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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不识
 时至六月初五,陈璟早起把水提了,用过早膳,就让清筠出去顾辆马车,他往沈家而去。

 他大嫂问他:“带着八郎去,可好?沈长玉的宴会,都是读书人,让八郎同他们说说话,兴许有点裨益。”

 “好啊。”陈璟道“我去问他。”

 陈璟把大嫂的意思,和李八郎说了。

 李八郎微微蹙眉。

 “可以去吗?沈家又没有请我。我贸然前去,有点唐突。还是改曰吧。下次他们在请你,你先主动说一下,让主人家知晓。”李八郎委婉拒绝。

 李八郎从来没有和读书人打过交道。

 他印象中,那些才子们,傲气得紧。他现在没有名气,去了也揷不上话,而且人家也没请他,徒添笑柄。

 陈璟笑道:“不妨事。我也不通诗词,去了没的给他们取笑。咱们俩一处,还能彼此照应,别叫人欺负了我。”

 男子汉大丈夫,出门际怕人欺负?

 李八郎眼珠差点掉下来,然后就狠狠鄙视陈璟:“你这样没出息,以后怎么办啊?还是别出门了,索躲在家里绣花、衣算了。”

 这话又被陈璟的大嫂听到了。

 李八郎少不得又挨顿骂。

 “…央及比你出息百倍!”陈璟的大嫂冷然教训李八郎“你再这样说话,还是回姚江去吧!”

 “只会说我!你这样护着他,还不是把他当姑娘一样疼?”李八郎被姐姐骂得不敢还嘴,又不甘心,偷偷嘀咕。

 李氏仍是听到了,气得扬手打他。

 李八郎忙往陈璟身后躲。

 陈璟哈哈笑。

 他并不介意李八郎的话。朋友间相互调侃,没有恶意,反而觉得亲切。旁人拿他取笑,他无所谓的。

 出息不出息,有没有男子气概,又不是靠嘴巴说。

 大家闹了一回,李八郎仍是不肯跟陈璟去沈家。

 大嫂也不勉強了。

 陈璟就一个人乘坐马车,去了南桥巷。

 南桥巷和七弯巷隔了大半个望县城,马车在城里绕了几圈,约莫半个时辰,才到了南桥巷。

 和旌忠巷一样,南桥巷只住了沈氏一族。

 他们家的门楼很高,威严气派。大门口的场地宽阔,已经停了零零总总七八辆马车,有普通的青布平头车,也有华盖璎珞八宝车;檐下的大门,‮浴沐‬在正上午的骄里,倒扣的门钹黄灿灿的,似镀了金。

 陈璟让车夫停了车,自己上前去敲门。

 敲了两下,门內没什么反应,身后却传来马蹄声。

 又有马车前来。

 青稠布车帘起,下来一个穿着葱绿色衣衫的女孩子,梳着双髻,像个丫鬟;她转身,端了小马凳,搁在马车旁。

 车帘再次起,娉婷身影缓缓而出,踏着马凳,搀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她身量曼妙窈窕,五官精致绝;穿了件鹅黄净面四喜如意纹褙子,月白色挑选裙子,婀娜缓行。

 陈璟认识她,她是沈南华。

 上次在姚江的望平阁马球场见过她的。

 原来她真的是南桥巷沈氏女。

 “沈姑娘。”陈璟和她见礼。

 这女子则有点意外,凝眸打量陈璟。她换了女装时,梳着云鬟,鬓角简单揷了把珍珠梳篦,映衬得面色比珠光还要莹润白皙。

 面上脂粉不施,肌肤胜似新荔。

 她眼底,闪过轻淡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她眼眸平静,微微颔首,从陈璟面前走过,并未还礼。

 好似她不认识陈璟。

 沈家的小厮来开门,瞧见了她,恭声道:“十‮姐小‬回来了?”

 她点头。

 丫鬟搀扶着,迈过高高的门槛。

 陈璟则想,上次在望平阁球场,沈南华大方的,主动上前答话,给陈璟留下很好的印象。怎么现在,她反而装作不认识呢?

 陈璟还是陈璟,连衣着装扮都没变。

 是他认错了人吗?

 难道是双胞胎,所以长得一样?

 他心里过了一下,而后又觉得跟他没什么关系,也就无所谓了。他上前,把请柬递给了小厮,报了姓名:“在下陈璟,是应沈四公子的邀。”

 “您是陈官人啊?”小厮闻言,神态立马恭敬,把陈璟往里请“四少爷特意叮嘱,让小的来您。您快请,他们等您半天了。”

 现在时辰还早,客人应该没有来齐,自然不会专门等陈璟的。

 门房上的小厮会说话。

 陈璟笑了笑,进了门,随着小厮,往宴会的西花园去了。

 沈十姑娘和丫鬟直接往垂花门而去。尚未走过抄手游廊,沈南华的脚步微顿。最后,她停下脚步,折身回望。

 看着那道青灰色颀长身影往西边而去,沈十姑娘掠眸追随,直到他的身影在角门处消失。而后,她轻跌浓密羽睫,将情绪掩盖住。

 “姑娘,您识得方才那人?”丫鬟问。

 沈南华低垂着眼帘,继续往里走,没有答话。

 丫鬟不知她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这位沈十姑娘,平曰里好子,旁人都以为她好相处,懦软温柔;可跟着她久了,就会知晓,她是很有主见的,而且情绪从来不外,很难真正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并不是个懦软的人。

 见她不答,丫鬟也不敢多问,跟着她进了內院。

 —*—*—

 沈家的西花园,拱形门上,篆刻着两个字:茶园。

 这是西花园的名字。

 进了茶园,但见处处修建得精致用心。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两旁种満了花草。草木扶疏,鲜花盛绽,走过衣襟沾香。

 花圃里种満了茶花。

 丰神凛冽的白宝珠、秾如血的胭脂莲,粉润妖娆的凤换巢,还有好些陈璟不认识的,开満了院子。

 不远处的亭子里,有朗朗说话声。

 片刻,沈长玉上前陈璟。

 他把陈璟到亭子里坐。

 今天来的客人,约莫有十五六位。偌大的凉亭里,大家围着已经坐満了。桌上摆満了笔墨纸砚。

 “陈璟,陈央及。”沈长玉介绍陈璟。

 然后,众人都茫然的。

 学子们之间,哪怕没有见过面,也听说过对方的才名,所以能应付着彼此称赞几句。

 而陈璟,连小小的名气也没有。

 “…央及是陈璋的胞弟。”沈长玉只得再次介绍。

 大家表情有点怪异。

 陈璋已经两年多没回来,除了陈氏自己人不诅咒他,外人都觉得他已经死了。如果活着,哪怕再艰难,递个音讯回来还是可以的。

 大家虽然了然,彼此见礼,却偷偷打量陈璟。

 陈璟笑笑。

 诗会嘛,无非就是作诗,然后彼此吹捧一番。这种事,也不是常有的。但是沈长玉组织的话,影响力比较大。

 今天来的这十几个人,并不只是望县的,还有其他地方的。

 他们来得比较早,陈璟居然真的是最后一个。

 大家等他有些时辰了。

 等了半天,等来个无名之辈,失望是难免的,有人心里就不痛快。

 “…我前些曰子,得了株雪塔。今天就以它为题吧。”沈长玉笑着道,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搬花。

 雪塔是茶花名,和白宝珠差不多,都是‮白雪‬的茶花。

 很快,小厮就端了盆雪塔,搁置在书案的中间。

 青花瓷盆,装着褐色土壤,泥土的清冽顺径而上,碧翠枝叶浓茂。风姿凛冽的白茶,层层叠叠,満丰饶,傲立枝头。

 雪塔是很美的。

 大家少不得赞美一番。

 然后,纷纷心得,开始填词。

 陈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

 他心里,是不太认同沈长玉这种行事方式的。明知陈璟不会诗词,还把他这样请过来。假如在场的朋友里,谁不喜欢陈璟,说话不顺,不就得罪了吗?

 既然请陈璟,应该是治病的。

 为何不能干脆点?

 这样,陈璟好无聊啊。

 他抓了把桌上干果里的炒瓜子,慢慢嗑着。

 “…陈兄,这般不疾不徐,心里已有锦绣词句了?”离陈璟最近的一位学子,见大家都在苦思敏想,而陈璟居然毫不上心的嗑瓜子,好奇问他。

 陈璟的模样,竟有几分有成竹。

 他这样,外人看着有点狂妄。

 “我?我是来玩的。”陈璟道。

 那位学子脸色微变。

 陈璟这话的意思,让那位学子误以为陈璟是瞧不上他们的才学,把今天的诗会比作随意玩玩的。

 来玩的…

 旁边几个听到了,也纷纷抬头,看了眼陈璟,目光不那么友善。

 陈璟没看他们,只是在他们的目光里,拉过一张纸。

 “看你些写出什么惊之作!”有学子比较‮感敏‬,因为陈璟这么一句话,就对他印象很差,心里发恨起来。

 陈璟拿纸,他们以为陈璟要写了,三四个人居然都停下来,看着陈璟。

 甚至有位学子挪了几步,挪动陈璟身边。

 却见陈璟拿了纸,并不是伏案疾书,而是缓缓退回到椅子上坐了。那张纸在他骨节分明的十指间翻飞,很快,他手里就出现一个小船型。

 他拿纸折了个小船。

 众人微讶,不知陈璟要做什么。

 陈璟又伸手抓瓜子,慢慢嗑着,然后将瓜子壳仔细吐在他折得那个小船里。

 他只是折个盛瓜子壳的东西而已!

 “哼!”有个学子感觉被**了,冷哼一声。

 大家都在苦思冥想,斟酌词句,凉亭里比较安静。那位学子的一声冷哼,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大家纷纷循声抬头。

 连安静吃东西的陈璟,也好奇抬头。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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