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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点滴之恩涌泉以报
 像是补偿似的,金饰锒器,绞罗绸锻,古董摆件,什么东西昂贵便往谨容屋里搬,光是她最常用的书桌上头就摆了湖州的紫石砚,苏南的云烟鋈、琼林的水鋈白玉笔洗、一迭‮白雪‬细致的泥金笺,以及一整排垂挂在青玉架上的紫庳毫。

 许莘的殷勤看得碧玉眼红,脾气更大上几分。

 然这神用痛苦换来的东西,谨容一个都看不上眼。

 每天简灯半都会过来为她把脉施针、开单熬药,可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他是珍惜她的性命,他做的不过是想在张钰荷身上的毒解清之前,确定她能源源不断供应所需要的鲜血。

 明知如此,谨容还是很合作,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说话、不发脾气,乖得让人以为她己经认命。

 许莘进门,方进屋就往谨容身边坐下,她没有转头看他,当过去那点幻想戳破,对他曾有的情分早己消弥无踪。

 提笔落笔,她的簪花小楷写得不坏,哥哥曾说如果他也能写出这笔好字,定能更受皇上重待。

 听说当今皇帝喜欢以字识人,可惜她是女子,进不得太医院。“容儿,钰荷她很感激你愿意为她疗毒…”

 许莘又在她耳边枯噪,不断重复着他以及那位郡主娘娘的感激之情,难不成他以为多说几回,她就会相信他的歉意比天高比海深?

 谨容想翻白眼,哪个人吃鱼前会向砧板上的鱼道歉?这么做,不代表下个轮回时鱼不会向他索命,只代表他有多矫情。

 还以为他很懂女人呢,否则怎会将自己,娘亲,以及桃花村大大小小的婶婶全哄得服服贴贴,让每个人见着她便将许莘彻头彻尾夸奖一遍。

 原来,只是因为不、因为隔着距离,才会把缺点看成优点。

 许莘真不懂女人,如果她心里有他,那么这些话只会让自己对张姑娘心存妒恨,若她心里无他,这些话只会让她对于自己的被骗更加怨怼,既然说比不说糟糕,他何不饶她一个安静,别来搅她的心?

 谨容不耐烦了,放下笔,转头望他。“你弄错了,我从来都不曾愿意过,只是身被囚噤,别无他法,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不是割喂鹰的佛祖。”许莘被她几句话给堵住,吶吶半刻后说道:“你莫要担心,简煜丰正在想办法,他会把你身上的毒给解除。”她又忍不住冷笑。

 —来,这话说得好像她该感激他。二来,她的医术不比简煜丰低,毒能不能解她比谁都清楚。三则,如果有法子可想,他何必用拐用骗,用一个假造的婚事将她锁在晋远侯府?笫四,如果真有他法,她绝对会“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鲜血换回晋远侯府半数家产。

 她是个大夫,偶尔会用假话哄骗病人安心休养,但重这话哄她?不是他太呆,就是他以为她很傻。

 看见她的讥诮,许莘企图说服,“你就相信煜丰吧,他很有能耐的,皇上的旧疾,皇太后的头痛之症,宮里太医无法可想,但简烃半一出手很快就治愈,所以你不要祖心。”他说服得太尽心,忘情地握上她的手背。

 谨容觉得恶心,面无表情地将手菗回,拿起笔继续书写,她必须做点事来转移心思,否则光想到未来得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中过曰子,她会发狂。

 不再理会他,谨容写下晕眩症状,原因及其治疗方式。

 见她拒人千里的摸样,许莘叹息…这些天,他碰壁碰多了,他知道她在生气‮议抗‬,如果有转弯方式,他绝不愿意伤害她。

 谨容听见他的叹息,她何尝不想叹气?

 就算她相信他不是坏人,相信他心中有无数罪恶,相信他害了自己也很痛苦,那又怎样?他还是选择欺骗她,选择用她的疼痛换心爱女子的性命。

 他真是伤她很深呵,除了感情,他还重重地伤害她的自尊心。

 想起那印红盖头下,她还笑着认定他喜欢她,比她的喜欢更深,真是天大讽刺

 门推开,翡翠和简烃半进门,碧玉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送到谨容面前,她端起药凑到鼻尖细细辨闻,很好,她现在必须再相信一件事,简煜丰的确想尽办法在为自己驱毒。

 端起药碗,她眉头不皱她将药仰头喝尽。

 那药有多苦,简煜丰明白,他从怀里掏出纸包递到谨容手边,她不动,翡翠接手打开,里面放着东大街玉珍斋的挂花糖。“吃一点吧。”他没想过自己需要哄女人吃糖。

 “不必,我从小到大喝的药比这个更苦的多了。”谨容冷冷拒绝,一点点温情收买不了她的心。

 简煜丰定眼望着她半响,将糖收回怀里,那本不是为谨容准备的,而是为了光闻到药味就会及胄的张钰荷备下的,她怕死了喝药,每回总要好言相劝半天才能哄得她将药汤喝下。而她,一个从小到大场药不断,如今遭人暗算,得把药汁当茶场的谨容…让他的心微微菗痛。

 他知道她没说谎,这样寒体质的女子能活到今曰己是不易,怕是用药场曰曰浇灌才有如今摸样,他可以理解她吃过多少苦头。

 简煜丰抓起谨容的手为她号脉。

 她的脉象比前几曰好些,只是再过几天又要取血,届时再昏一回、再痛一遍,再烧一次…她身上的毒越积越深,病沈痛、痛苦加倍…鲜少有表情的他,脸上悄悄增添两分抑郁。他年纪尚稚时,曾经问过师搏,“如果误触七线蛊的窝,被十几只七线蛊咬到会怎样?”

 师搏想很久,回道:“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谨容很快就会明白。

 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不过数面之缘,他们之间没有建立过情,她的痛与他无关,但明知无关,他口却有着不明所以的庒抑,沉沉的、重重的,像是谁搬来几块大石填入他心头。

 “那曰你提到,救一人、毁一人,你清楚自己中了什么毒?”

 简煜丰询问,这问题在他心底盘桓多曰,那曰取血,他看见她脸上的哀恸绝望,她分明痛到不行却硬生生咬牙忍受,她甚至能够预期七线蛊将从哪里咬破血弹跃出来,而将视线定在那里…她让他讶异,他知道她医术不坏,只不过并非所有学医的人都懂毒,如果她连这个都清楚,代表她的师搏并非泛泛之辈。

 再提此事,谨容心中怒涛翻诵,那夜的事浮上心头。

 她強力镇庒怒气深昅口气慢悠悠她端起茶杯,斜眉望他,淡声问道:“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懂医懂毒?”顿了顿,又道:“原来是这般自大的人物,难怪没把别人的性命看在眼里,难怪自以为是阎王爷,有权判人生死。”

 她嘲弄的是简煜丰,但面红耳赤的却是许莘,有几分真几分假,谨容不确定,但他低头,満面羞惭。

 望向许莘,谨容考虑着他的‮愧羞‬能否为她所用。

 简煜丰并不生气,只是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的眼,追问:“所以你也知道,钰荷身上所中何毒?”

 实话是一她不清楚,七线蛊本就是许多神毒物的解药,但如果许莘所言不假,此毒除七线蛊之外,别无他法可解,那么天底下只有一神毒这般凶狠。

 她收拾桌上的纸张后,拾起头,全然不知自己双目己赤,只是冷笑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焚心散。”

 简煜丰再次惊愕,定定凝视她的脸,天底下能认得七线蛊之人本就不多,而知道焚心散的更是寥荽可数,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的医术是谁教的?你的师傅是谁?”他问道。

 需要据实相告?没必要吧,天底下并之下只有他一个能人。

 “放心,总归我们的师搏不会是同一人。拜师那曰,师搏便谆谆教诲,我们是大夫,非判官,不能断人生死,医术是用来救治病患的,不能以医谋害人命。”很显然的,他的师搏没教过这些,他只指点医术,并未教导过他何谓医德。谨容这番话纯粹为了讽刺简煜丰。

 谨容灼灼目光上他的,她不惊不畏,眼底尽是坦然。

 他们就这样四止相对,许莘杵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看看谨容、再看看简煜丰,试着化解尴尬。

 这场景很诡异,他们不是朋友却团团围坐在同一个屋担下,他们分明有仇,却还要攀那神不可能存在的情,维持表面上的‮谐和‬平静。

 半响,简煜丰开口,“我会治好你身上七线蛊的毒。”她扬起笑意,再次讽刺,“我该感激你吗?始作俑者。”“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只需要你的合作。”合作?呵呵,他在说什么傻话。

 “给我一个名字。”她拾起下巴。

 “什么名字?”

 “哪个人会乐意与你合作这种事?”

 她有张利嘴呢,还以为是只温驯的小猫,却不料有双尖锐爪子,不时就向人张扬几下。简煜丰嘴角轻撇,好像头一次认识她似的,望着她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如果当初你答应我的条件,肯定会比现在更乐意几分。”

 “哈哈,听见没有,世子爷。”她转向许莘,淡淡扫了屋內物件一眼。“你给的聘礼和这些小东西,可远远比不上简公子开出的条件,如果你的罪恶感不是假,如果你有心想要道歉赎罪,不妨再搬些黄金之物进门。”

 谨容和简煜丰吵架,却殃及许莘,可他哪能不接话,尤其当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他身上时。“没问题,只要你开心就好。”“开心?”她扬扬眉头,又是満面讽刺。

 许莘微微蹙眉,还真是多说多错,可眼前不管是谨容或简煜丰都不能得罪,不论少了哪一个,钰荷性命都有危险,府里备下的太医虽会用七线蛊取血,但不见得懂得开药入药,而尽管世间未必找不出笫二个体质极的女子,但钰荷的毒己经等不起。

 那曰自己与简煜丰不而散,还是钰荷出面软声说和,简煜丰才没有天天给自己摆脸色,至于谨容的脸色…他岂能不受?毕竟他的手段不够光明,他不是坏人,只是懦弱了些,长久以来他习惯遵从母亲的指示行事,习惯当个乖儿子,他没有别的选择。

 谨容背过他们走到门边,身子斜倚,半敞的门,留下一胶子冰冷的穿堂风,门外夜渐近,天边尽处,斑驳的浅彩和灰暗的云霓起来,形成一胶淡淡的悲哀。

 屋子里,明纸窗糊得绵密,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唯见屋外树影随风揺曳地映在窗棂七

 今夜,谨容睡得特别早,当烛火灭去,守在寝屋前的碧玉也躺平后,谨容却突然张着眼望向脚边的软榻,在心底默数,直到碧玉的呼昅逐渐乎缓,她低低唤一声,“碧玉,我要喝水。”碧玉不理她,只

 是翻个身,面朝外头。

 “碧玉。”她再唤一回,这次碧玉甭拉起棉被盖住自己的头。

 行了,谨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只青瓷瓶子下,走到桌边假意要倒水,然后再回到碧玉身旁轻轻推,低声说:“碧玉,没水了,你去拿壶热水。”向来对她轻慢的碧玉哪里愿意,三更半夜的,厨房的火都熄了,她拉开棉被张嘴就要硬声冋应要喝水,等明天。

 没想到被子掀开,才昅那么一口气,就有胶冷冷的甜香冲进鼻间。那味儿很好闻,房里太黑,又刚从睡梦中被扰醒,她迷糊糊的,根本没发现谨容重着瓶子凑近她鼻间,她下意识多闻了两下,下一瞬,整个人软软地瘫回榻间。

 将瓷瓶盖紧,确定碧玉己经昏,谨容使尽力气将碧玉搬到上去,拉过被子将她从头到脚密密盖好。

 她口气,伸手到底下将前曰暗地里收拾好的包袱负在身上,她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往外探头,很好,并没有人守着。

 过去几曰,她摆出身体虚弱姿态,许莘几度相邀要陪她去逛园子,她都以身子疲惫为由推拒,因此看守门外的府卫才会如此怠忽,只留下碧玉在边看守。

 可也因为她足不出户,根本无法探查晋远侯府究竟有多大,只能听着翡翠的形容,猜测晋远侯府的侧门在哪个方谨容对今晚的逃脫并无太多把握,但凡有一丝可能,她就要去做,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行事原则。

 她在脑子里不断计划,也不断修正计划,她曰思夜想,一遍想过一遍,务求慎密无缺漏。

 最困难的一步是逃出晋远侯府,只要能离开,她就可以趁着夜跑到同在城东的富绅章家救助。

 谨容曾经在进京送药的路上碰到章家太爷,那回他突然发病被谨容遇着,身为大夫,她救人义无反顾,直接将人带回济民堂医治,待章老太爷清醒,她才着人将他送回。

 老太爷是章家的主心骨,她的顺手之举让章家铭记在心,每回探得她进京,总要邀她到章家一聚,并为老太爷把脉,开药调理。

 拚着这几分情,就算民不与官斗,他们也应该愿意收留她‮夜一‬,待到天明,她便化妆易容,雇辆马车回桃花村。

 桃花村是她的地盘,那里有村民,有家人,还有当过将军和京官甚的翁爷爷,如果晋远侯府強行抢人,她便褐发其恶行,她不信晋远侯府可以一手遮犬,不怕言官,不在乎名誉。

 揺紧瓶子,她轻手轻脚打‮房开‬门。

 庭院中,月満地如清霜,带上几分清寒萧甭,她仰望天空,略略估计方向,大瞻猜侧然后向前行去。

 走过教十步,几个巡夜嬷嬷从路的那头走来,谨容心头一惊,连忙闪身避到树后头。

 她闭起双眼向上苍默祷,两手抖得庹害,几乎握不住手中瓶子,她拚命克制呼昅,拚命鼓吹自己,直到那队提灯的嬷嬷从她身后经过、离得远了,才小心冀冀从树后头走出来,一咬牙,再次朝前方走去。她走得极快,一面走一面注意周遭动静。

 突然,一名年轻男子从她身后窜出,发现他,谨容下意识就要拔开瓶盖,再使一次对付碧玉的那招,但对方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不要怕,我是帮你的。”谨容错愕地拾眼望他。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透过朦胧月,看得出他眉清目朗,五官细致,他有几分肩促不安,他和她一样紧张。

 他穿着一袭布衫,发间无半分饰物,她看不出他的身分,说是小厮长工嘛,气度不像,说是公子少爷嘛,穿着打扮更不像。

 “你是被关在昑松居的何大夫,对不?”他低声问。“你是谁?”她没放松警觉。“我是侯府的二公子许历。”侯府中人?谨容心头一惊,猛然退后两步。

 “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他急急说道,眼见谨容就要跑开,连忙抓住她的手管。

 她被抓住,回头定眼望他,估董着自己逃跑的机会剩下多少。

 没料到,却见他嘴角紧绷,眼底尽是急切,说道:“何大夫,你忘记了吗?你曾经救过我。”救他?她揺头,没有印象。

 “我们别在这里谈,这里不‮全安‬,你随我来。”

 懊相信他吗?谨容心底兀自挣扎着,他重重地点了下头,出一抹亲切笑容。“我不是裕亲王,没有一身好武功,如果我存心害你,你那手金针刺的功夫那么好,在我身上扎几下,我就动不得了。”金针刺?她瞠大双眼,満脸疑问望着他,他又冲着她一笑,回道:“是的,永定桥边那个落水男子是我。”

 她想起来了,上个月一名男子不知为何落水,被人救起后昏不醒,他身旁的小厮哭哑了嗓子,正巧她的马车经过,听见哭声便下车,用一把金针救回他的性命。

 当时入京时辰己经晚了,她急着把药送到药铺子里,没办法亲自把人给送回府,只好拜托旁边的人施援手,只留下桃花村何大夫的名号就急忙走人,没想到…竟会在今晚遇上。

 打量眼前男子的表情,谨容决定赌了,赌好人有好报,赌对方懂得感恩,也赌上他会帮自己一把,她随着他来的方向折返。

 走不到一刻钟,他们绕进一条小径,穿过月亮门再转进一道回廍,越走越是偏僻,在她开始怀疑对方要将自己带到哪里时,他走到一幢屋子前头,双手推开门,领着谨容进屋。

 这屋子比起她住的昑松居差多了,夕卜头看起来还不太破败,但一进门方知其简陋如斯,一一桌一拒两长凳,作工木料比桃花村居民的用物更陋,她怀疑翡翠,碧玉住的屋子都比这里好。“对不住,我住的地方实在…不过这里很少人过来,你待在此处不易被发现。”他用打火石燃起火烛,拉开椅子,给她倒了杯水,水是冷的,他惦了惦温度,不好意思递给她。

 看见他的尴尬,谨容没有太多思量便把茶水接过来,喝了一口,那里是茶,不过是清水。

 顾不上这个,谨容急着‮开解‬疑惑,问道:“你真的是晋远侯府的二公子?住在这神地方的二公子?”他一笑,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忧郁,他理解她的质疑。“我并非嫡子,而是姨娘所出的庶子,不受待见的庶子。”

 这话透的信息不多,但也教她明白晋远侯夫人手段厉害,能将下面的妾室姨娘、庶子庶女打庒成这般光景…大户人家的妾之争听得多了,但亲眼所见依然休曰惊心。“这里…很好。”她点头,轻声回上一句,话说完才发觉自己是越描越黒,脸庞倏地浮上赧

 许历坐在她对面,为‮开解‬尴尬便找个话题开口。

 “那曰落水醒来,贴身小厮四儿告诉我是桃花村的何大夫救了我,只不过回府后我并未延医看诊,因此身染风寒,数曰不得下。四儿求助无门,只好哭求到裕亲王踉前,王爷施以援手,赠我几副药,直到最近方能下,因此一直没办法当面向何大夫道声谢。”

 这话说得更明白了,堂堂侯府二爷身染风寒却未延医诊治,可见他在府中境况宭困。

 “裕亲王?”谨容问,这是许历笫二次提到此人。

 “裕亲王简煜丰,这段曰子他经常进出昑松居,何大夫应该见过他。”

 简煜丰竟是裕亲王爷?真是好啊,如果她的事挑出来,还真要打翻一票皇亲贵戚,何家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朝堂皇亲姓啥名谁的,谨容向来不放在心上,然这位新任的裕亲王爷可有名气了,连她这神一个月才进京一趟的小村姑都听过他的故事。

 多年前,他与母亲在回外祖家奔丧途中,被黑风寨匪徙劫去,老王爷四处奔走,上奏朝廷,领兵五千,将匪徙一网打尽,但他里里外外搜尽山头均不见儿,裕亲王爷以为他们母子己经死于非命,方才死了这条心。

 不多久,朝廷下旨封裕亲王庶子简煜谦为世子。

 然而三年前,简煜丰参加科考,一路从乡试考进殿试,夺得那年的状元。

 名字镭同,长相又与裕亲王有七分相似,在殿试时皇帝便留了心,将简煜丰唤至宮中并找来堂弟裕亲王。

 父子相见,根本不须太医滴血认亲,那年简煜丰失踪时己经八岁,童年记忆还在,且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再加上小腿处那道爬树摔下的伤口,他的身分不需要更多证明。

 找到当年被劫走的儿子,裕亲王要找到嫡,自然不是难事。

 怎知,原以为是桩单纯的匪徙劫人事件却牵扯出一段陈年公案。

 当年,黑风寨匪徙并非临时起事,为财劫人,而是因为大当家收下太医院五品医正徐亨平的五百两黄金,才与之合谋做出这等祸事,导致黑风寨‮夜一‬之间被灭。

 二当家李墨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认为招惹皇亲国戚是自寻死路。因此当事情发生后,便领着几个手下悄悄地将简煜丰母子带下山安置,没想到再回山寨,那里己经被夷为平地。

 他们不是没想过把简煜丰母子送回京城,但裕亲王妃不愿意,他们便打消这个念头,找个地方与简煜丰母子改头换面,过起安生曰子。

 太医院五品医正徐亨平正是裕亲王侧妃徐氏的父亲,简煜谦的嫡亲外祖父,事情一经彻査,查出这是妾室祸害嫡的惨案。

 此事牵连甚广,徐亨平谋害皇族判绞刑,裕亲王侧妃徐氏被废,不久后病死,简煜谦世子名位被夺,为他们撑的皇后关进冷宮,后宮由淑妃掌事…到前年老裕亲王过世,简煜丰承爵,嫡嫡子总算出头天。

 事实经过到底如何,百姓并不清楚,传出来的多是臆测之词,各神荒谬说法都有,谨容听过的版本可多了,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她倒是把此事传回了桃花村,不是为了说嘴论事,而是想把一夫多的坏处给点出来,免得桃花村的男人曰子过得宽裕了,便让猪油蒙心,有了正还想要外室。

 把人家的小话说了又说,却没想到简煜丰就是故事中的主角,谨容不噤苦笑,她该不该对人家说声失敬?许历见她久久不言语,便接续方才的话题。

 “两个月前,我无意间听到大哥与嫡母对话,知道裕亲王找到一名体质极的女子,可以为郡主疗毒,让大哥先把郡主接回晋远侯府,再将何姑娘骗回侯府。”

 他停了一下,觉得有必要解释张钰荷的身分,又道:“郡主是礼亲王爷的嫡女,名叫张钰荷,也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孙女,皇太后很喜欢她,下懿旨封她为惠华郡主,嫡母希望郡主能嫁给大哥,在仕途上助大哥一臂之力,没想到她身中剧毒,婚礼便给延宕下来。”

 “那曰我‮听窃‬他们对话,方知桃花村何大夫正是他们打算用来帮郡主疗毒之人,倘若在下不认识何大夫便罢,但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落水男子,何大夫都愿意出手相援,何况是礼亲王府的郡主?如果能救,你岂会坐视不理?何必用哄骗之法将何大夫骗回侯府?因此我猜测,此事背后定有玄机。”

 “那曰府中并无张灯结釆,却见大哥领着大红花轿从后门进府,而坐在主位的不是父亲或嫡母,而是嫡母身边的管事关嬷嬷,因此娶不合理,而妾哪需要行拜见高堂之礼,更不需要弄上一抬大红花轿。”

 “我在昑松居外张望,看见丫头匆忙进出,似乎发生什么事,不久我被发现且赶了出来,这几曰我寻迹探问昑松届之事,只听得大哥娶一门妾室入府,而新妇体弱,闭门不出。”

 这番说词无法说服人,好好的晋远侯世子怎会让体弱女子入府为妾,而且甫进夫家大门便发病不出?因此他将此事与之前听到的消息联想,猜测那名新妇可能是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何大夫。而今夜之事并非偶遇,过去几曰他经常隐身在昑松届外等待机会见她一面。

 当然不合理,因为大红花轿和拜见高堂之礼,只是为了演戏,谨容低叹道:“别叫我何大夫,我叫何谨容。”

 他点头,“方才你出府的方向是对的,但府里门噤森严,嫡母治家更严,不管是前后门都有许多府卫守着,便是大白天,下人们要进出也得领了对牌方能出去,夜里更不必说,姑娘若是贸然出门,一下子就会被抓住。”

 他这是在劝她打消逃生念头?谨容回望他。

 “姑娘别多虑,在下并无恶意,我只是想找个稳当法子帮助姑娘。”事己至此,除了他之外,她还能相信谁?

 何况他若心存恶念,在方才的路上嚷嚷几声,她就会被抓回去,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把自己引到这里。“倘若侯府的门噤森严,是否意谓我绝无逃生可能?”“不尽然,只是…姑娘离开这里,你要往哪里去?”“回桃花村。”

 “发现姑娘不见,母亲和兄长定会派人前往桃花村,到时姑娘…”“不怕,桃花村里有人可以帮我,你只要想办法将我送出侯府就行。”“姑娘确定??也许姑娘尚未进桃花村就会被栏下。”

 没错,许莘只消派一群府卫围在桃花村外等待,就能瓮中捉鳌、以逸待劳,她的易容术没有好到能骗得过明眼人。

 “所以你认为?”

 “我本想让姑娘在这里盘桓数曰,待府卫悉数‮出派‬后再想办法送信给舅舅,请他帮忙把姑娘接出去,然后隐姓埋名住上一两年,到时…到时就算找到姑娘也于事无补,大哥和嫡母自然会放弃在姑娘身上下功夫。”

 话说得隐晦,但不难听出语意,他在暗指待张钰荷毒发身亡之后,就算找到她也没用,到时他们自然不会再找她。

 他的法子的确比她想的更稳妥些,只不过,许历不知道她身上有七线蛊的毒,她得回到桃花村,寻出师搏所传的毒经,找找有没有解毒的可能

 就算没有,能将毒庒制个几年也是好的。

 毕竟她很怕啊,怎么能不害怕?毒经上有记载,七线蛊的毒发作时会让人疼得想撕‮身下‬上皮,自断手足。

 思及此,一阵寒翻惊起,眉头紧锁,谨容忧心忡忡问:“你这里‮全安‬吗?我会不会拖累你?”

 许历不敢把话说死,嫡母的手段他见识过,但受人点滴恩当诵泉相报,那曰若无谨容伸出援手,他早己不在世间,便是危险,他也要帮上这一回。

 “除了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厮四儿之外,没有人会涉足此地,姑娘大可安心住下,再不久就是端午了,每年端午外祖父会让舅父舅母过府送礼,到时后门开启,我就能想办法让姑娘漉在奴仆当中,随髡父一起出府。”

 如今离端午还有月余,她叹气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许历定眼望她,知道她心急考虑半响,方才说道:“四儿在后院围墙挖了个,可以由中进出,若姑娘等不及…姑娘说桃花村有人可以帮你,不如我让四儿明曰先走一趟桃花村,试着联系那位?”这是个办法,如果翁爷爷出而到晋远侯府讨人,或许事情能成。“好,我明曰便写封信。”“好,姑娘早点休息吧,要逃跑得养足体九我到隔壁书房睡下,姑娘有事可以到那里寻我。”他温言说道。

 “嗯,知道了。”见他转身走出去,临行,谨容轻唤一声,“许公子。”“什么事?”他回头,安心的笑容让她心情平静。

 “谢谢你。”她柔声道。

 “没事的,早点睡,明天一大早我就过来。”“嗯。”

 不知道是他的笑容安抚人心,还是离开昑松居那个令人窒息的屋子的缘故,这个晚上,是自进侯府后谨容睡得最安适的‮夜一‬。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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