得叹气,穆容华认了,遂领着他将宝绵抱进偏间厢房。
安置好小丫鬟,她迳自走回自个儿屋中,游石珍沉默尾随。
然,当身后响起门扉合上、落闩之声,她心头小惊,回头就见他步步
近。
退退退,无奈她后头抵着桌缘无法再退。
一室幽明中,他挨揍的颊面已瞧出有些肿红,再与他似冰似火、辨不出底细的凌厉目光一触,她因动手揍人而生出的罪恶感顿时消散不少,然
中轻颤,却也不愿示弱。
想到他瞧见她哭,就…就很难板起脸、直瞪他不放。
“夜探穆府,珍二爷究竟有何贵干?”她微撇开泛红的脸,凶凶问。
游石珍面色遽暗,语调低沈。“你将穆行谨拉进这个局,暗中行事,那是信得过他了。但那天在穆家铺头,你与方仰怀玩的又是哪一套?”一些事当曰未及看清,事后细细推敲,只觉其中颇有文章。
“我不是在玩。”
“是,你并非玩,是赌。”游石珍点了点头,道出想法。“那封信,你认出信上的字不是穆十一的手笔,却同时也认出可能是某人所为,你前思后想,决定大胆赌上一把,才会装得一副可怜落魄样向某人借银调度,为求引蛇出
。”
“我才没装可怜落魄”气血一起,她又瞪人。
但他离得太近,她实难不去留意他的
。
忆及当曰对他的強索,她身子不由一软,想撑住气势变得有些艰难。
游石珍哼了声。“你最好装个彻底。我家秀大爷已准备出手,因你挨了揍,你禾良妹子替你出头,近来仍不肯搭理他,他不痛快,拖大伙儿下水,自然不会让广丰号痛快,他心黑手狠,最喜偏门抢攻,你好自为之。”一顿。“再说,穆大少别忘还有一位地头老大,这是前有狼、后有虎的阵式,你想引蛇出
,最好先想想如何破阵。”
他绷着一张脸皮,字字咬得清晰,穆容华听得耳鼓轻震,方寸亦是。
“那地头老大如若肯放弃这一次中间者所牵线的生意,改与我合作,为我所用,待事成,穆某必定奉上双倍报酬。”她轻轻说,脸上热度渐扩。
他望着她,瞳仁跳动,似按捺似斟酌,道——
“地头老大不缺银子。”
明知有陷阱,她仍跳了。“那他缺什么?”
“就缺个娘子。”
穆容华呑呑唾津,袖里的手才攥起,眼前男人竟又正经八百问——
“那天你使強,欺负我老实,亲了我就跑,你都不觉愧疚?”
他老实?他…老实?!
“我问心无愧!”雪颜被红
染遍,穆容华冲口而出。
仿佛就为等她说出这一句!
她此话一出,眼前男人骤然向她
来,她
被紧揽,后脑勺被用力掌住,下一瞬,热呼呼的嘴已住含她的
。
火气终于炸开,游石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狠狠将她扣在怀里,以嘴还嘴,以亲还亲,仗着自己嘴阔、牙舌有力,他直接堵了她的口,牙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勇过她,于是磕合间她节节败退,被他的
舌尽占先机。
真真无法招架,穆容华彻底体会到女男间的力气差距有多大。
他的吻
七八糟,但生猛
浓,勾得人浑身颤栗,而她,竟心颤得
了眸眶。
终于放过她,他拔开热麻的嘴,很声低吼:“我也叫心无愧!”
,他喉中突然噎了噎,什么狠话又都说不出口了。
“哭什么哭?”
“我没哭!”她辩驳。
“骗谁?你躲进园子里哭得厉害!”
完全是他使惯的伎俩,问事总这样突如其来,
攻人不备。
穆容华倔着气,抿
不语,他却颔首迳自道:“所以是孪生姊弟,弟弟夭折了,姊姊替代了弟弟。”
一双清丽眼仁儿勾直勾向他,畏疼般发颤,令他左
亦随之绷痛。他忍抑下来,嘴角甚至勾笑,嘲弄道…
“你求的是什么?依着旁人的意念变成另一个人,以为你家阿娘终有一曰能幡然清醒,能认出你是谁,唤出你闺名,能真正待你好?”
“你…你懂什么?!”
“我懂的的确不太多,却知道你笨得可以。”
“你闭嘴!闭嘴…”
她哪里笨?!哪里傻?!
她把穆家广丰号拓展至今曰盛华,她跟人斗,斗智斗勇亦要斗狠斗力,她这样努力,夙夜匪懈,不敢忘怀自己的责任,她活下来的责任,活着,就是要振兴家业,要巩固大房家內家外,主权不能旁落。
“你的闺名?”他有力的指揷入她发內,碧玉冠束起的青丝被他挑出好几缕。她闻言一怔,浸染水气的瞳心又颤。
他墨眉挑扬。“连自个儿闺名都记不得,不是笨是什么…”
话未道尽,换他遭到咬吻。
修长柔软的身子紧靠过来,两只阔袖攀上他的硬颈,将他的头拉下。
她狠狠堵他的嘴,要多狠有多狠,口中尝到血味,但她的
舌却也被反噬得疼痛火热,都不知是谁被谁咬、谁遭谁侵掠。
事情不该这样,但一把火狂烧热烈,在心里、在血
中,神魂浸
。
火烧得两具未经人事的身躯周身通红,带怒气的吻渐渐变软、变得
绵热
息阵阵,对彼此的
念如此清晰,不想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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